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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为君故之君归[出书版] 作者:寒衣

    张,幸好君笑为步吟断臂固定得好,虽然静卧是免不了的,却不会留下后遗症。

    君笑松口气,步吟也不管许多,让刘希墨动作快些,君笑还有伤呢。刘希墨瞥向君笑,暗暗叹了口气。

    下令让官军去剿灭影军残余之后,步吟沉沉睡去,他这一番折腾着实难挨,已是极疲倦,刘希墨给他治伤的时候,生怕他因为疼痛无法休息,特地加了些安眠的药物。只是步吟人虽睡熟,手还紧紧抓着君笑,使君笑只能留在他身边。

    「楚公子,您如今也看到王爷的态度了,您还真能离开他吗?」刘希墨双眉拢在一起,沉沉叹了口气。

    「若您有什么万一,恐怕王爷也不会好半点。楚公子,王爷虽然有时任性无情,但他总是个王爷,向来是高高在上的。若您真觉他哪里不对,您在他身边提醒他也便是了……就凭皇上对王爷的看重,若王爷出事,怕是天下都太平不了……」

    「刘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君笑苦苦笑了,「你劝我?若别人劝我我不说什么,可当初沈步吟怎么对我你最清楚,你――」

    他想起刘希墨以往见过他种种狼狈,只觉说不下去,一股气冲上来,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刘希墨正想上前为他顺气,只见躺在床上安静睡觉的步吟抬起手,抚摸着君笑手背,然后沿着他手臂侧面抚上去,不停摩挲,像是在安抚他一般。

    刘希墨先是一愣,以为安眠的药物没起作用,仔细看去发觉步吟其实还在熟睡,只是可能君笑的咳嗽声惊动了他,让他下意识伸手。

    刘希墨又是一声长叹,看着君笑:「楚公子,王爷待你如此,难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楚公子,人生得意须尽欢,自己为难自己,又是何苦来哉?」

    他顿了顿,看着步吟,又回看君笑,柔声道:「楚公子,我看过的病人可谓无数,相应的,病人的家人也见过无数。其中形形色色,怎样的都有。

    「一个家庭或者一个门派之间种种关系,在病榻之前都极容易看穿。谁真的关心病人,什么人只是为了利益,谁希望病人快死……都是极明显的。楚公子,你关心王爷,甚至超过你对你自己的关心……」

    「我是关心他,但那又怎样?」君笑打断他,声音清冷,「我是喜欢他,但那又怎样?若他将死,我可以以命相代,可……」

    他哽了下,声音变得有些许嘶哑:「可他和我都活着,刘三,我怎么做都是为难我自己……见他痛苦我难过,可真和他在一起,我……」

    君笑侧过头去不再说话,视线落在沉睡的步吟身上,洁白的牙齿咬住微粉的唇。

    其实不是不肯原谅,其实不是还在怨恨他,其实自己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而且……说穿了,谁能忍受情人的憎恶和恐惧?至少沈步吟,是不能的。

    而自己面对他的亲昵,总是忍不住呕吐的生理冲动。步吟的每一点残酷都会烙进自己心底,虽然说起来有些丢人,可是自己确实是恐惧的――这名男子曾经把他最残忍无情糜烂的一面呈现在自己面前,因此再温暖的温度也热不了曾经的寒冷。

    当你心中清楚你的情人只是因为爱才从狼变成羊的时候,你会用怎样的心情与他相处?

    是坚信他心中一直会爱你,因此一直会是一只小羊;或是暗暗告诉自己,这样的温柔这样的顺从不过是一层名为爱情的皮作祟,若有一日这层皮没了,你会被这匹狼撕得粉碎,连点渣子都不留――而更悲哀的是,那时候的你,爱他。

    君笑是后者。

    即使情浓的时候,他也难以保持炽热。刘希墨说得不错,他确实是为难了二人,但这样进退不得的境地,非是他自己造成的。

    深深凝视着沉睡中的男子,美绝的容颜上有着近乎孩子气的表情,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一点抽离都能让他皱眉。

    君笑不知,自己脸上有着重重的疼宠。

    其实也曾盼望过,若他真的只是林悠然就好了。其实自己心里,又何尝忍心看他这般痛苦?

    君笑向来心软,别人给他一分,他便能还人家十分,何况是步吟这样的纠缠。而且――他是懂他的,不是吗?

    那样的信任呵……

    君笑亦是累了,手被紧紧抓着动不了,只能躺在步吟身旁,闭目休息。刘希墨收拾好药箱看向床上,不自禁有了几分笑意。

    二人交颈而眠,发丝纠缠一气。

    怕是解不开了。

    影军选择临海的山做根据地是非常有道理的――进可攻退可守,地势险要而隐蔽,确实是军事上的要地。

    然而在影军水军被消灭得七七八八之时,这种优势就变成了劣势,官兵一面从陆上攻打,同时从海上包抄,影军完全无法抵抗,亦无法撤退,顷刻间血雨腥风。

    几个月间造成武林动荡的影门,至此被消灭了大半,不过山野作战难免有所疏漏,影军的高级将领跑了些,而曲宁远、曲宁靖兄弟自然也不见踪影。

    步吟深知,各门派之内还有不少影门门人,自是不能懈怠,加大力度剿灭影门余孽。

    君笑如今在武林中有一定地位,又身为捕快,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四处奔走,倒也做了不少事情。

    「影门势力已去十之七八,在各门派之内的人都只是些小喽,而且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解药我已经给各派掌门送去了,也下令下去给那些被药物控制的人一条生路,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真心为曲宁远效命才是。」

    江南的冬,天有些微微的凉,步吟身体尚未痊愈,盖着厚厚被子斜倚在床上。君笑坐在一旁,江南的冷湿天气对他这破败身体而言也是难挨,受过伤的筋骨裂开一般难受,只是他不将这种难受表现出来而已。

    步吟捏着自己右臂,也没太注意君笑,一径地问着:「所以我打算回京,皇上下旨催过几次,年前看来一定是要回京了。」

    君笑心猛地一跳,低低应了声:「哦。」

    「君笑,你在柳县那里是不是没有家人了?也就是说你过年不必回去……」步吟正视着君笑,眼底闪出亮光来,「你陪我回京好不好?」

    君笑怔了片刻:「回京?」

    「是啊是啊,京城很好玩的,过年会很热闹哦。」

    步吟连连点头,晶亮的眼看起来倒有几分孩子气,企盼的表情和动作使君笑不由想到那种拼命摇尾巴讨好主人的小狗。君笑对这样子的步吟最没有抵抗力,稍一迟疑,便被已经太了解他的步吟抓到机会。

    「好了,你没有反对,就是同意了。」

    i吟把头靠在床边,几乎是枕在君笑膝上一般,笑着对君笑道,「林悠然也会跟我回去,他父亲是朝廷大员,他的婚事大概还要我帮忙……武佩菁也一起,她正好在京城待产。」

    虽没有明说,话中却隐隐有威胁之意。

    君笑一皱眉,问道:「那若我不一起回去,你就不会帮悠然他们了?」

    步吟有瞬间的愕然,随即却是一副委屈状,看着君笑:「笑,在你心中我就这形象吗?」

    君笑有些歉疚,看来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于是道:「我只是一名捕快,如今此地事已了,自然是要回家的。」

    他唇边绽开一丝笑,想到柳县那些人,心底泛上暖意。然而想到自己如今这样子,就算当真回去也不能再做捕快了吧,还会让乡亲朋友看了难过,还不如从今而后仗剑天涯……

    「笑!」步吟见君笑恍惚之态,彷佛他人要飘然远去一般,吓得连忙抓住君笑衣袖,大声叫道。

    君笑回过神来,见步吟紧张状,心猛地一抽:「怎么了?」

    步吟半撑起身,用没受伤的左手臂紧紧环住君笑:「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知道你讨厌我用别人威胁你,我、我……反正你去哪里我去哪里,你不和我回京的话,我王爷也不做了,和你一起走!」

    君笑被他抱着,人的体温紧紧相贴,呼吸纠缠在一起,让他有些不自在,想推开步吟,却顾及到他右手还在恢复中,万一自己用力伤了他,这手臂怕是一辈子痊愈不了,于是便不敢用劲。

    只是这样被抱着,对君笑而言实在是很难以忍受的事情。

    一边沉溺于这样的温暖,被需求的感觉环绕着,甚至连动弹都懒;另一边却因为这怀抱而想起了过去,身体由于习惯而难受颤抖。

    他勾起一个苦笑,矛盾至此的身体,矛盾至此的心。

    步吟说是不威胁他,然而若君笑不回京的话,步吟也不回,那林悠然……

    君笑开口问道:「悠然原来也是朝中人?我还以为他只是和朝廷有关的武林中人呢。」

    「他确实是武林人,但他父兄都是朝中官员,他能投身灵山,就是这个原因。」步吟道,见君笑有些茫然之色,心痒痒地让唇在他唇角轻轻掠过,在君笑耳边低声解释着。

    「灵山实际是朝廷在武林中的势力,或者说是平衡朝廷和武林的关键。灵山弟子基本都是皇族或者大员后人,即使出师混江湖,他们效忠的对象也是朝廷。林悠然在平时可以自由行侠江湖,但当朝廷有需要时,他必须站在朝廷一方。」

    君笑有些不解:「江湖和朝廷本是两方势力,江湖人很不屑为官,可为何灵山在武林中有那么高的地位?没有人知道灵山的实际来历吗?」

    「这还用问吗,侠以武犯禁,若没有灵山,朝廷能容江湖存在?」

    步吟一撇嘴,「一般门派和三年五年的劳什子武林盟主可能不清楚,但像少林武当峨嵋昆仑之类的人派掌门,都清楚灵山背景。他们这些门派在奉天境内,传承百年千年的,若是朝廷不容他们,那些和尚道士哪里是朝廷大军火炮的对手?是他们需要灵山,而不是朝廷需要!」

    说话间步吟扬起眉,带了些杀气。君笑身体一僵,步吟马上发现自己又犯错了,连忙小心翼翼说道:「呃……当然两方都规规矩矩是最好,朝廷不太管武林,武林也别给朝廷添麻烦。若不是影门涉及到武林事务,又是皇族反叛,我也不会把林悠然召回来。」

    君笑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很悲哀:「你不累吗?」

    「啊?」步吟不解,瞪大眼睛看着他。

    「时刻提防,只要说了我不喜欢听的就要马上收回,小心翼翼讨好我,甚至必须压抑住本性……你不累吗?」君笑看着步吟,眼中甚至有悲悯,「王爷,人生贵适意,您又是何苦……」

    「在你身边,是我的适意。」

    步吟回视君笑,敛去了撒娇神色,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唇角勾起却不见笑意。

    「笑,我早已挣不脱了,若没有你,我再无快乐可言,也许这样竭力讨好你很辛苦,但只要想到是为你,我便一点辛苦都感觉不到了。只要在你身边,再苦也没关系。」

    他这一番话说得君笑满脸通红,虽然步吟一向不吝于倾诉,但这样直接的示爱还是让君笑有些不好意思,何况君笑也知道,步吟这番话并非为讨好,只是心声。

    「那我们何时动身?」君笑开口问道。

    弘嘉七年十二月,奉天朝靖王平影门乱,凯旋还京。

    永彦帝下旨嘉奖,赐三座城为靖王属地,加靖国公,随行官员一概官升二级,捕快楚君笑因平乱有功,官升四品,入六扇门,赐御前行走。楚君笑坚拒不受,永彦帝下旨,着楚君笑内殿觐见。

    「皇上非常温和,你根本不用在意的。」

    靖王府里,从朝堂回来正脱下朝服的步吟看着听到消息有些慌乱的君笑,笑着说道,「没想到我们刚回京他就召见你……看起来影子都告诉他了,笑,如果一会儿皇上说什么,你可别生气。」

    君笑也想到此节,很显然影子是皇上派去保护步吟的,那么有关自己的事情影子定然尽数上报。

    想到此处心中不安,君笑深知当今皇上有多宠爱这个侄子,他会怎样对待自己呢?会不会因为白己数次伤到步吟,而用什么方式处置自己?虽说他不怕死,也不是很在意身后虚名,但身为捕快,还是不希望被国律处置啊。

    步吟自然是看出他顾虑,连声安慰。

    君笑找出自己偷偷潜回府衙拿出的捕快皂衣,到步吟为他安排的房内换下。他们连日赶路,昨晚方到京城,实在困倦,马上便睡下了,因此君笑早上才发现这屋子的华丽,而且他和步吟是比邻而居,那间房布置得……简直像是王妃寝处一般。

    想到此处,君笑脸上一红,忙把衣衫穿好。

    这衣服是他原来所穿,本是大小正合适,此刻一穿却显得大了,衣衫内空空荡荡的,右手左腿处摇荡之态可见,君笑对着铜镜苦苦一笑,衣物依旧,人却已非昨。

    出了房,步吟早在外面候着,见他这身穿戴眼睛一亮。

    「我家君笑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只是……」他稍稍皱起眉,「这衣服怎么这么大,显得你太瘦了啊――」

    步吟声音戛然而止,心下想到了答案。

    君笑看着他笑笑:「大吗?数个月前我穿这衣服,却是刚好合身。」

    步吟也想到当初初见君笑时他的样子,再看眼前的爱人,实是难以相比。当初的君笑意气风发潇洒自若,现在却是消瘦残疾,神色间只见内敛。步吟霎时心痛得无以复加,手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是他,是他自己,让自己深爱的人变成这样子,这般消瘦这般不快乐……笑得不幸,每一点都是自己造成的,他的手脚他的伤痕……弥补不了,就算他有回天之术,顶多是医好他身体的伤,而造成的疤痕早已深刻心灵。

    何况他连笑的身体都没调理好啊……这样也敢说自己爱他,真是荒谬。

    步吟盯着君笑,心中打的尽是怎么把君笑喂成一只猪的念头,直到君笑觉得他发呆发得太久,怕皇上久候,催步吟动身,他方才醒过神来。

    「你不用担心,就算等到明早,皇上也不会怪罪你我的。」步吟轻轻笑了,「我让他等一句话等了十年,这么几天他怎会等不得?」

    心中自语道:伯父,我原谅你。希望你借一些运气给我,十年二十年,总也让我心中这个人,原谅我。

    但是我总比你幸福,因为这个人活着,因此我永远有希望,再大的错误,也有可能被原谅。

    这么想来,其实最残忍的人,是父亲吧。步吟想道。

    奉天的皇城位于京城中心,开国皇帝沈天宇胸襟开阔,只是将前朝皇宫略微修葺便住了进去,因此君笑看到的皇城大多风格均是前朝遗留。

    前朝尚壮丽之风,皇城雄伟而金碧辉煌,煞是夺目。不过沈姓人似乎偏好实用,皇城外表虽改变不多,内里却动了不少,将无用的庭院大殿隔开派作其它用场,增加宫城的居住人数和功用,去了不少缛节之所,因此当步吟和君笑入了皇城门之后,并未走得太久便到了正殿。

    自然,永彦帝没有在正殿召见他们,而是在寝宫。不过寝宫离正殿极近,走上片刻即到。

    君笑倒有些奇怪,他印象中皇帝的寝宫应该是金顶翠瓦华丽无比,且后宫三千应是一片建筑群,但永彦帝的寝宫只是正殿旁孤零零的一座偏殿。

    虽然皇宫之内不会有寒酸的建筑,不过这寝宫也算是一路行来难得一见的朴素了。

    「伯……皇上原本有一后三妃,在十多年前皇后被废,三妃也被打入冷宫,而后奉天宫后宫再无妃嫔。」步吟看出君笑的疑惑,缓缓道,「皇上为了方便,便住在奉天宫正殿旁。历代皇帝之中,大概要数当今最为简朴……」

    步吟顿了顿,道:「其实有件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皇上一生之中只爱过一个人,那人死后,他也跟着死了一半。」

    君笑愣了下:「我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名女子。」按理来说,能被皇上这般痴恋的人,民间怎么也该有所耳闻才是。

    「不是女子。」步吟侧过头去,露出一丝尴尬神色来,「虽说沈家以前没听说过有这传统,但在这两代里倒是很常见……」

    君笑马上明白过来,脸刷地红了,他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只是跟在i吟身后入了偏殿。

    偏殿一反皇宫描金画银的风格,放眼殿内竟是一片洁白,如置身冰雪中一般,殿内一桌一几皆为木制,且看起来有些老旧,显然是经年之物。偏殿中只有两人,服侍在外的显然是名公公,而穿着明黄袍子背对他们而立的,应该便是永彦帝了。

    永彦帝正在看墙上悬挂的一幅画,他看得全神贯注,步吟和君笑进来的声音丝毫没有唤醒他。

    君笑正要下跪参拜,步吟一拉他,高声道:「臣沈步吟、楚君笑觐见!」说是觐见,语气中可没多少恭敬。

    永彦帝听到他声音回过头来,道:「步吟你来了?快坐。」说着手指向一侧的椅子。

    步吟皱眉:「一把椅子?」

    永彦帝先是一愣,随即醒过来:「朕再去找一把来。」

    君笑有些傻眼,就算皇上再平易近人,也没有到这种程度的吧?而步吟一副动也不动的样子,倒是受之无愧。就算不提眼前这人的皇帝身分,身为来拜访的晚辈,怎么也不能让长辈动手才是。

    想到此处,君笑连忙起身去阻止永彦帝:「皇上,还是我……草民来搬吧。」说着拿起一把椅子,暗运内力,椅子平平飞到步吟身侧。

    永彦帝转头对他笑道:「有劳了。」

    永彦帝相貌极清俊,眉目之间和步吟颇为相似,只是没有步吟的绝美。而且他鬓角斑白,眉心重重皱褶,显出几分老态来,倒和他相貌不相称。

    君笑心道这算是慕天颜了吧,不过他也没什么君臣父子的伦理约束,并不觉惶恐或紧张,眼神一扫,扫过刚才永彦帝看的那幅画上。

    适才永彦帝挡住了画卷的大部分,因此君笑并没有看到画上是什么,此刻看清楚了,君笑不由一震,险些喊出来。

    画上淡淡几笔勾勒,一白衣人侧身而立,相貌绝丽,竟是步吟。

    君笑马上想到步吟刚才说的话,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皇上爱上了自己的侄子?想到此处,他心里堵了一下,感觉极难受。随即马上想到步吟说过那人早已去世,难道……

    步吟看到君笑眼光闪动,生怕他误会,连忙道:「笑,你看那画像上的人像不像我?那是家父。」

    君笑忍不住好笑:「是你像令尊才对吧。」

    步吟看着君笑笑容,傻傻发怔,心底涌起极大的满足感,想到这样的笑容是对着自己的,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才显露出来的,他心跳不由加速,身体甚至有些发热,若不是在偏殿里,眼前又有永彦帝,搞不好他马上就蹭到君笑身前吻住他这笑容了。

    「i吟,看来你比朕幸运多了。」永彦帝开口道,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我爹没多少感情的,尤其……你又对他用了强。」步吟看着他道。

    永彦帝脸色霎时变白,君笑能看到他在颤抖,心下不忍,碰了碰步吟。

    步吟转头见君笑恳求的眼光,心头一热,把手伸过去覆住他手背,缓缓开口道:「我爹脑中并没有情爱之想,你的强迫让他明白了情和欲,然而也由于你的强迫,他也从此再不可能原谅你……因此他选择了死亡,却让你活着,痛苦一辈子。」

    永彦帝低下头去,双手紧握着,隐约能看到血丝透出来,晶莹的水滴慢慢落下,渐渐湿了桌上白巾。

    片刻,声音低低传来:「步吟,你真的原谅我了是吗?」

    步吟点头,然后领悟到低头的永彦帝看不到他的动作,于是开口道:「我原谅你。」

    永彦帝脸上浮出一朵笑,低声道:「那么,可以求来世了是吗?」他静默片刻,对步吟道,「补天草二月发芽,朕会派人去摘的。步吟,希望你比朕好运。」

    他转过头去看那幅画,左手按在心口,右手轻触画卷:「怀素,你能原谅我吗?我会活着,照顾你挂怀的人,直到我能再去见你为止……这样的折磨,够了吧?」

    永彦帝闭上眼,轻轻笑着。过了片刻,他方才重新睁眼,缓缓转过头看向步吟,然后视线落在君笑身上:「楚公子,谢谢你。」

    「我?」君笑不解。

    「若不是你,步吟怎会说出这些话?」永彦帝道,「说起来朕自然该感谢你,若不是你,朕怕是永远得不到i吟的原谅……」

    君笑有些尴尬,永彦帝继续道:「你剿灭影军有功,朕已经封了官,那么朕怎么感谢你呢……呃,这样吧,朕帮你报仇,把害你这样的人逮入狱中,判他个监禁,如何?」

    君笑张口结舌,心道害我这般的人……那不是步吟吗?

    却听步吟高声道:「谢皇上恩典。」

    永彦帝点点头:「楚捕快,请你将人犯押送刑部审讯。」

    「草民领旨……」

    君笑仍是摸不到头脑,却知永彦帝要他们离开,于是起身告辞。转头见步吟笑得开心,心中倒是极奇怪,于是出了偏殿他便问步吟:「皇上为什么要将你下狱?你又为什么这么高兴?」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对你滥用私刑、强行监禁,还有……侵犯……」步吟迟疑一下,选了一个和缓些的说法。

    饶是如此,君笑已是一阵脸红,侧过头去。

    步吟想起旧时情景,亦是神迷,片刻后续道:「不过刑部尚书认识我,呃,还是稍微易容一下吧。可惜刘三不在,不然倒是可以让他帮忙。我自己只能草草弄一下……名字也得改,文书上就写沈靖好了……」

    说着话,他竟然从怀里拿出些东西,在宫里找一处无人所在易容起来。

    君笑目瞪口呆。

    步吟转头问他:「对了,我这罪判什么刑合适,君笑你来说一下……五年够不够?打个一、二百杖可以吗?」

    君笑傻在当场。

    8

    到了刑部,一切倒是都很简单,文书交接,囚禁。君笑本就是捕快,这些都是做得极熟的,只是屡次问步吟他这是做什么,步吟都不回答。君笑隐隐也知道他的意思,一时无措。

    永彦帝下旨封君笑是在朝堂之上,刑部尚书自然听过楚君笑这名字,很客气地招待他。不过他事务繁忙,没多久就告罪处理政务去了,君笑犹豫之间,并没有告诉他步吟身分。

    不过君笑转念一想,影子跟在步吟身边,还能让步吟出事不成,于是回靖王府。

    步吟路上说靖王印在君笑那间屋靠右柜子第二格里的暗格中,靖王府的事务就烦劳君笑先代为处理。

    君笑心乱如麻,想靖王府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情,大不了交给詹一、刘三、齐四他们,也便答应下来。而且步吟该不会在狱里待很久,坐几天意思意思就会出来吧――其实自己心中恨意早被磨得差不多了,他又何必呢。

    君笑是这样想的,事实却让他多有吃惊。靖王府往来公文着实不少,且大多是三省六部呈来需要步吟最后审查盖印的公文。这样的公文君笑自然不敢处理,去和相熟的那些人商量,他们都说既然是王爷交给楚公子的,自然要楚公子处理。

    「靖王爷在朝中不是并无职务吗?为什么竟然要批阅这么重要的公文?」君笑觉得奇怪,须知王爷虽尊却是虚职,步吟并没有官衔,按理来说属于闲职王爷,怎么竟需要批阅这些应该由皇上处理的公文,而且……

    「靖王爷刚从战场归来,就算要他批阅,也不用急于一时吧?」这举动该是冲着自己来的吧,是有意为难?

    刘三、齐四对视一眼,均是苦笑:「朝中政事倒有一半是由王爷处理的。即使王爷在江南时,也在处理南方的事务……永彦帝只有右相,左相其实就是王爷……」

    君笑皱眉:「这些公文我可处理不来,不然交给你们?」

    二人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王爷既然让楚公子你做,就是你了,我们可没有这个能力。」

    君笑心道原来这是逼我来着,脾气上来,想我就是不服输不主动求你,你用国家逼我,我就凭自己本事解决。

    君笑知道步吟和永彦帝都在等着自己心软,等着自己主动原谅步吟,但这般相逼又算什么,直把国家法规都当作儿戏吗。

    他偏偏不让他们如意。

    君笑毕竟聪明,捕快虽然位卑,也算是朝廷官员,能处理的就自己处理,不明白的便跑到各府去求教商量,诸处都知道他是靖王眼前红人,虽不知靖王爷怎么不在府上而把事情交给这人,但也处处尽心,这样十数日下来,年关也近了。

    那位阜宁郡主杜凤荷从江南来到靖王府,看到君笑当家,当即脸色变得极难看。君笑始终承她当初相救之情,对她客客气气的。杜凤荷父母双亡,一向是住在表哥步吟的府上,君笑吩咐管家一切如常。

    「表哥呢?他怎么不在?」杜凤荷问道。

    君笑只有据实以告。杜凤荷当即竟是愤怒起来:「楚君笑,就算我表哥再怎么对不起你,他毕竟是堂堂靖王,国之重臣。若他有个万一,你当得起责任吗?」

    君笑想说步吟有护卫随身,不会有事的,但见杜凤荷神色,竟然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又何尝不担心,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时,他又何尝不想那个在监牢里的人,何况君笑是捕快,监狱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只希望步吟别守着身分不说,硬要在狱里受苦。

    杜凤荷要去刑部探望步吟,君笑也跟着去了。

    杜凤荷掩鼻皱眉进了大牢,她是郡主之尊,自然一路顺遂,君笑在她后面,他很习惯牢房的阴暗潮湿和气味,四下看着,当步吟身影映入眼帘时,君笑不由一颤。

    步吟坐在牢房的一角,看起来苍白而瘦弱,靠在墙上,像是全身无力一般。

    带路的狱卒恭敬道:「郡主,这就是人犯沈靖。」

    声音惊动了步吟,他睁眼看向外面,身体忽地颤动起来,眼底现出喜悦。

    杜凤荷上前一步:「表哥,你受苦了,我接你出去。」

    步吟才发现还有个杜凤荷,他皱了下眉,看向君笑,君笑侧过脸,并不作声。

    步吟高兴的神情马上消失,冷冷道:「是谁?我不认识。这里挺好的,我不出去。」

    狱卒不由插口:「沈靖,这可是阜宁郡主,她来接你你还不走?你忘了你身上的伤还在发炎,再不出去,搞不好你这条小命都完了……」

    他话没说完,杜凤荷转头抓住他:「你说什么?表哥受了伤?」

    「不就是刚来时打的一百大板。郡主,您表哥怎么也该算皇亲吧,怎么他还要挨板子?」狱卒道,「进来十几天了,他那伤是时好时坏,狱里潮湿,他伤口一直在发炎,要不快点治恐怕……」

    君笑听到此处再无法听下去,转身便走。

    步吟没想到他这么决绝,起身扑到铁栏前:「笑!君笑!你别走,我好想你……你别生气,我在罚我自己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然而人已经出了监狱,步吟一咬唇,缓缓坐在地上,任杜凤荷怎么叫,他也不回答。

    他只是想赎罪,只是想让君笑消气,顺便看看在笑心中,自己是不是有那么点地位。可……为什么笑还是这般……无情呢?

    真的,很痛,很累……

    出了刑部的君笑却并没有想这些有的没的,他施展轻功,向皇宫纵去,幸好他被赐御前行走,可以直接入宫。

    而后永彦帝下旨,上天圣德赐福奉天朝,弘嘉七年年末,全国大赦,二十年以下监禁者,一概释放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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