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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某——木苏里(66)

    阳台外,银白色的光翻越栏杆流泻进来。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远处山影的轮廓,同样安静沉默,长久地站在夜色里。

    上铺的人似乎在深眠中翻了个身,床铺轻轻晃了一下,盛望的手臂从床边垂落下来,瘦白的手指微微弯着,修长干净。

    江添抬眼看过去。

    他依然靠在床头栏杆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着,他带回来的那个礼物就搁在腿上,不太起眼,像他一直以来藏在隐秘之处闷而不发的心思。

    但这一刻,也许是夜深人静的缘故,那份心思有点蠢蠢欲动。

    之前灌下的米酒在两个多小时后的现在终于有了反应,他有点累,但毫无睡意。

    手机屏幕上,标着时钟的app在慢慢转着指针,离0点越来越近。

    从十、九、八、七,不紧不慢走到了四、三、二、一。

    12月4号了,是个晴天,这一刻的月色很美,他喜欢的这个人17岁。

    这个瞬间万籁俱寂,无人知晓,于是他牵住了盛望垂落下来的手,低声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望仔。

    他牵了很久,直到被他牵着的手忽然蜷了一下,他才倏然回神。接着盛望略带哑意的嗓音响了起来。

    他说:我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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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野草

    江添的手下意识撤开一些, 体温顺着指尖往下滑了毫厘,又被盛望反手扣住了。

    我听见了你说的生日快乐,也知道你在夜色里伸出过手。盛望哑声说:我抓到你了。

    我已经抓到你了, 所以你不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木质楼梯发出吱呀轻响, 脚步声有点急, 最后两阶几乎是一步跨下来的。盛望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从上铺匆匆下来了。

    他还没想好要问什么、要说什么, 就已经站在那个人面前了。

    江添没再背靠着床栏。他坐在床上,右手架在曲起的膝盖上,肩背微弓, 月光斜穿过床铺, 擦着他落下一片银白亮色, 他却坐在影子中。

    那只牵过盛望的手垂落在身边, 长指半弯。他垂着眼,目光就落在掌心的那片虚空里,沉默着出神。

    直到盛望的影子歪歪扭扭投落在那片床单上, 他才抬起眼。

    盛望忽然就张不开口了。他看着江添的眼睛,心跳得很快,胸口满得要炸了, 脑中却一片空白。

    他们同时陷入安静里,刚刚手指纠缠的那份亲昵在这一瞬间疯狂生长, 野蛮而无声,顷刻填满了整个房间。

    没人看得见,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

    他们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江添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有些模糊:什么时候醒的?

    盛望胸口起伏, 明明只是下了五六级台阶, 从床上跑到床下,他却像走了三千里。

    他说:早就醒了。

    你抓住我的一瞬间, 我就醒了。

    为什么不出声?江添说。

    盛望说:你觉得呢?

    江添眸光动了一下,轻得像呼吸或心跳引起的震颤。

    盛望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有点忍受不了那种突然的沉默,哑声说:我以为你说出去一下是指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就到处转着等你,结果左等右等也没见你回来,就爬上去了,想玩会儿手机。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没想到那酒后劲太足,不小心睡着了。

    他静了片刻,说:其实一直都没睡实。

    说的时候没觉得,仿佛只是随意找了个话题。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这些话带着几分抱怨,就像故意说出来让江添心软一样。就好像如果不说点什么,这一晚就要戛然而止似的。

    理智对他说,别开这个口更好,这晚的事其实就该那样戛然而止。

    但他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句:你不是说拿一下东西么,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江添看了一眼自己腿上搁着的纸包,说:因为本来要明天才能拿到。

    盛望愣了一下:礼物么?你不是说没有?

    骗你的。江添说,怎么可能没有。

    他捏着那个纸包的边角,很轻地蹙了一下眉:但是我不太擅长。

    什么?

    不太擅长给人准备礼物。

    不用擅长。盛望说,他垂着眼拿过那个纸包,撕包装的时候说:你送什么我大概都会高兴。

    纸包得很厚,大概怕撞皱了边角,或是淋雨受潮。盛望拆了两层,终于从剥开的地方窥见了礼物一角。

    那好像是个皮质的封面。

    他差点以为又是一本笔记,全拆完才发现,那是一本相簿。现在照片都存在手机云盘里,他自己根本没用过这样的东西。

    但他记得,曾经在某个闲聊的间隙里,他好像对江添说过,他很喜欢看丁老头的那个旧相簿。

    手机会坏,云盘东西太多太杂,那些记录了某个时间点的照片淹没在浩如烟海的数据里,如果不是碰巧要找东西,他根本想不起来去看。

    以至于他有时会觉得过去16年的时光模糊不清,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去过哪里,又曾在哪久住过。

    宿舍里只有月光,江添起身走过来拧开了桌边的台灯。盛望借着光看到了相簿全貌。

    这个相簿有点特别,封面是一张速写,画的是他头像常用的小红罐,像是给他特制的。

    他牵着嘴角笑了一下,然后翻开了第一页。

    他其实没想好相册里面会放着什么照片,但看到第一张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那是一张老照片了,也许是器械限制,清晰度不如现在那么高。但街边树木和行人都有光的轮廓。

    对,照片里没有某个特定的人,而是一条热闹的街。

    盛望刚开始有些茫然,但很快他便注意到了角落里的路牌那是白马弄堂那座老宅外的大街,他的家门口。

    照片右上角,有人在边缘处写了一个年份。

    盛望模模糊糊意识到了什么,又翻开了第二页。那是一座商场,在某个十字路口的交界处,车流在那里交汇,阳光照在玻璃上,明晃晃地连成了片。

    同样,这张照片右上角也写着一个数字,在第一张的后一年。

    他忽然想起某个等车的清晨、某个往政教处走的傍晚,还有其他一些瞬间他对江添聊起的话

    我小时候特别能折腾,经常大清早把人闹起来。

    然后呢?

    然后来这条街上视察民情,一定要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看到大家生活安定,我才能回去睡回笼觉。

    为什么是这条街?

    因为热闹。

    看见那个十字路口没?以前这里是不是有个商场?小时候听我妈说过,外公还没去世的时候,我天天撒泼打滚闹着要去逛街。

    逛得明白么?

    两岁啊,当然逛不明白,就是去微服私访,天生皇帝命,没办法。不过商场已经没了,也不知道哪年拆的。

    去年拆的。

    那我转回来得真不巧,要是早一年,还能来回味一下。

    盛望一页一页往后翻,右上角的数字一年一年变化着。他在照片里看到了很多条路,家附近的、小学附近的、初中门外的。然后他到了另一个省市,又看到了初三常溜去吃东西的那个校门、高一那个学校的花街。

    最后一张拍于今年,照片是附中西门,可以看到学校门额上的大字,穿过门是一条横街,街边有条窄道,有个卖煎饼的小车常年停在那里,那是梧桐外那些长巷的入口。

    照片的另一边,是他最常去的便利店,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喜乐。

    这一年对他而言最特别的地方,就都在这张照片里了。

    通往喜乐的路上有个男生单肩搭着书包的背影,他抬着右手,像在招呼身后的人。

    那是盛望自己。

    从出生第一年到第十六年,他走过的路都在这本相簿里。他自己已经弄不清了,没想到有人悄悄地帮他找全,然后封存在这里。

    这里面每一条路都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每一年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盛望垂眸看着最后一张,很久都没抬头。

    他背手关掉了台灯,整个宿舍又重新陷入夜色里,照片变得模糊不清,他飞快眨了好几下眼睛。

    又过了很久,他才转头问江添:从哪弄来的这些照片?

    他声音比之前还哑,带了极为轻微的鼻音。

    江添靠在桌沿,就在盛望身边,肩膀碰着肩膀。他眼睛里有月亮的颜色,清亮一片,但一垂眸就全部掩进了深处:找的,曦哥帮了点忙。

    盛望又问:最后一张什么时候拍的?

    江添说:不记得了,很早。

    盛望点了一下头。

    过了片刻,他说:为什么跟在后面拍我?

    江添没说话。

    盛望:干嘛对我这么好?

    江添沉默很久,眉心蹙了一下又松开,说:我是你哥。

    盛望又点了一下头,这次他安静了很久,久到江添撑在桌沿的手用力攥了起来,骨节泛了白。他才开口说:那你之前来抓我的手也是因为你是我哥么?

    江添没再给出新的解释,反而长久地沉默起来。

    刚刚那个相簿看得盛望情绪有点重,酒劲又翻了上来。他觉得自己其实很冷静,但话却一句比一句冲动。

    江添每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的心跳就会更快一点。

    也许是肩抵着肩距离实在很近,又或者只是错觉,他觉得江添的心跳似乎也很重,跟沉默的模样截然相反,像平静海面下翻涌的波澜。

    他听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江添说:哥,你心跳跟我一样快。

    江添很轻地闭了一下眼,像是想把暧昧和冲动阻隔在外,但当他再睁开,眼里的情绪却变得更浓重了。

    别叫这个。他转过来看向盛望。

    因为对视着的缘故,距离显得更加近在咫尺。盛望鼻息变得有点乱,忽然就没了节奏。

    他看见江添目光往下瞥了一瞬,落在他鼻尖以下,但又克制地收敛回去。

    盛望很轻地眨了一下眼,你刚刚自己说的,所有都是因为你是我哥,为什么现在又不让叫了?

    江添终于还是把目光转了回来,他看着盛望,微垂的眸光里有纠缠难抑的情绪。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开口道:因为我会觉得我疯了。

    说完,他偏头靠了过来。

    月光透过窗玻璃,在桌角地面积成一片,像被切割的几何图形。

    窗外不知哪个宿舍的人还没睡,也许是夜谈也许是玩闹,模糊的笑声响在夜色里。

    屋内两个男生并肩靠在桌边,手指撑攥着桌沿,交错的鼻息带着轻颤和试探,他们吻着对方,青涩而迷乱,炽烈又安静。

    少年心动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

    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完~下一卷樱桃。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卷 樱桃

    第71章 店庆

    盛望心跳得快要炸了。

    他感觉自己是个热气球, 被人悄悄点了火,脖子以上烧得晕头转向,手脚却是飘着的。等他倏然惊醒落回地面, 天已经亮了。

    他瞪着白茫茫的天花板发了好半天呆, 忽然有些弄不清。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睡觉, 甚至不确定昨天这个概念是不是真实存在。

    他在枕头边摸了半天找到手机,摁亮屏幕。锁屏上写着今天是12月4日, 晴,每个字都清晰至极。他又去摸枕头右边,摸到了相簿皮质的封面, 这才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阳光被门窗拦截了一半, 斜照在上铺床沿。盛望折腾半天, 终于放心似的仰倒回枕头上, 几秒后,又忽然拽着被子盖住了头。

    他在黑暗与闷热中想,草, 他跟他哥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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