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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某——木苏里(86)

    盛望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拍了拍江添的肩膀说:我先上去,晚点再说。

    晚点再说,这句话充斥在他们整个假期里。

    这种被突然打断再另找时机的瞬间发生过太多次,他们已经说得很熟练了。只是大多数被打断的话都只在那一刻是有趣的,过了那个点,就没有再续上的意义了。

    盛望往楼上走的时候,何进又叫了他一声,提醒道:这次末考发挥不错。一会儿趁着自习把东西搬回楼上,我刚跟班长他们说过给你腾个位置出来。

    啊?盛望愣了一下。

    何进笑说:怎么,放个假把神经放松了,反应还变慢了?考了第二,回A班了!

    盛望进B班教室没多久,鲤鱼和高天扬就下来了,趴在后门口冲他招手。盛望跟前后桌打了声招呼,拎了书包出来了。

    高天扬再次成功苟在了A班,又替盛望高兴,显得很亢奋,手舞足蹈:你来得晚还顾得上打听吧?我去办公室替你偷听过了盛哥,你这次就跟添哥差5分,老吴说你有两个小失误还蛮可惜的。我感觉添哥皇位有威胁了,这学期可以期待一下你俩一位争夺战了。

    鲤鱼说:何老师让安排个位置出来,腾出来的空座太靠前了,你个子高视力也没什么问题,坐前面挡人,所以还给你排的老位置,坐江添前面。

    直到这时,盛望才真正意识自己回A班了。之前那个换班的煞笔决定至此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绕了一个大圈,又坐回到江添前桌。往后的日子也骤然变得明晰起来听课刷题搞竞赛,他也许可以抢几次第一,也许能跟江添并肩拿几个奖,把荣誉墙玩成连连看,比谁照片更多一点。

    这么一想,好像很不赖。

    这大概是近期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盛望跟他们往楼上走,顺口问了一句:那这次有几个惨遭流放的?

    哦,就一个。高天扬的笑意没了,说不上来时候唏嘘还是别的什么。

    一个?谁?

    还有谁?齐嘉豪呗。

    盛望愣了一下,刹住了步子。

    他上学期就一路往下掉,迟早的。高天扬朝楼上瞄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你今天来得晚,你要早点来还能看见,齐嘉豪他妈来这边了,我靠说真的有点惨,我都

    话刚说一半他就倏然停住了,因为齐嘉豪拎着书包从楼上下来了。他嘴角破了,头发很乱,鼻子里塞着纸巾,洇出一片红,显得滑稽又狼狈。

    盛望回A班,他被挤出去了。一个要上楼,一个要下楼。这个交错尴尬而嘲讽,又是注定的。

    最狼狈不堪的样子被最讨厌的人迎面撞见,又避无可避。齐嘉豪那个瞬间看向盛望的眼神满怀怨愤,偏偏又梗着脖子带了几分不屑。

    他经过拐角的时候故意没让,重重撞过盛望的肩,继续说啊,刚刚不是说得很开心么,操!

    你有病吧?高天扬有点讪讪,但被连带着撞个踉跄,心里还是窝了火,尤其被撞的盛望根本什么都没说。他知道齐嘉豪只是找由头起茬而已。

    齐嘉豪倏地站住,阴沉着脸转头道:我有啊,你们不是一直觉得我有病么?觉得我是个傻逼,当我不存在,现在总算轰出来了,高兴吗?

    他又转而盯向盛望,问:把我挤走了,爽吗?

    那个眼神带着某种说不上来的意味,像是拎着油桶在火边围观。他上一秒是狼狈的,下一秒又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感觉。这让盛望莫名其妙,又很不舒服。他忽然想起小辣椒许久之前的提醒,说齐嘉豪丢了包要查监控,最终又不了了之。

    盛望本想回他一句你之前第二么?我是抢了你的名次还是怎么?但想到那次监控,又蹙着眉把这话忍了回去,他拽了一下高天扬说:老高,走了。

    走什么?干嘛怂呢?你不是挺傲的么?齐嘉豪蹭着鼻旁的血,不依不饶。他在A班的角落里憋了大半个学期,被无形地排挤和孤立,起初是觉得自己错了。时间久了,怨愤和委屈就占了上风,再到被挤出A班、被他妈劈头盖脸拧打的瞬间转化成了扭曲的愤怒。

    你们干嘛呀,别吵了,今天家长都在呢。鲤鱼有点懵,试图在里面缓和一下。

    高天扬翻了个白眼跟着说:是啊家长会,你在这闹丢不丢脸?

    要什么脸?!我妈打我的时候你们那么多人在旁边,我要什么脸?我人都滚出A班了要什么脸?齐嘉豪吼起来。

    盛望实在没忍住:那你找你妈去。

    我妈不讲理,但你们是恶心。齐嘉豪说。

    盛望对恶心这个词几乎要有条件反射了,整个寒假都因为这个词笼罩在令人窒息的盯视里。以至于他听见这两个字就烦躁至极。

    奈何齐嘉豪还在说:都觉得我垃圾、傻逼,但是以前冲着垃圾老齐长老齐短的也是你们。那你们算什么?

    高天扬:我们瞎行吗?

    是挺瞎的。齐嘉豪点了点头,又看了盛望一眼,一字一句地说:供着两个同性恋当宝,

    盛望脑中嗡的一声,楼梯拐角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楼上楼下的教室喧闹不息,却好像被阻隔在厚厚的磨砂玻璃之外,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模模糊糊的,他听不清楚。

    他只有一个念头:果然

    那柄悬在头顶的剑时隐时现,果然没有消失,只是在等一个时机轰然砸落。它大概是冰做的,否则碎片埋到头顶,怎么会让人遍体生寒。

    你他妈放什么屁呢?!高天扬最先从怔愣中反应过来,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又愤怒不已。

    齐嘉豪拽了拽书包,说:你不知道啊?你最好的两个朋友兄弟乱

    伦字没能出口,盛望已经一拳砸了过去。

    高天扬怎么破口大骂的、鲤鱼是怎么劝架的,徐大嘴又是怎么抽身从礼堂赶过来的,盛望都记不清了。

    他不知道齐嘉豪为什么最初选择不说,后来又没能忍住。他只知道对方开口的那个瞬间,他跟江添堪堪维持的平衡被毁得一干二净。

    钢丝锵然断裂,他们两脚一空,直坠深渊。

    等他终于砸落在地,怔然回神,他已经站在了政教处办公室里,盛明阳在不远处,听着齐嘉豪奋力辩驳。

    徐大嘴信奉一切事情低调处理,能少牵涉几个人就少牵涉几个人,除了消息灵通闻讯而来的盛明阳,再没有别人。礼堂那边一切照常,学生代表发言刚刚结束,台下家长们掌声热烈。对比之下,这间没开空调的办公室冷得像冰窖。

    齐嘉豪说他没撒谎,他看见过,就在艺术节那天,他只是当时不想说。

    盛明阳说:我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我信他做不出那种事。学校这种地方不是有监控么?是真是假,一查就知道了。十几岁的学生有点冲突口角很正常,急起来口不择言,这都可以理解。但是风言风语拦不住,传出去就害人了。老徐,帮我查。

    他或许是真的不信,也可能是在找证据支撑自己。他的每一句话都很平静,却像是摁着盛望的肩膀,一刀一刀扎进他身体里。

    也不全对。

    盛望想,其实也是他摁着盛明阳,一刀一刀地扎过去。

    他在徐大嘴站起来的时候开了口,声音沙哑。他说:别查了。

    假期没结束的时候,盛望总会想。时间久了他和江添会变成什么样。但他忘了,他们隐患太多,连久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第92章 荒原

    江添的座位在主席台最边上, 他其实发完言心思就飞了,但扭头就走实在不合适,愣是被何进摁到了下一个流程开始, 才逮住机会离开。

    他几乎是大步跑回明理楼的。盛望终于搬回了A班, 他占了很久的座位终于能还回去了, 从此往后他不用抬头就可以看到对方的影子落在他的书桌上。

    可当他跑到顶楼,扶着后门门框刹住脚步, 却并没有在教室里找到盛望的身影。

    教室氛围很奇怪,从他进门起嗡嗡的嘈杂就被摁了静音键,所有人都抬头望向他, 却没人说话。

    江添愣了一下, 走回自己座位边问高天扬:盛望呢?

    周围人的表情瞬间古怪起来, 就连高天扬也僵了一下。江添抬起眼, 发现鲤鱼和小辣椒在前面欲言又止。

    那个瞬间他心脏忽地一沉,仿佛有所感应。

    看什么看,自习呢!高天扬冲周围喊了一句。他扔开一字未动的卷子, 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拉着江添出了教室。

    盛哥去政教处了。高天扬说。

    为什么?

    打架。高天扬迟疑片刻,又补充道:因为齐嘉豪说你们

    他声音蓦地低下去, 同性恋这几个字说得异常含糊,总觉得当面说这个就像给江添直直捅了一刀, 血淋淋的。

    而当他说完再抬眼,江添已经大步下了楼梯,眨眼便消失在了视野里。他只记得对方跑过楼梯拐角的时候, 嘴唇紧抿, 脸色一片苍白。

    奔往政教处的路上差点撞到人,但江添已经记不清了。他满脑子都是盛明阳从礼堂前排猫腰离开去接电话的一幕。他不敢想象两者之间的联系, 就像他不敢想象盛望孤零零地站在政教处的办公室里。

    而当他直闯进那间办公室,却只看到徐大嘴插着腰愁眉不展地站在窗边。

    被推开的门砰地撞在墙上,他在木门的颤动声中张开口,嗓音艰涩:老师

    徐大嘴转过身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说不上来是想骂他还是想叹一口气。

    江添努力压着呼吸,问道:盛望呢?

    走了。徐大嘴说。

    有那么一瞬间,江添皱着眉,似乎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他脑中嗡然一片,像是浸没在了冰河里,一阵一阵冷得发麻。

    什么走了?他听见自己不解地问了一句。

    徐大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被他爸爸带走了。

    去哪了?

    我哪知道呢?徐大嘴拧眉看着他,江添

    他刚说完这两个字,就见门口的男生垂下眼。他似乎终于绷不住了,弯腰撑着膝盖,鼻息粗重,像是跑了几万里。

    徐大嘴忽然就说不出什么了。他不是没处理过这种情况,正是因为碰到过,才更想叹气。

    中学里面没有秘密,只有不胫而走不知真假的流言,就算他告诫过知情人,有些东西也依然会传遍四处,甚至要不了几分钟。

    徐大嘴看见江添撑在膝盖上的手指捏缩起来,攥成了拳,拇指死死掐着关节。

    看得连他都感觉到疼了,江添才站直身体哑声问了一句:打他了么?

    徐大嘴哑然许久,回答道:没有,没打。

    江添点了一下头,走了。

    徐大嘴看见他跑过窗下,穿过楼后堆满枯叶的花坛,直奔往三号路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其实有一瞬间,盛明阳是想打的。盛望说别查了的那一刻,谁都看得出来他这个口口声声说不可能的父亲有多无地自容。他手都已经抬起来了,又在最后关头垂了下去,手指颤得像痉挛。

    他在那站了很久,最终只是强压着情绪对徐大嘴说:老徐,我带他出去一下,就不占用你时间了。

    哪怕盛怒之下,他也没有生拉硬拽弄得一团狼狈,父子两个都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拍了一下盛望的肩,示意他往外走。

    临出门前,他又刹住脚步,转头冲一脸愁容的徐大嘴说:有什么错我替他认,小孩不懂事,我这个当爸的也一塌糊涂,给你添麻烦了。

    他微微躬了身,像那些明明事业有成、对着老师却卑微恭顺的家长一样。

    那个巴掌明明没落下来,盛望却感觉自己重重挨了一下,从脸一直疼到心脏。他想说你别这样,但造成这个场面的恰恰是他自己,他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可是他真的错到这个程度吗?他明明就是喜欢一个人而已。

    那个瞬间,盛望难受得想弯下腰。但他最终只是沉默地跟着盛明阳往外走。

    他以为盛明阳会直接把他带回家,他知道对方需要一个没有外人的地方,但盛明阳没有。

    车直接上了绕城高速,速度极快,跟盛明阳一贯的开车风格完全不符。不知过了多久才踩下急刹,盛望被安全带勒得生疼,又重重磕回椅背。

    车停在郊区某个产业园区不知名的偏道上,周围无人往来。这个角度刚好正对太阳,无论驾驶座还是副驾驶都被扎得睁不开眼。盛明阳伸手想拿墨镜,但最终又垂下手来烦躁地拉了手刹。

    他开不下去了。

    盛望的眼睛被光线刺得一片酸涩,但他没有闭上,只是一直盯着那个光点,盯到世界变成一大片空白,才听见盛明阳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他嗓音里面带着火气,在车里响起来却闷得压抑,像稠密的水草层层缠绕上来,又一点点勒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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