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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修真)——骑鲸南去

    说着,封如故手指下滑,轻点了一下关不知上下滑动的喉结,发出一声含混的轻笑。

    关不知僵硬成了一块死木疙瘩。

    这样一来,关大山主是绝不可能答应师兄带我回去的,也会立即封山,这样一来,理由充分,山内山外之人都不会起疑。

    彼时,关不用听得满身起粟,讷讷地问:在这之后呢?将弟子分别集合,一一排查?

    一一排查太难了。封如故眼皮也不眨一下,不如全杀了好。

    关不用一时没能听明白封如故的意思:这是何意?

    丁酉不是要我封如故杀遍青阳派吗?封如故道,我得杀给他看呢。

    他说:等今晚,一入了夜,我这个疯子便会毒性发作,逃出囚地。当然,动手的不会是我。

    他走到常伯宁身边,拉拉他的衣带,炫耀道,我师兄通晓穴法,知道能一剑封人气穴,而不伤及人命的办法。不论善恶,统统打死了再说。

    因为自觉给封如故惹了麻烦,常伯宁毫不推辞,对目瞪口呆的关不用轻轻一躬身。

    丁酉恨极了我,绝不甘心我稀里糊涂死在道门手中,他盼着我清醒地死。所以,当我犯下不赦之罪后,他定会带着解药出现在我面前,救我醒来,再叫我生不如死。他总是喜欢玩这种把戏。

    言及此,封如故转向了关不用,从掌中抽出了什么东西,当啷一声丢上了桌面,旋即握住了他的手。

    关不用觉得触感有些不对,一低头,立时骇然。

    方才起身之时,封如故握了一把小小的果刀在自己的掌心。

    刀的锐面已全部切入他的掌心,而他握着这把深入骨肉的刀,若无其事地在房中兜转了一圈,才将刀拔出,随手丢上桌面。

    被刀刃封堵的血从创口涌出,落在关不用的襟摆,又钻入他的指甲,沁入他的掌纹。

    封如故紧紧握住关不用凉冰冰的手,凝望着他隐含惊慌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要借你一山人命,钓丁酉出来。

    关不用明白,封如故为何常被世人称作疯子了。

    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狂徒癫辈,算计起人来,可连自己的身体、脸面、声誉一并葬送。

    送走关不用,封如故坐下,笑嘻嘻地把伤手交给常伯宁包扎。

    常伯宁心疼不已,却苦于没有燕师妹的回春妙手,只能取来丹药给他服下,又细细为他包了手:怎么这样鲁莽?

    做戏自是要做全啊。封如故熟练地撒娇,关家两位山主是主,我是客,哪有客叫主流血的道理?要师兄受伤,封二更是不舍得呢。

    昨日的误会已解,关不知心里已有几分喜欢和钦佩这个刁钻又疯癫的云中君。

    但他向来嘴贱,示好也示得笨拙:你倒是不让主家流血,却不知是谁声称要借我一山人命?

    封如故头也不回道:你死了,别说话。

    关不知:

    言罢,他又问常伯宁:师兄,他们二人都没有问题吧?

    常伯宁看一眼关不知,轻轻嗯了一声:你放心。

    关不知心下如明镜。

    封如故率先唤来关氏兄弟,也是为着叫常伯宁在旁掌眼,好排除二人的嫌疑。

    关不知玩笑道:若我当真是被魔道替换过的呢?

    封如故反问:你是猪吗?

    关不知:

    封如故:不是就得了呗。如果你被人替了命,我难道还等过年杀你?

    关不知总觉得封如故在骂他,但他没有证据。

    待包扎完毕,封如故把一盘子剥好的龙眼端起来,顺手喂了常伯宁一颗:师兄,今夜怕是要辛苦你了。

    常伯宁被他甜了一下:无妨。我们何分你我呢?还是像以前那样?

    他指的是移相之术。

    二人交换相貌,到时候,他会替封如故去屠山。

    封如故点一点头:当然。

    说罢,他端着一整盘龙眼起身:我去看看小红尘。

    常伯宁闻言,心中猛然一酸,连口中也不觉得甜了:昨夜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封如故低头看一碟子龙眼:不行,我剥了这么久呢,得去他面前亮一亮,让他心疼心疼我。

    说完,封如故晃着伤手,端着盘子,一摇三晃地出了门,留下常伯宁一人,有些心痛地笑着。

    我的孩子,去别人那里当大人了。

    外头雨已停了,碧空如洗,一轮小小的太阳作鸭蛋黄色,悬挂在天穹之中。

    偏殿内,如一从随身携带的水壶中倒水,想润一润喉咙。

    倒着倒着,他眼中映出昨夜之景。

    封如故的眼尾是淡红色的,人是玉白色的。

    在升高的体温下,他身上的伤疤泛着不寻常的嫣红,几乎要燃烧起来。

    床单是深色的,封如故咬过,被濡湿了一点。

    他的骨头、皮肉,都软得不像话,只有一双眼睛带着叫人心动的力度

    海净眼睁睁看着如一将水倒得漫过了杯面,直漫到了桌上,无措地提醒:小,小师叔?

    如一这才发现自己失态,匆忙掩住壶口,低头不语。

    海净没心没肺地酣睡一夜,没想醒来会有如此变故。

    说实在的,与云中君同行这数十日的遭遇,比他短短一生经过的所有变故还要多。

    他关心道:小师叔,你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如一低眉,不欲多谈,并竭力把那旖旎的形影驱出脑海:无事。

    谁想,那形影不仅不肯离开他,还到了现实中。

    他不肯正正经经地走门,只是在外面笃笃地敲着窗户,伴随着一道笑音飘入屋内:大师可在家吗,是封二来探病了。

    第63章歪打正着

    如一打开窗户。

    窗外紧邻花树,花树之下, 立着一个鬓发未梳、笑意盈盈的封如故。

    从如一在青竹殿前看到封如故的第一眼起, 他就是这样苍白瘦削的样子。而这种苍白又与他融合得恰到好处。

    他总是在笑, 笑得好像看穿一切,又好像了无心事。

    这两种矛盾圆融于封如故一身, 同样是和谐万分。

    到现在为止,如一也未能读懂这样一个难解的封如故。

    如一想, 自己定是中了邪术,又中了毒, 再加上心有愧悔, 才如此在意他。

    不然,何以他在心中告诫自己了千百遍, 看到封如故后却仍是移不开眼睛?

    封如故见如一气色尚好,双肘压在窗棂上, 探身递了一盘水嫩新鲜的龙眼入内,同时询问:身上还有不妥吗?

    如一此时自知有大大的不妥,也不能同封如故言说,简洁道:好许多了。

    封如故嗯了一声:这挺好。

    如一说:云中君, 请入内说话吧。

    封如故趁机揶揄他:隔窗安全。我已受苦一夜,若你再欺负我,我可受不住。

    如一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面颊绯红, 双掌合十, 敛容请罪:昨夜是贫僧鲁莽, 铸下大错。

    封如故不客气道:是啊,你弄得我疼死了。

    如一:

    他沉默片刻,既未羞恼,也未否定,只是略低了头,耳廓通红,反倒叫封如故产生了自己在欺负小孩儿的错觉。

    一旁听了半天的海净,简直难以想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张脸生生涨成了苹果色,默默从椅子上出溜下来,讷讷喊了声云中君,又说了声小僧,接下来是一个字也挤不出了。

    他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似的,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封如故只瞧见了如一,却忘了海净还在屋内。见自己一通胡说八道,把小辈臊成了一只小小脱兔,他自知惹祸,冲如一吐了吐舌头,不知是不好意思了,还是在得意这无心而成的恶作剧。

    如一见他掌心缠有纱布,眉心微凝:手是如何了?

    封如故以为他在说自己腕上的淤青,继续花言巧语:握得疼着呢。

    见如一眉心仍是皱着,封如故一低头,才看见自己方才一手炮制的杰作。

    封如故晃一晃手掌:啊。这个不是你弄的,就不找你讨债了。

    确认自己见了封如故,心内并无昨日的野火燎原之感,如一才放心地走近了些,隔着一扇窗,再问他:如何弄的?

    自己划了个口子。封如故比划,指甲盖大小的伤,便不劳大师忧心啦。

    如一与封如故相处日久,总懂得封如故的话不能尽信这一道理:谁给你包的伤?

    是师兄。封如故护食道,我看你敢说他坏话。

    如一望着他搭在窗侧的伤手,指尖动了动,似是想抬起来去握上一握,但他马上抑制住冲动,只点评道:包得太紧了。

    我告诉师兄去。

    义父并不很懂裹伤之法。如一说,若是外伤严重,该找个精通此道的心细之人,尽快处理了才是。

    这话并非诳语。

    如一跟在义父身边,知道他剑才早已臻于绝伦之境,从未有人能伤他分毫,因此他不需懂得如何疗伤。

    然而,彼时的自己却是初初学剑,难免磕着碰着,破皮出血,而那时他修为未足,气理不济,不能贸然服用丹药,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他第一次将虎口割伤时,血流如注。

    义父心急火燎地抱着他,寻本地最有名的大夫诊治,甚至豪掷百金,买下一帖据说能迅速疗愈刀伤剑疮的神药,对照方子,一样样往药罐里添药,结果烟熏火燎地端上一碗烟熏火燎的药,逼如一喝掉,才稍稍安心。

    义父初次带孩子,总会花些无谓的冤枉钱,

    如一怕义父担心,又无奈于义父的铺张,索性学会了自己裹伤。

    直到如一慢慢成长到再也无人能伤到他的地步。

    封如故一时没能领会如一的意思,无所谓地翻了翻自己的手掌:说得有理,我去寻落久,落久他向来心细

    如一暗暗一咬牙:他年岁尚轻。

    封如故奇道:此事和年岁有何关系?

    如一:他未必精通医术。

    封如故嫌拆来包去的麻烦,敷衍道:不是什么大伤,就是不小心划了个口子罢了。不必如此小题大做。

    如一冷肃了面容,说:义父最爱惜的就是手掌。他曾说过,习剑之人,若要登上剑巅,靠的不是好剑,是一双妙手。所谓十指连心,是因为手生于心,剑不过是外物。云中君与义父一同长大,难道没有听义父说过吗?

    说到一同长大四字时,如一心头竟是微微地泛了酸。

    封如故仰头看天。

    是吗,他曾有这样爱惜手掌的时候吗。

    好像是的吧。

    十年前的封如故,喜欢在自己掌上涂些女子才用的脂膏,睡前还会让双手浸上一遍花汁子,连削水果都更愿意打发别人去削,不是因为懒,是怕手上添伤,减了哪怕一毫剑上的精准。

    再说,手上留伤,弹奏起箜篌来也不好看。

    现在,封如故回首过去种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觉得当时穷讲究的自己颇为好笑,且可惜自己当时为了保养一双手平白付出的工夫。

    从十年前,自己带着一身致死的伤走出遗世,再也提不得剑,修不得功,就不在乎自己身上再多添多少伤疤了。

    毕竟一间破屋,再掉几片瓦,也不会再心疼什么。

    他更关注如一此刻在想些什么。

    他看一看手上被缠得过紧、拇指根都微微发红的样子,活动一下指尖,再看如一紧绷着的面容,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师兄不可,落久也不行封如故趴在窗上的身子朝如一近了近,含笑道,那大师觉得谁最合适?

    如一被他猝不及防的接近逼得现了些狼狈相,往回躲闪一步:这要云中君自己做主。

    于是封如故一抚掌:我找浮春去。

    说罢,他便要转身。

    如一一想到昨夜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如今却要交到旁人手中,一时情急,竟捉住了封如故的另一只手。

    情形一时僵持。

    为着不叫眼下情境更加尴尬,如一别开脸:贫僧粗通岐黄之术。

    封如故并不接腔:嗯。

    在外伤包扎上,也是有些心得的。

    所以呢?

    如一已经快要被逗得羞愤起来,猛转过脸来,盯紧封如故:云中君可需贫僧帮忙?

    封如故一眨眼睛,笑得仿佛嘴角有春风掠过:那封二求求大师啦。

    最终,封如故还是进了如一房中。

    尽管早知道封如故有可能未说出实际的伤情,在看见他掌心隐约可见白骨的伤口时,如一还是惊了一瞬。

    他抬起头来,不可置信道:这是云中君所说的小口子?

    封如故机警道:大师不可动怒。你若是在这伤上欺负我,我可要喊了。

    如一一颗心毫无预兆地紧缩成一团,难受得他不知如何是好:胡闹。

    封如故道:胡闹一番,能换得大师担心,为我包扎,我也欢喜呀。

    若是旁人,做出封如故这一番姿态腔调,定会被诟病做作,可他偏偏能将这副作态做得迷人,叫人心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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