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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修真)——骑鲸南去

    而梅花镇的人柱,经十六年前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姓杨的道士之手,将七个活生生的婴孩钉死在风水大穴上,既镇了邪,还将它们的脑袋上钉下银针,用它们的躯壳当做了水泵,将地气源源不断地抽去。

    无数精纯地气经过它们的身躯被窃走,这便是它们一身强悍灵力的来源。

    若不是人柱到了年岁,开始思春,这梅花镇迟早被幕后之人抽得灾祸连连,从福地变成一处祸源!

    思着,想着,封如故眉头蹙得更紧了,像是在想事情。

    但片刻之后,他陡然哀叫一声,伏在了桌子上。

    常伯宁一惊:如故怎么了?

    封如故咬牙切齿,快要哭出来了:抽抽筋小腿

    常伯宁哭笑不得,正要出手,坐在他身侧的如一,自然抄起他的膝盖,架在自己腿上,一紧一松,有技巧地揉捏起来。

    前段时间,封如故与丁酉短兵相接,受伤不轻,卧床日久,也是如一一力照顾。

    如今这样伺候他,如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封如故被他捏得哎哟一声,如一便知道是自己力道重了,自然放轻了动作,还不忘拿眼角扫他一下,意思明确:娇气。

    常伯宁见二人越发和谐,自己坐回原处,整理一下因为方才动作而揉乱了几痕的道袍,却发现那新添的几道皱褶极难抹平,不由轻唉了一声。

    他急于说些什么,来分散心中的怪异之感,便道:若那两个跟着三钗、潜入梅花镇窥伺的人还活着就好了,好歹也是个人证。如何就杀了呢?

    不等封如故开口,如一便平静地替封如故顶了罪:我杀的。

    闻言,封如故看他一眼,眨巴眨巴眼睛,疼也不哼唧了。

    相比他手下的轻柔动作,如一解释的口吻很是简短有力:他们太过张狂,而我一时失手。

    常伯宁责备人时,口吻也是轻软的:下次莫要如此了。

    如一乖乖受了义父的训,转头遇上封如故的视线,又瞪他一眼,意思同样明确:不是为你。

    封如故清楚他是要护着自己,乐呵呵地受了他这一瞪。

    腿上疼痛轻了点儿,他又问常伯宁:师兄,地气流往哪一家?

    常伯宁:他们已经掐断了输送地气的灵脉。

    封如故并不意外。

    察觉事情败露,自是要壮士断腕、保全自身。

    但封如故并不遗憾线索就此中断:雁过留痕,这么大量的地气,总该有个大致的去向吧。

    常伯宁偏在这桩最要紧的事情上住了口,看了如一一眼,似是有什么顾虑。

    封如故察觉了常伯宁的异常,不顾自己的一条小腿还在如一腿上搭着,探身过去,半撒娇道:师兄,跟我就不要含糊了嘛。

    如一没吭声,只低下头去,看着封如故曲线优美的光裸足弓,想象着自己握着他的小腿肚狠狠捏下去、它骤然绷紧起来的模样。

    因此,当常伯宁再开口时,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常伯宁说了些什么:寒山寺。

    常伯宁轻咳一声:被窃去的地气,输送的终点,是寒山寺。

    如一脸色变了几变后,便镇静下来,断然说:不可能。

    他不是不信任常伯宁的判断,他是相信寒山寺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封如故也不信是寒山寺所为。

    如一这些年就在寒山寺中,他的敏锐不下自己,若寒山寺内部有人偷借地气,行此阴私之事,身为掌法之人的如一不可能察觉不到。

    将自己暗暗夸了一通后,封如故又陷入了沉思。

    但是,这事情既然涉及了寒山寺,就不得不查。

    待这边事了,他们便动身前往寒山寺罢。

    封如故把小腿垫在如一柔软的大腿肌肉上,用为数不多的烟叶,给自己续上了一袋烟,冲如一挑一挑眉:回寒山寺一遭?

    他也想借这个机会,看看他家小红尘长大的地方。

    如一默然半晌,也点下了头。

    他无端生出三千烦恼丝,陪封如故你娶我嫁地疯闹了这一场,待返回寺中,重新剃度,斩清孽缘,便算是自动了断了与封如故的那段姻缘。

    如此,也算是两清了吧?

    第105章阎罗归寺

    随着常伯宁在梅花镇作法日久,再加上莫名其妙的溃堤之灾, 人柱的秘密渐渐瞒不住了。

    镇中前些日子因为嫁娶儿女而受害的人家, 聚在一起堵在封如故的小院前, 口口声声说要讨回人命债。

    不得已, 年迈的老镇长闻讯拄拐赶来, 将隐藏许久的昔年之事和盘托出。

    听过陈年旧事后,来讨命债的人统一地沉默了。

    普通百姓, 心中自有一份朴素的账簿:

    没有人柱, 他们的儿女不会死。

    但没有人柱, 全镇人都会死。

    经过一番计算后,他们纷纷陷入了迷茫之中。

    到最后, 这些受了害的百姓, 没说原谅, 也没说追究, 只是默默离开,唯余人群中一声不知是谁发出的、被堵在嗓子眼里的、绵长的悲泣。

    当年拿定主意、要在梅花镇中设下人柱的镇长目送众人离开。

    镇长已经很老了。他拄着手杖, 活像是梅花镇里最老的那棵柳树化了人形。

    他抬头看向了封如故。

    中元节时,老镇长还和他分食过一个簸箩里的毛豆。

    彼时,这位道君毫无架子, 亲切可爱,和老头子们一起大笑, 毫不顾忌地说着些市井上的玩笑。

    那时候, 天黑得很, 只有一河摇曳的灯火, 不够他这双昏花的老眼看清一个人。

    现在,老镇长才完全地看清封如故的脸。

    他夹着一杆竹烟枪,立在门槛上,一脚里、一脚外,和那位端正温柔的常姓道君相比,这位封道君毫无道门的仙风道骨,更像是修了旁门左道、倚门回首的艳鬼。

    面对着这张脸,老镇长不敢再造次,客客气气道:道君,劳驾

    不等他说完,封如故就懂了他的意思,轻轻往门内一偏头,示意他跟自己来。

    尾随老镇长一起入内的,还有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的女人。

    她脚有点跛,因此和老镇长一样,都走得很慢。

    穿过两方影壁后,老镇长在一方阳光明媚的小院里,见到了自己十六年未曾谋面的孙子。

    当年被献祭成人柱的七分之一。

    跛脚女人也随之站定,扶着月亮门,踮着不大灵光的脚,向内张望。

    在正常人的眼里,它们是一个完整的人。

    但只要稍稍动用灵力,便能看出,有七个人共处在一具身体中,彼此间却和谐得很:小四小五占去了嘴巴的使用权,对着一桌点心举案大嚼,吃出一地的碎屑;阿三在呼呼大睡;阿二占了一只眼睛,紧盯着桌上的一本书不放,小六则占了另一只,眼巴巴地望着秋千方向;小七的一双脚在地上来回挪动,想要跑出去玩。

    其中,数阿大最为忙碌。

    他占了两只手,一只忙着给二弟翻书,另一只给小四小五喂点心、擦嘴巴、掸碎屑。

    他们抱着团,就这么畸形而热闹地活成了一家人。

    老镇长和小六娘远远看着他们的孩子,眼里统一焕发出亮光来。

    他们各自在那张千人千面的脸上,看到了自己最爱的人。

    但人柱们只忙着自己的事情。

    他们并不认得外面的老者和女人。

    纵使相逢应不识。

    老镇长喃喃地:他做了坏事,是不是?

    他是阿大的爷爷,在那不明身份的杨道士提出要以儿童厌胜之法拯救全镇百姓时,他含着眼泪,第一个捧出了自己的孙儿。

    但他现在有些后悔了。

    封如故平静道:他们有七个人,犯错的只有两个。您的孩子没有做那些事。

    老镇长低低笑咳了一声。

    他知道封如故是在安慰他,他感激他这份安慰。

    我家的是个女孩子,第六个被放下水的跛脚女人抢着问,她有做坏事吗?

    她是小六的娘。

    孩子还在她怀里吃奶时,便被丈夫强行抱走了。

    因为这能救全镇的人命,他们家也能因此而省下一口嚼谷。

    他们实在养活不了第三个孩子!

    然而,就在数月前,她的第二个女儿满心欢喜地出嫁,又浑身冰冷地穿着喜服被运回家来,躺进了一只薄薄的棺材里。

    她起先是悲痛的,可在得知二女儿受害的真相后,她就惊慌了起来。

    她祈求地望着封如故,希望不要得到一个叫她绝望的答案。

    任何一个心肠非是铁石铸成的人被她这样的含泪眼神注视,都难免心痛。

    然而封如故没有任何动容,面不改色道:她也没有做过。

    女人松了一口气,略有些松弛的皮肤绷出了一个似哭又似笑的表情来:还好那就好。

    老镇长有些彷徨地望着封如故:我们当初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

    女人闻言,也殷殷看向封如故,想从他这里求一个心安。

    事实是显然的。

    所有的梅花镇人,都被那名杨道士利用了。

    就连当初被抛入水中、顺流漂浮至此的魔道阵修的尸首,都可能是一个诱骗这群善良的水乡人民上钩的诱饵。

    他们以为那是一个无辜溺死的异乡人,便将尸首捞上岸来,好心掩埋,却没想到埋下了一枚祸种。

    从结果来看,他们的确做了一件错事,在做出巨大的牺牲后,替别人做了一身嫁衣裳。

    但封如故什么都没有说。

    他衔住烟嘴,徐徐吐出一口清雾,说:如果当时你们不下定决心,今日梅花镇早成泽国死地,不会再存在了。世间之事,总要有取舍,因此算不得错。

    老镇长咧了咧嘴,露出了掉了两颗牙的牙床。

    他朝封如故行了个礼,转身拄着手杖向外走去。

    老镇长不信封如故的话。

    他猜得到,那姓杨的道士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可人活到他这把年岁,总该有那么点儿装糊涂的本事。

    错了就是错了,人命已逝,一切早是无可挽回。如今最好的办法,也就是将错就错吧。

    女人见老镇长走了,也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她垂着脑袋,竭力不去想更多的事情,喃喃自语着念叨:白菜一文钱一棵,豆腐半文钱一块

    她心乱得很,整个人像是在空中飘浮着。

    她急需一些日常的琐事把她拉回人间。

    虽然二女儿死了,小女儿半死不活,但她还要回家做饭呢。

    封如故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嘴里含着一口烟,迟迟不吐,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他一转身,正对上了廊下站立的如一。

    封如故看向他,一言不发,那口被他含了许久的淡竹烟,这才从他嘴中缓缓冒出。

    如一看着他被笼罩在薄烟中的红唇,想,有时候,他这张嘴也没有那么可恶。

    梅花镇之事,整整一月方罢。

    荆三钗留在此地帮了半个月的忙后,也自行离去了。

    他的千机院生意兴隆得很,他已非道门中人,无偿帮了他们这么久,已算是大大的仁至义尽。

    等四人了结诸事、再度启程时,梅花镇却是无人相送。

    在这桩十六年前的秘辛被挖出后,梅花镇人便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因为这一切从头至尾,看起来都像是老天跟梅花镇开的一场玩笑。

    虽然封如故他们根治了梅花镇的祸患,但没有人能真心感激挖掘出这一残酷秘密的他们。

    如一从幼时起,见人性见得多了,对此自是见怪不怪。

    常伯宁天性宽容,封如故更是心大得能跑马,因此,除了修行不到家的海净还有点不痛快、闷着脑袋想念罗浮春、桑落久二人外,其他三人神色皆是如常。

    至于人柱,它们在解除了与梅花镇水脉的绑定后,立刻喜滋滋寄居进了众生相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它们的旅行了!

    然而,他们刚出发不久,如一便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将人柱从剑中拎出来观视。

    这人柱其貌不扬,看上去也不凶恶,但剑中那些实力稍不济的鬼,只在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硬是被他们吃去了七七八八!

    在被如一拎出来时,长着封如故脸的小五吸溜一声,把一只残魂的脚忙忙咽下,并作乖巧状,眼巴巴地盯着如一瞧。

    如一皱起眉来。

    人柱自从入了众生相,便算是和他结下了剑契。

    成为了剑中之奴后,它们自然慑于如一的气势,受其命,听其令。

    见如一神情不妙,小五忍不住哆嗦起来。

    她害怕挨揍。

    但如一明显感觉到,它们的实力,比它们进入剑前茁壮了不少,连带着众生相的煞气也重了不知几多。

    封如故曾在与他试剑时,建议如一可以在剑中炼蛊,不求剑中亡魂的数量,精益求精,娑婆剑法的威力必会大增。

    不辨善恶、不识正邪,只有着原始欲望的人柱,极有可能是天然的、最合适不过的蛊王。

    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贪嘴的小五正战战兢兢着,脸颊上就吃了如一不轻不重的一捏,算作惩罚。

    小五当场愣住,摸一摸脸,甚是不解。

    而如一抽回手来。

    封如故这张脸,摆出委屈讨饶的表情,着实有趣。

    而在一旁的封如故眼里,目睹了大红尘捏小红尘的脸,感觉也是奇妙不已。

    小五缩回剑里后,很快把疑惑和惴惴都丢到了一边去,和她的兄弟姐妹一起兴奋地欣赏起浩大广阔的天地来。

    他们嘁嘁喳喳,热闹不已,吵得剑中其他几十只幸存的厉鬼纷纷敬而远之,并悄悄地怒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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