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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嘉年——左篱(151)

    果然如此。荀彧不由失笑。在他问出之前,就该料到答案。
    而且嘉知道,虽然文若节节课都听的认真,但文若定也是不信的。
    被郭嘉秋水般清澈的眸子看着,荀彧忽有片刻的失神。他目光微闪,没有立刻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又望向那星汉灿烂,轻声道:的确,彧敬天命,但不信天命
    太上修德,其次修政,其次修救,其次修禳。董君春秋说灾,是以天象规劝君王;二刘修书,亦是以运势救汉家衰颓。天人感应,天命人事,终归还是要落到的百姓上来。所以与其去担忧什么荧惑守心,倒不如多用心在黎民百姓。百姓丰衣足食,无冻馁之苦,无兵贼之祸,便知礼仪,懂教化,敬贤者,忠主君。
    如此以得人心者,纵天象不祥,亦将是天命所归。
    唔刚从睡梦中醒来,郭嘉思绪还有些恍惚,盯着眼前的桌案愣了三秒,又看看身上披的暖绒绒的大氅,才缓缓想起来,他好像是在尚书台陪荀彧批奏折,结果不知怎得就睡了过去。再低头一看,那份催他入眠的奏折和案上其他的奏折不知为何竟都不见了踪影。
    奉孝那里的奏折,彧已经批完了。荀彧适时的为郭嘉解了疑惑,又见郭嘉脸上还残留着几分茫然,难得打趣问了句,奉孝这般好眠,可是梦到了什么?
    郭嘉还处在对荀彧能这么快将那些烦人的奏折批阅完的惊叹中,陡然被问到,不由又愣了几秒,去回忆方才梦中的内容。
    可这片刻的沉默却让荀彧会错了意。如今已经到了深秋,邺城那边始终不曾有书信寄来,郭嘉也从不肯寄一封书信去。可若说是不在意,偶尔荀攸寄到许都的家书中谈到邺城的情状,郭嘉又都会默默看完,然后轻声笑笑,轻描淡写的将信还给他。那么现在这能让郭嘉梦见,此时此景又不愿说出口的人,又还能是谁呢。
    偶尔的打趣却正戳到人的伤心事,荀彧暗恼自己失了分寸,温声转开了话题:奉孝许久没有离开尚书台。现在天色又尚早,彧与你去街上逛逛?
    郭嘉玩笑道:文若总算不金屋藏娇,肯放嘉出去走走了?
    远在许都又没有蟏蛸保护,出于安全的考量,郭嘉若是要离开尚书台,荀彧必是要一群护卫跟着,郭嘉也就歇了出去的心思。反正尚书台有景有酒有美人,他也不必离开。
    荀彧早就习惯了郭嘉这不羁的性子,听到这话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然而还未等他说什么,却是听西阁前的屏风后传来一声怒呵:
    郭奉孝你无礼!
    郭嘉吓得一激灵,循声看清了人,神情顿时颇为无奈:长文兄怎么也在啊。又张了张嘴,显然是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末了只说了一句,却已经足以让陈群的气愤更上一层。
    他幽幽叹道:原来文若还真在金屋藏娇啊。
    荀彧忍着笑,替气得话都说不出的陈群解释道:长文是与我来谈些朝政之事。恰巧西阁有些老旧杂乱的档案,长文便提出留下帮彧整理。你开玩笑莫开到长文身上。又替郭嘉向陈群赔礼道:长文莫怪,奉孝就是这性子,彧代他向你赔礼。
    于公于私陈群都当不得荀彧的赔礼,虽然对郭嘉的气一丝未消,陈群还是连忙道:令君言重了,群愧不能受。
    郭嘉惦记着去街上的事,听荀彧与陈群所谈也并非再是公事,便出言催促,待听荀彧应允后,便先披上厚裘去屋外等着。荀彧也要起身离去,陈群心中不安,待荀彧离开屋子前,忍不住想再问一句,却先被荀彧止住了声:
    告诉太史令,这件事暂时只许你我他三人知晓。若有人问起,哪怕是陛下,也只可说日食之事,不可多言。他望了眼屋外赤红色的晚霞,轻叹口气,余下的,等彧回来再议。
    相较于他处,许都已经承平十多年之久,城中的街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这虽然也在皇都之内,却少了太多压得人透不过来气得肃穆庄严,那巷道铺肆,多得是世俗的市井繁华,沽买声里,尽是凡尘间的喜怒哀乐。
    文若,方才长文那里你是在故意把话题挑开吗?
    帮人将钱交给小贩,荀彧把包好的糕点递给郭嘉,不解问道:奉孝是指什么?
    指你有事瞒着嘉,还有长文。郭嘉道,文若的心思嘉不一定能看透,但长文嘉从来没有看错过。他当时的神情,除了正常的对嘉的气愤,眉间明显还带着愁色。能让他露出愁色的事,绝不会是小事,文若留他在屋中,也绝不会仅仅是整理旧简。他微微蹙眉,神情远比方才在尚书台严肃了许多,文若,是出了什么事吗?
    荀彧轻叹口气,却也早已料到以郭嘉的能力,定能察觉到问题:今日在你睡着时,太史令来了一趟尚书台,说他测算出五日之后将有日食。彧留长文,本也是为了商量此事。
    仅是如此?日食虽也是天降灾异,但好在长久以来文武百官对日食早已见怪不怪,只需让皇帝避居正殿,在条件允许时再行救禳礼便是。此事说简单也的确不简单,郭嘉却觉得还不足以让陈群露出那般愁色。
    仅是如此。
    四目相对,郭嘉看着荀彧眼中的坦荡,竟真的有些怀疑是自己想得太多。说不准,陈群眼中的愁色,是忧愁他这无礼狡诈之徒在尚书台祸
    害了荀令君这么久,也说得通。
    最后,他只能道:但愿如此吧。
    花了这么久来埋线布局,等得便是五日之后的皇帝出宫行救禳之礼。如今,许都只有他孤身一人,可莫要在最要紧的时候,出现什么纰漏。
    正在这时,前方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入郭嘉与荀彧的眼帘。那一男一女皆穿着普通的布衣,正从一家买首饰的店家走了出来,边走还边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时不时还能听见女孩悦耳的笑声。
    是刘协与曹节。
    郭嘉与荀彧对视一眼,立刻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公子请留步。
    刘协见到荀彧,仅是微微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然而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荀彧身边一袭赭衣的郭嘉,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你怎么在许都?!
    郭嘉反问道:公子先前不知嘉在许都吗?
    朕我怎么知道!
    郭嘉眼底滑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
    对于这个总是站在曹操身后出谋划策的人,刘协心底总算怀着三分惧怕,尤其是害怕与他对视,好像被那双清澈的眸子一注视,顷刻之间所有的心思都会暴露无遗。
    不过,就算被看穿了又如何?他现在还有什么值得郭嘉惦记得呢?
    刘协不禁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却在这时,他感到右手一暖。微微侧过头去,正对上曹节坚定的目光。
    明明她是曹家的人,明明她到现在都还天真的相信她的父亲只想当忠臣,可不知为何,刘协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他突然就有了勇气,能够坦然的与郭嘉的双眼对视,声音温和而不失为君者的威严:这里说话不便。二位先生若想问什么,不如与协往茶楼一坐。
    刘协沉稳的应对让荀彧颇为惊喜,点头应下。郭嘉却推辞道:嘉只是有几句话想与曹小姐说,便不去茶楼叨扰了。
    刘协微微一笑:先生没有事情要问协吗?
    郭嘉道:公子知道的,朝廷大事嘉最不擅长了,倒是能与小女儿家聊些风花雪月,嘉乐意之至。
    曹节亦回给刘协一个眼神,示意他安心,她不会说出些什么。
    刘协与荀彧一同去了茶楼,郭嘉则带着曹节随意寻了家店坐下,一人点了份饼饵与豆羹,又将方才买的糕点打开,示意曹节尝一尝。
    倘若抛去郭嘉与刘协之间微妙的关系,昔年作为司空府常客的郭嘉,与曹节并不算陌生,但也算不上太熟悉。毕竟郭嘉在司空府大部分时间都是与曹操在一起,其余的时间则多是去看看几位公子,与曹操的女儿们,男女有别,也不便走得太近。
    曹节拿起糕点轻咬了一口,便放到了一旁:先生想与节说什么,请直言。
    不好吃吗?郭嘉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嘉觉得还可以啊。
    先生,曹节微微蹙眉,还请开门见山。
    看着曹节温婉的笑容下暗藏的防备,郭嘉不由轻笑摇摇头,将那块糕点剩下的部分吃完:你是在担心,嘉从你这问出些什么于陛下不利的话,会告诉你的父亲?其实恰恰相反,现在嘉倒是害怕你给你的父亲修书一封,嘉落不得好。毕竟,陛下是九五至尊,你与丞相血浓于水,嘉才是外人。你何必害怕呢?
    父亲与先生的关系,世人皆知,先生怎会是外人。曹节道,而且,父亲对陛下一向忠心可鉴,节也无什好害怕的。只是天色渐晚,先生直截了当些,节能与陛下早些回宫。
    是了,除了少数一些人,大部分人眼中,他与明公仍是两不相疑。他的一举一动,就代表着曹操的一举一动。
    不是嘉不想直截了当,而是见了小姐,嘉已经没有什么好问的了。郭嘉道,问陛下与小姐如何擅自跑出宫来?宫中的禁卫统领很久之前便换成了陛下倚重的人,宫中内侍也全由陛下安排,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宫,并不困难。问陛下与小姐出宫来所为何事?方才你们是从首饰铺中走出来的,若真是预谋什么大事,嘉可不认为你们会选那么人流混杂地方掩人耳目。想来想去,嘉能问得,似乎也只有风花雪月了。小姐,你倾慕于陛下吗?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曹节的双颊泛红,心中顿时有了数,看来,这个问题也是多此一举了。
    曹节一时有些无措。总归是女儿家,就算再巧慧聪颖,谈起情爱倾慕,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方才面对郭嘉应答如流的淡定从容,也不由去了几分。不过,郭嘉能转开话题问这件事,或许,是真的不打算再追究她与陛下私自出宫之事。
    这时,郭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其实,当初曹府举家迁往邺城,独留小姐在许都时,丞相的意思,小姐应该就已经很清楚了。
    曹节点头:是的,母亲离开前,曾与节说过父亲的意思。
    虽是别有所图,但利益纠葛间能多几分真情,倒也是意外之喜。只是,小姐也该清楚,曹丞相的女儿,是不可能为妾的。
    于寻常人家,是不可为妾;而嫁予帝王,所能求的,也就仅有后位。
    曹节道:但陛下已有皇后,且帝后少年夫妻,感情笃深,陛下绝不会愿意废后。
    郭嘉道:这个倒也不难。你若有心,嘉可以帮你。
    然而,曹节早料到郭嘉会说什么。她轻摇摇头,声音温婉却带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坚毅:所以,节一早已回禀母亲。节,不愿意嫁给陛下。她顿了一下,双眸中流露出几分温柔,节承认自己倾慕于陛下。但节以为,倾慕一人,便当以他之哀喜为准。且帝后和睦,是国家大幸。父亲从小教导,不可为一己之私有负于家国。今日,节更不敢为一己之情,让帝后失和。
    郭嘉微愣,似乎是从未想到过,年岁尚轻的曹节面对倾慕之人和至尊之位,能拒绝的如此干脆彻底。良久,他才渐渐回过神,道:你父亲,不会应允你的。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水滴石穿,海枯石烂。或许,你那时会发现,事到临头,只有违逆你倾慕之人的意愿,才是最大的保护。郭嘉缓缓地说道。他将原本放在怀中的一根簪子,推到曹节面前,如果你改变心意了,就将信连同这根簪子遣人偷偷送给你。嘉会帮你的承诺,始终有效。他笑望向眼前的女孩,毕竟,所有与他有关的人,嘉都希望能够得到世间最好的幸福。
    曹节不由又觉脸颊发烫。那双桃花眼中的神情实在是太过温柔,世上不知几人被其凝望时,能全身而退。
    郭嘉与曹节去茶楼寻荀彧与刘协时,天已经黑了一半。他们先将刘协与曹节送到了宫门,荀彧又命人牵来马车,打道回尚书台。
    现在,文若还认为,几个月前宫中的刺客,是嘉安排的吗?
    当时彧也不信是奉孝或者丞相所为。但那两个刺客,的确是蟏蛸卫。荀府的马车并不大,但隔音效果很好,不必担心被车夫听去些什么,证据确凿,无论彧相信与否,都必须给陛下一个交代。
    所以,文若便默许陛下将禁军统领换成了伏家的人,默许一个月后,宫墙之内侍卫连同内侍,一个丞相的人都没有留下。结果就是,如今陛下偷偷出宫,你我居然都还懵然不知。
    荀彧垂下眼,轻声道:戚家掌禁军,本也是汉家旧例。至于许都的守军,陛下从未提过调换,侍卫内侍,不过是要留些顺眼的人在身前罢了。
    那朝中的事文若又该怎么解释?郭嘉又道,太史令、秘书监、大予乐令、太医令、侍御史几个月内,或是因为年老或是因为有罪免官,全都换了人,且大多都是与陛下一同经历董卓之乱的老臣的后辈。文若认为,这些也是巧合吗?
    选官任贤,既是有才之人,是谁的后辈都无妨的。似乎发现了自己语气中难以自欺欺人的不安,荀彧顿了顿,才又低声道,彧知道奉孝在担心什么,可太史令、秘书监、侍御史都并非掌握权势之官,就算换成了陛下器重的人,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其他人看不出,文若你怎么会看不出来?陛下这分明是在暗度陈仓。太史令、侍御史虽不实掌权势,但皆握言路,陛下这是要以此为机会,慢慢为汉室造势而掌控朝廷啊。
    就算如此,陛下是一国之君,如今天下已平,陛下将重新收掌权势,理所应当,他抬眼直直看向郭嘉,一字一句,容不得任何人置喙。
    短暂的怔楞后,郭嘉眉目间带上了几分哀色。在宦场沉浮再多年,荀彧也未曾改变分毫。他步步紧逼,将一切都清晰的摆在荀彧面前,荀彧也仍要坚持那愈来愈不切实际的原则,千人亦往,九死未悔。
    他垂下眼,良久,只余下一句低缓的叹息:文若说的对。朝廷如何,谁当皇帝,现在和嘉又有什么关系。顿了顿,又轻声道,文若,等这些事情结束了,嘉想辞官。
    荀彧正后悔刚才的口气太重了些,又听到郭嘉的话,心猛是一揪,愈发觉得自责,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安慰郭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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