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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权谋——叶悠悠(45)

    圣皇几乎心软,差些便要应下。话到临口,这才堪堪收住,只得无奈又包容一般在赵小君子眼敛或嘴角处落下一个个安抚的亲吻。
    叶桂极力不去瞧旁的,只专注盯着赵澜一截手腕,却仍旧听到几分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旖旎之音, 只叫他心头因恐惧而跳的厉害。
    半晌,叶桂才后退好几步,只双膝跪于地而颤声道:这些时日天气多变,小侯爷想来有些不大适应大顺气候,现下发热乃是风寒外邪所致。臣下这就开了药方叫人熬制,想来几日间也就好转了。
    那还不去开药方。圣皇语气催促。
    叶桂犹豫了会儿,到底鼓了几分勇气道:小侯爷有发热之症,此乃传染之疾,圣皇乃身系万民之躯,还是有所避讳的好。
    一旁寇连进听了,眉心一跳。不由暗暗瞧向圣皇,露出几分劝慰之色。
    圣皇,叶大人所言有理。圣皇一人事关天下,还是避一避。此处由臣下亲自照看,小侯爷又得天庇佑,想来不会有事。
    寇连进知晓圣皇说不得会大怒,可这话他却不得不说。若是圣皇一病不起,那就真要出大事了。
    果如寇连进所预料般,圣皇本就有些深刻的眉眼愈发凝皱,神情分明是发怒之兆,只顾及怀中赵小君子,当下只得压抑了神情道:此事不得外传,叶桂先下去配药。
    叶桂再不敢说,转身前只惶恐无措瞧了寇连进一眼。他只是个大夫,医术精通却也算不得有多少傲骨,叫他做出以死纳谏之事,叶桂一把年纪了,却也万万做不出来的。
    如此,他也只得寄希望于寇连进。
    寇连进也无法,当下急的心慌。
    这会让倒是赵小君子把方才问诊的手臂缩回了软被之中,这气候原不会这般冷了,可赵澜这会儿因着发了点热,反倒觉得身体一阵阵冷意。
    圣皇。
    周显听赵澜唤了声,赶紧敛了方才的肃然,只温和的神色去瞧他。
    赵澜抬头看了看他,然后拿额头轻轻在周显怀中磕触。不过一会儿,他却挪着后退了几步,我一人留在岐阳殿即可,叶大夫同寇大人说的有道理。圣皇你一人事关天下,不能留在此处。我不过寻常风寒外邪罢了,一两日的功夫就好了,你不必忧心。
    见周显凝眉要说话,赵澜又道:若是不走,我可不吃药,除非你硬是灌我喝下去,想来圣皇心疼我,怕是不愿意的。
    赵澜!周显有些气恼的唤了他一声,转头又不得不泄了怒气,小心哄劝,澜儿听话,朕身子向来好,若走了,朕哪里能放心你。叫朕留在此处陪你,可好?
    赵澜这会儿其实也不曾太过难受,因着为难了周显,见他无可奈何却又得忍了圣皇威严好生哄他模样,赵澜心中有些酸涩却也觉得有些欢喜,不由笑出声来。
    澜儿。
    赵澜却不松口,好些时候,待叶桂送来了药,赵澜果真不肯喝。周显自逼迫不得他,反复几次温热汤药后,也只能无奈退出岐阳殿。
    赵澜这才起身,在寇连进照顾下捏着鼻子喝了。
    同圣皇说,这几日不要来瞧我。他若见我喝了药就进来,那就是诓骗我,接下来我便不喝了。
    寇连进诧异瞧了赵澜一眼,片刻后,却颇为真心道:臣下多谢小侯爷体恤了。
    赵澜有些呼吸不顺畅了,说出的话带了几分鼻音,如此只哼哼了两声,打了个哈欠自行疲惫的裹了被子入睡了。
    赵澜一时也不回弘昌馆,只在岐阳殿中呆了三四日。想来他还年轻,前些时日也时常习剑以为锻炼,加之叶桂医术高明,赵澜也就渐渐好利索了。
    待身子好了,赵澜便叫寇连进暗中送回了弘昌馆。
    这几日赵小君子在岐阳殿中养病,时日久了,就是圣皇遮掩也难免叫人瞧出几分。旁的到还好,只是圣皇顾忌赵小君子名声,恐赵小君子心中难堪。
    赵澜得了病,在岐阳殿憋了几日,每日清淡饮食,而后便是一味味苦药,实在叫他苦恼不已。加之原本身体不爽利,此番刚好,赵澜只觉得身体健康是如此舒爽之事。
    心情大好之下,当先便去了驷车府找了许典。
    他姊姊在空悬寺得病也有些时日了,这两日大皇子周璩承又去了隶州,此番选地址定互市以及周璩承出使鲜氐,皆由他来办理。如今鲜氐已经是大顺下属之国,大顺在隶州之外定下界碑,日后鲜氐无故不得过界碑一步。
    再则,鲜氐既为下属,鲜氐王登位必须要有大顺旨意。若无大顺圣旨,鲜氐王就是得位不正,鲜氐之民自可起兵反之。
    如今的鲜氐王虽早已登位许久,周璩承却仍旧要去补这一道行程。
    明眼人都已然瞧的分明,国本之位圣皇意属于谁。恰好此番举国之人都在关注即将到来的立国本一事上,赵澜便想问问,他姊姊何时可以病死了。
    不过倒是不巧,赵澜送许典口中得知原先赵姬为了隐瞒圣皇派遣而去的御医,便特意叫自己当真病了。她又迟迟拖延治疗,如今是当真病的厉害,需要好生调养一番。待调养几日,有所好转了再行病死。否则她之后同伏逸需连日离开大顺,沿路奔波怕是身子熬不住。
    赵澜也实在不曾想到今日发生了如此乌龙之事,不过心中又忧心赵姬身体,询问了好几番,得知他姊姊无碍,只是需调养之后赵澜才放心。回了弘昌馆后,赵澜又连写了三四封信件叫人送去空悬寺。
    此后三四日,赵澜得了赵姬回信,这才彻底放心。
    可除此之外,赵澜反倒心情沉闷,有些许不安,因他从岐阳殿离去后,他便再未见过圣皇了。原先赵澜也未曾多想,只当圣皇如今因鲜氐一事颇为繁忙,前段时日因他生病,怕是耽搁了许多朝事。
    可时日越久,赵澜愈发觉察出几分不对。
    自他同圣皇亲密以来,仔细回想,便是他两三日不见圣皇,二者也不会如这些时日般没了半点消息。
    又过两日,赵澜实在忧心,便主动叫人去通禀了寇连进,寇连进有些姗姗来迟。只等瞧清楚了,赵澜便发现寇连进有几分不对劲。
    往日间,这位圣皇跟前的宦人因深得圣皇看重,虽对着谁都挂了几分看似谦卑的笑意,却其中诸多事宜又分明游刃有余,谁也不敢得罪这个身有残缺之人。
    可此时的寇连进面容之上不曾有半点笑意,面容极其肃然。加之此时对着赵澜不曾隐瞒,瞧的仔细了,赵澜甚至能瞧清楚寇连进神色间的几分忧心。
    能叫寇连进如此的,唯有一人。
    赵澜徒然心一跳,冒出几分慌乱来。
    小侯爷,圣皇惦念您许久,随臣下来。寇连进当先开口,压了赵澜到口之言。
    赵澜立时收敛了心神,一路随寇连进入宫,却发出此番去的不少甘泉宫的岐阳殿,而是仙游宫中的偏殿明光殿处。
    仙游宫原就有些偏了,明光殿更是空置了许久不曾有人入住。毕竟圣皇后宫得分位之人这些年甚少变动,娇房宫中如花美眷虽多,可尽数是于朝堂权利无用之人,圣皇向来不会以美貌而爱之。
    如此,大顺皇宫虽也扩建了两回,各处宫殿增多不少,却也空置许多。
    待到明光殿处,赵澜便发现此处各方守卫并不比岐阳殿差,甚至有些过之不及。
    寇大人?
    寇连进这会儿完全凝皱了眉,既到了此处也就不瞒小侯爷了,圣皇病了有好几日了,如今卧病在榻,委实忧心。
    赵澜在刹那之间便怔然了,好半晌才急道:为何会病,医道院的人都瞧过了吗?是什么病?
    发了热又迟迟不退,昨日起不进水米了,叶桂说是温病之症,远比小君子前些时日的疾病来的凶猛。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呢!?赵澜抓了寇连进手臂,急的双目泛红,我叫他离去了,那几日我叫他离去了。
    寇连进撇过头,沉默了会儿才道:圣皇实在忧心您的安危,小侯爷每日入睡后,圣皇便来悄声来陪同,见您要苏醒之时才悄然离去,如此方能安心。
    赵小君子一时思绪万千,实在混乱,那又为何迟迟不告知于我!?
    前些时日是圣皇吩咐的,您身体才好,是需要静养之时,哪里能忧心劳神。今日是臣下自作主张,实在是实在是臣下也有些惶恐无措了。寇连进这会儿疲惫忧心之色全然不再隐藏,原先因为做过武将而有些魁梧的身体也塌陷了几分。
    一旦圣皇出事,后果如何寇连进想都不敢想。
    第67章 只余一人
    赵澜心绪繁乱, 一时急的不愿再听寇连进所言, 只一脚踏入明光殿中。明光殿各处尽数重新布置了,这会儿屋中点了太医特意配置的药香,以做辅助之用。
    可赵澜哪里能顾及这些, 立时便冲向床榻处。明光殿中侍奉的宫人是早调/教过的, 也知晓分寸。见是赵澜,自无一人拦他。
    待瞧仔细了, 便见往日极有神采似世间万般事皆能随心而谋的圣皇这会儿面色有些虚弱的苍白,眼角原就有的细纹都深刻了几分。
    骤然见此, 赵澜只觉心中酸楚的厉害。
    圣皇于他便仿若一个极厉害极厉害的人,他对圣皇如今的亲密最开始便是源于几分崇敬之情。就如同世人宣扬那般, 圣皇乃是神人临世天定之人,方能一统寰宇,救万民于水火。
    赵澜习惯了如此强大的圣皇,但此时他却虚弱的若同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往日的威严在他身上散去,赵小君子再真切不过的瞧见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如同他老师、父亲一般的男人。
    赵澜分辨不清此时心中所想, 只他伸手的手在周显眉眼轻轻滑过时, 他分明瞧见自己的指尖有几分颤意。
    嘴唇开合几次, 赵澜不知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才听到了自己轻若飘羽一般的声响,你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赵澜只觉眼睛实在酸涩的厉害,却委实控制不住落下泪来。不知过了多久,赵澜伏在周显一侧疲惫睡着了, 只是眼角红的厉害,面颊上也带了几分泪痕。
    赵澜醒来时是觉察有人轻轻在他头上顺抚着,当下他便睁开眼。
    刹那,赵澜就瞧见周显这会儿侧卧着。一手因他方才枕压而眠不能动弹,可空着的另一手却顺着他的发丝。
    赵澜迸发出几分喜色,你醒了?可好些?
    周显神色间尽数是疲倦,见赵澜如此问他,仍旧强行打了精神点了点头。
    赵澜立时浮现笑意,为周显盖好了有些凌乱的被子便立时急匆匆去叫寇连进,叫他将汤药端来。
    听闻周显醒来,寇连进喜极而泣,汤药是早温着的。
    赵澜自己拿了汤药,他不曾做过侍候人的事儿,却拿了汤匙一点点有些笨拙的喂着周显。待喝了药,又叫人送来些清淡流食,想叫周显吃一些。
    寇连进说他从昨日到今日,一整天水米未进了。
    周显吃了些,似面色有几分好转,便笑着安抚般拍了拍赵澜手背,朕有些想吃离云糕,小君子可否帮朕去拿一些。
    赵澜虽不知晓他为何不叫宫人去拿,却也不过多疑心,见他有所胃口反倒松了口气,立时露出几分欢喜之色跑出了明光殿为他取来。
    只等赵澜一出了明光殿,周显立时捂着肚子浑身汗如雨下,随后又靠在床边将方才所食之物尽数口吐而出,身体更是打了摆子。
    医道院中御医一直在明光殿偏处候着,这会儿听着寇连进惊慌的叫声后,一个个立时恐慌推搡着疾跑而来,一个个为着圣皇瞧病。
    可稍稍一看,这些御医便汗如雨下,面色苍白的厉害。
    如何?周显虚弱中仍旧勉力问道。
    那些御医不顾此刻地下脏乱,一个个只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说。
    圣皇,圣皇臣下臣下无能为力,您几日反复发热又伴有头疼、呕吐之症,实乃温热疫疾。这些时日臣下已将能用之药尽数用了,可迟迟未见效,请圣皇恕罪
    这一位御医大着胆子心惊肉跳般说完后,旁的立时也接二连三求饶。
    都给我闭嘴!这会儿却是寇连进上前,他又立时着了几个宫人上前,小心为圣皇擦了汗渍,随后更换了有些被濡湿的单衣。
    如此,周显才稍稍舒适些。
    只是他实在疲惫,只摆了摆手叫御医都退下了,小君子快回来了,打扫干净。
    寇连进眼眶通红,立时叫人收拾了,又特意加了几分熏香,将方才的酸臭之味遮掩了。整理干净了,寇连进跪在一侧神情悲痛。
    方才御医所言,分明有不治之意,如何不能叫寇连进惊恐万分。加之昨日以来,圣皇一直昏迷,今日难得醒来多了几分精神,这分明是回光返照之象啊。
    周显这会儿神色反倒平静,这功夫,赵澜拿了一碟新做好的离云糕欢喜而来。只一瞧见周显,见他神色极其疲惫,又见寇连进等人如丧考妣,方才好容易回来的几分欢喜之色立时消散了干净。
    他小心翼翼坐到周显身侧,有拿起离云糕轻轻放置到周显嘴巴,吃吗?
    赵澜不知晓他开口的声音是带了泣音的。
    周显方才有些昏睡了,听着了赵澜的声音才稍稍睁开了眼睛。又勉强张了口,稍稍吃了些,自是吃的。
    赵澜无声的哭着,他不愿如此,可眼睛偏生酸涩的厉害。
    周显想过千万般的事,也曾想过他终有一日也会死亡,即使他有如此大的丰功伟绩,他终究不是真正的神人临世。
    不管后人日后如何评价他,是一位律法严苛的暴戾之人,还是一位热衷于战争权利的帝皇,或是一位结束了百年纷争,一统寰宇的伟大圣人,他终将闭上双眼,然后躺入皇陵之中。
    但在那之前,周显始终相信他会将大顺打造成一个盛世大国,他给后代的,是一个散发着无比朝气与权利顶峰的皇朝。
    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有些许多事不曾做,却似乎要倒在这温热之疾上。
    今日未见赵小君子之前,周显忧心他如今未定立国本,朝中难免动荡。可此刻见赵小君子哭的厉害,只叫他心中沉痛万分,痛的他甚至眼睛也浮现了几分热意,恨不得能生出几分力气好好安抚赵小君子一番。
    原先忧心之事都尽数退却了,心中、脑中思绪,如今便只剩下了赵小君子一人。
    他万分疲惫了,却不是这温热之疾带来的,而是往日的雄心壮志一下消散了,他满心满眼只容的下眼前这个不过舞象之年,这会儿哭的厉害的少年罢了。
    澜儿。
    嗯。赵澜立时应他,而后小心翼翼靠上去,将面颊轻轻在周显胸口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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