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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不带刀——墨然回首(22)

    陆铮鸣和进自个儿家似的,十分潇洒地双掌将门一推,推得开门人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娘的!姓陆的,你下手有点轻重行不行?!老子那么孱弱!书生骂骂咧咧地扶着门站稳了,见陆铮鸣毫无愧意地径自入了门,连声道歉都没有,便又骂了一句粗鄙不堪的国骂,神头鬼脸地看看门外,刷地将门拉上,他不悦地盯着陆铮鸣,不是说好了,到了京里头咱们私下里少见面吗???这儿厂卫的眼线比虱子还多,被发现了怎么办?
    陆铮鸣今儿难得没把他三言两语冲成个孙子,他绷着一张脸朝着里屋走了两步,问,有酒吗?
    太傅大人黑着脸说:没酒!君子慎独更慎酒,你不是去教那个小王八蛋习武了吗?他咦了一声,掐指算算时辰,大为不解,你居然没被那小王八蛋给踢出宫去?
    陆铮鸣不理他的疑问,直接进了屋,将桌上的笔墨纸砚一卷扔到了一角,然后又钻进小厨房里掏了一通,摸出一小坛花雕酒,摘了塞子一闻,露出个勉强满意的神情,找了两个破碗回了堂屋,将酒坛往桌上一搁,全然不顾宴太傅的冷脸冷眼,泰然自若地招呼道:来,坐,哥两好久没坐一起喝两盅了。
    宴太傅板着脸将袍子一裹,坐在了那条短了个腿的歪板凳上:我说老陆,你今儿到底唱哪一出,你给我整明白了。这年底了风声紧,我两才打入敌人内部,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茬子啊!
    陆铮鸣给他两分别倒了一碗酒,提碗喝了半碗,才慢悠悠道:我今天发现了件事。
    宴行生扬眉:什么事?
    陆铮鸣嘬了口酒,舔舔嘴角,皱了眉迟疑了片刻:我又不想说了。
    宴行生:
    算了,陆铮鸣又悠悠喝了口酒,道,还是说说吧,不说我心里头难过堵得慌。他顿了顿,十分认真地问宴行生,倘若我觉着一个人十分合我眼缘,见了就想找机会多唠上两句,这是个什么原
    宴行生大惊失色打断他:哪家姑娘倒了八辈子血霉,被你看上了???你快说,我赶紧给你两算算八字,能拆了就赶紧拆了,可别祸害了人家。
    陆铮鸣:???
    陆铮鸣捏着酒碗,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是姑娘。
    他说得特淡定,特不在意,心里头却咚咚敲着小鼓,那鼓点密得自己都控制不住。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突然不想听到宴行生狗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当即就想撂下碗走人了。
    可话说到这份上,走人未免显得他陆哥太不大气,扛不住事。
    宴行生愣了足足好一大会,和见了鬼一样盯着陆铮鸣的脸,战战兢兢问:不是吧,老陆你就,你就这么断袖了?
    断袖
    陆铮鸣脑子里回荡这两字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意思。他将碗往桌上一扔,砸出一条裂缝,斩钉截铁道:开什么玩笑!不可能!
    宴行生看他的眼神像看个病入膏肓又紫自欺欺人的蠢货,他怜悯地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断了就断了吧,至少你下面没断就成。这床上面总得有个人出力,那人是不成想了,只能指望你了。唉,他痛心疾首道,我本想着你我两兄弟将这桩差事尽早了结,然后脱身而出,以后找个山清水秀之地各娶个贤惠媳妇。以后有了小崽,男为兄弟女为姐妹,要是一男一女那就结成对门亲家,岂不美哉?
    等等,陆铮鸣满脸严肃地一把抓住宴行生,我和你说了那人是谁了吗???
    宴行生和他面面相觑,吞吞吐吐道:我说兄弟,我和你同甘共苦了十来栽,你从没说过谁能入你的眼。当初在晋国的时候,追你的小姑娘从朱雀大街排到玄武大街,你愣是两耳不闻莺燕声。得了,那时候我就有点感觉了,觉得吧,你大约不是个直的
    陆铮鸣一脸不耐烦,薅了一把脸:别废话,我问你怎么知道那人是谁的。
    宴行生啧了一声,一摊手:你来大燕这么久了,平日里混在锦衣卫那帮五大三粗的汉子里,要说长得不错能入你眼的,也就只有对门东厂里的那位大当家了。你不是一心想抱他大腿么,怎么,抱着抱着还抱出真情实感,真打算奉献青春的肉/体,把人睡服了?
    陆铮鸣脸色变幻不定,不说话了,半晌他一声不吭地拔腿走人了。
    他走得突然,宴行生看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等自家破门嘭地一声砸上了,他才回过神,望着没人的院子,又看看桌上的花雕酒,他端起自己的碗一饮而尽,一抹嘴自言自语道:断袖就断了呗,反正咱两无父无母,连真名真姓都不知道,也不指望传宗接代等一下,东厂提督?
    宴行生脸色陡地一变,赶紧闭眼回想那晚上见到的那张脸,眉心紧皱,掐指算了又算,登时心一惊:不妙,大不妙!
    这厢陆铮鸣找好友喝酒,也没把自己的心思喝出个明白;那一头,和四也找了个神棍去解惑了。
    他回了司礼监,没多耽搁,直接从桌脚下抽出那本《奸宦为官心得》,袖子一卷便直奔司天监。
    这一回来得巧,司天监的国师没再闭关,老远地就派了个扎着羊角髻的小童在森森然的牌坊下候着他了。
    小童一见和四就笑眯了眼,主动扶着他下车:提督来得比师父算得早了一些,师父的茶还没泡好,待会要劳您等一会了。
    和四说无妨,反正他也不是奔着喝茶来的,他今天心头万般思绪,每一般都理不出个一二三五,干脆去解决最简单不会反抗的那个。他掂了掂袖子里的破书,狰狞地冷笑一声,任你是什么妖魔鬼怪,今天我就要用照妖镜来照一照你。
    瑟瑟发抖的破书:QAQ!
    我的天啦!他竟然带我来见这个老国师,老妖怪!太残忍了,嘤嘤嘤!
    司天监里头按着九宫八卦布置,如果没有道童引路,和四连第一道关门都走不出去。
    穿过九宫八卦阵,一座古朴庄严,形如宝塔的三层道宫幽然立在前方,道宫门头上书定坤观三字。
    宫前两株老树,树下放着一把躺椅,一人披着件飘逸单薄的道氅坐在椅上,看着红泥小炉上沸水翻滚。
    和四见了他,不似旁人般如见神明的恭敬卑微,但也不失礼数,隔了两丈远便遥遥行礼:晚辈见过纳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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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命犯桃花
    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来你这么大一只晚辈?披着道衣的国师冷声道,他仍是低头专注地看着那一炉炭火,额头光洁饱满,鼻梁直挺,除了双鬓掺了几根银丝,只瞧那张脸完全看不出传说中年逾百岁的年纪。
    和四被他一通冲倒也不生气,他跟着干爹在宫里宫外行走的时候见过这国师几次,每一次都冷嘲热讽地让他干爹下不了台。本来按照他干爹的暴脾气,寻常人早就被扒皮抽骨,做成人皮口袋挂城门上示众了。
    可这位不同,据说这位连任三朝国师的纳音先生通天及地,能耐大得塞神仙。撒豆成兵那是小把戏,先帝在时有一年大旱连蝗灾,地里颗粒无收,路上饿殍遍地,连京城里头的富户们家里都没快没了余粮。眼看着不用别国出兵,大燕自个儿都快亡国了。
    先帝没法啊,哭唧唧地带着他干爹跑到司天监门口,好话说了一箩筐,把他祖宗十八代皇帝都搬出来了,就差给司天监这大门口的牌坊跪下来了,终于请动这位纳音先生出山了。
    这一出故事是他干爹说给和四听的,那时候和四正在尸山骨堆里挣扎求存,没能见到纳音先生开坛请雨的壮观之景。
    他干爹说得唾沫星子直飞,将那奇景形容得是如玄如妙,如神如奇。
    只道那日烈阳当空,烤得大地寸草不生,宫殿上压头的鸱吻都被这大太阳烧化了尾巴。
    天坛之上布了一方三尺长的小桌,桌上只供了一个破香炉和一尊看不出年代的铜鼎。铜鼎里下无火无柴,鼎里却沸水翻腾。纳音先生只身一人上了天坛,先是上香三炷,然后手中突然多了一柄巴掌大的匕首,匕首是老厂公从未见过的寒铁精兵,出鞘时周围所有人都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蹿到了头顶,明明快热化了人的天气,众人却觉得身处寒天腊月。
    之后的情节就精彩了,和四那时候不懂事,一无聊就缠着他干爹反复说这故事。直到他干爹忍无可忍将他暴揍一顿,丢去扫了三天恭桶,和四才老实安分地没再打听这故事了。
    虽然时隔了几年,但和四仍是将他干爹津津有味的描述记得分毫不差。
    说是匕首出鞘的刹那,纳音先生快如闪电般向皇宫的东南角猛地一捉。朗朗晴空之下,巍巍皇城之上,突然响起一声似鹤非鹤,似鹰非鹰的凄厉叫声。
    可老厂公睁大了一双眼,也没能在天上找到一片鸟羽毛,倒是贵为九五之尊的先帝脸色煞白瞧着他家国师的举动,战战兢兢地动了半天嘴唇,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纳音先生一抓一收,攥着个空无一物的手往沸水翻腾的铜鼎里猛地一丢,只见噗呲一声巨响,恶臭伴随着腾腾水雾冲天而起。
    和四他干爹说这辈子他都没闻过那么臭的味道,和大夏天里堆了一屋子烂鱼烂虾似的,恶心得当时不少人就吐了。他干爹强撑着东厂提督的颜面没吐,只是回去后三天没能吃下饭,险些饿嗝屁了。
    铜鼎里的沸水爆炸似的翻滚了一阵子后渐渐平复了下来,万里无云的晴空不知何时聚拢起了乌云,轰轰得雷声从天边滚来,数月不至的暴雨霍然降下,将皇宫里的这群主子奴才们浇了个透心凉,唯有高高天坛上的那位连根头发丝都没湿,宛如神仙一般地收了匕首,飘然而去。
    后来,先帝悄咪咪地告诉他干爹,说是那日请雨,他亲眼见着国师从虚空之中扯出一只通体漆黑的怪鸟,鸟头顶有翎,尾羽极长,和皇宫里梁头壁上的凤凰有些相似,可先不说颜色,便是看那怪鸟通红的眼睛,便让人看出一股浓浓的凶煞邪气。
    干爹听是听了,却没当回事。毕竟先帝这些年想着求道成仙,吃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丹药,他估摸着是吃傻了,眼花了,出现幻觉了。
    和四心里头也是这么觉着的,但这个故事仍然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故而对这位国师,和四还是挺敬重的,即便被嘲讽了他也厚着脸皮当没听见,还回了一句:您岁数长我一大截,叫您一声前辈是应该的。
    纳音先生:
    他转过冷冰冰的眼珠子看了一眼和四,鼻腔里发出一声哼,也不知是喜是怒,晾了和四半晌直到茶煮好了,他接了盖子才道:坐。
    树下原只有他屁股下的一张椅子,和四从哪坐起?
    和四刚还纳闷,突然愣了一下,原本空无一物的小炉旁多了一张茶几和一个圆凳儿。
    他眨了眨眼睛,心下狐疑道难道自己最近保心丹磕多了,也磕花了眼???
    就愣了这么片刻功夫,那头已经不耐烦地皱起了眉:不坐就滚。
    和四没滚,和四腆着脸坐到了小炉边,他本想斟茶,结果爪子还没碰到茶盏就被一茶匙给抽了回去。他嘶了一声,有点小火,可还没开口。
    自行斟茶的纳音已凉凉地说:敢多废话,我咒你走三年背字运。
    和四深吸了一口气,妈的,这天底下居然还有比他更不讲道理的王八蛋吗???
    不仅有,还就在他面前。
    和四心里委屈,可是和四不敢说,现在他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再走三年背字运,他可能要拿根裤腰带吊死在户部门口了。
    纳音慢腾腾地给两人斟了茶,茶汤的香气伴随一缕青雾悠悠升起。
    不知是不是这地方和它主人都神叨叨的缘故,和四瞟着那抹茶烟,觉得它扭曲得形状很是诡秘。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纳音呷了两口茶,伸出苍白的手:拿来吧。
    和四一愣神,眼看着对面又一脸不耐烦马上要哄人的样子,灵光一闪,将破书从袖中扒拉出来递了过去。
    纳音只用两根手指分外嫌弃地夹起烂兮兮的破书,幽黑的眸子不带感情地看着它封页上的两个大字奸宦。
    破书:
    嘤嘤嘤,好紧脏!好紧脏!QAQ好想找它可耐的督主大人要点保心丹!
    纳音古井无波的眼睛仿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仍是那般嫌弃的姿态随意抖开破书,看见里面的内容时一挑眉。
    和四终于见着了他一点不一样的神色,立即问:此书可是有何异样?
    纳音视线笔直地落在了第一页上良久,一脸高深莫测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破书:!!!
    满心期待的和四差点被他这两字噎死,他满心奇诡地看看破书又看看纳音,心道这老神棍别真是个装神弄鬼的高级骗子吧???
    不许骂我,纳音脸刷地一下拉了下来,马上补充道,在心里也不行,否则咒你三年。
    和四:
    和四打坐上东厂提督的位子以来,第一次如此憋屈,可偏偏还不敢发作。这咒三年的威力太大了,加上他欠的叁拾万两白银,天大的火也不敢让他蹦出一个字。
    他只好憋屈地忍下一肚子唾骂,憋屈地接过纳音递过来的书,翻翻破书仍是不甘心地说:这本书明明会自己冒
    吵死了。纳音变脸比翻书还快,它就是一本掉进垃圾堆里都没捡的破书,难为你当成个宝来脏我的眼。
    和四:
    破书:卧槽,太过分了,居然这么说人家的,信不信我半夜嘤魂不散给你看呀!
    纳音淡淡瞥去破书一眼。
    破书立即偃旗息鼓,开启装死大发。
    纳音翘起二郎腿,端起越窑的青瓷盏抿了口茶,润润喉:你与其将心思浪费在一本破书上,不如花点心思在自个身上。
    和四懵头懵脑地看他:先生什么意思?
    纳音没有表情地掠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嗯哼了一声:你面带桃花,近日是要犯桃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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