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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那穷书生——迎秋姑娘(6)

    步青云可没有忘记曾经他寄给老爷子的信,凉薄道:我知道你的事,是在三年前。
    孟明抬了眼,步青云看到了他眼底要落不落的眼泪。
    步青云语调平静,面无表情道:我只说一次。
    你的母亲,为了给你寄钱,活活累死。死后草席一卷,埋了。
    步青云看到孟明的身子一颤。
    你的妻子,被讨债的差点儿打死,要不是躲在了我家,怕是现在早就成了一副白骨。
    步青云不指望一席话能让这赌徒幡然悔悟,但却希望让这人快点儿离开。
    他掀了眼皮,扫视孟明的狼狈模样:而你,本该在备考的举子,她们两个人的支柱,却在嗜赌、欠债。
    字字如刀。
    最后化作唇边一分轻蔑:一千两,还了债,剩下的两百两,你准备做什么?买书?
    折扇一展,步青云实在没忍住,向孟明砸去手边的瓷碗,语气愤愤道:还是继续赌博?然后再找我借?
    看着孟明唇瓣哆嗦,肌肉痉挛,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步青云厌烦道:总之,就是这一百两,一分不多。以后不准来找我。
    言罢转身,耳蜗突然传来孟明哆嗦的声音:你又不缺钱。
    心内愈发轻蔑。
    步青云侧脸,白净又乖巧的面容在孟明眼中仿佛一刹那化作厉鬼:我的钱,与你有关系吗?
    眸光略过梨木桌上的一盘鱼脍,动也没动。
    心脏中的烦躁倏忽散了,步青云心道,和他生气做什么?
    招来小二,指着鱼脍道:包起来吧,我要出去一趟。
    逗猫都比和孟明说话好玩。
    方才一席话,起码是让孟明没了继续纠缠的心。
    看也不看孟明,步青云带着鱼脍再次出了门。
    来到巷角,那只猫咪躲在角落。
    显然它也是记得步青云的,立刻炸了毛,又是凶恶的模样。
    步青云见此,识趣的将鱼脍放下。
    不禁蹲下身子,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本来纯黑的猫毛染上了雪花,瞪圆了一双宝蓝色的眼睛,再加上圆嘟嘟的脸,瞧着更加漂亮了。
    也是因为这一近距离观察,步青云这才发现,这只猫咪,其实肉嘟嘟的,并不像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猫,分明被养得十分精细。
    莫非是被弃养了?
    猫咪十分谨慎,半晌没有分给鱼脍一个目光。
    嗐。
    步青云扬眉。
    深知这事情急不得,步青云将鱼脍往猫咪那边推了推。
    在他离开后,黑猫盯着步青云离去的挺拔背影,在那背影看不见之后,黑猫这才试探的迈出一步。
    黑猫走得极慢,一走一顿,慢腾腾的来到了鱼脍前。
    嗅,咬。
    一刻钟后,鱼脍没了。
    饱了,继续蜷缩回巷角。
    零星雪花飘着,夜半时分。
    黑猫睡着的时候,突然被脚步声惊醒。
    宝蓝色的眼睛中,映出了光。
    就着光芒,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庞出现在蓝宝石般的瞳孔中。
    那男人紧绷的面部线条一刹那放松,高声对着茶楼前方喝道:别找了!找到了!快找大夫,看着受伤了!
    是!
    黑猫在中年男人怀里异常安分,应该是熟悉他的气息。
    中年男人将黑猫抱着,脚步匆匆回府,额头因为焦急都沁出了汗。
    这外夷贡来的猫,可精贵着呢。
    在外面冻了这么久,还有这伤势,千万别出事呀。
    西大街府邸鳞次栉比,个个庄严雄浑,便是最不起眼的宅邸,也是寻常百姓望尘莫及的富丽堂皇。
    其中最气势雄浑的,便是坐落在西大街中心的燕王府。
    斗拱飞檐,丹楹刻桷。
    而那中年男人,进去的则是燕王府。
    燕王府中灯火通明。
    月上中天,萧炀在院中煅体健魄。
    在这刚下了雪片的夜晚,只着白色单衣,若非身躯舞动,怕是要将他与满地清霜融为一体。
    青锋剑随着他矫健的动作凌厉划破夜色,挥剑的动作异常利落。
    王爷,黑曜找到了。楚辞风身死后,接替他的楚辞鹤站在一旁道。
    黑曜,即是那只通体漆黑的猫。
    萧炀收了剑,带有薄茧的指腹划过剑锋,剑身隐隐颤动。
    收剑入鞘,萧炀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在适才的剑招中沸腾,此刻没有半分冷意。
    萧炀印象中,那不仅是外夷贡品,也是个漂亮又有趣的宠物。
    偶尔拿来逗个趣也不错。
    将青锋剑扔给了身后的楚辞鹤,萧炀问道:为何出去?
    是东苑楚辞云与它争夺蓝晶石,不慎误伤四肢,负气出走。楚辞鹤这般答道。
    伤了四肢,如何出走?萧炀一针见血,果然看到楚辞鹤面上一僵。
    楚辞云是已逝楚辞风流落为小倌云浣的弟弟,一个月前才被接回来。
    因为楚辞风忠心护主不慎死亡,临终祈求萧炀,这才将云浣接到王府,赐名楚辞云。
    楚辞风与楚辞鹤关系不错,维护其弟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不算错,但欺上便是错。
    萧炀道:自去领罚。
    遵命。
    翌日,步青云前往巷角,那拥有漂亮眼珠子的黑猫早已不知去向。
    但看积雪上凌乱且深浅不一的脚步,步青云想,可能是主人将它找回去了。
    终究是有缘无分,这只漂亮黑猫的消失,只是在步青云的心中画下了些许遗憾,随后便被数以万计的事情取代。
    在汴京之中,最欢迎步青云的地方,绝对是以凝香馆为主的青楼。
    倒不是什么男女之情,而是
    和他打麻将玩牌九,简直太放松了!
    青楼几乎都期待他的到来,这位主子不差钱,出手大方,还是个新手,每每玩起来,在这些姑娘们手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不用皮肉交易,就可以拿到钱,何乐而不为?
    在麻将方面屡试屡败,步青云隐隐激起了好胜心,可惜了,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他实践出真知。
    因为汴京的玩乐,并不单一。
    吃喝,汴京应有尽有,囊括天下美食,步青云正在扫荡各大酒楼,各大客栈。
    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
    同乡慕名寻他的举子多的数不胜数。
    步青云不愿意挑灯苦读,别人却是愿意苦读的,并且愿意拉下脸来,请教这位刚刚得了解元的年轻人。
    毕竟步青云是有真才实干的。
    步青云是狂是傲,还有挥霍的毛病。
    但别人都上门请教来了,总不能让店小二赶出去吧?
    就算违心的以能力不足的借口推诿,但别人打着做功课的名号,怎么拒绝?
    步青云已经明晃晃道:我觉得我金榜题名没问题,你们可以找别人做功课。
    迎来的是五花八门的理由。
    步兄可以巩固一下。
    温故而知新,诸如此类。
    就算步兄起早准备玩,谁知道门口就守着许多废寝忘食守在门口的勤恳举子。
    好不容易天高任鸟飞,却迎来了一群嗜学如命的举子,何其可悲,又可怕。
    吃喝玩乐的雄心壮志,只能呜呼哀哉!
    今日又是酉时,送走了一拨人。
    等那些人看不见影子了,步青云瞬间耷拉着一张脸。
    又是枯燥乏味单调又无趣的一天呢。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豆烛火晃着。
    店小二殷勤的伺候道:步公子,您想要吃些什么?
    当小二的人,早就锻炼出了察言观色的本事。
    那些个举子在哪儿温习功课不好,偏偏跑到这儿?这不摆明了巴结这位?
    不知道词用的对不对,但小二得到了一个信息:这位不能惹,要捧着,要供着。
    吃些宵夜吧。步青云揉了揉太阳穴,一天天的看书,简直头大如牛。
    要是问别人对步青云的观感?
    则是两个极端。
    从福来客栈出来的举子们窃窃私语。
    唉!同样是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王举子哀其不幸。
    想想适才同一份试卷,别人是下笔如有神,刷刷几笔,自己却如抽丝。
    别人的深度质量还非自己所能企及,王举子心中的秤有些偏了。
    别说了。另一个抱着书的刘举子道,都是为了科举,步兄也助我们良多。
    这便是文曲星再世吧。有人低声夸赞。
    王举子心脏一抽,天赋。
    上天何其不公!
    我刚刚经过赌场,看到孟明又在赌了。不知是谁说了这一句话。
    怎么又赌了!适才还在悲叹命运不公的王举子步伐加快,一边又低声骂道,真是死性不改!天天赌!天天赌!他还知道自己欠债了吗?!
    其实也就喝杯酒的交情,王举子似乎对孟明格外的照顾。
    其他举子便也见怪不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依旧发红包呀,么么哒
    第8章
    王举子最终是在赌场附近的巷子里找到了孟明。
    只不过,是在众人的围殴之下。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在一堆男人的围殴下,只有抱头痛哭的份儿。
    今夜的月光格外的清寒。
    前几日下的雪尚未融化,渗出寒气,北方的晚风不比南方,格外的锐利。
    两个举子互相搀扶着,一走一跛的走向了客栈。
    许是怜悯,王举子好心的在自己的房间中给孟明打了地铺,让他不至于流落街头。
    咳咳,咳咳。孟明在剧烈的咳嗽,消瘦的赌徒终究是本性难移。
    拍着他的后背,赌徒的脊背咯手,王举子注视着他的眸光中含着同情,眼底带着畸形的轻蔑。
    他们怎么打你了?我们去报官!王举子义愤填膺,天子脚下,哪儿由得流氓放肆!
    别!别!孟明面上慌乱,凌乱的额发遮挡了眼睛嗫嚅道,因为我欠了他们的钱。
    欠钱又不是不还!他们怎么能打人呢?王举子振振有词,瞧着模样就是要拉着孟明去开封府,我们去讨公道!
    别别别!孟明几乎是弓着身拉住王举子,消瘦的面庞上流下了两行清泪,其实我那钱,打了欠条
    打了欠条又怎么了?!
    我拖了几年了孟明嗫嚅着说出了真相。
    正因如此,到了开封府,得理的人也不是孟明。
    王举子心间盘踞的火焰霎时熄灭,低着头看着消瘦又可怜的男人,低声叹气道:怎么这样呀最近别赌了。在客栈躲躲吧。
    好好。孟明忙不迭点头,在困窘的情况下想起了家人,喃喃道,小云说的也对。
    还是安心考科举吧。
    他又否决了刚刚的想法。
    不行不行。
    安心准备科举肯定会被他们骚.扰的,先还债吧。
    今天已经赢了一两银子,再赌一次,没准就会赢回来,肯定可以赢回来的。
    前几天一直输的那个老许,不都赢回来了吗?
    在不断的催眠下,孟明渐渐挺直了腰杆,颓靡的神色时而兴奋,时而纠结。
    孟明看着前几日新交的好友,目光闪烁着说不清的信心道:王兄,我其实还有一个表弟在京中,我可以向他借一点儿钱,再赌一次,没准可以一举赢回来。
    你王举子瞬间恨铁不成钢,觉得这人简直就是个榆木脑袋,竟然说话都不利索,你
    孟明却根本没有注意到,絮絮叨叨:我那个表弟叫步青云,你们没准认识
    王举子刚刚心里憋的那团气消散,惊愕爬那满心头,愣愣的听着孟明继续。
    不过我表弟说我家里经济拮据孟明的声音渐低,似是想起了步青云曾经的忠告。
    王举子眼前仿佛看到了步青云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甚至于挥金如土。
    以及
    字字珠玑的文章,下笔有神的速度。
    一股莫名的气存在心脏中,王举子突兀道:去借吧。
    直视着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孟明,王举子笑道:我确实认识他,他不差钱。
    王举子仿佛有团火在心脏中燃烧,一字一句充满了蛊惑的意味:他不差钱,你是他表哥呀,守望相助,不是应该的吗?
    嫉妒的毒汁早已遍布了他的心扉,然而他却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且,《礼记》有云,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助人为美德,更何况你俩还有一层血缘关系。
    孟明神态隐有松动,却缠着一抹迟疑:可他说我家里经济拮据。
    这位饱读圣贤书的王举子道:步解元高风亮节,必然不会吝啬于钱财,你且信我,明日去借吧。
    他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眼神猛地明亮:你只是借钱,又不是要钱,会还他的。莫非他是对你的品节有误会?
    这一句话堵回了孟明即将脱口而出的嗫嚅,他迟疑道:你说的也对。
    王举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步青云这两日过得分外不舒心。
    只因他隔几个时辰就能看到孟明那恶心的脸,以及听到他的声音:小云啊,你信我,我真的会还你钱的。我就赌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了!
    惹得步青云心烦意乱,最主要的是,孟明还会挑时间。
    净挑那些举子们来到福来客栈的时候,仿佛企图用舆论、名声来逼迫步青云,
    步青云耐心早已告罄,根本没有第一次那种应付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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