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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侯有疾(GL)——夜尽初辰(29)

    现在的要紧事是北地,前世北地的战事大约是在五月下旬起的,打得不算艰难,却也不怎么轻松,因为赵地守备松弛,差一点就被匈奴人攻破了关卡,赵地之后的几个郡国地形都一马平川,最适合骑兵长途奔袭,若是被攻破,后果不堪设想。
    也是因为这个,父亲燕岚才会领兵救援赵地,却没想到会遇袭。之后北地局势一塌糊涂,抽不出兵力回京勤王,蜀国公动作又太快,等燕赵歌到北地,击退匈奴稳定了北地局势,蜀国公已经登基有一阵子了。
    她相信长公主的手段,但还是放心不下。一日不尘埃落地,就一日难以安心,连睡着觉,梦里都是北地战场。
    士兵们在厮杀,到处是尸体和断了的兵戈,马匹的悲鸣,北风萧瑟,领兵的将领两鬓斑白,却奋勇杀敌,手中□□狠狠地刺出去,一个,又一个,直到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箭射向他,箭头锋利,闪着寒光,似乎是萃了毒,尾羽在风中颤动着
    燕赵歌猛地惊醒。
    她额头上全是汗,身上衣衫都湿漉漉的。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才明白过来,她刚才在书房里睡着了,看见的那些都是梦。
    太不吉利了。燕赵歌按了按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父亲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她也明白这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季夏从府外进来,送来一封信。
    长公主命奴婢送来的,说是世子您怎地脸色这么差?季夏看燕赵歌脸色就觉得心慌,那张脸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惨白惨白的,燕赵歌本来长得就很瘦,脸色又差成这样,感觉就只剩下骨头架子了,一阵风就能给她吹跑了。
    刚刚做了个不太好的梦。燕赵歌不想细说,将信接过来。
    她因为实在是放心不下北地,将季钧塞进了常乐王往北地去的行伍中,季钧脚程快,又懂得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到父亲身边也算是一道保险。
    季夏就是替她去送季钧去了,还带回来一封长公主的信是她没想到的。
    盯着那信良久,燕赵歌还是把信放下,吩咐厨房烧水,她得先换身衣服才行。
    待沐浴更衣之后,一切准备妥当,燕赵歌才又拿起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撕开一条缝。
    里面夹着两张漂亮的信纸,字迹是漂亮的小篆,不过字数少的那张内容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宜出游踏青。
    今日的天气可说不上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想来不是约她今天出门。长公主的面皮也没有厚到可以婚事未定就约她出去,婚事定了就更不可能了,婚前不见是习俗嘛。
    燕赵歌看了一会儿,又拿出另外一张来看,这张倒是很简单易懂,是首诗。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燕赵歌微微一笑,一段时间不见,想不到长公主如此大胆,既然这样她也得投桃报李才行,总不能辜负了长公主一片心意。她翻出一张北地特有的信纸,上面印着蓟城的风貌。
    这次没再做一连五封的蠢事,燕赵歌只写了一遍,但写得很认真投入,待用烛火烤干墨迹,封到信封里,连着自己的令牌一齐交到季夏手里。
    送到宫里去。
    季夏看了看信封,没写落款,便问道:是送给长公主吗?
    燕赵歌想了一下,摇摇头,顿了一下,又摇摇头,道:你送到宫人手里便是,对方该知晓应该交到谁手里。
    季夏一头雾水,只得照办。
    果然,宫门口值守的宫人听说是燕侍中送来的,都没有问是送给谁的,直接送进了宫去,这封信也理所当然地摆在了皇帝的眼前。
    皇帝瞪着眼睛看这封信,目若铜铃。
    拆还是不拆呢?
    皇姐的信朕拆不得,你燕赵歌的信朕还拆不得吗?朕今天就要皇帝伸向信笺的手停在半空中,抖动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他在自己殿里踱步许久,纠结半天,决定眼不见为静。
    来人,长公主的信笺,送到晋阳殿去!
    他在心里又给燕赵歌记了一笔。
    长公主听闻后一阵失笑。
    燕赵歌就是故意的,明明有避开皇帝送来的门路,她偏不,偏要光明正大地送进宫来,让皇帝干瞪眼,又不敢拆开来看,只能自己生闷气。
    她笑着摇摇头,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算得上是,君臣相得?
    再去看那封信,不知怎么地,她突然有些紧张,不算之前的《氓》,这是她第一次给燕赵歌写这么露骨的信。
    昭昭之心溢于言表。
    实在是,实在是,不知廉耻至极。
    只希望燕赵歌不会因为这个看轻她。
    长公主犹豫又犹豫,屏退左右服侍的宫人,轻轻撕开信笺。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字体锋利如刀,笔锋略感潦草,又带着刻意写得规整的感觉,看得出是细心写的。
    她不由得涨红了脸,忍不住在心里啐了燕赵歌一口。
    燕清月你这个她轻轻咬着嘴唇,感觉手里的信十分烫手,烫得她都拿不住了,不要脸的。
    但平心而论她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燕赵歌不要脸,大家表露心迹都是一样的露骨。想到这里之后,脸烧得更红了。
    复又看了几遍那字迹,嗅着信上的墨香,确信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是活着的燕赵歌,她才安下心来。将信塞回信封里,放到床头的一个檀木盒子里。
    盒子里的空间还有很多,可以放很多信。
    将盒子郑重地放好,长公主才又开始批阅奏章。在第三次差点将燕某人的名字写上去之后,她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
    批不下去了。
    不知道清月懂不懂她的意思。
    皇帝听闻后在寝宫里怒骂了一晚上,又在心里给燕赵歌记了一笔。
    不,是好几笔。
    作者有话要说:  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评论区里说我今天不更新哒?嗯?感谢在20200107 15:21:10~20200108 17:3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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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交锋
    常乐王奉命去了鲜卑。一并同行的出了虎贲校尉之外还有新设的锦衣卫北地千户所一行人马。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要重新启用锦衣卫了, 宫里对于新晋的侍中领锦衣卫千户燕赵歌也十分看重, 自然没有那不长眼睛的,常乐王也对锦衣卫十分客气,他心里清楚得很, 随他去鲜卑的人里,也是有锦衣卫的暗探的, 但只要他没有异心,这个暗探与他而言就不存在。
    什么该做, 什么不该做, 在蜀地缩着尾巴活了几十年的常乐王可太明白了。
    两队人马在北地分路而行,锦衣卫去了镇北将军府所在的蓟城, 常乐王则拐道往燕地更东边去了,从燕地最东边的关卡传过去,便是鲜卑人的聚居区,也只有这个关卡可以从大晋去往鲜卑。
    与自诩是前朝后裔的匈奴首领不一样,鲜卑的首领曾经和高祖皇帝叔侄相称, 两人都娶了前朝宗室的公主,这两位公主恰好是姑侄, 等天下平定,鲜卑首领虽手握大军,却仍尊称高祖皇帝为姑丈, 这也是鲜卑人会愿意跪在地上俯首称臣的原因之一。
    大晋立国之前,鲜卑分五部:元氏、段氏、慕容氏、宇文氏、乞伏氏,其中由以元氏鲜卑部族实力最为出众, 还被前朝皇帝封为鲜卑王。
    匈奴人虽娶了数位前朝公主,却仍然蠢蠢欲动,前朝末帝为了防备匈奴不得不又嫁了数位公主到鲜卑去,嫁给了当时的元氏鲜卑首领。但元氏鲜卑首领因为幼年经历坎坷,患有癔症,常常神志不清,甚至嗜血好杀,在此之前已经犯病接连杀了三位前朝公主,前朝末帝顶着巨大的压力,将一位宗室郡主以公主之位嫁去,这也是最后一位嫁到鲜卑的前朝公主,因为自此之后,元氏鲜卑首领的癔症好转了,鲜卑人也对这位公主十分尊敬。
    几年之后,天下烽烟四起,在自己夫人的洽谈下,元氏鲜卑首领决定起兵勤王,未曾想,前朝末帝下旨杀了自己夫人的父亲,元氏鲜卑首领一怒之下刀劈了前朝末帝赐下来的鲜卑王金印,就此掀起叛旗。后来因高祖皇帝势大,又有民心,便投在了高祖皇帝麾下。
    天下平定之后,元氏鲜卑首领放弃兵权,带着自己的夫人和愿意内附的鲜卑人入关,化胡归汉,不愿意的则留在关外,高祖皇帝依照惯例封了两个侯,一个是在关外的鲜卑侯,一个是在关内的锦衣侯。比较可惜的是,锦衣侯的后裔皆亡于南狩之路,不然的话,若是重封锦衣侯,以其为副使,此去鲜卑想必要容易得多。
    这次出行的副使乃是故镇北将军、长平武桓侯门下长史,当年曾在长平武桓侯门下奔走,为其效劳,自长平武桓侯逝去,便赋闲在家,是常乐王仔细打探了一番之后才请出来的。先帝一直恼怒于长平侯府骗婚之事,直到今上登基,问过长公主意愿之后,才允礼部定下来这个谥号,将其名字与功绩刻在先帝陵寝之内的英烈碑之上。
    武定四方曰桓,克敌服远曰桓。
    多谢杨副使肯助本王一臂之力。
    杨副使长着一副文人的面孔,看起来似乎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摸样,却是实打实在战场上杀过匈奴人的,自身爵位也累积到了一等子。
    常乐王殿下客气了,您该谢的是当今与长公主殿下,若非长平武桓侯得已安眠,在下情愿做一耕地老翁。
    常乐王抽了抽嘴角,这家伙还真敢说啊,也不怕再得罪一次宫里。上一次便是如此,长平武桓侯虽然获罪,却并未牵连镇北将军府麾下的官吏与军将,新任镇北将军到了北地之后更是没有改动任何职位人选,只是眼前这家伙过分耿直了些,说得难听些是脑子有病,竟然敢上疏请先帝赐长平武桓侯谥号,先帝当时还在气头上,别说已经逝去的长平武桓侯了,连废了爵位的长平侯府都想砍光了,这简直是撞上门来的出气筒。先帝气得差点要杀人,还是长公主劝下来了,只是把人从镇北将军府踢了出去,却没给新的职位,这人只能被迫赋闲在家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人敢这么说,证明其并非是皇帝的暗子,常乐王与其交谈时也能放下少许的心。
    这次出使鲜卑,明面上是要镇抚鲜卑的,实际上是以安抚为主。鲜卑五部之间互扯后腿,捏不成一股劲儿,但如果被匈奴窜动一起用兵的话也会给北地造成很大压力,二十年前的蓟城繁华如长安,现在的蓟城却只是一个军事要塞,北地的元气根本没有恢复过来,如果可以的话尽可能不要开战,但匈奴人压力在前,谈和是要被百姓指着鼻子骂的,只能想办法让鲜卑人不搀和进来。
    常乐王估算过,虽然匈奴人一向喜欢吹嘘自己控弦二十万,实际上能上战场的也就五万左右,剩下的全是负责运送辎重的民夫。而且因为匈奴人近些年已经半农牧化了,这五万里精通骑术与箭术的可能一半都不到,更多的还是会骑马就被算作是骑兵的半吊子。加上普通士兵,这些士兵因为匈奴人冶铁技术不过关,只有残次的兵器和铠甲可以用,甚至于有的连整齐的棉甲都配不齐,只要能在第一时间打垮匈奴人的主力骑兵,就会兵败如山倒。
    鲜卑人却是个麻烦,他们虽然人数没有匈奴人多,却仍然保持着游牧的生活习性,善于骑马又会射箭,来去如风,若是倒向匈奴那边,对于镇北将军收复北地这件事来说是很大的影响。
    其他的却都是小事,要紧的是,一旦北地战线吃紧,抽不出兵力来,宗室里就会有人有些小心思了。
    常乐王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更何况当今还隐晦地提点了几句。若是叫对方成了事,别说爵位了,他的子孙们统统要死。
    无论如何,要死死压住匈奴五部,这件事有杨副使在会轻松不少,他在长平武桓侯门下时经常接触鲜卑的事务,这也是常乐王特意请来对方的原因。
    路上又和杨副使寒暄了几句,常乐王被怼的说不下去了,这人张嘴闭嘴都是一个意思:我出使是被迫的,我不想来,我欠皇帝人情,不然我才不来。
    常乐王头大如斗。
    燕赵歌在长安待得十分惬意,皇帝的病渐渐好转,却不肯上朝,她每日都去宫里点卯,替皇帝观政,抽出闲暇的时间写一封信,早朝结束时交给宫人,等第二日早朝前便会得到回信。
    今日是《风雨》,明日便得到《越人歌》,前面送去《野有蔓草》,后面就会回得《月出》。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你来我往,持续了几天之后,燕赵歌在收到《月出》时,一直保持镇定的脸颊终于还是微微变色。嫣红之色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颈,连耳朵也染上了令人会心一笑的粉嫩之色。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燕赵歌捏着这信纸,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将别人的名字写进诗句里,再送给这个人,这种手段也太赖皮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什么有关情爱的诗句是带着绍字的,只得作罢。下朝之后从两个闲聊的宫女嘴里知道长公主在晋阳殿里不知为什么笑得很开心,她气得差点脸颊又红了。这宫里哪有什么巧合,还不是长公主故意让这两个宫女在这里说这个,故意让她知道人家在殿里笑。
    这次少见的,在下朝之后交出《褰裳》这一首之后,燕赵歌回了蓟侯府,十分郑重地找出了她之前特意命人收来的晋阳产信纸,原是前世用惯了晋阳纸,也用惯了晋阳的信纸给长公主写信,这一世不过是留个念想罢了,却没想到会有用到的一日。
    她飞快地又写了一封信,这次字迹难免狂野了些,却也无法,烤干墨迹之后交给季夏,脸色极其郑重地道:一定,一定要交到长公主手里。
    季夏一时摸不着头脑,有哪一次交不到长公主手里了吗?
    果然等到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未再见长公主回信。长公主穿了一身白裙,素净但不失威严,冠饰换了浅绿色的,是湖水绿,到下了朝,又佯装不经意间从另一边的袖子里拿出一条红色的丝绸帕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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