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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侯有疾(GL)——夜尽初辰(58)

    燕宁盛对着燕岚神笑了笑,十分虚弱地道:阿爹
    燕岚顿时老泪纵横,燕家的规矩一直是严教子,燕宁越只有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才这么叫过他,后来都是规规矩矩地叫父亲。可父亲这个称呼就像是隔了一层似的,远远不如阿爹亲近。连才五岁的燕宁越现在都叫着父亲,已经许多年没有孩子这么叫他了。
    阿爹在呢,在呢燕岚有心想摸摸他,但手又伸不进来,只能对着燕宁盛挤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道:没事的,阿爹在呢,盛儿,爹爹在呢
    人能醒过来,神志清醒,风险就少了一大半,剩下的问题就只是降温了。太医们飞快地给他望闻问切,连药炉都搬了过来,就在殿里熬药,降温之后再给燕宁盛灌下去。内侍们不停地用水给他擦手脚,额上的毛巾一条接一条地换,眼看着温度就降了。
    燕宁盛慢慢挪动着眼球,在众多太医之后看见了长公主的一片衣角。
    长公主河东、河东
    太医们给长公主让了位置,燕岚也趁机挤了过来。
    河东很好,七百羽林已经在路上了,虎贲营移营华阴以备不测。长公主看着他,神情十分柔软,燕宁越,你做得很好。
    关系再亲近的人也只能称呼表字或者官职爵位,他还没取表字,同僚都以官职称呼他,叫他燕节从。能叫自己名字的,要么是亲人,要么是极其无礼的仇家。长公主显然不是仇家。
    我还想、还想再去河东帮我大哥的燕宁盛想到这里还是有些遗憾的。
    你已经做得足够了。长公主用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汗,道:等你哥哥回来,我为你请功。
    这里就是说笑了。
    长公主安抚了他几句,惦记着燕宁盛还没愈全,也没有多说。将话头让给了眼巴巴看着的燕岚。
    阿爹
    燕岚看着他,一肚子话在喉咙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爹在呢,阿爹在呢
    我没给您丢人,也没给大哥丢人
    燕岚连连点头,感觉眼泪又涌了上来。没丢人,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好好养病好好养病啊
    燕宁盛放心地又睡了过去。他睡着之前还在想,我爹还是关心我的,他眼里不只有大哥,也有我们。
    燕岚问长公主要了一盆水净面,擦脸的时候才发觉眼皮子肿得已经不能见人了。
    长公主在旁边笑得很委婉。
    这个、长公主燕岚尴尬地搓了搓手。
    燕世叔为父心切罢了。长公主收敛笑容,正色道:父亲心忧儿子正正当当,若有哪个敢在背后嚼舌头,且看我治他。
    燕岚的注意力全在那句燕世叔上了。他先前心焦气躁也没有注意,这下放下心来,才意识到长公主改了称呼。
    怎么叫我世叔呢?燕岚想。
    我女儿还没嫁呢,怎么就开始叫我燕世叔了?燕岚纠结着,过会儿又想:不对啊,应该叫我岳父的,怎么才叫我世叔呢?
    岳父好像也不对,明面上我的儿可是男子。
    他纠结来纠结去,放弃了继续纠结。真令人头大,还是世叔罢。
    燕岚纠结完了,想到长公主那一声燕世叔,又变得眉开眼笑了起来。
    一张五十岁的老脸笑成这副模样,着实不算好看,尤其是眼皮子还是肿的。
    回府的路上一路行人对着燕岚侧目而视,燕岚不去管他。
    等回了府,到内院里,临原郡主见了他的模样,吃了一惊。
    这是怎地了?
    好事!盛儿立了大功,长公主还唤我燕世叔。燕岚美滋滋地去逗弄燕宁越去了。
    临原郡主一个人摸不着头脑。
    好事?好事怎么哭成这副模样?这到底是什么好事?
    季峥是深夜回来的,带着一身雨水,显得格外狼狈。
    账里的灯熄了,季钧守在外账,见季峥回来,便站到外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君侯刚睡下,河东那边连夜送了几批粮食过来,君侯怕雨水湿了粮食,一直在忙,连晚饭都没用。
    季峥想了想,压着声音道:那等君侯再睡儿,我再去叫季夏姐姐,宜川的事态有些紧,等到明早怕是要遭。
    季钧点点头,低声道:我在这儿守了半夜了,你来守会儿,我去给君侯热些饭菜。
    季峥将蓑衣给他,悄悄掀开帷帐进去了。
    季夏搬了椅子守在内账外头,点着昏暗的油灯,正提笔写着些什么,见季峥进来,吓了一跳。
    光线太暗了,小心伤眼,明儿再写罢。
    季夏摇摇头,也不停笔,一边写一边道:得把粮食记着,明儿就要放粮了,若是乱了账本定会有人给君侯泼脏水。她抬头看了一眼衣服还在滴水的季峥,道:等季钧回来,你去换身干净衣服,别受了寒,君侯起来还要一会儿。
    季峥点头应下。
    燕赵歌睡得并不踏实,脑袋里全是河东的粮食,前一夜粮仓起火的那一幕,在她的梦境里和前世季峥在蓟侯府放的那一场大火重合了。
    她置身于大火里,一边是噼里啪啦爆豆子一般的响声,一边是含笑而逝的临原郡主。
    遮挡她视线的像是烟,又像是雾,周边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她手里握着一根铁棍,又或许是长槍,漫无目的地走着,找不到方向,既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大哥。
    有个年轻人在叫她。
    哥哥。
    有个少年的孩子在叫她。
    两个声音此起彼伏,最终合二为一,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她额上的汗津津而下,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因为大火,她努力地去寻找着什么,却哪里都找不到。
    那两个呼唤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
    大火中又出现了一扇门,她将手里的东西丢下,猛然冲了上去。
    临原郡主睡在大火里,面容仍旧是十分安详的,一个遍体鳞伤的人躺在她怀里,数支箭穿透了她的身体,浑身是血,面目可憎,神情却十分轻松,甚至有一丝释然。
    她退了一步。
    这是她自己。
    这是她前世死后的模样。
    原来我死的时候,这么轻松吗?
    我以我的命,偿还了我欠下的。
    我为燕家打下了不世爵位。
    我应该她向着火焰烧起的地方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
    清月。
    燕赵歌猛地惊醒。
    大火燃烧的声音犹似在耳边,空气却是微凉潮湿的,细微的雨声透过帷帐钻了进来,还有模糊不清的低声交谈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燕赵歌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在黑暗里坐了会儿,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那只为了护住燕宁越而没能抓住燕宁盛的手,一直到额上的汗变得冰凉,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她前世长久以来的梦魇,若不是死了一回,偿了命,她仍旧会现在里面,无法自拔。只有在长公主身前,她才会觉得她还是她自己,而不是背负着三条性命,为了燕家活下去的躯壳。
    按了按发痛的眉心,燕赵歌起身,将外衣套上,用火折子点了灯。
    梦里也是长公主的声音唤醒了她。
    不知道阿绍现在在做什么。她低声喃喃道,想到长公主时心中涌上的些许暖意驱散了梦里的茫然无措,感觉踏实了许多,过去再怎么也好,都已经是过去了,她现在也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燕王。
    见内账点了灯,季夏隔着帐子问了一声:君侯,要用些饭菜吗?
    燕赵歌感觉到肚子里空空如也,自然应下。
    季钧端着煨好的饭菜过来。
    季峥还没回来?
    刚才回来了,一身都是湿的,我让他去换衣服了。季夏道。
    燕赵歌没什么胃口,但多少还是吃了点儿垫垫肚子。
    等季峥换好衣服过来,她就将筷子往边上一放,还热着的饭菜推给季峥,道:吃一些,边吃边说。
    季峥点点头,一边吃一边道:宜川城没了,半座城都塌了,剩下的半边不知情况如何,得等大水退了才能去探一探。前一回堤坝垮了,就有不少百姓遭灾,大部分都逃到旁的村子乡县里去了,还有些心存侥幸的留在城里,这回就没了。
    燕赵歌感觉心里沉甸甸的,虽然知道可能性渺茫,但她还是问道:就一个也没活下来?
    有一个活下里的。季峥道:是个孩子,他爹娘兄弟上次起水的时候都死了,他被托到树上抱了一夜,才活下来。没地儿可去,就又留在城里了,这次涨水的时候他在山上,又捡了一条命。
    孩子现在在哪儿?
    我把孩子托付给一户人家了,留了些钱让他们暂时照看。
    燕赵歌思量了一下,问道:有探查到什么消息吗?
    有。季峥细细说了探到的消息,这消息还就是从这侥幸活下来的孩子身上得到的。
    这孩子姓张,刚过八岁,没有大名,因为在家里行六,旁人就叫他张小六。张家在宜川县算是个富户,是专门开山采石料的,听说当年世祖皇帝建宜川城的时候采石料的人里就有张家人,张小六的爹尤其擅长炸山采石料,手艺十里八乡都出了名,也为了壶口堤坝的石料出了不少力气。
    张小六年岁小,没听过堤坝决堤是个什么声音,但他听过他爹炸山的声音,碎石块稀里哗啦地飞,耳朵都被震麻了,脚下也要抖三抖。第一次决堤的时候他睡得稀里糊涂地就被他爹托到树上去了,没能听清楚,但第二次的时候他在山上,是醒着的,那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在从破口汹涌而出的巨大水声之前,有一声像极了火薬的巨响。
    但连宜川城都被冲垮了,找到火薬痕迹的可能性不大,您没必要再去看了。季峥道。
    说是这么说,但燕赵歌还是想去看看,前世的经历令他总是想亲眼去看一眼,不然就是放心不下。不亲自去督促一下,天知道底下的人会做成什么样子,十成的差事只做了七八成都是值得夸赞的了,最怕的是只做了两三成应付了事还觉得自己做出了一番功绩的。
    季夏,你和季峥在这儿守着,我和季钧去看一趟。燕赵歌吩咐道:我尽量快去快回,若是天亮我还没回来,按我们说好的,开仓放粮,粮食一粒米都不能少。
    季峥想劝她却劝不住,要是能劝住燕赵歌就不会在这儿了,连长公主都阻止不了她,他们能做得就只有将人看好了,别一失足掉到水里去。
    正说着话,守在外头的季钧进来递了个话。
    君侯,信国公府派了人来。
    燕赵歌一怔,感觉心里有点堵。她将穿好的披风又脱了一下,丢到一边,宜川城这下是不能去了,且听听信国公府来人要说些什么。
    来人约莫三十岁出头,穿着一身深色衣物,衣角一点水迹都没有,连鞋子上也只有足底有点湿润,不像是一路走过来的。
    司将军。来人对着燕赵歌一拱手,道:家父是信国公府的当家人。
    燕赵歌眉头一挑,问道:信国公世子?
    正是。
    燕赵歌伸手请他坐下。
    信国公世子打量着燕赵歌。很年轻,下巴上连点胡须也没有,二十岁出头甚至更年轻。如今宗室亲王五位,皆是近支宗室,因为血缘近,相貌上也多多少少有些相似之处,但从这个人脸上他看不出一点熟悉的痕迹。
    果然是济南王府的人。
    司将军并非是沈王子嗣罢。信国公世子说得十分肯定。
    燕赵歌不置可否,坐到信国公世子对面,道:信国公世子不必问我到底是谁,有话不妨直说。
    季夏过来上了一壶热茶又退下去。
    信国公世子更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沈王子嗣不好拉拢,但区区一个济南王府却容易得多。
    济南王府根基尚浅,至今无人出仕,也无人在军中,您是第一位,您在北地过得不易,来长安应当也没有轻松多少。
    燕赵歌皱起眉头,这说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是冒充沈王府的人吗?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济南王府了?按宁盛的脚程,应当是昨日晌午过后到了长安,那羽林卫应当是明日下午才到,还要再拖延一日的时间才行,司传铄做事虽然没有差错,但平日里冒冒失失的,可不能在这里除了差池。
    她沉声道:信国公世子若只是想说这些有的没的,那我便要送客了。
    信国公世子只以为戳到了这位的痛楚,心里啐了一口,道不过是个和天家沾亲带故的破落户,装什么宗室贵胄,面上却笑得温和,道:这次二百万石的赈灾粮,我信国公府出了五十万。司将军刚回长安,诸事应当都没有安排稳妥,若是不介意在下冒昧,愿意为司将军赈灾之事再出一份力。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塞得厚厚的信封,放在桌子上,缓缓地推了过去。
    这是在贿赂她?
    燕赵歌挑了挑眉,也不客气,抬手就将信封拆开了。厚厚一沓全是契书,田契、房契、铺子,少数有个十几张。
    她微微一笑,道:信国公世子还真大方,有话不妨直说,便是看在故信国公的份上,我也不会推辞。
    还能有什么说的,不过是些肮脏的事儿,推脱到下人身上,请燕赵歌掩盖一二,一定会严惩下人云云。燕赵歌捏着那契书,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等谈得妥当了,已经是凌晨了。
    两个人都心满意足,燕赵歌送信国公世子出帐,迎面撞上了匆匆而来的司传铄。
    兄长!羽林卫来了!司传铄一双眼睛全在燕赵歌身上,根本就没看见信国公世子,等走得进了,他才看见人,十分诧异,问道:你怎地在?
    信国公世子见状只觉得不好,司传铄怎会如此热情?再联想到不该出现的羽林卫,后背更是汗津津的,他勉强维持住不动声色的神情,看着燕赵歌,只觉得对方的脸上的笑容像是阎王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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