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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秦狮——苍策九歌(133)

    白舒紧紧地盯着那男人,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他说话的可信度,可那商户大半辈子走南闯北练出来的脸皮,又哪里是白舒能够轻易看穿的。
    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直接强取豪夺?白舒的视线划过了看起来就没什么战斗力的管家,又落回到了粮商身上,只要你死了,那么你府上的事情说什么,也就只有我一个人说得清了吧?
    再或者,我什么都不用说,眼睛微微眯起,只要拿就够了。死了你一个,杀鸡儆猴,想必其他人和会因为惧怕,不用我去找,便会一个个亲自将粮草送上门来吧。
    然而面对白舒这样充满杀意的话语,粮商却还是那副乐呵呵的佛陀模样:小将军当然会,昨日小将军提着个滴血的袋子从北门正大光明的进城,也没想着要瞒过其他人不是么听说,那是一袋子匈奴的耳朵啊。
    也是,小将军和信平君完全不一样若是小将军你想要在下的项上人头,也不是不可。他说着,甚至还主动向前走了两步,脸上毫无惧怕之意,在下这颗脑袋,可就在这里,等着小将军亲自来取呢。
    端的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而白舒看着他的有恃无恐,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久违的尝到了无能为力的味道。他松开了扯着绢布的手指,整个人一下子垮了下来:你想要我如何?
    言语间是无力和沮丧:你既要我有求人的态度,那么条件,你也早就想好了吧。
    那就要看小将军下一步想要做什么了。粮商却是答非所问,反而还主动询问起了白舒,他压低了声音,和善的脸配着他的声音,显得十分诡异,你求粮并非是为边关军,而是为了这城中的百姓吧。
    是又如何?
    如何啊......粮商哼笑了一声,小将军,你缘何要在意那些不想干的人呢。他们是生是死,无足轻重。
    对此,白舒觉得自己没什么能说的:可我在乎。
    那小将军,他脸上的笑容更为开怀,你能为那些不相关的人,做到何种地步呢?
    为了不想干的人,你能做到何种地步呢?
    他跪了?
    第一日,商贾喂着自己的鹰,随口询问自己的管家。
    在府门外面跪着呢。管家随不解自己主人的举动,但还是认真的回答了。
    商贾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生肉喂给了鹰,没再讲话。
    第二日,商贾又问了管家相同的问题。
    管家也给出了与昨日如出一辙的回答,只是沉默过后,是管家小心翼翼的试探:您可还要他继续跪着?这都两日了,要是再久下去,这城中的风评......
    跪到他撑不住为止,商贾的话可以说是冷漠了,他仰头看着蹲在树上的灰褐色猎鹰,别阻着他,他既然有这个决心,便让他跪。
    那城中百姓可要避一避?管家不忍,他今年比小姐都要年幼......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商贾打断了他,老夫当年逃出来的时候,也只比他大了一两岁,跌撞着拼下了如今的家业,他想要那么轻松的全盘接手?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你看他还能撑多久?
    毕竟是自己的主家,天然的便偏了心:小将军体魄健硕,这才今日也只是少有倦色,应该还能再承上两三日。稍微停顿:只是庄子里的老农说,看着这天,落雪怕也是在这几日了。
    你备请帖,请老夫那些朋友们明日来我府上观景。他并未直言观什么景,可管家心里却是门儿清,既然都是朋友,那么自然平日多有往来。这些日子他们府中也没什么进项,唯一说得上是新奇的,只有门口那位了
    想到这里,管家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些许犹豫之色。
    而商贾自然不会错过自己老伙计的停顿:行了,门外那个可没你想象的那么无害。他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啊,那就是只披着假皮子混入羊群,蛰伏等待也只是为了多咬死几个目标的狼。只是不知怎么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只羊。
    想起那日他听闻少年一袭血衣带着死人耳朵进城时内心的震惊,商贾轻笑了出了声:没想到啊,这几年老夫看走了眼,竟然真觉得能叫廉颇留在雁北的,是个无害的小鬼。
    管家依旧不明白,自己的主人好端端的,干嘛要去招惹别人,只是自己的主家自然不好多做置喙,只得弯腰恭敬的称是。
    商贾也不在意管家的不解,他看着自己的鹰:年纪小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能翻了天,提早让他知道这世事也并非总能如他所愿也是好的。他一边笑着,一边抚摸着早已被驯养了的鹰,见多了,才能乖乖听话不是么?
    管家没由来的打了个哆嗦,悄悄地抬头看着自己的主人。
    你知道熬鹰么?男人微笑着,眼神可怖,将鹰的眼睛遮住,将他的爪子绑在棍子,看不到人,也不让它飞。不给他喂食喂水,也不准他休息,就这么熬着。当他疲惫到了极点,就会掉落在地上。
    棕色的鹰在他的手中乖巧无比,全然看不见天空之主的凶猛。
    这个时候,就可以用清水冲洗鹰头,然后让它喝点儿水。往往这个时候,饿得只剩皮包骨头,一点精神都没有的鹰,会变得格外依赖那个喂他食物的人。这个时候,就可以开始训鹰了。
    多数的鹰是走不完这个流程的,他们要么死在了熬鹰的过程中,要么便是在训鹰的过程中野性恢复,被直接掐死了。可熬下来的......
    男人意味深长的将手压在了自己猎鹰的颈部:
    都是听话的好鹰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吧,商贾写了两个版本,下文是第二个版本,是接正文竟然真觉得能叫廉颇留在雁北的,是个无害的小鬼这里的:
    不过年轻人啊,到底还是焦躁了些,不多磨磨,他们可不会好好学会如何踩着别人往上爬。
    管家不懂,只是他信任着自己的主人:您既然想要磨他,又为何要宴请宾客?若是让那些人瞧见了,岂不是要耻笑于他?年轻人年轻气盛的,说不定不仅不会领您的好意,还会记恨于您啊。
    不宴请宾客,怎么晓得如今的雁北,谁是敌,谁是友呢?商贾轻笑一声,且瞧着吧,明日的宴会上,还有的好看呢。一幅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抬手唤鹰,似是无意的提及一般,边关军那边儿呢?
    昨日有人来劝了,被小将军赶走了,看起来是真的决心于您对持到底了。
    商贾轻唔了一声,看着落在自己胳膊上的鹰,不知在想些什么。
    管家:可您就不怕他会记恨于您么?
    记恨吧,男人逗弄着眼神锐利的猎鹰,语气不甚在意,恨一个人总比敬一个人更容易前行不是么。况且老夫也就是牵个线搭个桥,他既然真的跪了,老夫自然也要信守承诺为他叫来人。能说服几个,能拉拢几个,全要凭他自己的本事了。
    说罢,他侧头看向自己的管家:我知你要问什么,你看到那孩子眼睛里烧着的火了么?手指抚摸过了鹰的羽毛,那不是个会屈居于权威的孩子,更不是与廉颇一般会被磨平了心智,会临阵脱逃的兵。
    能为了一个村子的百姓单枪匹马去追杀匈奴的队伍,全身而退不说还能记着放走几个通风报信的将匈奴的怒火挑起来,把原本只是几个村子的仇恨拉扯到如今大概率的对持那小子的心思可比你想象的更深。
    且回城第二日,就能够想到四处奔走见他借粮,还不是为了边关军,而是为了百姓。这其中的条条道道,若说那小鬼只看到了两步之后,他是不信的。
    稍微有些期待了,他借到粮之后该会如何行事。不过想起自己的老友,男人再次叹息:廉颇也是狠心,把这么只幼崽扔下了悬崖。只希望他会飞之前,别摔死在了谷底啊。
    似是在映衬他的话一般,搭在他胳膊上的棕色猎鹰啄了啄自己的翅膀,展翅腾飞。
    商贾仰头看着自己的鹰:草原长大的鹰,真俊啊。
    第173章 番外  箜篌曲
    议事厅中,雁北的将领们看着彼此,面面相觑。
    或许是这样的沉默太久,打破沉默的反而是站在最上方眼底有着淡淡乌青的少年人:粮食,你们有了。明明已入冬许久,少年却穿的并不厚重,略显轻薄的胡服勾勒出了他有型的身形,这场赌约,我赢了。
    提及此事,房间内再一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尴尬气场中。
    直至一位相较年轻的副将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忍不住开了口:小将军......
    你们输了。白舒缓缓的重复,抬起的眼帘后是尖锐的锋芒,直指那副将,对否。
    瞧着这样不言锋芒锐利的少年人,年长一些的副将无端的觉得自己已然老矣,早已无法跟上年轻人的脚步了:少将军啊,这些粮,您是如何说动他们拿出来的?
    那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商户眼中只有利益,究竟有多么难缠,往昔他们在廉颇甚至李牧为雁北守将时,也是体会过的。甚至在不久之前,他们还被这些商户拒之门外,被微笑着送出大门,却是拒绝向边关提供粮饷银钱的旁观。
    对于此事白舒并不愿意谈及:我自然有我的手段,轻描淡写的略过了他们的好奇,对那些看着自己满是怀疑的眼神视若无睹,我证明了我自己的能力,那么你们是否也要遵守约定呢。
    少将军,您还小
    舒跟在廉颇将军于雁北多年,虽未亲身经历战场,却也见过大大小小不少战役。比不得你们这些老将,但舒相信你们也曾是一步一步,从舒如今的状况走过来的,才能有几天站在这里,以年长与经历压人的能力。
    这话听起来真的很伤人,但是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出了上面那位小将军对他们不打算守约的不满和愤怒。
    保持沉默的继续着自己的沉默,反倒是已经开口的蹙眉越发不赞同:您知道什么叫做战场么,倒不是说不耐烦,反倒是年长者对年幼孩童的纵容和退让,您私下里决定放走那些人的决定
    够了!这一次,却不是来自白舒的打断,而是曾为廉颇在雁北时左膀右臂,如今更是在邯郸未有调令时,暂时顶替雁北主将的男人。
    鬓角斑白的男人看着站在主位上,年幼却努力挺直身子的少年人,突兀的发出了一声叹气:您按约在十日内寻来了半月的粮饷,赌约是我们输了。他枉顾自己同僚震惊的眼神,为这一场较量按下了判决键。
    只是如今雁北守将不足十万,这些兵便是给了您,您又能如何趋走蛮夷,守住雁北之境?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到白舒的面前,不知从哪里掏出了自己的刻章,单膝跪在了白舒面前。
    他这样无异于是臣服的举动,引来了更大的躁动声:将军?!
    男人置若罔闻,他跪在白舒面前仰头看着这位小将军尚且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看着他姣好的面容,脑海中却怎样也无法回想起过往,他们这些人拿这张脸讲笑话时的故事,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或许是真的看不起吧,毕竟他太过年幼,又生了一副毫无杀伤力的脸。
    【是绿名哎,】系统小声逼逼,【你可以试着拉拢他一下?】
    主动出击,白舒垂眸看着不足那男人手掌一半大的刻章,城,我们守不住。
    这句话无人反驳,也无法反驳。
    他们背着所有人做出了牺牲少数保全多数决定的初衷,不正是希望能够以那些人的牺牲,换取雁北脆弱边防的保全么:若主动出击,我们又如何赢?
    当年,若不是有齐国围魏救赵,如今的赵怕早已是魏国的一方边城了,又哪里还存着此事才过去多少年啊,你们不至于全然都忘记了?手指如铁勾般锁住了中年男人手中的刻章,少年人干净且纤细的手指,与男人关节粗壮且布满伤痕的手掌形成了鲜明的比对。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双手,稳稳地抓着那象征着权利的玺印,再未放开。
    提及多年前围魏救赵之事,那些相较年长一些,曾有听闻此事又或者经历过此事的老兵,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为其他,而是此事若真要围魏救赵,那该是何等血战?
    我还小,在这些抽气声中,白舒反倒笑了起来,他眉宇舒展一派轻松,有人同我说过,趁着年轻若不能放歌纵酒,意气用事一回,就枉负这一番青葱岁月了诗酒趁年华,对吧。
    若是回不来呢?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便是再有政见不合,便是再怎么看不顺眼,心底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二分等待着幼苗长大的期待与呵护之情。
    这就造成了此刻屋中最轻松的那个,却是作为当事人的白舒了。
    他维系着脸上的笑,将男人手中的雁北统事的印章扣在手掌中:那便一去不回。口气欢愉的反倒是不像在谈论自己的生死大事,可所有人都能听出他的坚定,若是死了,那死后的纷扰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若是我死了,死后的雁北就算是翻了天,也全然和我这个死人无关啦!到手的刻章并不重,比起这整个雁北,比起如今边关的危急行事,轻到只用一只手便能够把玩指尖,况且你们也根本不相信我能够成功,不是么?
    坦然的对自己的生死一笑度之:如此,若是你们对胜利都没有一分半点儿的信心,又如何要带着士兵打赢一场战争。
    将印章收入怀中,眉宇间充斥着令人动容的天真之色:不过没关系,我对我自己有信心变好了你瞧,你我的赌约我已经赢一半。若我活着回来,那自此之后雁北便是我的东西了你是该欢迎我活着回来,还是希望我死在关外?
    这样杀人诛心的话,被人语气轻松地提及时,有的只是毛骨悚然:不过,若我死了,总要有人能守着雁北,应付那些可能会因为我一死了之,而格外恼火的商户们,收拾我留下的那些烂摊子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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