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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锅水——烟猫与酒(79)

    反正我这个妈当得不合格,这是老天爷罚我,不能强求你当个省心的儿子。老妈重新看向江初,抹了把脸。
    那句话你算是说对了。她从鼻腔里哼笑一声,这件事儿上我这个当妈的该想的办法都给你想了,该做的也做到尽了。
    随便你怎么折腾,你到年龄该结婚不结婚该成家不成家,你朋友怎么看别人怎么问,后背挨戳的都是你。她对江初说。
    江初愣愣。
    正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妈的神色又骤然一凛:但是那孩子不可能。
    你给我好好想想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不是个石猴儿,不是没爹没妈自己蹦出来的,他妈活着呢,他现在的爸再不是东西也是你亲爸!老妈直视着江初,语速像念咒一样飞快又威慑。
    他小不懂事儿你都多大了?啊,儿子。老妈张张嘴,眼圈有些发红,你怎么跟他妈张嘴?还是你让他跟你似的,该结婚不结婚等着让人笑话?
    不过你们现在的小孩儿都没长性,真放开了让你们瞎闹,指不定过两天就都明白了。老妈擤擤鼻子冷笑一声。
    人家才多大,你是个元宝还是个什么,除了你妈我谁能把你当个宝似的拉着你不撒手?她把脚底的小皮墩子蹬开,你能快三十了给我整这一出,他离三十差多少年,你自己算算吧。
    但是只要有一天,这就不是个能见人的事儿。说完,老妈又倾过肩膀跟他强调。
    我愁得一抓一把掉头发,连你方叔都不敢跟他提。老妈的眼睛比刚才更红,继续用气音说话,你听懂了么,江初?
    再听完老妈后面那些话,江初已经感受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这话,好像也能用在情绪上。
    一层又一层的起伏已经叠得太多了,波澜壮阔,反而把人压到了麻木。
    至少跟老妈把话说开了,也不用跟倩倩焦头烂额的应付。
    江初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
    总体来说,应该还是比先前轻松一点儿。
    先前是面对老妈与覃最两个人,双倍的烦闷谨慎无奈疲惫。
    现在能先把老妈的那一份暂时搁下。
    假期剩下的三天,江初哪儿也没去,什么都没干,也什么都不想多想。
    就在家里歇着。
    他太累了,一切都既无解又看不到出路。
    他把最近的一切全都放空,什么都不想。
    尤其不去想覃最说的只要不在你身边待着,说不定我也就想通了。
    也不想老妈那句人家才多大,你是个元宝还是个什么。
    三天的放空里,江初唯一思考过的问题就只有一个。
    明明他嘴也不笨,真要是想吵想说,他从小到大也没在嘴皮子上跟谁落过什么下风。
    偏偏一个覃最,一个老妈,面对这两个在他目前生命中最紧要的人,江初好像就没能说赢过。
    别说赢了,连话都没机会说全。
    最重要的人总能更加轻而易举地堵住他的嘴。
    唯一既在他生命中占据着一大席之地,几乎天天都见面,还不会让江初连话都说不全的人,只有好兄弟大奔。
    生活再接上正轨开始上班,大奔跟憋着一星期没说话似的,一见面就跟江初絮叨。
    絮叨完自己他又问江初怎么精神不佳,逼着江初也絮叨絮叨。
    江初没法说,脑子里又冒出老妈那句这就不是个能见人的事儿。
    他只能捡着能说的随便说说。
    大奔听得云山雾绕。他自己总结一下,大概意思就是江初因为吃饭穿衣服之类屁大点儿事,跟他老妈吵架,还吵输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他张嘴就接了句。
    一个老婆一个老妈,这辈子你就别想跟她们掰扯明白。大奔一副过来人的老油子姿态,跟江初传授经验,你见过谁正儿八经的跟自个儿老娘讲道理?
    江初笑笑。
    硬要这么代入倒也不是不能成立。
    说着老婆和老妈,两人话头东拐西拐的,大奔提了句覃最。
    你治治你弟啊。他跟江初告状,国庆给他发个微信,这都过完了也没见回,什么孩子哎你跟那妹妹怎么样了发展的?
    妹妹已经没可能了,弟弟说不好也凉了。
    还回你,我的电话都不回了。江初下意识往自己手机上看过去,随口说。
    那天他惦记着小花园那个影子,还在老妈家就忍不住给覃最打了个电话。
    当时没打通,也是到现在都没回。
    啊?大奔抬起头看他,愣愣。
    江初也皱了下眉。
    覃最不管跟他怎么有脾气,从来也不会不接电话。
    就算是因为照片的事儿不高兴,按覃最那个性子,应该更会直接问他。
    生病了?大奔给出一个保守的猜测。
    你给他打一个。江初把覃最的手机号给大奔发过去。
    怎么还我打人孩子是让你揍跑的吧?大奔一头雾水地抄起手机。
    你先打。江初的眉毛从刚才皱起来就没再抹平,咬了根烟点上。
    我打估计他也啊,覃最?大奔说到一半,抬手冲江初得意地比划一下,接了,秒接。
    江初抿着烟,靠着椅背把火机扔回笔筒里。
    那边说句什么,大奔拿开手机看眼号码,又看江初:声儿不像啊?
    江初示意他开公放。
    声儿当然不像,我是覃最室友。康彻的声音从手机里冒出来,笑了笑,覃最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回头我跟他说一声。
    他人呢?江初眯缝一下眼。
    哥?康彻反应挺快,一句话就听出来江初的声音。
    是我。江初应了声,大奔把手机递给他,他怎么了?
    他康彻犹豫一下,语气瞬间严肃起来,住院了。
    第104章
    覃最从药店出来, 康彻正好走到马路对面,抬胳膊冲他招招手。
    你这个脸他盯着覃最研究一会儿,忍不住笑笑, 掏出个一次性口罩递过去。
    见覃最扫一眼不打算接, 他特无语地哎了声:没戴过的。
    手机。康彻把覃最手机直接塞他兜里,你真不用找个医院看看啊?我看你都疼迷糊了,手机还能揣错。
    不用。覃最把康彻的手机也还给他,接过口罩展开戴上。
    脸肿得跟让谁揍了似的, 还不用,没见过谁牙疼有你这么个疼法。康彻说着又看他一眼, 好多了, 黑色还是显脸小。
    医生说是上火覃最沙着嗓子刚说半句话, 又皱皱眉抿上嘴。
    他把嘴里的薄荷糖换到牙疼的右半边脸, 用后槽牙紧紧咬着。
    还有你这个嗓子。康彻补充, 别人是腹肌撕裂者, 你是声带撕裂者。
    并且药店里那不叫医生,客气点儿得叫人药师。他接着纠正。
    覃最懒得搭理他, 揣着消炎药直接往学校走。
    离学校还有一个路口时,康彻停在斑马线前又问了句:你等会儿什么安排?
    图书馆吧。覃最一下下轻轻磕着薄荷糖,望着对面的读秒器,随口说。
    别图书馆了, 回寝室吧。康彻直接提出反对意见。
    覃最偏过头看他。
    回去把你消炎药吃了。你那糖咬得嘎啦嘎啦的,疼厉害了还得抽烟。康彻指他一下,正好跟我对对上回的数据, 图书馆没法儿说话。
    嗯。覃最点点头。
    覃最这个牙疼, 疼得十分突然且来势汹汹。
    那天他跟康彻说出去逛逛, 一逛逛了一天, 中午也没见人,直到傍晚才回来。
    回来后他跟前几天一样没说什么话,在桌子前面坐了会儿,打开电脑忙活。
    康彻本来也打算照旧不问他的事儿。
    覃最现在的状态他全都经历过,别人问不问关不关心,根本没用,听多了还心烦。
    但是那天他打量覃最一会儿,觉得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人能郁闷,但是总得有个发泄的途径。
    从覃最在家给他打电话那回算起,这都闷三个月了,再闷下去非得憋出毛病不可。
    喝酒么?康彻也想不出别的招儿,直接问覃最,往大了喝,喝懵了保准你今晚上睡个好觉。
    覃最对着电脑又敲了两行,才没什么精神地抬抬嘴角笑了下:我喝酒没用。
    你管它有用没用,就当我想喝了。康彻抄起手机点外卖,也不专门出去喝,溜达一天了。我叫点儿烧烤让老板送寝室来。
    喝酒对于覃最来说确实没有用。
    所以他以前对于他爸非常不能理解的一点,就是看他边念叨着覃舒曼边喝酒。
    那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怎么排解?康彻靠在椅子里眯瞪着眼,挺好奇地问覃最。
    康彻说着就当陪他喝,也真跟是他需要喝酒一样一瓶半牛栏山下去,覃最脸色都没变一下,他已经看着快吐了。
    以前?
    覃最挺认真的想了想。
    认识江初以前,他好像没什么格外需要排解的时候。
    长年累月生活在垃圾场里的人,不会因为垃圾场太脏太臭而烦闷。
    如果是跟江初分开想想以前
    覃最坐姿松散地屈起一条腿踩着椅沿上,胳膊搭在膝盖上,一下下轻轻转着桌上的杯底。
    跟江初分开想想以前,他竟然也没有什么专门排解或烦躁的记忆。
    就记得他在家里停电那晚,不由分说咬在江初背上的那一口。
    还有他在医院打石膏,江初一把推开诊疗室的门,拧着眉毛问他怎么回事儿的画面。
    还有江初坐在车里,拉过他的手背在嘴上用力贴了好一会儿,盯着窗外的侧脸。
    想到最后,这些全都变成了江初接那个女的上楼的样子。
    酒杯像是抹了胶粘在桌上一样,突然间就沉得转不动。
    覃最攥着杯子愣一会儿,空气中不知什么时候沁满了铅粉,吸一口气,心肺直朝下坠着疼。
    他松开酒杯朝后仰过去,放任脖子脱力地悬在椅背上,盯着头顶刺眼的灯管。
    以前江初就是他的排解。
    康彻没等来答案,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第二天再睁眼,他看见覃最肿起来的半边脸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头天喝多把他给揍了。
    你脸朝下从床上摔下来了?他顶着宿醉欲炸的脑袋打量覃最。
    覃最咬着烟用一瓶冰水贴脸,皱着眉毛也不知道想什么,好半天才撕开嗓子说了句:牙疼。
    然后就一直疼到今天。
    回到寝室,毛穗和许博文都没在。
    康彻要回寝室赶活,真回来了,他开着电脑跟覃最对文档,东看看西望望的,也不是个精力集中的模样,时不时还抓过手机看看时间。
    你有事儿?覃最看他。
    没有。康彻抓抓后脑勺,过会儿又踢踢覃最的椅子腿,你不去打点儿热水喝药啊?
    覃最嗯了声,抠出几颗药,直接够过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灌下去。
    糙人一个。康彻摇摇头叹了口气。
    一个钟头后,康彻的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覃最余光里刚看见他屏幕闪一下,康彻就直接把手机抄起来滑了接听。
    啊,真过来了?他挪着椅子背对着覃最说话,一只手还在键盘上噼了啪啦地瞎摁。
    别别,不用就直接来寝室吧。挂掉电话后,他呼地松了口气。
    给你点了个外卖。康彻在覃最肩膀上拍一下,欠我一顿饭,朋友,牢牢地记住了。
    你直接点给自己多合适,咱俩都划算。覃最盯着电脑笑了下。
    我可吃不起。康彻也笑笑,烫嘴。
    覃最把手上这两天紧着要交的作业改完,抓起火机和烟盒起身出去。
    干嘛?康彻立马喊了句。
    你干嘛?覃最连门把都还没攥上,差点儿被康彻这一嗓子给喊愣了。
    外卖等会儿到了。康彻看着他。
    到了不也得下楼拿么。覃最牙疼得没心思说话,感觉康彻今天神叨叨的,我去抽烟,到了发微信,我直接下去。
    你康彻还想说什么,走廊里从远到近传来一串挺急的脚步声,在门上敲了两下,他立马闭上了嘴。
    覃最转头又去拽门把手。
    没等他攥上,门板已经被呼地迎头推开了,感觉再快点儿都能听见风声。
    覃最皱皱眉往后退一步。
    抬眼跟来人对上目光的瞬间,他维持着拧到一半的眉头直接愣了。
    你在寝室住院啊?江初在门外瞪着他,也是反应了两秒才眉毛一抬,带着火气开口。
    今天有风,正降温的天气,江初外套拎在手机,只穿了件衬衣,领口的扣子打开着,头发尖儿都汗得有些湿。
    他眉毛皱得比覃最都深,一口气跑上五楼还有点儿喘,胸膛随着呼吸一下下起伏。
    覃最盯着江初不说话。
    门里门外这么定定地对了会儿,他扭头朝后望过去。
    江初的视线也越过他的肩,跟着一块儿朝屋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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