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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客栈怪事谭——莲兮莲兮(23)

    东家,人家要是问起来咱们是哪家医馆的,咱们怎么说啊?重六紧张地问。
    掌柜对着镜子细致地整理着自己的儒巾,不甚专心地回答道,就说是三霜医馆的。
    啊?三霜医馆名气可不小啊要是有那嘴碎的下人报告给沈家偏房或者沈老爷,他们派人去问穿帮了怎么办?
    掌柜低低地笑着,笑声在他的胸腔里震动出绵长的回响。他微微转过头觑着重六,你想得倒是挺周全。放心吧,我已经和开三霜医馆的吴大夫说了,他和我有过生意往来,也算是旧识,会帮我们圆这个谎的。掌柜的人脉真是广啊重六暗暗赞叹。
    但是今天掌柜的气色显然不如以前那么好,就像是有些病容。
    重六心里七上八下,略略担忧。
    他看到掌柜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想让自己看起来有些气色,又有点心疼。东家你真的没事吗?掌柜收拾停当,转过身来走到重六面前,稍稍欠着身盯着重六,看得重六不自在地转开了视线。
    六儿,你已经问了我第三遍了。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啊。掌柜似笑非笑,带着一丝丝戏谑。
    重六后悔自己多嘴,于是摸着脖子说,主要是您一个大夫,要是看着比病人还病的话,多尴尬啊
    掌柜被逗乐了。重六这张嘴平时待客又甜又热忱,可要是欠起来,那也是真的欠。
    掌柜仔细打量他一番,忽然伸手去拉起了重六的右手。
    重六抖了一下,但是没有抽回手。
    掌柜这是
    然而祝掌柜只是仔细审视着他的指甲,看那原本鼓起的肉芽已经几乎看不见了,才满意地嗯了一声,荷包的味道还有吧?
    有的,有的,我一直戴着。仿佛要证明自己的话一样,重六从怀里掏出香囊给掌柜看。
    掌柜颇为满意,点点头,松开了重六的手,很好,我估摸着再过半个月就要换里面的香料了。要是我忘了,你得提醒我。行了,走吧,不然要迟了。重六跟在掌柜身后,那刚刚被掌柜拉过的手却在慢慢开合着。指尖仿佛还停留着那短暂的触感。
    小舜帮他们赶着车到了城南沈家的大宅附近,两人便来到沈府偏门。开门的小厮好像已经知道会有大夫来,并没多加盘问,让他们在下人房中等候片刻,不多时喜珠便匆匆赶来了。
    祝大夫,让您久等了。喜珠带着歉意说道,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厮,低声说,文康,这儿已经没事了,我带着祝大夫进去便好。
    小厮有点犹豫,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见没有外人,喜珠才对掌柜和重六说,现在府里人不多,但下人毕竟还是有的,二位在看病的时候可否尽量压低声音?免得被人听了去。
    掌柜道,这点我自然知道。
    嗯还有一件事喜珠犹豫不决,但又不得不说,我家大奶奶最近由于病情,心绪不稳有时候会说胡话。您可千万要担待
    你放心,那篦子若是滥用会发生什么,我以前也是见过的。掌柜叹道,这一回,我也只能尽力。能不能成,还是要看她自己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我家奶奶就拜托您了!喜珠又突然跪下,咣咣咣磕头。重六忙上去拦住,哎呀姑娘,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看来这喜珠对严绿织感情颇深,实在是个难得的义气之人。
    他们跟着喜珠匆忙穿过偌大的几进庭院,一路脚步匆忙,仿佛是想掩人耳目。
    严绿织和齐氏住在一间院子里。只是她作为正室,居住的主屋却蒙着一层颓败之气,远没有东厢房收拾得齐整明亮。
    他们经过的时候,那东厢房的窗户微微动了下。重六注意到,便知有人正在屋子里悄悄看着他们进去。
    想是齐氏的下人在窥探呢。
    还未进门,重六便闻到一股子浓重的土腥味。
    就是那种森林里不知埋了多少动物尸骨、藏了多少蠕动的虫卵的黑色泥土散发出的味道。门开之后,那种味道更剧烈十倍,令重六一时难以呼吸,咳嗽了几声。
    掌柜看了他一眼。
    重六想要憋住气,可是憋了一会儿也总要呼吸,于是他只能尽量少吸入空气。
    但即便如此,还有一种粘腻的感觉凝结在屋内的空中,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包裹着一切。
    然后,是一声痛苦的低泣声从里屋传来。
    那声音压抑着无穷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令重六心也跟着揪起。
    夫人就在里间。喜珠说着,掀开帘幕。
    那张宽大的床四面都有描绘着喜鹊桃花的纸帐遮起,而散下来的一层半透明的帷幕后,隐约可见一隆起的人影。
    气味更浓了,显然是从床上严绿织的身上发出的。
    喜珠走到床边,用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的轻声说,夫人,祝老板来了。
    那痛苦的低吟突然停了,床上的人影有了动静。一只消瘦惨白的手猛地拽开帷幕,而出现的那双充血的眼睛,却吓了重六一跳。
    她的眼白几乎已经被密集的血丝占满,黑眼珠里凝固着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一丝丝尚未熄灭的希望。她的脸消瘦到骇人,两颊深深下陷,几乎能看到骨骼的轮廓。
    她瘦得不成人形,仿佛只是一具骨架披上了薄薄的一层皮。可是,她的肚子却大的吓人,高高地将被褥顶起。
    重六不是没见过怀孕的女人,可是就算是十月的胎,也绝不该这么大啊?!更何况按照时间来算,就算严绿织怀孕,到现在也不该超过六个月。
    眼前的场景,简直像是一颗巨石碾压着一具白骨
    掌柜救我!救我!她勉强撑起身体,不堪重负一般对着掌柜伸出枯枝般的手。
    重六呆若木鸡,但掌柜却表情未变,甚至还温柔了几分,上前去握住了那只手。
    绿织,你不要急。掌柜的声音沉稳,好似大海里深广的盐水一层层推进屋来,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我看一看你的肚子,可好?
    一般来说,男女大防猛如虎,莫说肚子,就算是大夫看诊都不能直接接触到大户女眷的皮肤。但显然,这些死板的规矩在掌柜这儿全都不成立。
    而已经惊吓到顾不上其他的绿织干脆地点着头,甚至是有些焦急地同意了。她向下推开自己的被子,露出了汗衫再也遮不住的独子。
    重六只觉得头皮发毛,汗毛直竖,要用很强的意志力才能保持表情不变。
    她的皮肤已经被撑大到极限,似要破裂开来。紫红的纹路密密麻麻,如枯木的皮一样包裹着整个下腹。甚至在一些地方,皮肤已经开裂渗血,那些伤口无法愈合,结了痂又再被撑开,显然已经有了发炎化脓的迹象。
    那胎儿,将她全身的生命都要吸尽了。
    这都不是让重六惊惧的,最可怕的,是在被子被掀开的瞬间,他明确地看到那肚子里面有东西在从皮肤内侧向外顶,而且那东西是长条状的。
    那绝不是一个婴孩会有的形状。
    它已经长得太大了。掌柜脸色凝重,看着绿织空洞害怕的双眼,若它出生,必然是咬穿你的肚子爬出来,你活不了的。我必须让它消失。
    可是可是他是我的儿子啊!他是我最后的念想了!
    你看看你的肚子!你觉得这里面装的是个人吗?!掌柜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愠怒说道,你的命重要,还是你正室的地位重要?!
    绿织愣愣地看着掌柜,然后哀戚地哭起来。眼泪打湿了枕头,掌柜没有他,我也没有活路了啊!
    生下一个怪物就有活路了吗?掌柜低声道,活着才有希望,才有重新开始的余地。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绿织仍然痛哭着。而喜珠也跪下来,一遍一遍哀求着,祝老板,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奶奶!
    重六没有想到,到了这个份上,严绿织竟然还幻想着把孩子生下来。
    这沈府到底是怎样将一个才貌双全的闺秀,一步步逼到如此?
    掌柜看着哭泣的二人,叹了口气,若要我救你,我就必须清除你肚子里的东西你要活,还是要死?
    见那绿织仍然不开口,只是流泪,掌柜微微皱眉。正想再说什么,却听重六凑上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沈夫人,您怀身孕这么辛苦,病的这么重,想必沈老爷一定十分担忧,日日陪伴问候吧?
    他的话,仿佛触动了严绿织心中的什么。她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一簇恨意从她的双眸中爆发。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进来看过我了她说得咬牙切齿,那恨却承托着无尽心伤。
    夫人,要是到了这种时候都不在乎。就算有了儿子,又能改变什么呢?您心里惦记的那个夫君,您以前看着书和戏文里那些情长故事时憧憬着将来下嫁的夫君,就是这样的么?重六低垂着眼睛,十分谦恭地问道,您甘心就这样了么?
    绿织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头顶的某处,哭声却只剩下了抽噎。
    她死死咬住了嘴唇。
    掌柜赞许地看了重六一眼,道,若你担心往后的活路,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路。你现在秽气缠身,就算是活下来,余生也很难摆脱秽气的影响。但你的书法写的那么好,若是可以经过引导,或可借此谋条生路。虽大约不似从前锦衣玉食,但至少不必困在这一方府邸里了。
    喜珠大惊,祝老板,您这是
    祝掌柜揣起手,叹道,若是怕闲言碎语呢,大可寻一清净去处,我也可四处牵线,帮你安排。你只需想想,你余生还想过这样的日子么?
    重六眨巴几下眼睛,看着掌柜。
    书法秽
    掌柜这是在发展新的工匠?
    这会儿了掌柜竟然还能见缝插针地拓展生意?!
    重六不禁惊叹。
    第30章 黄铜筷子(10)
    掌柜和重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绿织似有动摇,却仍旧只是抽泣,不肯开口。
    最后,是重六说了句,夫人,您要是为了生这肚子里的东西过去了,您那才一岁多的女儿怎么办?难道让齐氏当她的娘?等她长大了,甚至都不记得您这个亲娘,不知道您长什么样子,没听过您叫她的乳名,您难道就这样把您辛辛苦苦求来的千金拱手送人?
    仿佛是最后的一根稻草,这一句之后,绿织如遭雷噬。她仿佛是一截朽木突然复活,用力摇着头,不行!不行!她是我的女儿,谁也不能抢走!她扯住掌柜的袖子,眼睛里迸发出异样明亮的光芒,先生,我要活!我要活!我要带着芊芊活下去!
    掌柜这才露出几分笑意,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两下,有你这句话,我定当尽力。
    说罢,他转头看着重六,把我的药箱拿来。
    重六连忙将箱子递上。
    那箱子里没什么药材,却有一只黑陶罐。掌柜将罐子打开,从那黑油油的浓稠液体中捻出一枚大约有一根手指头那么长的、仿佛是鱼卵泡一般的东西。
    那玩意儿全身包裹着细密的血丝,且在掌柜的手心不甚明显地起伏蠕动着。那半透明的薄膜下面,好像包裹着数不清的、正在孵化的卵。
    你的那把篦子是用阴山中的养鬼竹制成。这种竹子本是因为距离那秽气浓重淹死了不少人的养鬼潭太近,所以也带上了秽气开始失控地疯长,连带着附近所有草木昆虫也都繁殖过盛。但是潭水中存活的一种靠着吃死去的人和飞禽走兽的尸体长大的尸腔鱼则有着可以钻入泥土中去吃那些虫卵和竹根的本事,所以是这种竹子的克星。
    掌柜说着,将那鱼卵泡举到绿织面前,这就是从尸腔鱼肚子里取出的鱼子囊。如果直接让你把尸腔鱼吃进去,它们吃完了你肚子里的东西可能就会开始损害你的身体,所以给你吃下鱼籽。
    这些鱼籽会在你肚子里孵化,长成小尸腔鱼。它们在吃掉你肚子里的东西后会进入短暂的休眠,你便可以借机将它们与你肚子里残留下的东西一起排出体外。整个过程会十分痛苦,大约会持续三天左右的时间。你一定要坚持住。秽物排不干净的话,往后会落下严重的病根。
    绿织看着他掌中蠕动的仿佛肉虫般的鱼卵泡,眼中全是恶心和惊惧。但她还是伸出手,将那鱼卵泡拿了起来。
    掌柜叮嘱道,一定要囫囵个咽下去,不要嚼。
    这怎么可能咽的下去呢喜珠忧心忡忡地问,不能掰碎了再咽下去吗?
    掰碎了,就会有相当一部分鱼卵死去,能不能把肚子里的动词吃干净就很难说了。掌柜耐心地解释着,只要过了舌根暖和起来了,它们会自己想办法爬下去的。
    他这样一说,绿织愈发害怕了。
    但她已经无路可退。要活命,就必须得听掌柜的话。她轻声吩咐喜珠,珠儿,去帮我倒杯水。
    是。
    重六和掌柜看着她仰起头,把嘴张得大大的,硬是将那鱼子囊塞进喉咙里,用力吞了下去。
    喜珠慌忙将水奉上,绿织咕噜咕噜喝了半天,脸色仍然没有疏解。她用手按着肋骨毕现的胸腔,不停咽唾液,显然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食道里了。
    不要急,慢慢就会好。掌柜缓缓起身,轻声细语地安慰,接下来的三天不会好受,得让喜珠多照看着。三天之后,我会再来看一看你的情况。
    多谢多谢祝先生!绿织似乎想要下床,奈何她的肚子把她压得死死的,呼吸都困难。
    掌柜与重六一道出了沈府,重六这才忽然大大呼吸了一口空气。
    什么豪门大户,到头来里面的女人还没有市井村妇在家中的地位高。六儿,你今天表现值得嘉奖。掌柜伸出手,手里捏着一小把铜钱,拿上这些,想怎么用都可以。给你放半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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