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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定暧昧——苏景闲(56)

    远征军指挥舰上。
    陆封寒已经将这一年来远征军内发生的大小事梳理了一遍,开了三个会,将半年来联盟的各种时事新闻、各处来的报告通通过目,还接了不知道多少个听闻他死而复生、特意问候的通讯。
    等把所有事情处理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
    陆封寒被军裤包裹的长腿随意搭着,捏了捏眉心,眼睛有些干涩。
    他又把祈言回复的信息看了一遍。
    忍不住胡乱猜测,难道是关逃生舱防护罩前亲的时候,把人咬疼了?
    或者,出了什么变故。
    深吸了气,陆封寒承认,他害怕了。
    他不曾怕过远征军物是人非,也没怕过会不会赢不了反叛军。不说半年一年,即使他十年后才回来,他也丝毫不惧。
    但,祈言不一样。
    祈言是他即使被困百年,死前也必须再去看上一眼的人。
    是他心头荒原烧不尽的野火。
    这时,破军出声:文森特正在舰桥,询问您是否有空,有重要的事需要您去一趟。
    陆封寒捞起军服外套起身,肩章上的银星微闪:让他们等着。
    等陆封寒大步到达舰桥,就看见埃里希也在,他眼神询问文森特。
    文森特尽力压制了,还是掩不住激动:白塔那边秘密来人了,说是给我们搞了个厉害的装备!理论上,能探测到跃迁通道内部的能量源,也就是说,下次反叛军还没从跃迁通道里出来,我们就能事先在出口的位置给他们垫上百米厚的炸弹,当迎宾红毯!
    白塔。
    祈言现在就在白塔。
    陆封寒把这两个字在心里转了一圈,难得体验了一把患得患失是什么滋味。
    耳边传来与指挥舰对接成功的播报,文森特和埃里希都转身,朝向舰桥尽头那扇对接来访星舰的门。
    白塔的人向来神秘,少有在外露面的,常常只知道名字见不到人,有时连名字都是假的。
    文森特和埃里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好奇,又不由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以免军容不整,给远征军丢脸。
    陆封寒勉强压下胸口顶撞的情绪,也望向舰桥尽头。
    两分钟后,舰桥尽头的银色金属门向两侧滑开,一行人走了进来。
    站在最中间的人,穿一件丝质衬衣,看起来有几分清瘦,神情冷淡,眉眼却极为昳丽。
    文森特眼睛微张,震惊地看着来人,嘴唇动了动,想说出对方的名字,却又不敢确信。几番挣扎后,想起什么,又赶紧望向陆封寒。
    却见陆封寒唇线紧绷,牢牢盯着越走越近的那个人,半寸不移。
    神情难辨。
    此时,舷窗外,是无垠的宇宙与璀璨而遥远的恒星。
    祈言在一步外停下,礼貌地朝陆封寒伸出手。
    因他不属于远征军,叫指挥不合适,于是称呼了职衔。
    你好,将军,我是白塔首席,Y。
    第五十四章
    听见这句话, 文森特万分艰难地尝试去理解。
    白塔首席?Y?四年前空降黑榜,牢牢占着第一的Y?给他们设计了星舰中控系统的Y?
    可面前这个人,不是他们指挥的雇主、图兰学院二年级的学生吗?
    文森特有点发晕。
    而且传闻中的Y, 四十多岁,是男是女未知, 但是个双眼蕴含着智慧光芒、眉心有一道褶的沉默寡言的中年人!
    祈言才多大?才成年不久, 哪里中年人了!
    又一算,星舰中控系统是祈言十六岁完成的?
    文森特转向什么都不知道的埃里希, 很想拉着人,立刻把自己知道的全倒出来!可惜场合不对,他只好狠憋着,一个字不敢往外吐,忍得极为辛苦。
    埃里希没注意到文森特一眼一眼递过来的目光, 只惊讶于Y的外表和年龄。他还发现,陆封寒站在原地,并没有把手递上去。
    很奇怪。
    军方和白塔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星际时代,战争早已不是单纯地用人命来填, 更多的, 是在战术和科技层面的比拼。
    例如几十年前,基于白塔对太空通讯技术的革新, 就令反叛军在足足十年的时间里, 数次因通讯系统被强干扰,如散沙一般, 被远征军压着打。
    因此对白塔,军方一直抱着尊敬的态度,特别是立在前线的远征军体会更加深刻白塔送来的东西, 往往都是能救千条万条人命的东西。他们一直都很慎重。
    可现在,陆封寒却全然忽视了Y伸来的手。
    就在埃里希想要隐蔽提醒时,陆封寒终于动了。他抬手握住了祈言的手,力气不大,却没有很快松开。
    被指尖冰凉的温度刺了刺,陆封寒低声问:怎么这么冷。
    说着,他松开手,往前半步,同时将左手抓着的军装外套展开,细致地披在了祈言身上。
    动作间,像是将祈言拥在了怀中。
    明明应该对突然这么近的距离产生不适,但身体却像完全习惯了一般,站在原地纹丝未动,毫无抵触。
    肩上微微一重,祈言下意识地抓住一侧衣领,看向陆封寒,又察觉自己在刹那间,便被对方强烈的气息包围。
    因星际跃迁产生的不适感,在这一刻竟奇异地舒缓下来。
    他手还有些痒,陆封寒刚刚握来的手掌上,温度灼人,很粗糙,似乎布满了细碎的伤口、硬痂和薄茧。
    祈言莫名有些在意。
    陆封寒重新站好,没有退回原位,而是就着极近的距离问祈言:带了什么过来?
    披着陆封寒的外套,祈言开口:我带来了新型探测系统的源架构,名为捕风,不过实战使用前,需要先与星舰的中控系统联结,进行测试调整。
    陆封寒挑眉:捕风?谁取的名字?
    祈言回答:在未使用名称册里挑的。
    以前的白隼,暮光,日晷,都是?
    祈言点点头:对。
    嗯,陆封寒追问,按照你的习惯,会取什么名字?
    这些问题无关紧要,但祈言本能地对陆封寒的问题一一仔细作答:CE0701新型探测系统。
    陆封寒唇角微勾,终于自冰层下,捉到了一丝熟悉感。
    看着祈言清清瘦瘦的模样,心想,果然没好好吃饭,又问:现在就开始测试?
    祈言点头:嗯。
    陆封寒没多话,叫了声破军:带祈言去中控系统的设备室。
    好的。破军的声音出现在广播里,打招呼,很高兴与您相见,我的设计者。
    旁边的文森特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埃里希也没掩住讶异。
    祈言对突然出声的破军没有惊讶也没有激动,只吩咐:走吧。
    走了几步,他又站住,回身,视线落在陆封寒的手上,迟疑道:你的手
    陆封寒:怎么了?
    祈言垂下眼:没什么。
    说完,沿着破军显示在他脚下的引路标,离开了舰桥。
    等舰桥上只剩下三个人,埃里希出声:指挥,您和Y
    他的声音被文森特打断:指挥,你跟祈言怎么了?在勒托你们不是还好好的吗?他怎么感觉文森特想了个词来形容,怎么感觉没什么人气?
    说完,又悄悄给埃里希使眼色,示意等我一会儿给你讲解讲解。
    陆封寒脸上轻松的神情尽数收敛,他看着祈言离开的方向,目光极深,眼底还泛着明显的躁意。
    很闲?埃里希,重新给我排一份防务表,晚饭前提交。文森特,去看看怀斯开口没有。
    见陆封寒眼神极冷,浑身上下裹着一层活人勿近的煞气,文森特和埃里希脚后跟一并,利落应声:是!
    陆封寒回了指挥室。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咬在齿间,没点燃,又想起在勒托的咖啡店里,祈言因为好奇,夺了他的烟浅尝,还嫌弃味道不怎么样。
    心口压着的疼意直到此时,才密密匝匝地扩散开,痛得陆封寒收紧呼吸,撑在桌边的手青筋毕露。
    好几分钟后,他才缓过来,靠到墙边,问破军:祈言现在在干什么?
    破军:在设备室,正在进入中控系统数据库。
    陆封寒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几个呼吸后,接着问:有说别的什么吗?
    他的嗓音沉哑,隐隐期待着什么,又带着不明显的惧怕。
    破军:有,让我在六小时后提醒他休息,还询问了您手掌上的伤。
    伤?陆封寒微怔,低头看向展开的手掌,才发现上面有不少细小的伤口,都是他在晨曦星那半年留下的,有旧有新。当时没觉得疼,结痂留茧后,更是没感觉。
    也只有那个小娇气,才会觉得这是伤。
    才会把这点伤都放在心上。
    心里有点酸有点胀,陆封寒不知道怎么的,眼角微涩。
    他闭着眼睛,想象刚才祈言走近时的模样。
    更瘦了,丝质衬衣穿在身上都空落落的,不知道是多久没好好吃过饭。手腕本就清瘦,现在更是细得像一折就断。
    给他披上衣服时,跟以前一样乖,会朝他露出一种满是信赖的温顺。
    可这半年,祈言又是怎么过的?
    是怎样,才把自己过成了这副冰雕雪筑的模样?
    才会站在他面前,疏离冷漠地喊他一声将军?
    将背抵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冷意浸进骨缝里,许久后,陆封寒哑声问:能接白塔的伊莉莎吗?
    他从祈言那里只听过两个人名,一个是伊莉莎,一个是奥古斯特,这两个人,应该都跟祈言很亲近。
    破军很快回答:可以。
    陆封寒嗯了一声:连接通讯。
    几秒后,通讯连接成功,因为距离遥远,有几丝不明显的信号杂音。
    陆封寒先开口:你好,我是陆封寒,突然打扰,很抱歉。
    伊莉莎没有惊讶,口吻温和:我猜到你很快就会联系我,你见到祈言了,对吗?
    对,又瘦了。陆封寒心里压着一股躁郁空悬,念及这是祈言的长辈,他尽量和缓语气,我想知道,祈言怎么了。
    祈言记忆混淆的状况,你知道多少?
    陆封寒眉心微皱:他经常会将发生过的事记错,很迷糊。
    那关于他母亲林稚的事呢?
    陆封寒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将这两个问题连在一起,这让他像悬在万丈高空上,半点踩不到实处。
    这件事我知道,他跟我说过。
    几秒后,伊莉莎的声音重新响起:祈言十一岁时,他的母亲林稚悄悄离开白塔,回到了她小时候和父母一起住的房子,在那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祈言独自一人守在林稚身边,守了很久,谁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和想法,直到他主动联系外界,才被接回了白塔。
    听见这一段叙述,陆封寒突兀地冒出一点熟悉感,再一想,这点熟悉感又跟烟一样散了,捕捉不住。
    伊莉莎:你知道,祈言记忆力很好。
    是,陆封寒接话,他只要见过,就不会遗忘。
    所以他才会在弹出逃生舱时,让祈言可能的话,将这段记忆忘掉。
    他不想让那个画面,成为祈言新的梦魇。
    是的,他不会遗忘。所以他回到白塔后,我们都很担心。可很快我们就发现,事情比我们想象得严重,祈言的记忆出现了异常。
    伊莉莎长吸了气,回忆那段时光。
    在他的记忆中,林稚没有死去。祈言会告诉我们,他的妈妈在实验室,在花园,在开会,或者在五分钟前,才跟他说了早安,他可以详细描述林稚当时的穿着和神情。在他眼里,林稚一直在白塔,没有离开过。
    没有给陆封寒缓冲的时间,伊莉莎给出结论:这是因为,基于极为卓绝的记忆力,祈言将脑海中关于母亲的记忆片段解构重组,形成了新的记忆,然后用新的虚假的记忆,取代了真实的记忆。
    某种猜想在心里倏然划过,立刻就见了血。
    陆封寒这十年来,无论面对何等境况,都未曾感到畏惧。却在这一刻,不敢直面这个猜想。
    他嗓音像是吊着千钧重的巨石,想问然后,字音却丝毫发不出。
    我们很快就发现祈言混淆现实的情况,还出现了沉溺其中的迹象,那段时间,他就像木偶般,在一个地方静静不动,脑中却不断虚构着记忆。用了很多办法,他才终于醒了过来。但对于混淆现实的问题,我们依然无能为力,甚至他一直服用的药物,也只存在辅助作用。
    伊莉莎接着道,后来,也就是去年,因为祈言混淆现实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由我提议,将他送到了勒托,一方面是为保护他,一方面是寄希望于换到陌生的环境,认识不同的人,或许能对他的情况有所缓解。
    陆封寒闭上了眼睛。
    像头顶利刃高悬,即将直直坠下来,将他前胸后背扎个对穿。
    终是听伊莉莎说出了那句:你死后,祈言被接回白塔,却虚构了记忆。他说你一直在他身边,没有离开,会提醒他穿拖鞋,吃饭。
    甚至为了加强虚假记忆的真实性,他每天都会在手臂上划出血口,然后自己用绷带缠好,打上蝴蝶结。再告诉我们,这是陆封寒见他受了伤,给他涂了愈合凝胶,缠了绷带,很快就会好。
    每一个字,都仿佛尖锐长钉,生生扎入陆封寒的血肉里。
    陆封寒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只怕牵扯到五脏六腑都是痛。
    他的小娇气。
    连耳朵被草尖扎了一下,都能疼得皱眉的小娇气。
    恍惚间,胸口的位置被划开了一道裂缝,皮开肉绽般的痛感如蛛网蔓延全身。
    后来,祈言承认你已经死了,但理智和情感相斥,他陷入了彻底的混乱,长期无法入睡,无法进食,只能靠治疗舱勉强维生,整个人如同张满的弓弦,下一秒即会崩断。我和奥古斯特没有办法,给他用上了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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