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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温——画师Meow(13)

    这是一场谋划已久的逃跑。
    天色渐暗,冬日的夜空总是漆黑一片,无星也无月,看起来寂寥至极。
    夏参衍将车开进了漆黑的密林。
    穿过森林就能再上高速,然后沿着国道驶入南阳便能很快到达他的目的地。
    可是老天爷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呢。
    是了,二十八年了,老天还在捉弄他。
    胃部突然像被重锤狠狠击下,那痉挛着的疼痛让他头昏眼花,全身的力气开始慢慢流失,明明是这样寒冷的冬日,他却平白疼出了一身冷汗,癌痛不是开玩笑。好在夜晚的时候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疼习惯了,这种他居然也仍能维持一时半刻的清明。
    他想踩刹车,然而别说用脚去踩了,他一动手指才发现自己连握方向盘的手都是虚浮的,他心下微乱,努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慌乱,尽量让自己去忽视那万虫啃噬般的疼痛,偏偏这时突然眼前一黑,他全身都瘫软了下去,方向盘在他身体歪斜时跟着打了转,疾驰着朝着右边深不可测的密林驶去。
    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重响,硬生生把夏参衍从昏迷中震了醒来,只是眼睫颤动时却发现眼前浓稠一片,他挣扎着解开安全带,虚虚抬手抹了抹眼睛,借着车外面透进来的指向灯光看清了手心里的腥红,是血。
    他瘫在驾驶座上缓了缓气,脱力的往前看,才发现车头撞上了树,好在引擎盖没有裂开,估计只是车头被撞毁了,报废也应该不至于。
    夏参衍微微喘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眼睛上的血,勉强恢复了正常视线。
    胃部还在不在痛他感受不到了,因为全身上下都在密密麻麻的痛着,互相交织在一起的痛感,不免让人麻木。
    他动了动手指,微抬眼,发现自己偏头就能看到漆黑的夜空。
    还当真没有星月,迷糊中他也只看得到前方覆满白雪的无底森林,看起来有些阴森恐怖。
    夏参衍苦笑了声,闭上了眼打算休息一下。
    要是就这么死了就好了。
    他心想。
    人们道是生难,其实死也难。既是如此,上天又怎么可能遂了他的愿,老天爷向来不听信他的祈求。
    只是闲下来夏参衍又不禁想起以前的事,开心快乐的屈指可数,大多却是让他不越回想的难堪过往。
    他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呢。
    夏参衍轻叹口气,嗤笑出声。
    世间万般皆苦,他没有救赎。
    夏参衍不知道自己在车里昏睡了多久,再睁眼之时零点已到,新年恰好来临,而他是被那不远处隐隐约约的烟火声吵醒的。
    他偏头看向车窗外新年伊始的夜空,五彩绚丽的烟花犹如□□的花朵,转瞬爆裂于那漆黑之中。
    爆竹声响嘹亮热闹,夜空里的斑斓色彩比霓虹还要璀璨惊艳。
    星火如银河碎片,点缀着藏在云层后的孤独弯月,而那迷人光彩顷刻便坠于二十八岁的夏参衍眼底,却再也无法渗进他的心语间。
    恰好此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声,他挣扎着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打开来看果然是司锦卿发来的新年祝贺。
    紧接着,陆清嘉、祝兮兮、常逸等平时熟悉的不熟悉的朋友们也陆续发来了群发祝福。
    夏参衍虚弱的扯了扯唇角,只回了司锦卿那一条,短短四个字:
    新年快乐。
    他闭了闭眼,似是已经竭尽全力,任由手机自手心滑落,却在即将它落地那一刻骤然捏。夏参衍强撑着取出了手机里的卡,轻松掰为两段,和着手机朝破碎的车窗外扔了出去,然后便转过了头,再也不愿看那人间热闹。
    司先生。身着橘色冬裙妆容艳丽的女孩端着香槟向司锦卿走来。
    司锦卿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见到来人,微微点头,面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
    迟小姐。他礼貌的打过招呼。
    迟北柠仔细看了他一会,笑着打趣道:在想那个小孩吗?
    司锦卿一愣,被戳破了心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然而坦荡的点了点头,薄唇紧抿着,看不出眼底晦暗的情绪。
    每年年末司家都会召开家族聚会。说是聚会,当然顾名思义就只是一个聚会。在司家这种大家族里,连过节迎新都是推杯换盏互相恭维的名利场。
    这里觥筹交错,香槟艳影,每个人的穿着都正式华丽,他们在普通家庭和乐团聚的日子里谄媚叙旧,不厌其烦的说着虚假的祝词,迎接着下一个妄想翻盘登顶的新年。
    司锦卿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是司家选定的下一代继承人,也是司氏企业不言而喻的首席执行官。尽管现在司家老家主还挂着司氏董事长司家当家人的名号,但实际上整个司氏和家族早已在司锦卿的囊中了。
    这位年轻的掌控者在短短几年内就将整个司氏大换血,司氏在他的带领和管理下走上了前所未有的企业巅峰。司家这个沉淀了百年的大家族更是强大到了让人连沾上边都觉得亵渎的地步。
    这些年司家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国际,都占据了骇人的地位。
    而这些都离不开司锦卿的功劳。
    司锦卿在他们那些老前辈看来确实年轻过头了,甚至年轻到了让他们都自惭形秽自觉后生可畏的地步,然而不知不觉里,今年司锦卿已经三十八了,马上就要进入不惑之年。
    更让人着急和不可费解的是,司锦卿到现在还未成家。前些年他们还能认为他是醉心于事业暂时无心于此,可时间一长,就不免令人挂心。很多豪门贵胄都想着法子给他送女人,而且因为司锦卿那一副淡雅清绝的出尘相貌,他早就已经是许多闺阁小姐的梦中情人,许多姑娘们都因此闻风而动。
    那些关于司锦卿的花边绯闻在他们这里自然是没人信的,司锦卿洁身自好的就快出家了,他要是什么时候真的能弄个人回来对他们来说才是谢天谢地。整个司氏家族内部都在等着司锦卿的后代。
    然而后来虽然司锦卿带了人回来,却是一个小男孩。
    一开始大家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只当司锦卿普通收养的小孩,可是没过几年,整个家族都发现了不对劲。
    为此老家主还曾大发雷霆,连带着老主母都恼怒起来。至于司锦卿是怎么压下这些压力的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现在看来那男孩在司家这里也已销声匿迹,毕竟司锦卿也已有了未婚妻。
    不过哪怕挂着一个未婚妻,司锦卿却也丝毫没有要订婚的意思。关键是这位迟小姐也是个奇人,两人都对订婚的事绝口不提,有人传说是明年订婚结婚,但这未免太远了点,先不说两人年岁如何了,为何偏偏要拖到明年?就连司迟两家问起,他们也是十分默契的避开这个话题。
    此时这对为人称绝的璧人正好站在一起,气氛却有些凝沉奇怪。
    不是吧司先生,我都给了你这么大一个机会了,你都没能好好把握吗?迟北柠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含着波光的眸子潋滟动人。
    司锦卿看了她一眼,抿了一口酒,淡淡道:不劳迟小姐关心。
    迟北柠轻笑出声,却没有错过司锦卿眼底一闪而过的忧愁。
    司先生,我好歹是你未婚妻。迟北柠无奈道。
    司锦卿蹙了蹙眉,说:没有订婚。
    也不会订婚。
    行吧。
    本来就是互相合作的关系。
    司先生,我不得不奉劝你一句。迟北柠悠悠晃了晃高脚杯,神情淡然,语气却很认真,您今年三十九岁,他二十九岁,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前几年因为司家所以不得不和他保持距离,现在还不出手,你就不怕和他错过了吗?
    司锦卿微怔,掩饰似的撇过了头,沉声说:那又怎样?我们还不算老。
    迟北柠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声音却陡然低了点:你在顾虑什么呢?现在司家已经不足以对你构成什么威胁,那我猜,你害怕了是不是?
    他握酒杯的手骤然捏紧,面色也紧绷了些。
    那些花边新闻还有我的出现不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吧?迟北柠笑说,你还在试探他,却发现他对你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在意对不对?
    司锦卿偏了偏头,闭上眼悄悄缓了缓气。杀伐果断运筹帷幄的司家掌控人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却开始罕见的笨拙起来,踌躇不决,犹豫不前。
    司先生,作为你的合作伙伴,我很有必要提醒你一句,还不说的话,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迟北柠收敛了笑容,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心里有没有你?就算他心里没有你,你难道就不会争取吗?
    司锦卿默然不语。
    迟北柠嗤笑:还真是看不出,司先生也有愚钝至极的时候。
    是吗?愚钝吗?
    可他太清楚夏参衍是什么样的性格了,不论他喜欢自己与否,哪怕是为了报恩,也能毫无顾忌的委身于他。
    可他想要的是这个吗?
    不是,他想要的是夏参衍,一个对他不仅仅只有敬爱和尊重,还有不寻常的喜欢与爱的夏参衍。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抱歉,剩下的国庆更吧
    感谢观阅。
    第15章 15
    夏参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他还在车里,全身的疼痛仿佛麻木,好在也没有到行动不便的地步。
    他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开着破破烂烂的车继续上路了。
    其实已经离目的地很近了。只是以他现在的样子肯定进不去南阳。
    于是他找到城外附近的一家修车厂将车放在那里修理,然后找了家小诊所处理了一下伤口。伤的倒也不是很重,都是些皮外伤,处理完这些他再问询了一下附近的车辆,租了辆黑车去他要去的地方。
    又搭了半个小时车,夏参衍在一个叫百花巷的巷口下了车。
    他曾经的家乡隶属百花镇,叫石溪村,是一个山河水绕的小村子。
    小的时候爷爷经常带他上百花镇玩。对他们那个时候的小孩来说,能上镇是一件足以兴奋开心一整天的事情。
    孩童时代的快乐总是很简单。
    夏参衍其实每年都会回石溪村,爷爷的祭日和生日,或是清明节他都会回来,只是每次回来都会刻意避开曾经相熟的人。
    他的所有美好都埋葬在这里,始于这里,终于这里。所以不必再回头,更无需留下他来过的痕迹。
    不过曾经的百花巷不是现在这样的。
    曾经这里住满了人,巷子的两旁放满了鲜花和盆栽,青石路干净平坦,巷墙上总是趴着晒太阳的猫。
    一切看起来都那样安静清和。
    百花镇上有很多巷子,即使百花巷的名字冠了百花镇的,但其实它位置很偏僻,位置不好找,到镇内去骑自行车都要骑上十多分钟。
    可是他喜欢这里,爷爷也喜欢这里。
    这是他和爷爷的秘密基地。
    很小的时候夏参衍就想,等他长大了一定要在百花巷买一个房子,到时候把阿轸和爷爷奶奶都接过来。不过妄想永远是妄想而已。
    后来因为一起恶性杀人事件,这里的人们也慢慢搬空了。
    只是哪怕现在他想留住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希望留住的人也离他而去了,他曾向往的地方也已成空巷。他仍然选择了这个地方。
    他买的房子就在曾发生了恶性杀人案的那座房的旁边。
    他总是想,要是世间真有神鬼佛妖,是否他也能问问沿途的鬼神,有没有见过他的爷爷,见过的话,又能不能问问他,怎么还不来接他。
    他明明最心疼他了。
    也不知道现今的百花巷还住了人没有,但是进来的路还是和他上次过来一样,长满了青苔石藓,杂草丛生,墙面剥落了陈旧了,阳光似乎也极不愿意再撒落一星半点进来。即使仍如以前那般宁静,却再也不复曾经的灿烂。
    房子早被打扫过,因此夏参衍推门进去的时候也并不多么难受,也不用再费心打扫一遍。
    推开门先是前院。前院并不多么宽广,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只种着一颗唯剩残枝的梧桐树,看起来有些寥落。
    夏参衍左转穿过木板嵌成的长廊,推开了尽头那间房的房门。
    把房子卖给他的是一个儒雅清绝气质清冷的年轻人,看起来应该比他小一点,是个大学教授。听说以前住在这里的是他的恩师,只是很早就去世了,房子一直空置着。
    那人替他想的很周到,房子提前被清扫过,家具一应俱全,甚至有些还是新的。各处地方都被消过毒,空气里面还有清新剂的味道,或许还熏过香,干净的一丝灰尘都没有。也不需要夏参衍费心去整理什么,他带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能规整完毕。
    整理完这些,他又去其他地方转了一下。
    卫生间浴室厨房都和主卧房间是连通的。
    只是厨房里面除了一些炒菜必要的工具之外什么都没有,夏参衍想可能要上镇一趟了。
    只是现在他车还在城外的修车厂,要买什么都不是很方便,而且他这张脸也不知道到了镇上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幸好现在是冬天,遮严实了也看不出什么。于是他先徒步去镇上买了辆有框的自行车,又去手机店买了一个老年式的按键手机。买手机的时候服务员小姑娘看他的眼神都跟看新人类似的。
    但他不太需要能上网的手机了,智能生活早已厌烦。
    家里有洗衣机冰箱和电视机,夏参衍就去能送货上门的超市买了柴米油盐和锅碗瓢盆,再去家居店买了床垫枕头和四件套。
    其他的他也想不起来了,以后需要什么再慢慢添购就是。去菜市场买了菜之后他就回了家。
    等到超市和家居店的东西都送过来了他才又重新整理了一翻,虽然整理完看上去也和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别。
    夏参衍给自己炒了两个清汤小菜,吃完饭洗完碗又洗完澡擦完药,坐在电视机前看了会儿新闻,胃部就毫无预兆的疼了起来。
    总是这样,痛的人猝不及防生不如死。
    夏参衍去包里找到止疼片吃了几粒就缩进了被子里。
    可是止疼片只能缓,那密密麻麻犹如虫啃的疼痛却如影随形,尤其是夜晚,格外磨人。
    咳嗽是断不了的,只在全身都开始酸痛起来的时候咳得格外厉害一些,他只能将垃圾桶放在床边,一遍大汗淋漓的捂着痛痹的胃,一边咳得惊天动地,仿佛要将脏腑都吐出来。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了,那些寂静的夜晚里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到现在也不算多么让人难以接受,顶多是换了个地方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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