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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帝王(穿越)——青色兔子(140)

    哎唷。诸葛亮吃痛,又怕给宫人看出来,也不好甩开妻子的手,只能强忍了,眼中都冒出泪花来,连声道:轻点,轻点,我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于是就把昨日如何遇到了皇帝,如何上车,如何给迫着脱了外裳等事情一一说了,还把我的竹刀也收走了,如今也不知在何处他最后委委屈屈来了这么一句。
    黄月英听完了,道:所以呢?
    所以?所谓管中窥豹,如今他迫于形势,能逼我脱衣验身;来日岂不是也能迫于形势,做出更不耻之事来?诸葛亮倒是也有他的道理与坚持,君子不是不会变通,而是有他自己的原则,哪怕面对生死也不会动摇更改。陛下既然见我,又不信我,以己生死为重,以士气节为轻,我已是尽知。我虽心向汉室,却也要择主而从,所以还同他解释什么呢?只要此间事了,你我仍归于山林之中便是。
    黄月英一听便知道症结所在。她自幼跟随在父亲黄承彦身边,最清楚这些名士的臭毛病了,他们就像是等待人疼爱的小女子一般,都渴盼着有名主如同那热烈的男子一般,弯腰低头,三催四请,给足他们脸面尊重,他们这才羞答答出来,偶尔抛出只言片语,就给名主当成治世名言。这大概是所有未出山名士的终极幻想了,就好似闺阁中的女孩闲谈的故事一般,黄月英从十二岁上就不信这一套了。在她看来,丈夫是有才能,也有抱负的,当时就算刘表未死,天下尚未一统之时,会真如丈夫所想,三番四次,礼贤下士的主公,可想而知那主公该有多窘迫绝望。否则原本势大的袁绍、刘表,哪个手下不是人才济济,只手头现有的谋士贤才能用好了,都足以称王称霸,哪里还用跑到郊野之中,屡次相请一个不满二十的青年人。就算真有那等三番四次跑来邀请的主公,自家丈夫真跟了对方,恐怕也是得其主,不得其时,辛劳一辈子,难有成效。
    这些想法黄月英最初也告诉过丈夫,但对方并不喜欢她这套理论,所以她后来渐渐也就不提了。但此时皇帝亲自来,黄月英又是昨日见过皇帝的,观其态度,最初是和善的,有招揽之意。此时天下已归附汉室,这样的机会,恐怕一生只有一次。若是丈夫因为这倔脾气而错过了,岂不可惜?
    但若是直言相劝,丈夫此时驴脾气上来,是定然不会听的。
    黄月英目光一转,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低声附和道:果然如此,那陛下也太过分了些。
    诸葛亮此前之所以隐瞒这一节,一来是不肯在妻子面前丢脸,二来也是担心妻子劝他服软,此时见妻子非但不劝他,还赞同他,便放心下来,道:正是。
    黄月英又道:正因为如此,你更要向皇帝展露你的才学,好叫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诸葛亮微微一愣,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来思考,倒是觉得妻子这个提议更痛快。
    黄月英看他神色,便知道丈夫已然意动,更怂恿道:况且你若是平平敷衍过去,到时候世人不知,史书上记下一笔,诸葛孔明不过如此。你又如何辩驳?就好比司马徽,当初不愿应刘表征召,故意装作平庸,但外面的人不知底细,很有一部分以为司马徽真是浪得虚名呢。
    真是无稽之谈!诸葛亮一面维护着司马徽的声明,一面被妻子所描述的画面骇住了。
    十九岁的诸葛亮,还不能淡泊世事,还如同世上所有的青年人一样,有种想要证明自己的抱负。
    正是。黄月英低声道:所以说就算要拒绝陛下,也不能自污,你越发要展露学识,然后堂堂正正的拒绝。
    诸葛亮原本真是考虑行司马徽之事,此时却被妻子的道理打动了。
    夫妻二人短短对话之下,诸葛亮心潮起伏,就听宫人传报,陛下已经到了院内,忙在宫人指引下,与妻子快步而出迎接。
    刘协笑道:都起来吧。朕与子脩同来,正是要请教二位。诸葛亮立起身来,想到妻子的话,拿定了主意,不管皇帝问什么,他都会以自己所能,尽力回答,但在那之后,他会堂堂正正拒绝皇帝。如果皇帝问是为什么,那他就要提起昨日乘舆中的事情来。他沉浸在自己的假想中,已是有些兴奋了。
    众人入内,诸葛亮在皇帝示意下坐了,要看皇帝问什么。
    就见皇帝一伸手,从宫人手中接过一个有点眼熟的棋盘来。
    这是尊夫人所制作的棋盘,那日冒然造访,朕曾与尊夫人对弈一局,极为有趣,可惜给事情打断了。刘协笑道,还望夫人恕罪,这是从府上取来的。昨日两人的玩法,朕已是会了。现下有朕、子脩、诸葛先生与夫人同在,四人又要如何玩呢?还请夫人教导。
    黄月英原本已经退到屏风旁,要转过去了,闻言停步,压住心中诧异,猜想皇帝大约是需要有个事情做引子,便上前来,笑道:这个容易。陛下与曹大人都聪颖过人,想必一学就会。于是便在旁边也坐下来,开始摆棋子。
    诸葛亮刚才做好了心理建设,满心想着要惊艳全场,然后傲气而退,没想到皇帝所说的请教,原来是请教他妻子新创的下棋之法。但他与妻子是一般想法,皇帝亲自前来,总不可能只为了下一盘棋。于是便耐心坐在一旁,也摆着棋子,要看皇帝下一步如何行事。
    谁知皇帝竟是心无旁骛,兴致勃勃下起棋来,时不时还对曹昂笑道:这玩法有趣。象棋与围棋虽然也有趣,但总是两个人对弈,这般可以四个人,乃至六个人一同玩,你来我往之间,又多了联盟敌对,更是变化多端了。
    诸葛亮与黄月英夫妇听了,都暗暗揣摩皇帝的意思难道是在暗指天下形势?
    就听皇帝又道:子脩,这棋适合你玩。你本就劳心,若是下象棋,倒不是休闲,更是烧脑了。还是这等轻松有趣。
    诸葛亮与黄月英对视一眼,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一场戏,重点不在他们,而在曹大人?皇帝是要借着下棋告诉曹昂什么?
    整整一个时辰,皇帝与曹昂轻松愉快,而诸葛亮与黄月英险些被自己的猜测累晕过去。
    等皇帝终于玩够了,端起来喝茶要宫人收了棋盘,夫妻二人正襟危坐,想着总该谈正事了吧。谁知道皇帝喝完茶,笑一笑,道:夫人巧思,这棋着实有趣。这一上午光景,消磨得快活,多谢了。这便起身走了。
    他他他!他就这么抬脚走了!
    留下诸葛亮与黄月英夫妻俩面面相觑。
    诸葛亮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个人才学魅力对皇帝的吸引力,难道还不如妻子的一盘棋?
    好在他根本上还是个豁达坦率的人,并没有因此迁怒于妻子或这盘棋,对上妻子的目光,苦笑一声,道:怕是让你失望了。
    黄月英跪坐在旁,摩挲着丈夫的肩头,给予无言的安慰。
    而另一边皇帝与曹昂相携离开,此时建安四年的冬将要过去,很快就要迎来建安五年了。行宫里的柳树枝条已经隐隐泛青,春天将要来了。
    曹昂望着驻足观树的皇帝,微笑道:陛下今日看起来心情很好。能够沉浸在下棋的快乐中,足足一个时辰。他了解皇帝,从前的皇帝哪怕真的沉浸在下棋、骑射这等游戏之中,他仍能感知到在皇帝更深的思绪中,有更沉重的事情在进行。但是今日这番对弈却是不同,皇帝哪怕有别的意图,但在那当下,心里眼里却真的只有对弈这一件事,皇帝享受了那当下的时光。
    刘协笑道:是吗?子脩说是,那就是吧。他昨夜相通了,自今而后,不管是苦是甜,是喜是忧,只需在当下尝尽滋味,便足够了。
    曹昂虽然不知皇帝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但皇帝轻松的状态,让他感到安慰,笑道:臣陪着陛下,也尽兴了一回。只是恐怕那对夫妻要忐忑不安了。
    忐忑不安吗?刘协狡黠一笑,那是他们想太多的缘故。
    诸葛亮与黄月英果然想了很多,昨夜通宵说话就没睡好,今晚更是睡得不安慰,待到第二日起来,两人都有些精神倦怠,闲坐窗边,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前日我命童子去给父亲传信,可惜没能进城。黄月英说道,如今咱们在行宫里,父亲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过几日便有法子了。
    诸葛亮道:还是不要把岳丈也牵扯其中了。黄月英笑道:如今我们在行宫之中,消息不通,若是父亲在外行事,我们就是想劝阻,也无从劝起,倒不如放宽心吧。
    诸葛亮不知皇帝用意,难免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握了妻子的手,道:只是连累你陪我受苦。
    黄月英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的?行宫之内,一步一景,富丽堂皇。若不是托夫君的福,我又怎么能来呢?
    诸葛亮知妻子宽慰自己,心中感动,顿了顿,却是道:夫人过谦了。以夫人之智,只设一局棋下来,陛下便请你来了,又何需我来?眉眼带笑,只是调侃。
    黄月英笑道:夫君原是吃醋了。
    就不知这醋,吃的是皇帝的,还是妻子的。
    少年夫妻静室并坐,正要细论这醋,就听外面脚步声纷杂,如昨日一般的情形再度上演陛下又要过来了!
    诸葛亮一跃而起,一扫颓唐之色,对上妻子的目光,又有些羞赧,收敛了期盼,嘴上道:谁知陛下是不是又来下棋的。
    黄月英但笑不语。
    皇帝今日还真不是下棋的,他从两人在南城郊的居所又搜出了许多有趣的玩意儿,笑道:夫人勿怪。朕昨日下棋尽兴,回去不禁就想,尊府上还有多少这般的机巧之物。于是下令,要你们的童子将你们素日玩耍之物都整理好,送呈上来。旁的倒也罢了,这九连环精巧,与从前的都不一般,朕尝试了几次,也不知该如何解,因此又来求教了。只不知此物是出自诸葛先生之手,还是出自夫人之手呢?
    诸葛亮既为妻子感到高兴,又有些沮丧,笑道:此物乃草民内人所制。
    黄月英便上前来,为皇帝演示这新九连环的解法。
    皇帝试过,果然欣悦,又令跟随同来的淳于阳与冯玉都试过,这便坐下来,又取了几样童子送来的技巧之物,问时都是黄月英所制。
    黄月英看一眼丈夫暗淡的神色,一面向皇帝演示着操作之法,一面笑道:妾身在闺中无聊,做了这些不过解闷,只能供陛下一时之乐罢了。倒是妾身夫君所做之物,还算有些用处,于百姓有益。
    刘协却不接她后面的话,只笑道:别看此时还只是一时之乐,研究光大之后,谁敢说于国于民无用呢?
    黄月英笑应了,用眼神示意丈夫开口。
    诸葛亮明白妻子的意思,这是叫他接住话题,引到他自己身上,但这难免有失身份与气节,因此还在犹豫。
    就在这么片刻,皇帝已是起身,谢过两人后,高官从人相伴,如昨日一般,便又离开了。
    诸葛亮对上妻子的目光,恐怕妻子责备,先道:我看陛下是无心政事的,专在这些逸乐之物上下功夫。
    黄月英压下怒气,自己慢慢玩起一人制的棋子,也不跟丈夫说话。她倒也不是那种逼着丈夫出人头地的妻子,而是因为身在局外,看得清楚,丈夫心怀抱负,皇帝先前亲自登门,原是有意俯就的。这两次皇帝打着旁的幌子前来,也是有意驯服她的丈夫,毕竟他丈夫与原刘表一系的关系摆在这里,若是丈夫不能完全投诚朝廷,皇帝也不能放心用人。若是这等两相有意的好缘分,因为一点小事情错过了,岂不可惜?
    诸葛亮见妻子闷头下棋,他呆坐片刻,说服了自己,坐过去,道:都是我的错。若陛下还来,我再不犹豫了。
    黄月英自己心里已经理顺了,但此时却不能告诉丈夫,若是把实情告诉丈夫,丈夫这口气泄了,到时候反而是皇帝要信不及了,因此只道:事不过三,皇帝已来了两次,谁知他还会不会来第三次?皇帝若是不来,你又如何见他?
    诸葛亮哑口无言,讷讷道:我若是求见,陛下想来不会拒绝吧?
    黄月英睨他一眼,道:夫君好大的脸面。见诸葛亮面红耳赤,这才噗嗤一乐,笑倒在丈夫怀中,又道:若陛下果真不来了,你去求见,岂不是更折脸面?
    诸葛亮拿自己这促狭的妻子没办法,被弄得一颗心七上八下,此刻搂了她无奈道:那也都顾不得了。这才算是下定了决心。
    而另一边冯玉与淳于阳陪着皇帝出来。
    冯玉笑道:臣方才看着,那黄夫人分明是有意引出她丈夫的,陛下既然早有意要用诸葛亮,怎得却不接话?
    刘协眯眼笑道:用人之道,也是一张一弛,大有学问的。
    冯玉隐约也懂,便不再多问。
    刘协道:你来的时候像是有事儿?
    正是。冯玉是半路上遇到的皇帝,被拉着一同前来,此时才得空说正事儿,刘琮被抓之后,他哥哥刘琦得了消息,不知听了谁的馊主意,要学重耳先逃亡别处,还没出城就给臣的人抓了回来。
    刘协听得一乐,道:其实单以刘琦、刘琮这对兄弟本人的能力来说,就放他们出去老老实实做个农户也没什么。但他俩虽然成事不足,但到底顶着个刘姓,又是刘表的儿子,恐怕要给有心人打了主意,推出来作恶。到时候朕就不得不杀他们了。上苍有好生之德,如今关着他们,是救他们性命。等过几年,那些跳梁小丑少写了,再放他们出来吧。
    冯玉应了。
    刘协又道:那日蔡瑁回去之后,可有什么行动?
    蔡瑁回府之后,倒是闭门不出。但是他府上,与张允等人府中,时有人员往来,定然是有传递消息的。只是如今不见动兵马,也不见调粮草,臣的人只日夜盯着。
    刘协眯眼道:老蛇窝起来了是察觉天冷了吗?
    冯玉轻声道:大约是他们还没摸清陛下的心意。
    毕竟,虽然刘协与心腹臣子明白,皇帝是要限制这些豪强大族势力的,但是限制到什么程度,都还不清楚。从前眼看着冀州,但冀州的大族也没有动。益州倒是迁走了本地的大族,但益州豪强大族还是太弱,不像荆州、冀州这么成气候。
    所以在蔡瑁、张允等人看来,还在试探皇帝意图的阶段,他们担心益州的事情在荆州重演,因此先用了恐吓的手段。
    如果这是一局棋,那么蔡瑁等人已经走了第一步,接下来要看皇帝如何出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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