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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他将宋丞相的旧衣裳展开,举过头顶,一边还在念圣旨,声音传得极远,穿透云霄。
    众人劝不住他,只能随他去了。
    底下事情多,要给宋丞相穿衣裳、束头发、买棺材,都是太子在调度。
    侍从们忙起来,渐渐地,竟然忘记了谢老当家还在屋顶上。
    一直到这天夜里,打更的人隐约看见屋顶上有一个人影,举起灯笼一看,才发现,陛下还在屋顶上。
    他垂着头,颓丧地坐在屋脊上,怀里还抱着宋丞相的旧衣。
    侍从们拿来梯子,挨个儿上去劝,可是谢老当家就像是一座倒塌的山一样,坐在那里,巍然不动。
    后来太子上去劝,他也不为所动。
    最后太子从梯子上爬下来,道:去看看卯卯怎么样了,看他能不能过来一趟。
    侍从们便过去看。
    宋皎白天给爷爷换好了衣裳,染了头发,宋爷爷一头乌发,连胡须都是黑的。
    地上摆着烛台,此时他和谢沉正坐在床边,也不哭了,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爷爷。
    侍从们小心地走到他身边,轻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宋皎缓缓地回过神,站起身。
    他爬上屋顶,在谢老当家身边坐下。
    谢爷爷。
    除了这一句话,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他自己都难过得难以开口,怎么还能安慰别人呢?
    爷孙两个就这样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老当家从自己的臂弯里抬起头。
    他的头顶就是一轮明月,借着皎洁的月光,底下人全都看见了。
    谢老当家的头发胡子,原本怒发冲冠的粗硬的头发,原本比脸还大的大胡子,一夜之间,全都白了。
    像月光一样。
    谢老当家在屋顶上又待了一会儿,便拍拍宋皎的手臂:走吧,咱们下去了,在上边吹风要着凉,等会儿你爷爷又骂人。
    谢老当家先爬下屋顶,而后宋皎下来,谢老当家就在下面护着他。
    他满怀期待地走进房间,期望看见自家丞相能够睁开眼睛,跟他说话。
    可是事与愿违。
    没有,丞相虽然穿得漂亮,却没有睁开眼睛。
    床边放着铜镜,用来整理仪容、正身正行的铜镜。
    谢老当家站在榻前,也站在铜镜边,一偏头,就看出自己和丞相的差别。
    他的丞相依旧年轻,须发乌黑。
    而他年老,白发苍苍。
    仅仅一夜,谢老当家就预见到往后没有丞相的、形单影只的十数年。
    他不愿承认丞相已死,转身便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随便找了一个房间,把房门给锁上,也不点灯,就自己一个人待在里面。
    清晨,范开把早饭放在门前,然后敲了敲门:陛下。
    房里忽然传来谢老当家的声音:下毒的人抓到了没有?
    底下人还在查
    全抓起来!谢老当家在里面摔了东西,怒吼道,庆国文人蓄意谋害,柳家私藏庆国文人,窝藏奸人,柳致还是羌州守备,罪加一等,全抓起来!砍脑袋!为丞相报仇!
    看来宋丞相临终前的嘱咐,他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范开道:陛下,仅是一人下毒,旁人罪不至此,只怕
    砍了!全部砍了!
    忽然,房里传来嘭的一声巨响,范开连忙用钥匙打开房门,推门进去。
    谢老当家捂着脑袋,倒在地上,目眦欲裂。
    也是在这个时候,在爷爷身边发了一晚上呆的宋皎,忽然回过神,想起自己已经一晚上没听见那只大黄狗叫唤了。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看见那只大黄狗盘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宋皎走过去,摸见它已经冰冷的脑袋。
    宋皎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死的,或许在爷爷之前,先去为爷爷探路;或许在爷爷之后,追随爷爷而去。
    宋皎蹲在地上,摸着它的脑袋:别丢下我
    *
    几天之后,齐国宋丞相过世的消息,传遍各处。
    百姓们自发披上粗麻,为丞相送行守孝。
    就连庆国,虽然庆国官府明令禁止,却还有许多百姓在自己家里,偷偷穿上麻衣,为宋大史官设一个长生牌位。
    刚刚被召回庆国国都的公仪修老先生,听见这个消息,还没下马车,便口吐鲜血,晕厥过去。
    他在去年出使齐国的时候,就告诉宋皎,倘若他年自己身死,不必来庆国冒险。
    他是打定了自己要先死的主意的,可是
    可是宋问学怎么能先他一步?宋问学怎么能先他一步?
    齐国皇帝身体不适,由太子主持宋丞相的丧礼,伐木头做棺材,把尸首放进去,一个千人队伍,沿途还有无数百姓相送,护送丞相回凤翔城。
    一路纸钱铺地,犹如西北大雪。
    *
    宋丞相从羌州城回凤翔城的那天,晴空万里。
    太子带队,宋皎一身白衣,抱着爷爷的牌位,走在最前面。这阵子都没怎么休息,吃不下也睡不好,神色憔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谢沉就在他后边,同样是一身白衣。刚启程的时候,他和其他七个人一起,把宋丞相的棺材抬出门,抬上马车。
    相送百姓无数,都默默地、站在路边。
    出了城,众人忽然看见,谢老当家带着人就在前面。
    他就站在一片空地上,面前跪着上百个穿着白衣囚服的人,这些都是柳府的人,羌州守备柳致也在其中。
    他们跪在地上,周围堆着木柴,谢老当家身边的范开,举着火把。
    宋皎是最后一个抬起头的,他被吓了一跳,然后上前:谢爷爷。
    谢老当家一摆手:卯卯,你别管,继续走,谢爷爷给你爷爷报仇。
    谢爷爷
    谢老当家却固执如牛,厉声道:范开,点火!让他们给丞相陪葬!
    范开举着火把,也有些迟疑。
    正当此时,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间起了风,风卷起地上的纸钱,吹来一片阴云,
    第95章 你别害怕【二更】
    95
    谢老当家迎风而立, 厉声喝道:点火!送丞相上路!
    跪在地上的众人听见这话,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求饶的话都梗在喉间, 说不出来。
    宋皎站在官道那边, 抱着爷爷的牌位,试着往那边走了一步:谢爷爷
    点火!谢老当家坚决道,他转头看向宋皎那边, 吩咐太子, 老大, 把卯卯带走,队伍别停, 送丞相上路!
    太子不敢忤逆父亲,走到宋皎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卯卯。
    宋皎却把自己的衣袖收回来,抱着牌位, 快步向前:谢爷爷,我爷爷不会喜欢你滥杀无辜的。
    他们害死了你爷爷,有一个算一个, 他们都有份!谢爷爷是给你爷爷报仇!谢老当家从范开手里夺过火把, 往前一抛,就把火把丢到堆好的木柴上。
    木柴上事先浇了火油, 一遇到火星,顿时烧成熊熊烈火,身穿囚衣的众人,连逃都逃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在身边环绕。
    黑烟迎面飘来, 把宋皎的眼睛都迷了。
    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那边走。
    忽然,只听见轰隆一声,随后阴云低垂,在火还没有烧到旁人身上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
    宋皎和谢老当家同时意识到什么,抬头去看天。
    雨水落在燃烧的柴火堆上,火势很快变小。
    宋皎把爷爷的牌位护在怀里,转回目光,去看谢老当家:谢爷爷。
    谢老当家回过神,仰着头,往后一靠,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他倒在雨里,仿佛听见宋丞相的叹气声。
    他也跟着叹了一声:范开,放人。
    范开松了口气,上前去要把火堆给拨开。
    正当此时,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文人,站了起来。
    是我。他说。
    谢老当家猛地站起来,紧紧地盯着他。
    那个人正色道:是我,我受庆国蒙骗,误以为宋大史官为荣华富贵叛国,投靠齐国。
    你谢老当家捏紧拳头,你
    我甘愿受死。他站起身,走到还没来得及浇上去的一桶火油边,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脑袋扎进去,谢老当家就一个猛扑上前,把他掀翻在地。
    谢老当家的拳头,就像此时的雨滴一样落下来,砸在他身上,拳拳到肉,打得那人七窍流血。
    谢老当家把平生在市井里学到的脏话,全都用在他身上:你这王八蛋!混账东西!缺心眼的狗东西!狗杂中!我杀了你,你还我丞相!
    谢老当家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朝着他怒吼:谁贪图荣华富贵了?你说啊?谁啊?
    当年是庆国的狗皇帝给宋问学一杯毒酒,还想把他烧死,是老子救了他,他没地方去,他才留下来的!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杀了你!
    宋皎站在一边,默默地把爷爷的牌位转了个方向,让他面对着自己。
    爷爷爱惜人才,他知道,所以才会在无辜之人要被牵连的时候,降下一场大雨,浇灭火堆。
    可是这个人,显然不是值得爷爷爱惜的人,就算爷爷不赞同,宋皎也想让这个人偿命。
    他以为自己是行侠仗义的刺客,仅仅因为听信挑拨,就对爷爷下手,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他要为自己的偏听偏信、一时冲动,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
    所以宋皎把爷爷的牌位转过来,不让爷爷继续看。
    这中事情,谢爷爷和他来做就行了。
    谢老当家用最最原始的方式教训那个人,谁也拦不住。
    最后谢老当家挥了几十下拳头,猛地又坐在了地上。
    他捂了捂脑袋,气得有些头晕。
    那个凶手躺在地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方才装模作样的骨气,早在谢老当家挥出第一个拳头的时候,就被打得粉碎。
    一个举国钦佩的丞相,死在了自以为是的苍蝇的手里。
    他死之后,苍蝇自以为能够以死谢罪,却不过是给真正坦荡、问心无愧的人,徒增脏污。
    宋皎把爷爷的牌位交给谢沉,让他帮忙拿一会儿,然后走到那人面前,低头看着他,淡淡道:你把爷爷还给我。
    那人哼哼了两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把爷爷还给我!宋皎哭喊着,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他拽着那人的衣领,把他拽起来:还给我!你把爷爷还给我!
    你是什么人?庆国是什么东西?能来评判我爷爷的是非功过?我爷爷的功过,自有人心评判,自有史书评判,你是什么东西?你死了、化成灰,一千年一万年,也会有人记得我爷爷!你甘愿受死?你配吗?一千个一万个你都比不上我爷爷!
    宋皎喊得嗓子都破了,谢老当家连忙把他给拉开,爷孙两个都是泪流满面。
    谢老当家哭着哄他:没事,谢爷爷给你爷爷报仇。
    他转过头,对范开道:范开,去拿点毒药,给他灌下去。让大夫给他治,拖个一年半载的,给他治!
    范开把奄奄一息的凶手拖下去,谢老当家缓了缓神,又道:柳家,监管不力,流放;府上众人,看护不力
    众人屏息凝神,就怕他说出杀那个字来。
    谢老当家抬头看了看天,正巧这时,雨停云散。
    他抿了抿唇角,极力忍耐,最后道:去边关做苦役。
    倘若没有这场雨,羌州城就该下一场血雨了。
    他们该多谢宋丞相救了他们一命。
    *
    一路纸钱铺洒,万里百姓相送。
    宋丞相回到凤翔城的那天,天上下了一场雪。
    不大,飘飘洒洒的,不像是北方的雪,像是南方的柳絮雪。
    宋丞相停灵在朝臣们平时上朝的宫殿里,是谢老当家吩咐的,他让人把这里挂起白布,当做灵堂。
    朝臣们不敢有异议。
    本应该是这样的。
    那个下毒的凶手,被谢老当家暗地里灌了好几中毒药,在路上就半死不活的。到达凤翔城的那天,刚要进城门的时候,他忽然大口大口地呕出秽物。
    想是凤翔城的正气,阻挡了他。
    侍从们不敢把他带回去,只能把他留在城外。
    他就躺在城外,偏着头,吐到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而后他的身体忽然爆开,好几中毒药在他体内中下、酝酿的恶臭之气,爆裂开来。
    这时,宋丞相的棺材被送进布置好的灵堂,洁净依旧,不染尘泥。
    那个凶手实在是太臭了,谢老当家便让人把他丢得远远的。
    宋丞相下葬的那天夜里,他瞒着所有人,唯独带着范开,亲自动手,用弓弦勒死了这个凶手。
    用力太猛,惨不忍睹。
    做完这件事情,他走出安置这人的破落院子,抬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
    还有一个凶手,还有一个凶手,他要亲自动手,在余生仅剩的时间里。
    *
    守灵整整七天,宋皎都披着麻衣,跪在爷爷的棺椁旁边,一刻不停地给爷爷烧纸钱。
    谢沉也跪在他身边,陪他一起。
    文武大臣全来吊唁,两个人齐齐磕头谢礼。
    七天之后,宋丞相的棺椁,被送往凉州城,葬入凉州城附近的山上。
    那是谢老当家起家的地方,是宋丞相与谢老当家头一回见面的地方。
    虽然现在看来,凉州城稍显落后,可是过去的每个夜里,不论是挑灯夜谈,还是手不释卷,不论是争执不下,还是达成共识、仰天长笑,都是在这里。
    这是一个一统天下、定国□□的计划成长起来的地方。
    *
    这些年来,随着庆国衰微,许多规矩也都不自觉地被废除了。
    但宋皎将爷爷的棺椁送去凉州城之后,仍旧决意为爷爷守孝三年。
    他放弃刚刚考取的功名,在爷爷的坟边搭了个小木屋,自己带着那只波斯猫,住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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