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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高低(GL)——半吐云(140)

    有些话不能对着小狐狸说透,却能在卯生家和印秀偶尔聊一聊。她问印秀怎么你能发觉端倪,我却看不出来?俞任从小觉察敏捷,又懂主动识人,这遭有点儿灯下黑的意思。
    印秀说小柳不是一般孩子,她四五岁时字儿还不认得一个,就被教会收话费了。你五岁时在干吗?俞任说在幼儿园丢手绢。一旁的卯生想了下,被小班的孩子给欺负。看到没?这就是差距。袁柳自幼行走江湖,懂事儿。她说以前住袁惠方家就注意到,这孩子精到什么地步?刘茂松和袁惠方吵架时她能悄悄给她妈的大搪瓷缸子灌满水,再关了电视坐回收银桌,一点儿出气的把柄都不给大人留。
    看眼色长大的人知好歹,晓得该进该退,所以我猜小柳不会烦你缠着你,印秀说,就是小处她藏不住,毕竟没经验。
    俞任的心情在那会儿有些复杂,只说我怕她难过,也会影响学习,就姑且没说死。印秀又说,你也舍不得和她闹僵,你打小儿心疼她。俞任,你人好。
    因为人好,俞任就让袁柳不知不觉地钻到第一层窗户纸和第二层之间,如一只扑火小蛾子在纸间扑棱着翅膀,扇动的响声不大,却引得俞任凑近举灯细看。在这样的情势下,俞任的言行举止偏一点就成了刻意冷淡,倚一分就是亲密互动。俞任想拍额头她怎么就把自己给坑了进去?
    回食堂吃爱心晚餐时遇到了办公室的同事,说小俞你这待遇独一份的,男朋友送来的吧?同事一个赛一个的聪明,但俗处上倒一致:但凡女孩子被呵护,马上就联想到是哪个痴情男人的壮举。
    俞任笑,是我妹妹送的。对方眼里落进一丝八卦踏空的小失落,说哦,表妹吧,我记得你家是弟弟。
    那个弟弟也仅仅是数面之缘的陌生人,俞任心里和他没亲人的感觉。和小柳就不一样,挂心里独一份的。俞任喝汤,发现的确腻了点儿,数里面的食材,赫然看到各式进补项:乌鱼片,其余红枣枸杞桂圆就不用说了,味道还是不错的。吃人嘴短,俞任默想了下,这是袁柳第九次或者第十次煲汤送来。而对于小姑娘,她仅仅流于表面的问候。
    现在也只能表面问候,俞任工作了几年能力被肯定,手里活儿也愈来愈多,时间越来越紧张。除了一直不能放松理论学习和研稿析报,还要兼着个秘书。除此以外就是各种调研,实地案头综合座谈蹲点跟踪专题各式调研各有千秋,稿子是写不完的,调研也是研不尽的。把整个人丢进工作都嫌不够用,何况还要腾出时间去关心袁柳?
    没空没去小柳家,却不能折领导面子左鹤鸣见了一面。俞任和领导说她无心恋爱,工作第一。当然没说不孕不育,琢磨了下,她担心说出来后再被人劝说去看各种妇科产科。而领导说你们年轻人合眼缘就交个朋友。俞任只好私下解释,要是能合初中时就试试了。领导笑,这是缘分天注定,只是时候未到。看着情形不能再正面拒绝,俞任找左鹤鸣说明白,这个从小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俊杰模样的男人说,俞任,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姿态比祝朝阳要稳健。
    从朋友做起?起点要是做朋友的话,你觉得一定会到达自己想要的终点?你想要的终点是我的理想地吗?咱们都是成年人,不要用所谓的缓兵之计,俞任说只做普通朋友比强行扭瓜合适。我言尽于此,行尽也于此。
    骂完了左鹤鸣,俞任又觉得自己挺虚伪。一边义正言辞说别用缓兵之计,一边和袁柳过招权宜之策。她苦笑着喝完汤,换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回办公室继续加班。
    埋头写好材料后瞟一眼对面办公室,主任出门了,来打招呼让大伙儿早点下班。不早了,已经快十一点,俞任活动了下胳膊脖子,收拾东西后出门打车。千算万算没想到袁柳骑着单车又等在门口,不是说我加班你别来接了吗?
    晚上跑完和丰年姐姐她们吃了串儿,我正好出来消食。小姑娘是个讲究人,跑完吃完还洗澡换衣服出门,出现在俞任面前时永远是清爽芬香的。反正姐姐现在住的小区和我们家近着呢。袁柳示意俞任上车,而徘徊于窗户纸前的俞任说想走走,太晚了,你一个未成年出来我不放心。再说你妈妈也会担心的。
    姐姐你一米五九大半夜自己打车才不安全,袁柳看着车把手,虽然送了几回汤,但我觉着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
    这小蛾子知不知道自己在往第三层纸上撞?俞任说送了十回,咱们不是见了十次吗?再说,还有手机呢。小姑娘长腿支踩在地上,送饭和见面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俞任的太极马虎眼又使出。
    小姑娘聪明,反着接话,对,一样的。我就是顺道嘛,也担心你家里的花儿没伺候好,我去了好给修修枝。这是登门的节奏,还在半夜。
    孤女寡女,亏她想的出来。俞任还是不愿意上自行车后座,说硌人。
    袁柳拍后座,俞任这才发现上面装了新的后座垫,小姑娘说某宝二十块买的,舒适安全,防水耐磨,后面还带着个小靠背,你能将手臂撑上面。
    俞任摇摇头,小柳,我坐了一整天,想活动下筋骨。
    那行,我陪姐姐。袁柳下车推行,不知疲倦地伴着走了一公里。夜终于凉下来,灯黄影暗,还真有点儿谈恋爱的滋味,除了身边的姐姐有点儿木头。袁柳怕煞风景就没说话,俞任看到她刘海上还在滴汗,替她刮了汗珠子,不是洗过澡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水?刮完立即后悔这是倚了点儿。
    袁柳不敢说她是飞速骑来的,就怕错过俞任。她说没事儿,是头发没擦干,姐姐,你不坐我自行车是觉得这个像谈恋爱吗?小姑娘说话总这样,你觉得她该玲珑剔透说客气话给台阶下,她偏偏掀开窗帘让大日头透进屋。
    俞任说怎么会?
    那你上车,大半夜的不谈恋爱咱们走什么路?袁柳笑嘻嘻的,再次邀请。
    小柳,我发现你脸皮有点儿厚。俞任说完坐上舒服的座垫,坐就坐,她怕谁?二十六的人在十五岁的小孩面前露怯?但十一岁年龄差这个说法袁柳不认,她说你比我大十岁零十一个月而已,四舍五入大十岁。
    小姑娘骑车到俞任的新房子楼下,锁好车再挤进电梯,一幅老成于事的表情看着电梯里的广告。她头发上的汗珠还在往下砸,连颀长的脖子上都有数道汗痕。俞任瞥了眼,进门后给她拿毛巾,自己擦擦。
    袁柳搭着毛巾去看那几盆茉莉,香气早就弥漫在整个房间,她说白卯生也种了,我养的比她的好,姐姐你看,我每盆挂十多朵,白卯生才六朵。
    小姑娘蹲在小半人高的花盆前,校服T恤下露出白脂玉般的腰身。她自说自话地整理着枝叶,又接水晾在壶里,说姐姐明天一早别忘记浇水,现在天气热,早晚最好各一次。花儿长出来,你再采一朵放进茶叶盒子里。你看过汪曾祺的《花和金鱼》吗?里面的老北京就是这么干的。
    袁柳唠唠叨叨了会儿,却没听到俞任的回答。她回头,看到姐姐已经头歪着靠沙发上睡着。这才多久?袁柳站在一边看着姐姐,注意到她嘴角上方那粒极小的黑痣,轻得像要被鼻息拂开。平时那双生得聪慧的眼睛闭上,眼皮上各一道深得恰到好处的纹路。视线移到俞任微微起伏的胸口,袁柳去她房间找了毯子替姐姐盖上。
    这就是妈妈以为的人上人,夜里十一点半到家,辛苦得坐下就睡着。袁柳看得鼻子一酸,将俞任的身体小心放平,干脆关灯坐趴在俞任身边。
    俞任在清晨五点左右醒来,因为手心里攥个毛茸茸的物件儿,她借着外面的天光才看清这是袁柳的头。小姑娘早醒了,正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她,但头没敢动一下,整个人撅着屁股坐脚凳上,半张身子猫伸懒腰一样挂沙发上。
    你怎么不去卧室睡?俞任初醒的声音有点儿哑,她收手坐起身,再闻闻自己身上,呀。她脸红了,盛夏不洗澡就睡觉,昨晚还出了汗。
    袁柳也起来,说没事儿。其实不太好意思自己去卧室休息,反而剩姐姐一人窝沙发。大清早的她也得以将俞任独自生活的小家尽收眼底,在俞任手忙脚乱的过程中窥出她另一面:洗衣机的盖子打开,扔进去的裤子一只裤腿还挂在外面,卫生间的衣物篮内还有两套未洗的内衣,内裤上面还是熊猫。冰箱里只有全麦吐司和过期的果汁,一根菜也没找到。厨房水槽里摆着五只茶杯,上面还残存着茶水的印记,因为俞任拿一个杯子喝一次,攒到水槽盛不下去再抽空批量清洗。
    俞任见小姑娘默默绕着屋子走了两圈,脸上有点挂不住,这几天特别忙她去晾衣架上拽前几天洗好的衣服,我平时不这样的,你以为姐姐邋遢吗?
    俞任不邋遢,只是身上的衣物已经睡皱,头发也乱得一边高一边低,只有那副顽强的眼镜被她端正地架在鼻梁上,她说只要有空自己都会收拾。这几年也着实沾了俞晓敏的光,才让她的生活被照料得井井有条。俞任内心也承认,她这一辈人的生活能力远不如六十年代出生的新中国妇女吃苦耐劳,更能干会干。
    然而在小姑娘面前祛魅也不是坏事,俞任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无所谓地道,反正用热水多泡泡,不怕洗不干净。
    小姑娘却皱眉,眼里的泪水快速聚集,朦胧一片,看得俞任心一抽袁柳别的和白卯生不像,就是这秒掉泪的能力像师出同门。小柳?俞任喊她。小姑娘走到阳台,忽然将俞任的腰纳入双手,有劲儿,还挺有安全感,俞任的下巴擦到她肩膀,小姑娘身上的皂荚味儿让她清醒,她问怎么了?
    姐姐,你太辛苦了。袁柳说我帮你整理吧,你安心上班,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谈恋爱了,你连爬上床的力气都没有,呜
    俞任推眼镜,嗯?什么恋爱,什么爬上床?袁柳已经松开她,推俞任去洗澡,自己擦完泪则开始洗衣忙活,身影还有点儿像俞晓敏的操劳模样。
    在浴室里擦头发的俞任还在想袁柳的话,她套上衣服,出门时袁柳正好去接她手里换下的衣物,内衣我自己洗。俞任说。
    小姑娘说好,自己则开始在阳台的水池手洗外套。于是俞任在清晨五点半的茉莉花香气中看田螺姑娘袁柳,小柳,什么叫缠着我谈恋爱?
    给你送汤是妹妹关心姐姐,接你下班是是类似于是我想做的。袁柳低头搓衣服,半边脸红彤彤的,腮帮子忽然被俞任捏住,类似于什么?小柳,咱们可是说好的:先放着,成年后再观察这事儿。
    是。袁柳歪着嘴巴辩解,我想放着,可它自己长大了,放不下。怀丰年前几天晚上发病,对着柏江念李益的诗:从此无心爱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楼。袁柳听懂了,接白居易,相思始觉海非深。宿海一个不读书的都听懂了,说你俩思春怎么都一个德行?行动啊姐妹们。
    而此时俞任松手,见小姑娘又低头干活儿,她咳嗽了声,别接我了,你昨晚没回家,你妈妈一定着急。
    我睡前给她发了消息。袁柳将俞任的衣服放在灯下照,姐姐啊,你这个衬衫上怎么有好几道笔印,这么长。她找来洗衣皂精准灭污,还和俞任有一茬没一茬地继续探讨感情,姐姐,我说不缠着你谈恋爱就是指不再推着自行车花前月下
    俞任说打住,小柳,我们没花前月下过。
    哦,我以为两个人漫步夜里的街道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呢。袁柳说小说里这么写的也不少,我问过白卯生,她以前也爱去八中接姐姐。丰年姐姐也说,她和宋姐半夜也会漫步左家庄。当然下半句她不知道,做不动又睡不着,不如出来走走。
    袁柳说漫步就是同呼吸共命运,什么都不说可是又开心得不得了,心跳也格外甜。
    甜?缓兵之计变成兵临城下。俞任不解,小柳,你不能这样一头热,姐姐是允许你装着那事儿几年,不代表我要和你共沉沦。
    什么事儿?袁柳懵懂。
    你你喜欢俞任笑,你想从我嘴里出来,姐姐去冲咖啡。
    我喜欢你。袁柳的声音小却郑重,俞任,我喜欢你。将借了几个月的胆子在这一刻抛出,直接喊了俞任的大名。
    小姑娘冲了手里的肥皂泡,该我说。她像有些害怕,眼睛看着地面,鼓了口气才抬到俞任的高度,你对我真诚,我也要这样。
    我喜欢你,所以心疼你,想去接你,想听你多说会儿话。我有私心,想借着接你一同回来的机会尝尝恋爱的滋味,但却让你觉得更疲惫,耽误了你早点回家休息。我这样是自私而不成熟的,所以,俞任,我决定以后接你下班不找你啰嗦,高效舒适地送你到家门口绝不进门打扰。
    你喊我什么?俞任按压了下眉心,小柳,你都不喊姐姐了?
    袁柳吞口水掩饰紧张,当你是姐姐时,就喊姐姐。当我喜欢得装不下时,喊俞任。她的长睫毛快速动了好几下,最后立定,一汪大眸子赖皮地看着俞任,好不好?袁柳还是卸了虎劲儿。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窗户纸才糊了几天,真得现在就撕?俞任凝视着袁柳,你怎么和那天咱们协定的不太一样?那天那个说着坐标的懂事孩子去哪儿呢?
    那天也是十几天之前了。袁柳说,我想你,想得不行时就去做饭熬汤,去做题背单词看书,去和小海丰年姐姐跑步,可是甩不掉脑子里的你。虽然时移势易,君子之约我尽量遵守。
    尽量?俞任心乱了会儿,小柳,我说过,我不能保证给你想要的。她沉了片刻,你这个对我是干扰。窗户纸压根不顶用,反而给了她几个胆子登门入室,还喊起了俞任。俞任不得已说开了话题,明白吗?
    袁柳这才彻底明白,姐姐是给了她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包容,不是给她放任情感的借口。憋了十多天,想了无数回,还是做过了头,想多了。是经过语言小心包装而成的管好你自己,是姐姐不愿意伤害自己罢了。再聪明的孩子还是会在一点点甜头面前昏头昏脑。
    小姑娘一张脸煞白,她说明白了,这下真明白了,嗯,这是干扰。她的眼睛有点儿失焦,还挂着苦苦思索的挣扎痕迹。她回头,说我把衣服洗完。
    俞任坐在客厅看着她,双手交叉十指用力压着纸糊的终究被一句话戳破。小蛾子晾好衣服后说那姐姐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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