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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费阅读-朽月十五(55)

    祝陈愿行完礼后,落座到裴枝月旁边,双手揉搓着衣裙,突然想起来,那天自己掉到洞里被他救上来时,好像忘记行礼了。
    不知等会儿还手帕的时候,补回去成不成,还有之前说过感谢一事,也得给自己找补说辞。
    她默默在心里唾弃自己,这般想着,目光从木桌上的花纹慢慢移到裴恒昭的身上,状似不经意地瞟一眼。
    却正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桌子不算很大,两人之间只有一臂半之隔,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祝陈愿手里攥着裙摆,脸上露出一个浅笑,然后恍若只是抬头时恰好看到,将视线移到了他后面的窗户上,转了一圈才垂目,之后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只是她不知道这番行为叫做欲盖弥彰。
    裴恒昭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埋头在碗上,陈欢递给她一个乳饼,祝陈愿咬了一小口,乳饼奶味很浓,腥味却没有,很是软弹,糯却不粘,可她有些食之无味。
    饭桌上的菜很诱人,可真正将心思放在吃饭上的只有裴枝月和祝陈勉。
    等到两人吃饱喝足,基本可以下饭桌了。
    外头天色已晚,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也已经消失殆尽。
    漆黑的屋子里燃起灯烛,烛光晃动,裴恒昭想辞行,将裴枝月带回到裴府去,裴家在他过来太学时就买了一间宅院,让一些老仆守在那里,只是他并没有在宅子里住过几天。
    伯父伯母,今日多谢款待,只是天色已晚,穆穆又打扰你们一家多时,我今日想先带她回去,改日再过来登门拜访,郑重道谢。
    他说话不急不缓,态度诚恳,而后转头看向裴枝月,说道:穆穆,今日先跟我回去,明日或改天再来,还有,跟伯父一家道谢。
    裴枝月本来不想回去的,可是触及到他的目光,明白今日要是不回去说清楚这件事情,只怕以后日子也不好过。
    她叹气,上前几步给他们一家行了个抱拳礼,嘴里甜甜地说:多谢伯伯和伯母,还有姐姐弟弟,这几天的照顾。你们的大恩大德,说到这里忘了后面怎么说,裴枝月想不起来,随口说下去,我一定会记得的,我们江湖中人最讲义气
    还没说完,被裴恒昭拍了一下,耳边是他低沉的声音,好好说话。
    就是我肯定不会忘的,今日就只能先跟大哥回去,改日,不,明日我就回来了。
    她委屈改口,这一番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看裴恒昭去意已决,祝清和说了几句客套话,也就不再挽留两人。
    祝陈愿陪她去拿带来的包裹,路过自己床边时,从柜子底下拿出个小木盒,里头是那条手帕。
    犹豫一番,还是塞进自己的袖子里,如果等会儿有时机,就还给他。
    裴枝月步伐拖沓,走一步叹一口气,还不忘把她带来的樱桃抱起来,走得再慢还是来到了外头的巷子里。
    本来裴恒昭都已经说完告辞的话,里头有小猫的叫喊声响起,裴枝月怀里抱着的樱桃也回应它,而后从她怀里挣脱,轻盈地跳到地上,跑回祝府里面去。
    哎,樱桃,你去哪里!
    她大声喊着,追在后头进去,祝程勉爱瞧热闹,一起帮忙去追,祝清和跟陈欢也不能坐视不管,只能帮着去把猫给带回来。
    最后,巷子外头只剩下了祝陈愿和裴恒昭两个人。
    街巷清幽,无人经过,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吹得烛影晃动。
    祝陈愿心里打鼓,低头从袖子里拿出木盒,往前递给他,侧过头不看他,而是说起自己打好的腹稿,小郎君,这是上次在岐山时你给我包扎的帕子,洗干净了,还给你,还有那几包药粉,我都用了,多谢。只是说好的要感谢你,可最近在赶往杭城上,没来得及,实在是失礼。若是有时间,这顿饭在食店补上。
    快速地说完该说的话,祝陈愿才松了一口气,等她说完后,感觉到手上一轻。
    裴恒昭接过木盒,声音温柔似水,不用介怀此事,更何况,小娘子你帮了我一个大忙,理应我谢你才是。
    他垂头看木盒上的花纹,感受手指间淡淡的余温,恍惚中有种感觉,自己好像行走在春日鲜妍的花丛中,越看越接近,则越陷越深。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自是我谢我的,你谢你的。
    祝陈愿怕有人过来看到他们在这里说事不好,一时嘴快,脱口而出,感觉这话不对劲。
    倒是我想岔了,裴恒昭愣神,从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如果小娘子要谢的话,三日后见。
    他握紧木盒,游离的眼神落到青砖墙上,旁边的烛光混着月光,将影子打在墙上。
    裴恒昭看到自己的影子高大到掩盖了祝陈愿的影子,只露出她的半张侧脸,和裙摆,他莫名其妙耳朵发红。
    那便说定了,我去里面看看他们抓到了没。
    祝陈愿匆匆扔下一句话,跑进了门槛,直到后来他们走时,也没有再露过面。
    小猫樱桃最后还是留在了祝家。
    裴恒昭感受冷风拂过发热的耳垂,带着裴枝月慢慢走在街上。
    大哥,我问你一件事情。
    裴枝月踮起脚来悄悄地说。
    你问。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手指摩挲着木盒,在想事情。
    大哥,你什么时候定亲啊,我想要有个嫂子。
    裴枝月憋了半天,终于问出自己想问的,惹得裴恒昭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自己心里头有些心虚。
    便说道:缘分到了就有了。
    她听到后,嘟囔着说:怎么你们老说缘分,不过转念一想,她转动自己的眼睛,好半天没开口。
    走出很远后,突然出声,摇摇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大哥,你这样是不成的!
    裴枝月干脆不走了,站在裴恒昭面前,叉腰告诉他,你这样子,等会儿我岁岁姐做了别人的嫂子,别人的那个,夫人怎么办!你别以为我小,什么都不知道,可我明白,好姑娘不早点下手,都是别人家的!
    这话还是她听阿娘跟嬷嬷说的,没想到今日就能用上,她努力回想她们后头说的话,到时候,她们都定亲了,你就是个,孤,孤寡,孤寡老人!
    她忘记那个词叫做什么,随便编了个,还说得理直气壮的。
    年仅九岁的她根本不懂情爱,在她看来,喜欢就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拿到手里。她喜欢祝陈愿,想要她做嫂子,便不遗余力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裴枝月的话还没有歇,她不服气地说:要不是我不能娶,还轮得到你嘛。
    裴恒昭感觉这些话像冷箭一般朝他四射过来,心口中了一箭又一箭。
    他声音艰涩,你在说什么,什么是做别人的夫人?
    那么多话里,裴恒昭一直在想这句,他好像光是听到,就难以接受,更别说在脑中细想。
    当然,岁岁姐会做那么好吃的饭菜,人长得那么漂亮,身上还那么香,裴枝月说得很夸张,手里比划,舅舅见到她时,还问伯伯她有没有婚嫁呢,指定是想替表哥问的。
    你表哥定亲了。
    裴恒昭觉得自己是被她给气糊涂了,居然相信一个小毛孩说的话。
    我又不止一个表哥,还有那么多都没成亲呢,表哥不行,还有堂哥啊。对啊!我堂哥也可以,做嫂子又不一定要亲哥的。
    眼见裴枝月越说越离谱,没有一个字他想听的,裴恒昭难得失去了好教养,直接跨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巴,拎起她前走。
    小没良心的,枉他对她那么好,一天天尽胳膊肘往外拐。
    好话不会说,每一句都跟割他的肉一般。
    作者有话说:
    开个玩笑:
    后来,裴恒昭看见林家和裴家还未定亲的男子,眼神都不对劲,旁敲侧击说了不少话,在这些人顺利成婚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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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荔枝腰子
    裴枝月说的话根本不能细想, 以至于裴恒昭回去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努力不去想心中的杂念,后来终于睡下, 却陷入梦境中。
    梦里细雨绵绵, 他没撑伞在街上走,寂静无人的街上, 迎面走过来两个人, 裴恒昭没在意, 直到熟悉的声音从伞下传来, 他回过头去,祝陈愿和一名没有面孔的男子同撑一把伞,从他身边经过, 有说有笑。
    裴恒昭站在原地, 久久没动。
    画面一转,突然变成了漫天的红色,耳边是敲锣打鼓声,他站在祝家的小巷中, 听过路的人说:今日可是祝家小娘子的大喜之日。
    他目光茫然, 心头悸动,随着一阵喧哗且嘈杂的声音后, 穿着婚服的男子从远处走来,照旧看不清脸, 可裴恒昭知道, 那个人不是他。
    一路跟在那人后面, 看着蒙面的新娘从院子里迈步出来。
    裴恒昭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只是木然地看着。
    然后梦醒了。
    裴恒昭穿着白色中衣, 从床上下来, 深深吐气,胸膛上下起伏。
    四月的天,他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个梦太过于真实,以至于醒来后都能记得那种肢体麻木的感觉。
    还好只是个噩梦,他想开窗的手顿住,裴枝月的话又在脑中响起,如果止步不前,总有一天会成真的。
    裴恒昭凝眉,思索着去浴房洗漱,等他重新换了身衣服后,拿出纸笔摊开放到桌上。
    想给家里写信,却迟迟没有动笔,他明白自己内心所想,如果不论前程,他想要上门求亲,让家里派人过来商量,君子立身得正,若是心悦,但又不做任何的表态,他觉得自己以后一定会后悔。
    裴恒昭的性子不会在别的事情上优柔寡断,可在这件事上,却反复思虑,格外慎重。
    握笔想往下写时,停在那里,黑色的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
    裴恒昭看着墨汁,想起了太公说的话。
    他十八岁生辰那天,太公把他叫到书房里去,提笔写了个情字挂起来。
    太公让他坐下,用苍老却有力的声音说:含章,今日过完十八的生辰,也算是长大了,如你一般十八的,很多都早早娶妻定亲,可我知道你没有那份心思。
    但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聊聊姻缘这件事,你也知晓,你出生那年,我就说过,以后婚姻大事由你自己做主,旁人不能插手。毕竟,娘子才是要陪你过一生的人,别人选的终归不如自己挑的合心意。
    可你也要明白,我们家里不许纳妾,也不许无故休妻,哪怕无子。
    太公在这上头吃过太多的苦头,他爹糟践正妻,任由小妾作威作福,差点没落得灭门之祸。待他成家后,便立了这条规矩,他不怕后继无人,只怕家宅不宁。
    你若是真想求娶一女子,要先问自己,是否只是贪图她的色相,因为看色相而生色心起□□,都是男子中常见的事情。含章,我不希望你也如此。若是她的色相打动你,让你心生爱慕,他日年老色衰,是否会色衰爱弛。
    若你并非爱她色相,那你就得问自己,心悦她什么?这种喜爱,是否能够长久,若是你说不出来喜欢她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不如问问内心,是否看见她时心生欢喜,不见她时心里惆怅,只要想到她,就觉得愉悦欢欣。你莫觉得害臊,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太公早些年看过太多在女色上摔跟头的,或纳妾,或寻花问柳,或抛弃发妻,无一例外没有好下场。
    他并不忌讳跟孙辈谈论到情爱这件事,若是避而不谈,那到时候在人生大事上草率,跌跟头的还是他们。
    我想要你明白,并且确切的知道,自己爱什么,若是他日你想要求亲,你便写下来,到时候你过几天再看,是不是依旧喜欢。这件事上,你得慎之又慎。
    裴恒昭放空脑袋思考,确实每次见到祝陈愿,他心里都会生出一股隐秘的欢喜,藏在最深处。
    那到底为什么会动心?
    真的是因为她的皮相吗?他摇头,她并非见过女子当中最漂亮的,可漂亮的女子有很多,却没有一个能入眼能记住的。
    那到底心悦她什么呢?
    是喜欢她温柔性子底下的鲜活,还是喜欢她矜持却又大胆,或是对待何事都认真的模样,抑或心地纯良至善。
    裴恒昭发现自己想不明白,情之一字太难参透,比佛经还要难懂。
    最后枯坐半天,纸上的墨团越来越多,可一个字也没有动。
    他一个人想不明白,不如去听听旁人的高见。
    褚长隐应该回来了。
    时隔那么久没开食店,祝陈愿感觉自己手都生得不行,一大早起来就去采买菜蔬,至于叶大娘和夏小叶两人,昨日就已经说好了。
    等菜全部买好,也到了晌午的时候,还没等她开始动刀,夏小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那么久没见面,倒是又拔高了一些,只是不知道在忙什么活计,倒是瘦了不少。
    最近又出去找别的活计做了,怎么瘦了那么多?
    祝陈愿关切地问了一句。
    夏小叶最近确实干了些别的活,全是为了赚够开铺子的银钱,她在这段时间里完全想清楚了,把酱菜铺子开起来,让爹娘去卖,她还是在食店里干活,舍不得离开这里。
    她点点头,又笑起来,忙着腌酱萝卜呢,小娘子你之前教的,我自己回家做了好些,半个月前打开尝了尝,味道虽比不上小娘子的,但也不错。
    夏小叶笑起来很憨,她特别想要把自己家好的变化说给祝陈愿听,摸摸自己的脑袋说道:腌的缸子多,我们一家是吃不完的,商量了一下,我爹娘就到城门口摆摊卖酱萝卜去了,本来以为没有多少人会要,但是那天一缸都卖完了,三天时间全部腌好的都卖光了。小赚了一笔银钱,我爹就决定以后不去做役夫了,就摆摊卖酱菜和山货,闲暇时就到乡下去收菜。
    她是真的高兴,对祝陈愿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很想在家里做一顿饭菜答谢她,可想想自己家的情况,还是放下了这个念头。
    那只有酱萝卜可不够,我这几日多教你几个简单方便的,这样也好多卖些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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