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有狼(36)
他趁夜去了佛朗瑞金的住所一趟。
成为完全进化体后，裴时清也感到了身体的变化，比如生长出足以覆盖整个中央星的精神丝、堪比人形杀器的战力和更强韧的身体修复能力。但同时进化也剥夺了他作为人的一些东西，比如情绪。
除去至今藏头露尾的圣知，人类联盟只有佛朗家族对实验体最了解。
佛朗瑞金正在训儿子，猝不及防听到问候声人差点吓个趔趄。
佛朗瑞金戴在手腕上的终端自动启动，在墙壁上投出一柱光束，人影缓缓浮现在投影墙上。
晚上好，佛朗瑞金先生。破晓彬彬有礼地朝被吓得够呛得老先生鞠躬。
请容许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叫破晓，是主人优化设计后得2.0版本，现在您家里的网络通道已全部由我监管
佛朗瑞金脸色陡变，顾不得训斥死不悔改的宝贝儿子，三步并作两步去拉大门，没拉开。
抱歉，您家里的门使用的是智能锁，恰好也在我的接管范围内。破晓脸上模拟出歉意的神情，今天它换了个金发碧眼的皮肤，看起来绅士优雅如果忽略它嘴里吐出的流氓话。
佛朗瑞金不再试图去掰门把手，而是缓缓冷静下来。
长年浸淫于联盟权力高层，即便不是人工智能方面的专家，也知道面前的系统超前了联盟太多，不是他能抗衡的。
我的主人对一些事情比较疑惑，希望您能为他解答。破晓说。
佛朗瑞金皱着眉头正在思考是谁，门口一阵密码破译声，接着大门自动打开，站在门口的身影令他瞪大了眼睛。
裴时清朝他略一颔首，走进了屋子里。
他一进来，满室气压瞬间下降，来自完全进化体的压力令人呼吸急促，满脸冒冷汗。
裴时清的目光却先落到了紧贴着墙，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的蒂克身上。
他走过去，目光无机质地在他身上扫过，薄唇轻吐：机器人。
什什么？佛朗瑞金擦汗擦到一半的手蓦然僵住，他快步走到裴时清身边，目光死死盯着他，刚张口就被精神丝堵了嘴。
裴时清指尖点上蒂克的前额，读取他大脑内的芯片信息，突然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
这个小机器人芯片上的最高指令写着：永远保护顾星野。
裴时清皱眉，这让他捡回了一些曾经失落的记忆。
联盟军第一次捣毁伊甸园失败，顾星野被一枪轰碎胸膛，幼年裴时清精心策划的出逃计划在最后关头被他放弃，他带着顾星野回到基因中心，救了他一命的同时亲手将他改造成了实验体。
小机器人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它在悬镜塔外围探头探脑，还没等靠近就被伊甸园的守卫轰碎了核心。
裴时清偷偷将它捡回来修修补补，重新换了个核心，顺便在上面键入了新的最高指令：永远保护顾星野。
并将它送了出去。
他们里应外合，借助联盟军的力量终于消灭了伊甸园基地。顾星野再次重伤那时裴时清身负血海深仇，不愿拖着他走上这条注定崎岖的不归路，便让小机器人将顾星野送回了他老子身边。
同时删除了小机器人那段时间的数据。
被点破身份后，蒂克第一时间看向的不是他，而是冲上来的佛朗瑞金。
裴时清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个机器人眼神里透出来的情绪是什么？当年的他是怎么做出情绪这么逼真的智能机器的？
老爸，你听我解释蒂克声音发着颤。
佛朗瑞金却不由它分说，抬起手腕用终端对着它就开始扫描。
经扫描，您面前的是智能陪伴型机器人R11版，出厂型号设置为保密，经过二次改造，机器核心不可知，运行程序不可知嘀嘀嘀，请立即返厂销毁
佛朗瑞金脸色发白，心脏的血直往脑顶冲：怎么会这样？我儿子呢，你把我儿子藏哪里去了！
他撕扯着蒂克的衣服，将它往墙上撞，眼睛红得要滴血。
佛朗瑞金一生谨小慎微，在联盟高层中间夹着尾巴做人，见谁都是一副笑脸，对唯一的Omega儿子更是溺爱到了极点，动他可以，动他儿子绝对不行。
你把他藏哪里了，你给我说！快说！
墙面被砸出一个坑，蒂克的后脑勺凹出一个大洞，它仿生的泪腺中流出眼泪，满脸凄惶无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老爸，疼，我疼
机器人怎么会有痛觉呢？
佛朗瑞金在心底冷笑，恨不得将这个伪装他儿子欺骗了他多年宠爱的东西砸碎：闭嘴，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叫我，我要把你送走销毁！
佛朗瑞金气急败坏地拖着他往外走。
不，我不去。蒂克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它向后压着身体，试图将脚步钉在原地，却仍然不可避免被拖行，距离门口越来越近。
裴时清发出微微的哂笑声，注视着房间里的闹剧。
心绪极度震荡的佛朗瑞金突然像被迎头浇了一桶冷水似的停下动作。
忘了还有这么一尊佛在，他压根就出不去。
气氛一时变得极度尴尬。
直到裴时清收起那浅薄的笑，抬起手朝蒂克的方向点了点：这个机器人的二次改造是我操作的，如果你想知道更多信息，可以，我需要了解一些资料。
佛朗瑞金将基因改造实验的全部数据拷贝了一份给他。
《基因改造计划书》中认为，情绪是人类漫长进化过程中的累赘，剥除情绪后的人类将会拥有更敏锐的判断力、更正确的决策力以及永远向前发展的动力。但是这个提案遭到了人权主义者的反对，社会上也普遍认为是反伦理道德的，因此一直未能施行。但据我所知，悬镜塔，包括后来叛变的伊甸园都在秘密进行这项实验至今成功的只有你一个人。
情绪一旦被剥夺是不可逆的，就像没有人可以让人工智能真正产生感情，无论它们表现得如何真实，那都只是数据和仿生材料共同模拟出的效果。
受孕后的进化体通常会更加饥饿，与人类的孕育行为不同，进化体内的孩子会和母体争抢营养，他们的关系不是共生，而是你死我活。从孕早期到孕晚期，母体的饥饿感会一天比一天严重，在这个过程中，父体通常会被当成营养品吃掉以保证孩子有足够大的力气从母体的身体里爬出来
从佛朗瑞金家里出来，裴时清身后牵着一个跟屁虫。
他动动手指，被精神丝捆住手腕的蒂克不情愿地往前挪动几步，恋恋不舍地回头。
佛朗瑞金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裴时清索性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这个小机器人似乎和那些流水线生产的不一样。
蒂克神情失落地垂下头，猛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朝天的后脑勺凹下去一大块，露出里面乱七八糟的线，像无声的嘲笑。
良久，他抬起头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对裴时清说：走吧。
裴时清抬手捂住心脏，那里再次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但和白天面对顾星野时又不一样。
于是他站着没有动，而是视线落在蒂克脸上，似乎要找出答案，可惜一无所获。
反倒蒂克，想通之后浑身都轻松起来，他快走几步来到裴时清身边，被设计成娇小Omega体型的它抬起头，淡色瞳仁看向裴时清：虽然老爸现在很生气，但他不会不管我的，正好我去顾星野那里躲几天。
裴时清微启双唇：我把你带回去不是为了让你躲灾。
就在刚才，裴时清通过破晓破译了蒂克的出厂型号，竟然追溯到了二十多年前，定制的主人竟然是顾淮。
佛朗瑞金是个人精，眨眼就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撸起袖子就去找顾淮麻烦了。
至于蒂克这个冒牌的机器人，被他大方地踢给了裴时清
蒂克鼓了鼓双颊，浅金色小卷毛在风中一晃一晃，依稀和在图兰星初次见面的模样重叠：嗨呀，管他怎样呢。
裴时清忍住揪他脑袋上卷毛的冲动，操纵精神丝拉得他踉跄前行一步。
走了。
第49章 项圈
飞梭降落在停机坪, 坐在落地窗前的顾星野手中动作一顿，眼也不眨地关闭加密后的通讯端口。
裴时清牵着蒂克进来时一眼就看到顾星野侧身躺在沙发上，俊朗的脸埋进臂弯里, 竟是睡着了。
裴时清开门的声音不算小，但他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露在外面的眉眼苍白瘦削。
投影上播放着中央台的晚间新闻。虫族大军进化出一种可腐蚀军舰材料的毒液，以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方式迅速消耗着联盟军的战力, 失去大将守卫的人类联盟连连败退, 奎岭星快要守不住了。
一旦奎岭星失守，虫军即可通过白银要塞长驱直入，直抵中央星。
视频中林青岩正在发言，大致意思要将顾淮这个老元帅派出去抵挡这次进攻
裴时清略瞥了一眼, 不感兴趣地关掉了。
以他现在的体力，可以轻松打横抱起一个人类。储备粮头靠在他怀里，侧脸贴着他的胸口，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衬衫喷洒在肌肤上, 裴时清低头，疑惑地往下看了一眼。
就在刚才，心脏那里跳动的频率加快了。
他没来由地想起那个经由他亲手改造的小机器人芯片上镌刻着的最高指令：永远保护顾星野。
那个裴时清到底有多喜欢他？
深夜。
落日大道已戒严一个月，顾淮已在昨日抵奎岭星, 前线传来的消息并不乐观。
虫族最新进化出的毒液十分难缠, 即使联盟军再训练有素, 也逃不脱军舰、机甲、乃至防护服都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南_风, 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地步。
顾星野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不停换频道，被忍无可忍的蒂克一把抢过来调成八点档肥皂剧，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出息。顾星野顺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手掌硌到他被拍凹下去的后脑勺, 两人俱是一顿。
蒂克捏着薯条的手垂下, 丧气般低头，不敢看向顾星野。
破了洞的后脑勺像条裂开的巨大鸿沟，横亘在一人一机器共同相处十几年的岁月中。
但很快，顾星野又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想什么呢，哥罩着你。
蒂克猛地抬头，眼泪汪汪地看向他。
顾星野笑了笑，一把手揉上他浅金的小卷毛，心中五味杂陈：你自己看电视，我去抽支烟。
他已经很久没抽烟了。
顾星野来到天台，借着晚风点燃了手里的烟。他没有开灯，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中央星四季恒温，风霜雨雪等一切自然气候都由中控系统调节模拟，就比如现在，夏季的夜晚尽管清凉，也掩不住送来的微风中带来的丝丝燥热。
他和真正的蒂克只在幼时相处过短短几年，其实对他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人类在对于智能机器研究与应用上始终抱有保守态度，他们将机器人投入生产，分出细致的领域，并且设置每半年一次的检修确保它们不会出任何问题，尤其在对智能机器是否拥有自主意识这一条上，专家们争论不休，至今没有得出结论。
但人类联盟的智能机器领域早已发展得如日中天。
一旦离开智能机器，人类世界将陷入瘫痪。
顾星野碾灭烟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咬在嘴里，耳朵捕捉到鞋子踩在楼梯上的声音。
他没管。
有人拾阶而上，走到他跟前。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他眼皮子底下，手掌向上，掌心纹路浅淡。
顾星野闭了闭眼，抿去眼底的燥郁，再扬起时眼角弯起，露出讨好的笑容：就抽了一根。
裴时清不喜欢烟味，但最近他总是偷偷抽。
摊开在面前的手没有收回，裴时清的眉眼比今晚的月色还要冷淡，他说：给我一支。
正慢腾腾捏紧烟盒的顾星野手下一松，以为自己听错了，表情茫然地看向他。
裴时清却没等他反应，伸手截胡了他咬在嘴里的香烟，指尖燃起明火，点燃后学着顾星野的样子吸了一口。
尼古丁的味道充斥进肺管，令他想起了在实验室的不愉快经历。研究员为了测试他对成瘾性药物的耐受力，朝他一次性注射了大量的□□那种血管发烫的感觉和现在很像。
裴时清掐灭了烟：不是好东西，别抽了。
顾星野这次却没和以往一样回答好，而是定睛看了他许久，随即转脸扭向另一边。
裴时清现在还不饿，在食欲没有占领上风时，他甚至生出一点攀谈的欲望。
那个机器人，你不喜欢和他玩吗？在他的潜意识中，把蒂克带回来就相当于给储备粮找个玩伴。
过了几秒，顾星野才答道：他有名字。
这一次，裴时清莫名听懂了他平静语气下的暗藏的别扭情绪。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咕哝道：真奇怪。你们人类制造出和自己高度相似的智能机器，却害怕它们产生和人类一样的情感。另一方面却致力于研究如何在进化过程中抹除自身的情绪。
裴时清抬眼看向他，语气透出疑惑：所以对你们而言，情绪到底是进化过程中需要摒弃的累赘，还是进化链上的终极形态呢？
他的眼神平静而幽远，似乎真的只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顾星野看向面前这个是他又不全然是他的人，心底的不满逐渐化成了委屈与不安，即使再不愿意承认，他也应该知道
裴时清不再是他的阿裴了。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完全进化体，是被人工打造出来的、高高在上的神。
我想，问题并不完全再是否产生了情绪上
顾星野缓缓朝后退了两步，直到后腰挨着栏杆。
他微微眯起双眼，似乎要将裴时清的模样永远刻在脑海中。
裴时清低头思索，随手伸出一根精神丝朝顾星野的方向而去：别站那么远，小心摔倒。
下一刻，顾星野整个人往后仰倒，竟直直翻了下去。
精神丝捞了个空，裴时清猛地抬头，几步冲到栏杆前，俯身下看，延长的精神丝飞速朝着下坠的人影追去。
就在这时，顾星野背后生出双翼，巨大的翅翼展开在半空中滑行，帮助他稳住了身势。
精神丝已经先一步追上了他。
你居然想跑。裴时清模糊的声音从天台上传来，追上来的精神丝与缠住他脖颈的那一圈合而为一，死死勒住顾星野。
顾星野喉咙感到一阵窒息，尚未完全展开的翅翼抽搐了一下，无力地垂软，整个人直直往下降落，被精神丝织成地密网兜住。
裴时清缓缓收网，眉目间似缀着冰雪。
待到近前，顾星野双手死死扣着脖颈处的枷锁，他紧紧闭着眼睛，表情痛苦。
裴时清伸手去捞他，将他拉至面前，无机质的眼睛盯着他：为什么想跑？
即便如此，他的语气中都只有惊讶与疑惑，看向顾星野的眼神不带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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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完全进化体后，裴时清也感到了身体的变化，比如生长出足以覆盖整个中央星的精神丝、堪比人形杀器的战力和更强韧的身体修复能力。但同时进化也剥夺了他作为人的一些东西，比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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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佛朗瑞金先生。破晓彬彬有礼地朝被吓得够呛得老先生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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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朗瑞金脸色陡变，顾不得训斥死不悔改的宝贝儿子，三步并作两步去拉大门，没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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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年浸淫于联盟权力高层，即便不是人工智能方面的专家，也知道面前的系统超前了联盟太多，不是他能抗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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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时清的目光却先落到了紧贴着墙，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的蒂克身上。
他走过去，目光无机质地在他身上扫过，薄唇轻吐：机器人。
什什么？佛朗瑞金擦汗擦到一半的手蓦然僵住，他快步走到裴时清身边，目光死死盯着他，刚张口就被精神丝堵了嘴。
裴时清指尖点上蒂克的前额，读取他大脑内的芯片信息，突然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
这个小机器人芯片上的最高指令写着：永远保护顾星野。
裴时清皱眉，这让他捡回了一些曾经失落的记忆。
联盟军第一次捣毁伊甸园失败，顾星野被一枪轰碎胸膛，幼年裴时清精心策划的出逃计划在最后关头被他放弃，他带着顾星野回到基因中心，救了他一命的同时亲手将他改造成了实验体。
小机器人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它在悬镜塔外围探头探脑，还没等靠近就被伊甸园的守卫轰碎了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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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将它送了出去。
他们里应外合，借助联盟军的力量终于消灭了伊甸园基地。顾星野再次重伤那时裴时清身负血海深仇，不愿拖着他走上这条注定崎岖的不归路，便让小机器人将顾星野送回了他老子身边。
同时删除了小机器人那段时间的数据。
被点破身份后，蒂克第一时间看向的不是他，而是冲上来的佛朗瑞金。
裴时清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个机器人眼神里透出来的情绪是什么？当年的他是怎么做出情绪这么逼真的智能机器的？
老爸，你听我解释蒂克声音发着颤。
佛朗瑞金却不由它分说，抬起手腕用终端对着它就开始扫描。
经扫描，您面前的是智能陪伴型机器人R11版，出厂型号设置为保密，经过二次改造，机器核心不可知，运行程序不可知嘀嘀嘀，请立即返厂销毁
佛朗瑞金脸色发白，心脏的血直往脑顶冲：怎么会这样？我儿子呢，你把我儿子藏哪里去了！
他撕扯着蒂克的衣服，将它往墙上撞，眼睛红得要滴血。
佛朗瑞金一生谨小慎微，在联盟高层中间夹着尾巴做人，见谁都是一副笑脸，对唯一的Omega儿子更是溺爱到了极点，动他可以，动他儿子绝对不行。
你把他藏哪里了，你给我说！快说！
墙面被砸出一个坑，蒂克的后脑勺凹出一个大洞，它仿生的泪腺中流出眼泪，满脸凄惶无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老爸，疼，我疼
机器人怎么会有痛觉呢？
佛朗瑞金在心底冷笑，恨不得将这个伪装他儿子欺骗了他多年宠爱的东西砸碎：闭嘴，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叫我，我要把你送走销毁！
佛朗瑞金气急败坏地拖着他往外走。
不，我不去。蒂克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它向后压着身体，试图将脚步钉在原地，却仍然不可避免被拖行，距离门口越来越近。
裴时清发出微微的哂笑声，注视着房间里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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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还有这么一尊佛在，他压根就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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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一旦被剥夺是不可逆的，就像没有人可以让人工智能真正产生感情，无论它们表现得如何真实，那都只是数据和仿生材料共同模拟出的效果。
受孕后的进化体通常会更加饥饿，与人类的孕育行为不同，进化体内的孩子会和母体争抢营养，他们的关系不是共生，而是你死我活。从孕早期到孕晚期，母体的饥饿感会一天比一天严重，在这个过程中，父体通常会被当成营养品吃掉以保证孩子有足够大的力气从母体的身体里爬出来
从佛朗瑞金家里出来，裴时清身后牵着一个跟屁虫。
他动动手指，被精神丝捆住手腕的蒂克不情愿地往前挪动几步，恋恋不舍地回头。
佛朗瑞金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裴时清索性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这个小机器人似乎和那些流水线生产的不一样。
蒂克神情失落地垂下头，猛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朝天的后脑勺凹下去一大块，露出里面乱七八糟的线，像无声的嘲笑。
良久，他抬起头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对裴时清说：走吧。
裴时清抬手捂住心脏，那里再次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但和白天面对顾星野时又不一样。
于是他站着没有动，而是视线落在蒂克脸上，似乎要找出答案，可惜一无所获。
反倒蒂克，想通之后浑身都轻松起来，他快走几步来到裴时清身边，被设计成娇小Omega体型的它抬起头，淡色瞳仁看向裴时清：虽然老爸现在很生气，但他不会不管我的，正好我去顾星野那里躲几天。
裴时清微启双唇：我把你带回去不是为了让你躲灾。
就在刚才，裴时清通过破晓破译了蒂克的出厂型号，竟然追溯到了二十多年前，定制的主人竟然是顾淮。
佛朗瑞金是个人精，眨眼就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撸起袖子就去找顾淮麻烦了。
至于蒂克这个冒牌的机器人，被他大方地踢给了裴时清
蒂克鼓了鼓双颊，浅金色小卷毛在风中一晃一晃，依稀和在图兰星初次见面的模样重叠：嗨呀，管他怎样呢。
裴时清忍住揪他脑袋上卷毛的冲动，操纵精神丝拉得他踉跄前行一步。
走了。
第49章 项圈
飞梭降落在停机坪, 坐在落地窗前的顾星野手中动作一顿，眼也不眨地关闭加密后的通讯端口。
裴时清牵着蒂克进来时一眼就看到顾星野侧身躺在沙发上，俊朗的脸埋进臂弯里, 竟是睡着了。
裴时清开门的声音不算小，但他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露在外面的眉眼苍白瘦削。
投影上播放着中央台的晚间新闻。虫族大军进化出一种可腐蚀军舰材料的毒液，以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方式迅速消耗着联盟军的战力, 失去大将守卫的人类联盟连连败退, 奎岭星快要守不住了。
一旦奎岭星失守，虫军即可通过白银要塞长驱直入，直抵中央星。
视频中林青岩正在发言，大致意思要将顾淮这个老元帅派出去抵挡这次进攻
裴时清略瞥了一眼, 不感兴趣地关掉了。
以他现在的体力，可以轻松打横抱起一个人类。储备粮头靠在他怀里，侧脸贴着他的胸口，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衬衫喷洒在肌肤上, 裴时清低头，疑惑地往下看了一眼。
就在刚才，心脏那里跳动的频率加快了。
他没来由地想起那个经由他亲手改造的小机器人芯片上镌刻着的最高指令：永远保护顾星野。
那个裴时清到底有多喜欢他？
深夜。
落日大道已戒严一个月，顾淮已在昨日抵奎岭星, 前线传来的消息并不乐观。
虫族最新进化出的毒液十分难缠, 即使联盟军再训练有素, 也逃不脱军舰、机甲、乃至防护服都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南_风, 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地步。
顾星野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不停换频道，被忍无可忍的蒂克一把抢过来调成八点档肥皂剧，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出息。顾星野顺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手掌硌到他被拍凹下去的后脑勺, 两人俱是一顿。
蒂克捏着薯条的手垂下, 丧气般低头，不敢看向顾星野。
破了洞的后脑勺像条裂开的巨大鸿沟，横亘在一人一机器共同相处十几年的岁月中。
但很快，顾星野又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想什么呢，哥罩着你。
蒂克猛地抬头，眼泪汪汪地看向他。
顾星野笑了笑，一把手揉上他浅金的小卷毛，心中五味杂陈：你自己看电视，我去抽支烟。
他已经很久没抽烟了。
顾星野来到天台，借着晚风点燃了手里的烟。他没有开灯，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中央星四季恒温，风霜雨雪等一切自然气候都由中控系统调节模拟，就比如现在，夏季的夜晚尽管清凉，也掩不住送来的微风中带来的丝丝燥热。
他和真正的蒂克只在幼时相处过短短几年，其实对他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人类在对于智能机器研究与应用上始终抱有保守态度，他们将机器人投入生产，分出细致的领域，并且设置每半年一次的检修确保它们不会出任何问题，尤其在对智能机器是否拥有自主意识这一条上，专家们争论不休，至今没有得出结论。
但人类联盟的智能机器领域早已发展得如日中天。
一旦离开智能机器，人类世界将陷入瘫痪。
顾星野碾灭烟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咬在嘴里，耳朵捕捉到鞋子踩在楼梯上的声音。
他没管。
有人拾阶而上，走到他跟前。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他眼皮子底下，手掌向上，掌心纹路浅淡。
顾星野闭了闭眼，抿去眼底的燥郁，再扬起时眼角弯起，露出讨好的笑容：就抽了一根。
裴时清不喜欢烟味，但最近他总是偷偷抽。
摊开在面前的手没有收回，裴时清的眉眼比今晚的月色还要冷淡，他说：给我一支。
正慢腾腾捏紧烟盒的顾星野手下一松，以为自己听错了，表情茫然地看向他。
裴时清却没等他反应，伸手截胡了他咬在嘴里的香烟，指尖燃起明火，点燃后学着顾星野的样子吸了一口。
尼古丁的味道充斥进肺管，令他想起了在实验室的不愉快经历。研究员为了测试他对成瘾性药物的耐受力，朝他一次性注射了大量的□□那种血管发烫的感觉和现在很像。
裴时清掐灭了烟：不是好东西，别抽了。
顾星野这次却没和以往一样回答好，而是定睛看了他许久，随即转脸扭向另一边。
裴时清现在还不饿，在食欲没有占领上风时，他甚至生出一点攀谈的欲望。
那个机器人，你不喜欢和他玩吗？在他的潜意识中，把蒂克带回来就相当于给储备粮找个玩伴。
过了几秒，顾星野才答道：他有名字。
这一次，裴时清莫名听懂了他平静语气下的暗藏的别扭情绪。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咕哝道：真奇怪。你们人类制造出和自己高度相似的智能机器，却害怕它们产生和人类一样的情感。另一方面却致力于研究如何在进化过程中抹除自身的情绪。
裴时清抬眼看向他，语气透出疑惑：所以对你们而言，情绪到底是进化过程中需要摒弃的累赘，还是进化链上的终极形态呢？
他的眼神平静而幽远，似乎真的只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顾星野看向面前这个是他又不全然是他的人，心底的不满逐渐化成了委屈与不安，即使再不愿意承认，他也应该知道
裴时清不再是他的阿裴了。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完全进化体，是被人工打造出来的、高高在上的神。
我想，问题并不完全再是否产生了情绪上
顾星野缓缓朝后退了两步，直到后腰挨着栏杆。
他微微眯起双眼，似乎要将裴时清的模样永远刻在脑海中。
裴时清低头思索，随手伸出一根精神丝朝顾星野的方向而去：别站那么远，小心摔倒。
下一刻，顾星野整个人往后仰倒，竟直直翻了下去。
精神丝捞了个空，裴时清猛地抬头，几步冲到栏杆前，俯身下看，延长的精神丝飞速朝着下坠的人影追去。
就在这时，顾星野背后生出双翼，巨大的翅翼展开在半空中滑行，帮助他稳住了身势。
精神丝已经先一步追上了他。
你居然想跑。裴时清模糊的声音从天台上传来，追上来的精神丝与缠住他脖颈的那一圈合而为一，死死勒住顾星野。
顾星野喉咙感到一阵窒息，尚未完全展开的翅翼抽搐了一下，无力地垂软，整个人直直往下降落，被精神丝织成地密网兜住。
裴时清缓缓收网，眉目间似缀着冰雪。
待到近前，顾星野双手死死扣着脖颈处的枷锁，他紧紧闭着眼睛，表情痛苦。
裴时清伸手去捞他，将他拉至面前，无机质的眼睛盯着他：为什么想跑？
即便如此，他的语气中都只有惊讶与疑惑，看向顾星野的眼神不带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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