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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凝海(2)

    可他真的能够改变什么吗?那片灰雾是他的最大倚仗,使他能够做到许多以他实际力量无从想象的事情。但那毕竟不是万能的,无法让死者复生,无法让时光改写,也无法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不同的存在。
    克莱恩曾经以为所有的危机都是源于实力或是准备不足。他并非没有陷入过绝境。但每一次失败,每一次痛苦,每一次面对既定结局的愤怒和无力,带给他的都是持续前进的动力。若是再强大一点,再谨慎一点,亦或是能够提早预知到敌人的谋划,那么结局便会不同。
    但是在阿兹克先生面前,他意识到自己的实力再强大,准备再充分,也无计可施。
    毕竟,实力与计谋都只能应对敌人。而阿兹克先生并不是敌人。
    祂还记得他的名字。
    克莱恩利用了无面人的能力,才没有让不断溢出的绝望表露出来。他站在原地,没有回答阿兹克的问题,也没有再将手中的武器举起来,只是下意识地挪了挪脚步,将努力对抗失控状态的贝尔纳黛挡在身后。
    半晌,他垂下眼帘,极缓慢地屈膝,如同周围的死灵生物们那样跪了下来。
    请您手下留情。他将丧钟放在地面上,轻声说。
    他在赌阿兹克此刻对他的关注,赌他的老师即使变成了另一个人,也仍保有一些对他的印象,赌祂既然还能那么自然地叫出克莱恩这个名字,就至少有足够的兴趣听他把话说完即使他自己仍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就算他赌输了,最起码也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贝尔纳黛逃脱。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浪费一次复活的机会罢了,就当是那天在陵寝里侥幸没有用到的命运符咒以另一种方式起效了。
    想到这里,克莱恩似乎就坦然了起来,甚至还有些好笑。他联想到了与阿兹克先生一起去黑色郁金香号上找场子的经历,那一次地狱上将路德维尔也是痛痛快快地就跪了,想必阿兹克先生对于敌人总是很怂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
    阿兹克并没有习以为常。祂甚至觉得受到了惊吓。
    站起来。祂紧紧盯着克莱恩跪伏在地的身影,命令道,低沉的声音中透露出了明显的怒意。随后祂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仿佛不明白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是因为什么。
    再开口时,祂竟然下意识地放缓了语气。
    克莱恩,站起来。说一不二的苍白皇帝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之后还忍不住解释了一句,我不喜欢看到你这个样子。
    我也可以说同样的话克莱恩几乎冲口而出,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站了起来。他仍然低着头,没有去看阿兹克的脸,自然错过了对方眼中的波动。
    克莱恩,你是想让我放过她吗?他听见阿兹克再度开口,声音似乎比一开始柔和了些许,大概是对他的顺从感到满意,你想让我救她,对吗?
    是的。克莱恩十分痛快地回答。这并没有什么可否认的,甚至听到对方主动提出时他还有些惊喜。若是阿兹克先生愿意出手,贝尔纳黛目前的状态想必很好解决,只是不知道他这位性情大变的老师会索要什么代价。但至少,这说明这个要求并非完全不能商量。
    阿兹克并没有立刻答应,或是拒绝。还有呢?你还想要我做什么?祂继续问道,像是因为克莱恩厚脸皮的答案产生了兴致,想看看这个人还能得寸进尺到什么地步。
    或许是从这话中找回了一丝熟悉的影子,克莱恩感到心头的沉闷消散了一些。他抬起头,阿兹克的表情依旧冷漠,与一身庄重威严的装扮相得益彰,但他却从那双褐色的眸子中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暖意。这让他重新产生了一丝期冀,像是灰烬中闪动的火星,微弱却又令人神往。
    我我希望您放弃活祭,他脑子一热,直接顺杆爬了上去。这本来就是阿兹克先生问的,总不会因为他说了实话就责怪他什么。停止与玫瑰学派的合作,不再扩张拜朗的势力,善待平民还有,他顿了一下,将不知什么时候涌上来的酸涩咽下喉咙,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我希望您告诉我为什么要掀起战争,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以及您在沉睡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希望您能变回以前的样子这才是他最迫切的心愿,但说出来太像是一句判决。克莱恩恍惚了一下,终于闭上了嘴。
    苍白皇帝安静地听他说完,嘴角突然极轻微地翘了翘。
    祂没有说什么,而是慢慢走了过去,在克莱恩侧前方停了下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左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祂的食指上戴着克莱恩隐隐有些眼熟的方型黑沉戒指。
    冒险家打扮的年轻人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这个动作是他所熟悉的,但是从前阿兹克先生带着他穿行灵界的时候并不会那么用力地掐着他的肩膀,像是擒住猎物一样,手指几乎要将他的肩膀捏碎。
    阿兹克将目光移到贝尔纳黛身上,右手轻轻一挥。被她倚靠着的巨大藤蔓不明显地抖动起来,突兀地燃起了白色的火焰,扭曲的黑色叶片顷刻间被焚成了灰烬。罗塞尔大帝的长女闷哼一声,细小的羽毛从她的身体上脱离,在空中化为齑粉,皮肤上隐隐出现的坚硬角质重新软化消失。白色的金属面具从她的脸上脱落,仿佛被无形的存在托着漂浮了过来,被阿兹克抓到了手里。
    古铜肤色的大天使瞥了一眼,十分随意地将它收了起来。
    回去。祂淡淡地说。
    无人反驳。所有的活人和亡灵如潮水一般散去,看都没看一眼包围中央的人。
    克莱恩下意识地回头,与脸色苍白的贝尔纳黛视线相对。还没等他跟一脸复杂的同伴解释什么,视野便被熟悉的灵界色彩充斥了。
    第3章 3
    克莱恩对于灵界穿行的过程已经不陌生了,不过被倒拽着通过灵界还是第一次。他有些新奇地看着浓郁的色彩从他的背后飞速掠向身前,画出一道道炫丽的线条,又在视野的中心扭曲,重新糅合在一起。
    等到熟悉的失重感出现时,他久违地有点晕车。
    冒险家双脚踩在坚硬平滑的地面上,稍微踉跄了一下,被两只手从身后稳住了。骤然变得漆黑一片的视野还残留着色彩的残像,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眨眨眼。
    阿兹克放开他的肩膀,在身边的架子上摸索了一阵,随后走到墙边。几秒种后,房间渐渐亮了起来。
    克莱恩环视四周。他们所处的房间布局与阿兹克在廷根的居所略微有些相似。沙发与茶几的位置与曾经的客厅几乎一样,另一端的窗边放着书桌和办公椅。一侧的墙边陈列着一排书架,上面仍有一半是空着的,对面则有一大半被一副很详细的世界地图占据。脚下地面铺着不反光的黑色石板,墙上似乎并没有门,靠近楼层中央的位置有一组连通上下层的螺旋阶梯,扶手的形状是层层叠叠的羽毛和白骨。
    厚重的黑色窗帘将所有阳光挡在了室外,搭配黑金两色的主色调和随处可见的白骨饰品,使得整个房间显得既华丽又诡谲。角落的壁炉高度与他肩膀齐平,形状像是被从中央劈开的城堡,黑色的城墙在微光中折射出火焰的纹样,内里却并没有木材或是煤炭作为燃料,明显只是装饰。书架空隙处的墙面钉着镶金白骨的烛台和白色的蜡烛,阿兹克刚刚将它们逐次点燃,橘色的火光将四周的阴冷驱散了些许。
    就像是一个不协调的混搭克莱恩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形容。这间屋子仿佛是将历史教员阿兹克先生与新近苏醒的拜朗执政者强行糅合在了一起,以至于每个角落都充斥着矛盾,恍惚间却又理所应当。
    矛盾的中心站在他不远的地方,衣着与整个房间的风格保持着诡异的一致,在昏暗的空间中几乎要被忽略过去。于是就在这一瞬间,在这个仿佛是被命运扭曲了的书房里,面前的拜朗帝国执政者与他所熟悉的阿兹克艾格斯在冥冥之中重新合二为一。
    这让克莱恩的心中再次燃起了一丝期冀,就像寒夜之中的一缕火苗,细小而孱弱,却是天地间最夺目的色彩。
    阿兹克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面向着书架,嘴唇微动,像是正在无声地向空气中的灵交代着什么。层层叠叠的黑袍从肩膀直垂到地面,在金饰的衬托下显得异常厚重,但前襟却只是被一个细小的金环简单地扣在了一起。大片的古铜色肌肤从布料与颈饰的缝隙处暴露在外,让习惯了历史教员那一身鲁恩正装的克莱恩忍不住有些愣神。直直地盯了半晌,年轻人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注视似乎不怎么礼貌,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抬起头来。
    他的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与灵的交流,正在注视着他,表情在烛火中显得晦暗不明。祂的眼眸变成了金色,瞳孔缩成了一道缝,像是正在狩猎的毒蛇。
    克莱恩一惊,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随后便有些后悔。
    这是他的阿兹克先生,他的老师和挚友,他不会也不应感到恐惧。最起码,自从被带到了这里,他的灵性就没有给过他任何有关危险的提示,只是不停地发出细微的波动,仿佛在他的心头急躁地踱着步。
    这里没有危险,他想,只有他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的答案。
    阿兹克并没有对他的退避做出什么评论,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抬了抬手,示意他在沙发坐下。
    没有准备饮品,抱歉。祂平静地说,我并没有在这里招待过什么人。
    祂看着克莱恩落座,然后选择了距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再次抬眼看过来时,祂的眼睛已经恢复成了熟悉的褐色。
    两人面对面地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克莱恩满心的疑问担忧不知要从何问起,而阿兹克似乎也不太确定要怎么与久别重逢的学生进行交谈。但最终是阿兹克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已经是半神了。祂说,语气并非问询而是对事实的简单陈述,魔药消化得怎么样?
    快消化完了,大概还需要一个月时间听见熟悉的话题,克莱恩暗暗松了口气。他根据印象中的进度给出了答案,然后突然愣了一下。消化程度比印象中快了不少,好像是几天之内消化了一大截是因为吓到了不少死神教派的人吗?似乎有点说不通。总之不是什么坏事他希望能在乔治三世举行仪式之前晋升古代学者,按照之前的速度不一定能赶上日子,他还计划着要想办法跑出去多吓几个人,现在只需要收集材料就可以。克莱恩在脑海中记下了这个发现,便不再细想,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对话上。
    接下来晋升的配方和材料有准备了吗?阿兹克伸手摸了摸下巴,像是在回想什么,火光随着动作在金色的护臂表面跃动了一下,隐隐约约勾勒出了羽毛的纹理,没记错的话,占卜家的序列三应该是古代学者。抱歉,我只知道名称,不过若是需要的话我可以想想办法
    过于正常的对话让克莱恩心中升起了某种近乎荒谬的熟悉感,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微笑。占卜家途径的高阶配方出了名的难搞,就连黑夜教会都没有完全掌握,阿兹克先生能知道名称已经很让人意外了。不过他的老师第一反应仍是要帮助他晋升,这让他一瞬间产生了一切如常的错觉,又在一秒钟后重新被阿兹克淡漠的表情击碎了。
    配方已经有了,但是材料还在筹备。他定了定神,回答道。他的目光一寸寸勾勒着阿兹克五官的细节,从微抿的嘴唇到没有丝毫笑意的双眼,再到耳朵下那颗几乎看不见的小小黑痣,努力寻找着更多熟悉的痕迹。
    没关系他对自己说。他所熟悉的那个人就在这里,只是隐藏在了淡漠的表象之下。
    我和同伴们杀死了因斯赞格威尔,他开始讲述几个月来的经历,就像是曾经每次重聚时向他的老师汇报近一段时间的收获时那样,戴莉女士在战斗中牺牲了
    我用路德维尔秘偶将附身在赞格威尔身上的红天使恶灵带入了灵界,可惜后来就再也没能找回它
    人造死神派的大祭司海特尔似乎是一位死亡执政官,不知道您是否知道祂的存在祂与红天使梅迪奇有一些合作
    我查到了一些事情,包括贝克兰德那场雾霾的真相
    席卷北大陆的战火背后有更高层次的力量在背后推动。我没有办法阻止,但是还是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至少不能让一名身居高位的恶徒借此获利
    我我还听说拜朗出现了一位新的皇帝,担心祂会对您不利,一直想提醒您
    只有短短四个月没见,原来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克莱恩想到哪说到哪,直到有些口干舌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说了好久。
    阿兹克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讲述,没有回应也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情越来越柔和。最终,祂叹了口气,微微闭了闭眼睛。
    克莱恩祂轻声说,你的信,我都看了。
    克莱恩险些哭了出来,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被他的老师一句话再次搅成了一团乱麻。这其中很多事情他都在信中提到过,他甚至还能想起落笔时的心情,想起自己曾经猜测过阿兹克先生会对此做出什么样的回复。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在等待阿兹克先生的回信,安慰也好答疑也罢,或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其它答案,只是想要一个回复而已。哪怕仅仅是知道另一个人在倾听,也能让那些无形的重量被分担一些。
    可是可是阿兹克没有回信。克莱恩甚至怀疑,若不是自己因为贝尔纳黛的求援来到了南大陆,卷入了死神教派正在谋划的事件中,阿兹克很可能一直都不会联系他。
    在这一刻,他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去拥抱他的老师,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将这个失而复得、却又似乎随时可能离去的人留住。
    我醒来后不久就晋升了苍白皇帝。沉默了一阵,阿兹克开口说,晋升的仪式与所需的材料都是灵教团筹备的希雅帕伦克,灵教团的首领之一,也是我的血裔,手中一直持有一份序列1特性。他们提出的条件便是由我以皇帝的身份,重新让拜朗帝国和死神教派在南大陆占有一席之地。
    我并没有拒绝。这个身份对之后的扮演有利无弊。
    阿兹克的解释过于简短,遗漏了很多关键,却又透露出了足够多的信息。克莱恩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话中的细节一点点归纳。阿兹克先生晋升的时间应该是在拜朗复国前不久,也就是差不多一个月之前。这样算来,祂之前沉睡的时间最多也不到三个月。
    希雅帕伦克并不是序列1,苍白女皇的称号大概是因为曾经持有的那份特性。这样一个人物又为什么会将晋升的机会拱手相让,原因就不得而知了。阿兹克先生称祂为血裔,但根据克莱恩对古拜朗有限的了解,拜朗皇室并不是重视血脉亲情的地方。
    灵教团中的皇室派如今应该是在为阿兹克先生做事,不知道剩下的分支有多少参与了进来。帕特里克布雷恩近一段时间并没有联系过他,所以他猜不到人造死神派在其中是否扮演了什么角色。阿兹克先生与灵教团的合作究竟是那一方提出的?若是灵教团主动找上了门,他们想要从中得到什么?拜朗帝国,还是死神教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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