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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全文-作者鹿时眠(6)

    一行人来去匆匆,唯有满地被踏碎的雪证明他们曾经来过。
    赫连青呆呆地注视着远去的墨色,在其中艰难地分辨出一抹红那是所欢被风吹起的暗红色裙摆他的父王将所欢带走了。
    噗赫连青只觉得胸口被重锤狠狠击中,立时喷出一口泛着黑气的血。
    刚被婆子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老太妃见状,尖叫着扑到他的身边:心肝儿,你这是怎么了?!
    赫连青恍若未闻,发起了痴,直勾勾地盯着赫连与寒消失的方向,反反复复地念着所欢的名字,嘴角飞速浮起一层不祥的血沫。
    糊涂啊!老太妃颓然跌坐在地,我的心肝儿,都是祖母的错怎么让你娶了这么个狐媚子?
    成婚寥寥数日便如此痴情,若是日后
    老太妃不敢深想,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拽住了赫连青的衣袖。
    心肝儿,你听祖母同你解释。
    所欢
    那狐狸唉,那是你父王,如何会染指你的世子妃?!
    此言有醍醐灌顶之效,赫连青空洞的眼睛里逐渐汇聚起零星的光。
    老太妃愈发懊恼,想起太医所言的世子身子已有好转云云,抹着泪,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你莫要着急!
    都是祖母的错。祖母想着,你的身子要紧,不宜奔波,便替你省了入宫请安的礼数。却没想到你父王是个急性子,见了你的世子妃,就要带入宫去给陛下瞧。
    你父王不过是想全了礼数,免得落人口舌罢了。不多时,定会回来。
    老太妃所言,任谁也挑不出半分差错。
    赫连青果然渐渐清醒过来。
    他是个瘫在榻上的废人,哪怕贵为楚王府的世子,成婚之后也没法入宫给陛下请安。
    旁人全不了礼数也就罢了,他们楚王府多年来一直处于风口浪尖,若是被抓住了把柄,不知会惹出多少祸事。
    咳咳。想通的赫连青眼前一花,瘫软在婆子的背上,又咳出一口血。
    老太妃吓得面上血色尽退: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世子抬进去请太医,请太医啊!
    楚王府中如何乱作一团,暂且按下不表,被赫连与寒抱在怀里向着皇宫疾驰的所欢,又有另一番际遇。
    他伏在冰冷的铠甲上,双腿艰难地夹着健壮的马腹,被颠儿得一耸又一耸,不消片刻,吐出的热气就在玄甲上凝结出了浅浅的水色。
    啧。寒风里,模模糊糊地传来了一声不耐烦的轻哼。
    所欢自顾不暇。
    他从未骑过马,更没骑过上过战场的战马。呼吸的工夫,大腿内侧就磨得痛痒无比,屁股更是颠得没了知觉,唯有股间止不住地往外冒的热滚滚的潮气,在提醒着他,自己身处何地。
    所欢又急又臊,发顶起了一层薄薄的热汗,直烘得赫连与寒露在面甲外的下颚绷出了锋利冷硬的线条。
    所欢进楚王府的目的的确不纯,可他乍一见赫连与寒,便知此人与寻常男子不同,心里有了忌惮之意,以往勾人的手段全然不敢使,一门心思只想从马背上下去,免得湿得太彻底,惹了赫连与寒厌恶。
    再者,勾人讲究欲迎还拒,若是初见就失态,岂不是坐实了淫荡的传闻?
    所欢越急,股间湿意越盛,热汗顺着额角津津地滚落,连鸦羽般的睫毛都被打湿,蒙上了湿淋淋的雾气。
    赫连与寒似有所感,垂眸匆匆瞧他一眼,正对上他水雾缭绕的眸子,宛若对上两颗饱满的黑葡萄,到嘴的一句哼哼什么瞬间憋了回去,连带着挥起的马鞭都没落下去,生生放慢了速度。
    哭什么?赫连与寒抬手,生着茧子的指腹蹭过所欢发红的眼尾,你是我楚王府的世子妃,进宫而已,不是要你的命。可惜,他语气凶狠,动作也不怎么温柔,原本想要帮所欢将眼下氤氲的潮气抹开,却只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片火辣辣的红云。
    啧。赫连与寒无奈收手,重新去揽所欢柳叶似的腰。
    那小腰真是又细又软,宛若一抹被红绸缠绕的月牙。
    赫连与寒在漠北十三关驻守三年,许久没有见过故乡的月亮了。
    骏马在巍峨高耸的皇城边停下。
    楚王回京,满朝文武皆在城门前跪迎。
    赫连与寒率先下马,抬眼见所欢揪着衣摆,战战兢兢地往下望,不由停下了脚步。
    所欢眼尾跌落的泪打湿了面纱,那层薄纱粘在面颊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精致轮廓。
    赫连与寒忽地想起,前几日回京时,身边副将说,所欢乃名震盛京城的妖道。
    本王连鬼神都不惧,又如何会畏惧一个满口怪力乱神的臭道士?不过是个冲喜的玩意儿,日后是死是活,与本王有何干系?你不必再多费口舌了。那时,他刚卸了甲,冷笑着在油灯下展开蜜蜡封存的密信,倒是有些人啊,巴不得本王死在回盛京城的路上呢!
    他那个在龙椅上坐了三年的兄长,该是耐不住了吧?
    只是,赫连与寒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盛京城污秽不堪的泥水里,居然还真开出了一朵青莲。
    他将马鞭丢在太监怀里,漆黑的眸底压着浓浓的惊艳,抬起胳膊,将手递到了所欢面前。
    所欢一惊,如受惊的雏鸟般收拢起暗红色的双翼,抱着胳膊,摇摆不定。
    赫连与寒藏在面甲后的眉登时因不悦皱起,不顾太监的低呼,大步上前,勾着所欢的细腰,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抱下了马。
    父父王所欢犹如大梦方醒,羞红了一张脸,双脚甫一沾地,立刻挣开腰间滚烫的大手,直挺挺地跪在积雪覆盖的宫道上,行了大礼。
    衣摆散开,恰似殷红色的莲花在茫茫雪地上盛开。
    所欢双手交叠,毕恭毕敬地贴在额前,再抬头时,眉心青莲纹路蒙上了细细的水光。
    隔着面甲与风雪,他看不清赫连与寒的神情,只庆幸终是下了马,股间浅浅的潮气尚未浸透衣裳,虽狼狈,但未曾失态。
    赫连与寒立于朱墙下,似是在看所欢,又似是在看别的什么。
    服侍于一旁的太监壮着胆子提醒:王爷,陛下在等着您哪。
    赫连与寒兀地抬手。
    太监如被扼住咽喉,悚然闭嘴。
    他却只是对着所欢的方向抬了抬,无声地受了礼。
    跪拜在地的所欢悬起的心重重地落下,紧绷的神经都为之一松。
    他拎着衣摆从地上站起来,方觉,除了腿间,后背上也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自七日前起,人人都唤他世子妃,他却知道,唯有赫连与寒承认他,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谢璧的阴谋狠辣刁钻,步步都是险棋。
    所欢嫁人王府只是第一步,能真真正正地留在赫连青身边,谋略才算是有了成功的开端。
    至于赫连与寒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随着太监,大步流星地往宫城内走去。
    第8章
    身负玄甲的将士们迈着一致的步调,极具压迫性地出现在了百官身前。
    有太监匆匆而来,跪在地上请楚王卸剑。
    赫连与寒并不在乎卸剑与否。
    但他身为众矢之的,动作不过顿了顿,便有尖酸刻薄的文官高呼:本朝能剑履上殿者,唯有贺太傅一人,楚王此举,是否起了不臣之心!
    质问声阵阵,起初如溪水潺潺,后似海浪翻涌。
    赫连与寒置于旋涡中央,修长的手指坦然自若地扶在剑柄之上,指节轻轻一顶,利刃出鞘。
    最先开口的文官眼前霎时闪过一道电芒,尚未回过神,寒意便从颈侧蔓延开来。
    聒噪。赫连与寒的剑直逼他的咽喉,一触既离,绕了偌大一个圈,来到了太监手中。
    太监接了剑,两股战战,踉跄着行了礼,看也不敢看赫连与寒的神情,跌跌撞撞地退到了一旁。
    方才跟着起哄的群臣也都噤了声,谁也不敢再开口。恰巧,金銮殿前入殿的钟声响起,他们连忙低下头,悄无声息地涌入了大殿。
    站在赫连与寒身后的所欢将一切都看进了眼里,心脏怦怦直跳。
    挟邪取权,两相倾轧。
    一枚小小的棋子,亦心潮起伏。
    他是谢璧埋入楚王府的一枚暗棋,待赫连青解了毒,便不再有任何用处。
    以前,所欢没的选,依附于玉清观,任人宰割,而今,他虽还受谢璧牵制,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
    赫连青不堪大用,若是予溪団对
    三年未见,王爷别来无恙啊。
    脚步声又至。
    所欢躲在赫连与寒的身后,悄悄撩起眼皮。
    来人着一袭青色朝服,肩披鹤裘,苍白五指握着一柄华丽的文人剑,端的是风流倜傥的书生做派。
    三年未见,贺太傅过得倒是越发滋润了。赫连与寒循声回头,迎上半步,挺拔的身影刚好将所欢挡住。
    可惜,贺清风已经看见了所欢。
    世子新婚,贺某还未向王爷道喜,此玉佩就当是贺某给世子妃的赔礼吧。贺清风解下腰间玉佩,笑吟吟地交到侍从手中,还望世子妃莫要嫌弃。
    所欢愣了愣,犹豫地瞧了赫连与寒一眼。
    隔着面甲,他无法窥见男人神情,不得已,上前一步,从侍从手里接过玉佩,欠身行礼。
    多谢贺大人。
    太傅贺清风的名号,所欢亦有所耳闻。
    此人乃先帝门生,天生一副花花肠子,明明如赫连与寒一般,都是包藏祸心的权臣,却惯会收拢人心,是个实打实的笑面虎,在坊间的名声同赫连与寒的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世人常说,当今圣上能坐稳皇位,得益于赫连与寒的铁血手段,唯有朝中之人知晓,贺清风也是一条毒蛇,带领着一众鹰犬,时不时在暗处吐着猩红的芯子,给政敌以致命一击。
    区区薄礼,不足为谢。贺清风拱手谦虚,遥想当年,世子出生时,贺某也献上了一块玉佩,和世子妃手上这一块刚好是一对呢。
    所欢心念微动,起身时,头微微一偏。
    寒风呼啸,碎雪雾气般从远处翻涌而来,他脸上的薄纱如同被一只巨手撕扯,不堪强风后飘落。
    所欢低低地惊呼,红着脸抬起衣袖,堪堪遮住了脸。
    电光石火间,站在他面前的贺清风已经看清了他半张芙蓉似的面庞,瞳孔因讶然,微微一缩。
    被风吹起的薄纱擦过赫连与寒的面甲,转瞬消失不见。
    赫连与寒眸中亦闪过异色。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摘下面甲,扣在了所欢的脸上。
    带着体温的面甲对于所欢而言,过于宽大,他艰难地扶住面甲一角,羞怯地抬眸:
    父王
    继而一愣。
    银色的面甲下,是一张比他想象中要年轻得多的脸。
    想来也是。
    赫连青不过十六岁,赫连与寒身为他的生父,能有多大?
    但他们既相似,又不相似。
    赫连青瘫痪在床,病气缠身,即便能看出轮廓的俊朗,也被双颊上过重的青灰生生压制了下去。
    赫连与寒则不然。
    他在漠北风吹日晒三年,浑身笼罩着勃勃的杀气,一张俊脸的轮廓的确与赫连青宛若一个模子刻下来的,却只能说,赫连青是从他的身上剥离出来的一副不甚完美的壳子。
    可惜了那分相似,竟是连半分神韵也不曾继承。
    赫连与寒的眉眼比赫连青深邃,鼻梁高挺如陡峭山峰,眼窝自然而然地透出几分不近人情的阴翳。
    这张脸称得上是丰神俊逸,刀刻斧凿,可惜,狭长鹰目中的两点寒芒让他看起人来,神情中总带着淡淡的讥诮与傲慢。
    走。赫连与寒用修长的手指抵住面甲,不耐道,贺大人若是不想上朝,本王替你去向陛下告假。
    贺清风早已敛去眼底的惊讶,目光隐秘地在所欢身上逗留片刻,继而摇头:王爷多虑了,贺某身子硬朗,无需告假。
    言语间,先前的刻意针对,荡然无存。
    赫连与寒懒得周旋,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
    他身后的所欢托着面甲,本在思考自己未来的出路,走了没几步,身前之人忽地停了下来。
    他连忙站稳,不解道:父王?
    赫连与寒双手负在身后,并未回头。
    所欢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面甲,疑心赫连与寒发觉了他故意甩开面纱的小动作。但赫连与寒只是停了一瞬,很快就迈步继续向金銮殿走去。
    所欢不明所以,倒是跟在他们身侧的贺清风微微挑眉。
    原是赫连与寒一改先前的大步流星,刻意放慢了步调。
    有意思。贺清风错后半步,同身侧的门生低语,这楚王府的世子妃当真是个道士?
    门生并未看清所欢容貌,单看他一抹摇曳生姿的细腰,心中愕然:老师,他的确是玉清观的道士,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名声不大好,楚王府的老太妃寻他做世子妃,全然为了冲喜。
    冲喜?贺清风哼笑一声,顾自摇头,老太妃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这等无稽之谈也信?
    门生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嘀咕:学生听闻,那楚王世子当真好了些。
    一穷,你也越活越回去了吗?贺清风闻言,脸上笑意尽退,严厉道,今日下朝莫要回去了,在为师府中好好反省!
    一穷面露羞愧之色,不敢多言,拱手道了声学生知错了,脑海中却有一抹弯月般的窄腰,挥之不去。
    而窄腰的主人,早已跟着赫连与寒步入了金銮殿内。
    他走路时,心事重重,尚且不觉得有什么,跪于肃穆的大殿之上,惊觉腿根麻痒,磨破的皮肤火辣辣烧起来一片,连带着股间肉缝都不安分地沁出水意来。
    所欢不安地动了动,红色的衣摆生出潋滟的光,徐徐往赫连与寒的脚边蹭。
    赫连与寒权当一无所觉,立于殿中,有来有回地应了当今圣上的话,又将从漠北带回来的金银财宝、美女奇珍,悉数奉上。
    圣上龙心大悦,贺清风亦半真半假地恭维了几句,朝堂之上君臣和睦,其乐融融,先前在殿前的针锋相对都似是一场梦。
    不过,梦也好,现实也罢,所欢的存在都只是楚王府受赏的由头。
    待时辰到了,众臣退去,他又跟着赫连与寒出了皇城。
    此时正是日头最盛之时,明晃晃的日光在白雪上掠过,泛起阵阵粼粼的光。
    所欢腿根痛痒,股间酸麻,还要举着过大的面甲,一路走到皇城前时,已然昏昏沉沉,露出来的半截下巴如雪似玉,唯有双唇红如新梅,随风颤抖。
    候在门前的太监早早牵来了战马,见了他们,立刻殷勤地奉上了脚踏。
    赫连与寒自是不用脚踏,长腿一伸,人已如苍鹰般落于马背之上。
    那马是随他多年的战马,连声响鼻都不打,雄赳赳气昂昂地瞪着牵着自己缰绳的太监,前蹄高高扬起,直将人惊得连退了好几步。
    来。赫连与寒握住太监手中落下的缰绳,转头对所欢伸出了手。
    所欢一愣,踌躇不前。
    他是楚王府的世子妃,同赫连与寒是公媳,双人共骑,不合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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