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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全文阅读-促盈门(54)

    最后三个字格外咬重。
    像是从唇缝里蹦出来的,一字一顿,敲得顾亦徐心旌动摇,险些装不下去了。
    顾父等人不以为奇,凭程奕这副模样,遇见后没印象那才奇怪。
    大家笑谈几句,此事便揭过了。
    中场休息临近结束,论坛马上开始。此番周教授作为本场特别嘉宾,以学者身份担任新经济论坛的主讲人,他同顾庆民、言江寒暄完,便携着程奕到后台去了。
    洗手间内。
    顾亦徐对着镜子梳拢头发。
    几个小时下来,造型师精心设计的盘发略微松散了些,顾亦徐细致打理片刻,终于感到满意。
    走出门口,外面通亮狭长的走廊内,早有一人靠墙而立,暗灰色西装剪裁得体,衬得人英姿挺拔、修身玉立,柔亮灯光笼罩下,洋红毛毡的酒店地毯上印出道颀长身形的阴影。
    顾亦徐慢悠悠踱步,几米距离走得又慢又徘徊,内心正纠结。她没有在程奕面前盛装打扮过,眼下又是欣喜,又是害羞。
    不住偷偷打量对方的眼神。
    程奕温柔注视着她,诚恳道:很漂亮。
    能得到他的称赞,简直是对外表最大的肯定。顾亦徐高兴得抛开忸怩,三步并作两步蹦到跟前。
    程奕笑意愈深,今晚穿这样回去,我一定会很惊喜。
    顾亦徐中午约做造型时,他已经出门,说是有场学术论坛陪同老师出席,身上的西装还是顾亦徐之前买的。
    倘若两人事先多问一些细节,了解到各自活动举办地点,都不至于见到彼此时这么意外。
    她忍住羞涩,轻声说:现在看到也不迟。
    他们相互默契,在讲座开始不久,各自寻了个理由出来,约在这见面。
    这里说话不方便。
    方才会场有好些人都认识了她,顾亦徐悄悄道:我们找个静僻没人的地方。
    这儿是酒店,最不缺的便是空房间。
    隔壁不远处有间小型宴会厅,厚重木门从外被推开,落地窗边严整系好一排窗帘。
    将近落幕时分。
    纁色霞光挂在天边,也误入了人间,屋内赭红一片。
    借落日余晖照拂,他们没开灯,免得惊扰酒店人员过来查看。
    顾亦徐忽然发现,她好像和程奕相处的时候,总是与日落有关。
    程奕这时才问:刚才装作不认识,怎么回事?
    你不一样把我当陌生人吗?
    那是我顺着你说的。
    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你的说法决定我如何在你父亲面前交代。
    程奕一脸戏弄,隐瞒,或者坦白。
    顾亦徐有些吃惊,你不会真打算,和我爸爸说我们认识吧?
    我没任何打算。
    他道:只是你怎么说,我负责怎么圆。
    顾亦徐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你最好别抱有这想法若是承认,麻烦可就大了。
    程奕本来不甚在意,在恋情伊始,有太多不稳定因素,他们还处于磨合之中,父母一方插足并不是好的讯号。
    可顾亦徐如释重负的样子,令程奕微感不悦。
    程奕握着她的手臂,拉近贴在身前。
    这么害怕被发现?
    顾亦徐说:我是为你着想。
    你是担心被发现谈恋爱,还是担心被发现是和我谈恋爱。
    这话听着像在饶舌。
    嗯
    她想了想,还是折中:都有。
    程奕被她的耍赖行径气笑,却没追问下去。
    他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该惹得旁人怀疑。
    何况
    程奕好整以暇地想:她眼下正提防有人察觉到,她与他的关系。
    手搭在门柄上时,顾亦徐却虚虚拦了下。
    程奕退到门边,提醒一句:出来的够久了。
    还好,不差那点时间。
    顾亦徐垂眸,盯着地板上的一块图案,小声说:我把口红擦掉了。
    暗示得很明显。
    程奕喉结滚动一下,松开手。
    他问,怎么突然想了。
    顾亦徐微赧,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
    程奕稍微一想,捕捉到些许端倪。
    我穿正装,让你想到当初实习的样子?
    还是说。
    程奕更进一步,低笑道: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话音刚落,顾亦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从脸颊蔓延到耳廓。
    你知道,她啜喏着:干嘛还要说出来
    见他的表情戏谑,顾亦徐愠怒:你到底亲不
    程奕伸手勾住她的下巴,靠了过来。
    顾亦徐瞬间噤声。
    然而即将压上去时,程奕脑海中不知怎么地,一闪而过顾庆民的脸。
    顷刻间,从头顶泼了盆刺骨冰水,冻到骨子里。
    一切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程奕忽然停了下来。
    顾亦徐不解地看着他。
    程奕神色错综变幻。
    好半天,不行。
    他罕见流露一丝窘迫,我有种负罪感。
    强烈到
    亲不下去。
    论坛反响不错,周教授儒雅健谈,将学术化的专业知识与当今热点紧密结合,并与其余几位嘉宾及时互动,反映出当今倡导绿色发展理念新形势下,未来行业导向的整体趋势。
    他着重强调国家创新机制下的环境因素,进行技术市场化预测,得到了许多投资者们的首肯。
    会议顺利结束,整场活动将至尾声。
    举办投洽会所在的万拉酒店,为嘉宾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
    席间,顾庆民温声让周教授留步,坐到他旁边的座位,询问某个绿色甲醛工艺专利,他听周导演讲时对此很感兴趣,它比传统甲醛合成的变换补氢环节,减少了大量CO2的排放。如果有机会,希望能与周导合作,一个出资、一个提供专利技术。
    周教授欣然同意,饭桌上与顾庆民洽谈许久,一旁言江听了也很动心,他原本依赖化工行业起家,这项专利他颇感兴趣,并且表示可以提供最优先的设施环境。
    三人当即一拍即合。
    细节还需慢慢商定,但合作意图已经很清晰。
    三位男人相谈尽欢,兴致上头,也就没人留意到,顾亦徐与程奕间的不寻常气氛。
    晚宴结束后,众人纷纷散场。
    酒店门口,司机们将车子开出来,因为嘉宾先后离席,车流骤然增多,从停车场过来的一小段路有点堵。
    一群人在门口等待片刻,言家司机先抵达,言江告别后上车离开。周教授是自己开车来的,但本着顾董的身份,还是送他先上车再走。
    趁等待间隙,顾庆民这时才分神,仔细地多看了几眼程奕。
    下午接触得太短暂,没来及深究,后边晚饭时,程奕一直跟在周导身边,渐渐见得多了。
    越看,越觉得陌生中,有些似曾相识。
    那种处变不惊的从容姿态、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和超乎常人的外表,总总因素加在一起
    顾庆民沉思。
    顷刻,隐约记起一个相似的身影。
    或许他不至于如此突兀地想到这个人,但是恰好上月一次饭局上,他与对方有一面之缘。
    那是来自新加坡的华裔。
    新加坡是亚洲的第二个澳门圣淘沙的博|彩行业有多赚钱,懂内幕的都略知一二。10年初曾有一次赌彩竞标,程家经营的博|彩公司,赢得赌场执照,从此之后便大肆借官方名义洗钱。
    通过大量离岸账户将黑钱洗白,牟取高额手续费;身为东南亚华人商会的会长,与泰国皇室、缅甸军队有着密切关系,缅甸人向程家奉上美元、黄金,用于周转,以获取泰国军方的武器。
    而这,仅仅不过是程世中获取暴利的冰山一角。
    程家资产遍布全球,借助姻亲进入欧洲市场。明面上从事远洋运输,主导国际贸易,实则没人能查探出他的真实资产,早在上个世纪,他至少已经成为千亿级别的富豪。
    东南亚金融危机时,要不是程家投机倒把,恶意做空股市汇市,也不至于
    顾庆民神色微沉,不由凝重几分。
    他端视程奕片刻,对方很快敏锐地察觉到了,但不知为何,克制着没望过来。
    顾庆民疑虑更深。
    终于,忍不住叫了声:程奕。
    这下不仅是程奕,连顾亦徐、周教授也闻声看过来。
    顾庆民沉声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他父亲?
    程奕一时怔愣。
    见程奕神色有异,顾庆民呵呵一笑:我只是想,像你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性子沉稳,难得不显浮躁,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你的父母应该也很优秀才是。
    程奕嘴角微扬,顾董过誉了。
    他们应该在你身上花费不少精力培养。顾庆民道:如果有机会时间,我还想向你父母请教下,怎样能教育出这么出色的孩子。
    程奕垂眸,眼神暗了暗。
    也是
    确实。我父亲花费很大心力教育我。
    语气隐含微讽。
    其余人浑然不觉。这时,程奕重重吁一口气,缓声道:但他在四年前去世了。
    去世?
    顾庆民一时不备,有些错愕。
    凝噎片刻,那还真是不幸
    周赞元深叹口气,顾董,您有所不知,我这学生家境比较困难,程奕父亲去世后不久,母亲改嫁到国外,这些年从没有回来过,家里也只剩下他一个人。当初我第一次听说时,也是
    唉,好在他求学上进,每年靠奖学金、拿各种期刊稿费,倒不比别人有父母支持的差多少。
    所以,周赞元一直对程奕有所偏爱是人都要面子,程奕虽然从没主动提过一句家里的情况,周赞元却不得不怜惜。
    边上程奕仿佛有些难受,将头侧向一边,像是被触及伤心事般。
    见此,顾庆民疑心不减反重,但到底只是猜疑,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恰好一辆迈巴赫普尔曼停在门庭前,应侍生打开车门,顾庆民顺势劝慰两句,程奕沉默听着,最终点了点头,和周导一起送别了顾家父女。
    一上车,顾亦徐即刻道:爸爸,你打听别人私事做什么?
    有些好奇罢了。
    顾亦徐不赞同地看着父亲。
    方才碍于外人,她忍着没说,这下抱怨:可你这提到别人伤心事了,平白惹得不高兴。
    顾庆民道:我见他有几分眼熟,姓程的人不多,我认识一个。
    他不可能把这话当着程奕的面说,也就是私底下,和自家女儿讲一讲。
    顾亦徐却不以为意:爸爸平日结识到的人非富即贵,好比言伯伯那样的,怎么可能会和程奕一个学生扯上干系。
    顾父挺受用女儿这话,说得有些道理。
    你少有对别人上心,怎么突然帮着他说话了?
    我是、顾亦徐顿了顿,就事论事。
    顾父怎么看不穿女儿的小心思,含着笑:别是瞧人家好看,鬼迷心窍了就好。
    顾亦徐被一句戳穿,心虚,陡然提高语调:哪有!
    顾父有意调侃,毕竟程奕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让小女孩产生好感再正常不过。
    他和女儿叹道:你们这年纪的女生爱美,爸爸也知道,但挑男朋友时只看脸是不行的。这男人生得好,异性缘不会差,身边莺莺燕燕的多了,就容易花心。
    顾亦徐说:爸爸年轻时的照片看着也花心。
    顾父一时无言,噎了下,那是遇到你妈妈之前,在认识你妈妈后,爸爸有做过对不起家庭的事吗。
    这个顾亦徐反驳不了,她爸慕强,欣赏有主见、性格独立自主的女性远胜于小意温柔,当初谈婚论嫁时,徐家那边不太同意婚事,腐书网自有股清高气节,与唯利是图的商贾之道不合,面对家人反对的声音,徐苓君仍然执意如此,她和父母关起门谈了一整晚,最终说服了二老。
    而嫁过来后,明面上她爸是当家人,其实背地里她妈妈才是掌握话语权的人。
    顾亦徐很清楚,母亲外柔内刚,温和表象下是刚烈执着的脾性,包容住棱角,缓解芒刺的反而是外人眼中杀伐果决、施展雷霆手段的顾庆民。
    顾亦徐凝神思索,心底缓缓打了个问号到底多深的仇怨,才让程奕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愿意承认,拒绝见面,直言一死一改嫁。
    这是不是,太超出寻常了?
    回到珠山公馆,夜幕下整栋房子灯火通明。
    一进门,徐苓君正在客厅打电话。阿姨拎着收拾好的行李箱下楼,顾庆民有些诧异,这是又要出差?
    阿姨将两个行李箱放到玄关,摇头道:是徐家。徐老爷子病倒了。
    外公?
    顾亦徐一听,急忙问:外公他怎么了?
    顾母这时才留心到他们,几句挂了电话,你外公高血压犯了,在家里晕倒送去医院抢救,初步诊断是脑出血。
    顾亦徐担忧问道:出血症状严重么?
    还不清楚,检查报告没出来。
    徐苓君皱眉,很是忧心忡忡:政安他们这些小辈都在外地,赶不回去,大哥年纪大了,难免照顾不周,我得亲自过去看了才放心。
    这是在和顾庆民解释。
    顾庆民才进门,大衣还没来得及脱,神色几分慎重:我陪你一起。
    不用。顾母想也不想拒绝了,我赶的是晚班飞机,你们才结束活动回来肯定累了,省得奔波。
    再者,亦徐还要上学。爸的情况到底严不严重都不知道,免得大家急急忙忙跑过去,结果虚惊一场。
    司机老吴从车库把车开过来,趁等待间隙,徐苓君交代了原由。
    徐老爷子高血压都好几年了,过往家里饮食一直很注意,极少引起并发症。今日他拜访老战友,一时高兴喝多了烧酒,不想家里人知道后在耳边唠叨,于是藏着掖着不告诉人,但进了浴室洗澡,猛然间失去意识昏过去,要不是瓶罐砸地的声音惊动了徐母,赶忙叫来警卫员踹门救人,当即送去医院,若是再耽搁片刻,病情凶多吉少。
    方才,徐母在电话那头一直哭,说老爷子回家后撑着脑袋在沙发上坐了会儿,人恹恹的,她当时就该察觉是身子不舒服。但因回来晚了,徐母心底不太高兴,只当是路上晕车,没在意,一直催促他去洗澡。
    要不是中途回房拿东西,听到声响,否则徐老爷子错过最佳抢救时间,只怕命捡不回来了。
    徐苓君同样担心她妈的状况,老人家受惊过度,可别又病倒了一个,好不容易安抚住,于是又匆匆忙忙叫阿姨整理几件衣服,即刻订了机票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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