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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英雌养成手册(51)

    车厢木板轻微的碰撞声传进她耳朵里,简直比催眠曲都有效。
    荀彧正看着窗外退的里坊景色,刚转头,就看见她快垂到胸口的脑袋,心里顿时一惊,定睛再看,才发现是秦楚在瞌睡。
    她是真的没有休息好,眼圈下一片乌青,脸色泛白,隔着脂粉都看得出来。
    此前无论是上朝还是接待客人,秦楚都是拒绝施脂抹粉的过度的修饰会突出她与男性官员的差异,让她接近世俗意义上相夫教子的女性,从而引起他人额外的想法,对她而言与束缚无二。
    只是今日脸色实在难看,不宜以此状态参与政治交锋,迫不得已才请女仆帮忙涂了些胭脂。
    可是真正有心的人,就算戴着面具也能从举止言语看清她累不累,更何况隔着一层浅薄的脂粉呢?
    秦楚来雒阳已病倒了两次,以这样连轴转的趋势,似乎非得再病第三次不可。
    荀彧默了默,垂着眼看她鸦黑的睫毛,额前细碎的薄发,有些难过地心想,怎么会这么辛苦呢?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僭越地伸了手,轻轻将肩靠过去,又屈指小心翼翼地抬着她的下巴,才让她头转了方向,枕在了自己的左肩。
    她皮肤的触感还留在手上,有些干燥,但相当柔软。
    荀彧这辈子的心跳恐怕都没这么响过。
    他侧头去看靠在自己肩上的秦楚,还是一张少女面庞,一恍神,记忆便跨越了五年一千八百天,想起中平元年。那时候秦楚还毫无战场经验,头一次出征时连新兵都压不过去,只能每天拎抢与他们对打。
    那时候她乘在马背上,笑起来还露出小虎牙,绿色的眼睛又圆又亮,可脊背又挺得笔直,比猫可爱比剑锋利,好多新兵都要偷偷回头看一眼她。
    可是,又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荀彧低头,轻轻扶了扶她有些歪斜的发簪三支银簪都是额外改造过的,抽出后便可做暗器使用,削铁如泥,正适合不能佩剑的宴席。
    等她醒来又做回那个舞阳亭主,便该如原计划般看紧四周,要是发现董卓有何异常举动,就抽出三钗,动手与人争夺时机。
    算来安闲的时间也不过这几刻。
    荀彧觉得自己可笑,当年朝夕相处未有知觉,如今如今成了君臣,暮然回首,才发现自己早动了心念。
    他痴心妄想,情难自抑。
    今日又是大好晴天,荀彧垂下眼帘,听见哒哒马蹄隔着车厢传来,轻微的夏风从车帘缝隙里滑入周遭,似乎这就是一切的声音了。
    他在雒阳和煦的暖风里,终于将克制二字抛开,将一个一触即离的吻,轻轻落在了少女额上。
    第79章
    秦楚醒得很准时, 马车一降速,她就极有意识地睁开了眼。
    司空府前有其他贵族的车马候着,秦楚犹豫片刻, 还是留在座位上没下去, 抬手想摸盘起的垂髻, 确认仪容是否得体。
    发髻华袍,真是累赘。她心想。
    董卓既然设了大宴,作秀自然是免不了的, 朝堂此时被士族把控,她当然也要按着士人的规矩来。
    荀彧先一步轻轻按住她, 另一只手灵巧地将她发髻上的银簪抽出, 又四平八稳地盘紧了些, 这才道:
    可以了,主公。
    简直比秦妙做得都好。
    她刚刚睡醒,大概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 摸了摸簪头,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对着荀彧点了点头,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多谢文若,我们走吧。
    下了马车,秦楚与他并肩上前,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 才发现司空府早已被董卓的士兵层层包围。
    董卓从西北带来的三千精兵,现在起码有一千聚在府上,就连围墙下都有持戟站立的凉州将士, 目光炯炯、面色肃然, 很能震慑一些寒族出身的胆小文官。
    比如身后那个。
    那是个矮小的中年男人, 瘦巴巴的身体上套着件半新不旧的紫灰色深衣,生了一张愁容满面的脸,眼袋都快垂到了颧骨,嘴唇紧抿着,看起来忐忑得不行。
    秦楚眯了眯眼,从余光里看见他腰间的印绶铜印黄绶,意味着官秩在二百与六百石之间,是个小官。
    此人在西凉兵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从袖袋里取出请柬递过去,又哆哆嗦嗦地接回来,白着一张脸向庭院里走。
    周遭人多眼杂,不便口头讨论,秦楚于是向荀彧身边靠了靠,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摊开手心。
    她的食指修得圆润,在荀彧干燥温暖的手掌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
    谁?
    太、祝、丞,陈行(xing)石。隔着宽袍大袖,荀彧也慢慢地在秦楚手心上写。
    秦楚对触觉的感知不太敏锐,只能记住笔画,再在脑中把它复现出来,因此反应慢了半拍,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太祝丞是东汉掌管祭祀的副官。这几年又是大旱又是大涝,除此以外还有蝗灾疫病,各地起义不断,处处是天灾人祸,也难怪这太祝丞满脸要猝死的苦相了,这日子换谁都顶不住啊。
    另外则是姓名。王莽改制后,汉代惯以单名为尊,虽也有特立独行点取二字名的王公贵族,但大部分都还习惯单名。陈行石穿得寒碜、长得也愁眉苦目,官职也很低微,想来是命不好才取双字名的那一挂了。
    她心下把此人捋了个八九不离十,现实里才不过几步路的工夫。秦楚眼一眨,忽然低声道:他在看我。
    荀彧低头对她微笑了一下,意思很清楚:主公与众不同,受到关注是难免的。
    秦楚:
    话倒也没错,只是她习武的直觉还刻在身上,总觉得那个陈行石,看她的眼神带了其他东西。
    然而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司空府上请的不止一个小小太祝丞,秦楚向前再走了两步,又看到了熟人,便很快将陈行石抛在了脑后。
    是袁绍和曹操。
    曹操几乎是同一时间注意到了她,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秦楚走上跟前。典军校尉行了一礼:亭主。
    秦楚回礼:曹校尉、袁校尉。
    袁绍这才对着她和荀彧打了招呼。
    他今天虽也穿了正式的夏黄广袖深衣,但脸色很差,想来是发觉自己谈判时棋差一着,给董卓行了方便,到现在还心有不忿。
    相比之下,曹操的心态就还不错,还冲着秦楚笑了一笑:董太师府上戒备真是森严,对吧?
    周围几百米虽然没人,但也难保没有董卓眼线,曹操就算想骂,也不敢真的开腔,只好和秦楚借着寒暄阴阳怪气两句。
    秦楚凉凉应和:不愧是太师,并世无两。
    袁绍瞥了眼她,大概是感受到她的讥讽,面色微霁。他顾虑虽多,可毕竟没遭过什么挫折,被董卓摆了一道后心里不快,自然乐得听别人骂姓董的。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忽然又闭上了嘴。秦楚顺着望过去,原来是颤巍巍走过来的陈行石。
    袁绍也信鬼神,但在某些方面也和他那蠢弟弟差不太多,比如都自诩清贵,对太常寺那批求神拜鬼的货色颇看不上眼。
    一见陈行石来,他的头立刻又微微昂起来了,对着秦楚荀彧打了声招呼,只借口说有事,就毫不留念地走向了宴客厅,留着曹操一个人与她面面相觑。
    袁绍虽然态度傲慢了些,礼数却是名门教导下,一点不差的,秦楚因此也不太生气,对着曹操笑道:快到时间了,曹校尉,请吧。
    曹操于是走在她另一侧,快到宴客厅时,忽然问:亭主与陈太祝有旧吗?
    没有,秦楚答道,或许是有求于我吧。
    她没说陈行石可能有不轨之心,实在是觉得没必要。自己一伸手,这位形销骨立的太祝丞估计能胳膊骨折,他图什么?
    曹操也没在意,点了点头,便与二人一同进了宴客厅,各自落座。
    汉代尊右,秦楚的位置已属于上座了,荀彧端正地坐在她的左手边,目不斜视,看上去风度翩翩,真是要把博文约礼刻进骨头里了。
    然而秦楚没有看第二眼。她的目光全部落在了宴客厅的侍卫身上。
    看护门庭的西凉军本就是精兵了,大厅内的这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她眼尖注意到靠近董卓座位的一名年轻将领,脊柱腰杆分外板直,看起来倒有点意思。
    董卓的昭然野心终于是藏不住了,宴客厅虽然够大,他隔三步便安排一名士兵看守,当真是毫不遮掩地设了场鸿门盛宴。
    在场百官大都意识到了这一点。秦楚不经意地扫过全场,没有看到伏完,心下稍安。
    三兄伏均坐在了袁术手下,两人一卑一亢,表情都不好看;曹操与袁绍座位也很接近,神色严肃,靠眼神和少许手势交流。
    太傅袁隗最靠近董卓,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言不语,只管低头斟酒。
    再远一点,还能看到丁原,他脸上带了点怒意,手不住地摸向腰间,只是离得太远,秦楚看不清他是否私自带了武器。
    最后便是陈行石。此人本就长得多愁多病,又被请到董卓府上,遇到这种破事,一看周围全是侍卫,脸上更加愁云惨淡、如丧考妣。
    秦楚看着他,差点没笑出声。
    董卓倒是对这糟糕的氛围一无所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满意地看了眼席上危坐的百官,遂心地点了点头,抬手举爵,在首位笑着招呼:
    诸位请喝!
    他将清酒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铜爵放回,双手一拍,便见丝竹管弦、舞衫歌扇便鱼贯而入,在两排食案留出的空地上一字排开,董卓一点头,就开始了燕歌赵舞。
    身后是铁血肃杀的西凉兵士,眼前是柔丽纤俏的红妆舞姬,在座者除了早就倒戈的董卓附庸,还有几个缺心眼的墙头草,实在没几人有心思感受所谓的宴酣之乐。
    想来董卓也没打算让他们开心。
    秦楚面无表情地举起酒爵,借着喝酒的姿态掩盖住自己冷漠的神色。
    这些女人姿态轻盈舞步袅娜,各个霞姿月韵,不可谓不美丽。
    但她感到反胃。
    自她成为将领以来,就从没有在宴会看到跳舞的女人。
    东汉的世家女性尚且会被视作政治筹码而交易转手,略有姿色的平民女人便更加可悲,会如现在一样,成为贵族嬉笑取乐的玩物。
    城南营中的兵卒起码有六成是女人,金城秦楚的娘子军赫赫有名,连雒阳士族都有所耳闻。董卓宴请百官而派上歌舞伶人,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是在下秦楚的脸。
    荀彧也皱起了眉。他没有抬头去看那些翩翩起舞的年轻姑娘,反而有些忧虑地望了眼秦楚。他知道主公在某些事情上态度激烈。
    秦楚表情冷淡。她不是不能发作,她要是想,现在就可以拔钗刺了董卓,此后雒阳依旧风平浪静,东汉皇朝继续苟延残喘。
    可这还不够。
    她蛰伏数日,苦心绸缪,就是在等这一天,等董卓引起众怒,才好亲自下手屠龙啊。
    琴瑟竽笙兀自吹着悠扬乐府,当中夹杂着杯盏更酌的碰撞声,座下被董卓拉拢的文武小官也有了数十人,与身旁人举杯交谈几声,也勉强炒热了气氛。
    终于酒过三巡,百官中逐渐放松者有之,愈发紧绷者亦不在少数。董卓放下铜制酒爵,接过侍婢递过的巾帛擦了擦手,方坐正了身形。
    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管弦声即刻停止,周遭的交谈声也渐渐变小、再归于无。
    今日邀请百官前来,是想与各位讨论一件大事
    董卓说着慢慢起身,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剑柄上。他禁止文武官佩戴管制刀具,自己倒是大摇大摆地佩剑上宴,实在将双重标准贯彻得淋漓尽致。
    只见他微微一笑,那张被西北苦风吹得无比崎岖的面容上露出道法令纹,癞□□一样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自满神态。董卓道:
    今上暗弱,于江山社稷、庙宗祠堂无益;我思虑过后,决心效仿伊尹、霍光,废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帝。*
    太傅袁隗,握着酒樽的右手狠狠一颤;袁绍缓缓瞪大了眼,头一次在人前如此失态;曹操垂头不语,似有所思。
    董卓不为所动,腰间银剑忽被抽出,寒光一闪,便将宴席众人惊恐愤怒的面容如实映射出来,好似一张可笑的浪漫主义西洋油画。
    有不从者,斩!
    第80章
    董卓尖利的獠牙终于尽数显露出来。
    倘若之前的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还能让一些胆小怕事的文官搪塞说是傲慢无礼的话, 今日宴席上的狂言,是真的让他们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今日要废了皇帝、那明日要做什么?
    效仿王莽篡汉吗?
    他们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没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能在雒阳为官而平安至今的人, 就是再蠢也知道明哲保身的意思。董卓的西凉军还立着刀戟虎视眈眈, 真正敢站出来说话的, 要么英武超群而不畏强权,要么势力深厚而惹人忌惮,而雒阳上下能做到这些的, 数来数去也不过那么几个。
    而那么几个中不畏强权的秦楚,还在好整以暇地观望。
    朝野百官的态度, 是能反映一个国家的皇权与国力的。
    如果这个时候有接二连三的酸腐文臣跳出来反对, 还梗着脖子大骂董卓, 就说明朝中纯臣居多,皇权集中;倘若反对的都是世家,则代表皇权衰微, 外戚把持朝政, 世家们跟着水涨船高, 既得利益者因他的狂妄而不满了。
    至于现在
    现在这种满座沉寂无人应答的场面,只能说明一件事。
    汉朝气数将尽了。
    秦楚低头摸了摸发尾,考虑着要不要改变计划先站出来反对,好歹能拉些士族声望, 便看见袁绍面容阴沉地站起了身。
    自先帝驾崩, 今上即位,如今还未有半年,太师以为陛下失德, 敢问失德在哪里?
    他那声太师叫得咬牙切齿。汉代士族重视外在仪容, 袁本初生了张相当合身份的英俊面庞, 然而此时,这张脸已愤怒得有些扭曲了。他横眉怒目,大声喝道:
    董仲颖,你废长立幼、废嫡立庶,难道是要造反吗?!
    可不是要造反么。
    袁绍本就因谈判之事愤恨不平,又见董卓大设宴席、张狂至此,怒从心中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举起未喝尽的酒樽,狠狠向董卓脚边一砸!
    昂贵的清酿从容器中倾洒出来,在光滑的地板上折射出烛灯的明光,铜制的雕花酒爵被奋力砸下,磕出一块浅浅的凹痕,又顺着惯性滚动了一圈,最终晃了一晃,停在了董卓垂落在地的衣摆边缘。
    身后西凉士兵当即拔剑出鞘,整整齐齐地前跨一步,十几道剑尖直指袁本初。
    董卓一手还持着银剑,宴厅中的兵士各自将手中武器指向了袁绍,其余诸官更是低头不语,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方才还觥筹交错的开阔厅堂一时寂静无声,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董卓顺着剑光望向袁绍,似是怒极反笑:
    我是司空太师,天下事尽在手中,就连天子都要听命于我袁绍,你想好了,我的命令有谁敢不听?!
    他说着走上前,手中剑直直地指向袁绍眉心,在西北锤炼出的猛将气势顷刻便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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