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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

    将军 作者:濯炎

    琅瑜邪可不会答应。然而心中不免被激起涟漪,这是身为聂家人的自觉,是无法抑制的天性。

    战袍加身,戎马一生;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这曾经是他毕生渴望,也是聂家世世代代传承的武将之路。但从爱上墨彻的那刻起,便注定了他将成为聂家的罪人。

    思绪纷乱,才知往事难如烟。即使缓步而行,这路终究还是走到尽头。他

    退无可退,亦无路可退,唯有端了腰杆,挺直背脊。刺骨的风不再,寒冷的月不再。他手捧暖炉,微微抬头,望进远处王座上的那双褐色眼眸。

    歌舞声歇,谈笑声止。寂静的大殿内,唯有一人突兀的脚步声骤然而起,向着殿内的王座渐行渐近。

    瑰丽的红,夺目的红。一如他带给人的惊艳,动人心魄。一头长发披散而下,未有任何点缀发饰。手捧暖炉,一步步向他走来。

    琳琅手持玉杯斜靠而座,自那抹红色的身影入殿,便再也未曾移开视线。目光轻轻一瞥,四周大臣的反应尽收眼底。

    微一用力,玉杯未动,杯中却已波涛汹涌,琼浆翻搅。

    聂远之,当真是没叫自己失望。只不过此时此刻看着群臣的反应,琳琅不禁有些后悔当初自己设下的那些试探。

    心中一恼,不由冷言相讥:“聂远之,在海青兴风作浪不够,来我北国还想翻江倒海一番?”

    这人还没站定,话就冲着他来了。

    果然,小人难伺候,身为王上的小人,更难伺候。

    北国朝中觐见,武将行单膝跪礼,文臣行躬身之礼。那么自己又该如何?

    轻轻弯腰放下暖炉,他撩起下摆,弯腰屈膝,双膝跪地。非武非文,他虽被封为七品参里,可北国众臣眼中,他依然不过是个伏臣。

    “臣聂远之,参见王上。”双手支地,他行的该是此般伏地大礼。

    一礼行毕,聂远之却没有起身。而见他行如此大礼,琳琅心中非但没有开怀,反而益发不悦。

    “聂远之,起来说话。”

    “微臣不敢。王上刚才所言,虽非出自微臣本意。可微臣自觉有罪,还望王上责罚。”他是北国的王,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自己认错低头就是了。

    “喀叻――”上好的玉杯瞬间毁在手中,醇厚的酒香四溢,沾湿了衣袖。

    大殿之上,北国的朝臣个个低眉垂目,早已从刚才的惊艳中回神。殿内鸦雀无声,唯有王座上传来的阵阵寒气逼人。

    “王上,今日乃冬祀日,不易大肆,忌辛火。”

    群臣闻得此声,不禁各自暗暗缓气。

    若说这北国之内何人能止得了王上的脾气,那眼前的裴相大人,绝对是少数中一位。

    只可惜这一次,他们似乎猜错了。

    “裴嗣衣,前几日的教训还不够吗?本王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琳琅瑜邪冷眼一瞥站在左下方的蓝袍男子,想到刚才

    聂远之手中所捧的暖炉,心中压下的怒焰倏地又窜了起来。

    不过他知道裴嗣衣的为人,而他暂时还不想让对方看出些什么端倪。

    “都免礼吧。冬祀夜宴,本王亦不想扫了各位爱卿的兴致。”君王大手一挥,招来身边的德查:“去替聂大人加座。”

    一声令下,德查迅速地差人重新搬来软垫,准备好了桌酒菜席。而这位子,自是王上所指的右手位置。

    各自入席,顷刻,殿内歌舞声又起。

    美酒佳肴在前,何人不想畅怀享饮。然而这左一道目光探究而来,右一道视线不满而起……还有对坐的那一位,似笑非笑,不明就理。至于主位上的琳琅王,他早已无心在意。

    王座之下,焉有好坐之处?

    真小人,伪君子。

    这是他聂远之此时此刻,对琳琅瑜邪重新而下的定论。

    起了反应。

    7、愁酌

    姓白的大夫似乎提过要他切忌饮酒,但具体的事儿,却是记不得了。然,要一位见酒必饮,闻酒必尝,爱酒成痴之人忌酒莫饮,这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心中瞬间的挣扎与脑中模糊的告诫相比,顿时变得不值一提。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手,悄悄的靠近一点,再近一点。白皙的手在桌上慢慢爬,慢慢爬,就差一点儿,那碧玉琼觞便能一杯在手。

    然而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真的只是那么一点……

    “王上,您瞧今天这日子,难得文武朝臣共聚一堂,该是热闹热闹。不如咱们行个酒令,行文的以文,善武的就武,您看如何?”

    “裴相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往年冬祀宴也不见诸位爱卿如此拘谨。这倒是本王的不是,刚才坏了各位兴致了。”

    君君臣臣,来来往往。干他何事?

    远之目不斜视,垂涎三尺。为的是这浮醉梦三回,天下第一杯。

    张开五指,轻扣玉杯。心中霎时难掩激动欣喜,连着握杯的手抖抑不住颤抖。他小心翼翼的举杯递回,满眼晶亮又如望穿秋水。莫怪他如此反应,实在是心中酒虫作祟。

    “聂爱卿。”

    他突然觉得有些耳鸣,只觉殿堂内哄哄闹闹,不知所谓。不过无妨,眼看美酒一杯在握,已至身前,只差闻香自醉,一饮而尽。

    “聂爱卿!”

    嗯,好香好香,果然是好酒!闻过酒香再尝酒味,就不知这天下第一杯,是否真能叫他一杯即醉,醉梦三回。

    才抬手举杯,然一股阻力突来,杯止手停不动如前。

    “聂爱卿这一杯既是敬本王的,本王岂有拒绝之理?”

    诶?谁敬了谁的酒?谁拉着他的手?

    远之微一抬眼,见到站在自己桌前弯腰而笑的琳琅王,手中的力道一松,玉杯瞬间下落。幸而琳琅眼明手快迅速接过,这才没有砸了杯洒了酒,犯了大不敬之罪。

    “聂爱卿,这酒本王喝了。今日你姗姗来迟之事,本王便不再追究责罚。”语罢,他举杯不停,一饮而尽。

    “好!王上果然好酒量!”

    武将们眼中,他们的王豪气万千,威仪尽现。

    “王上心胸宽广,实乃我北国臣子之福。”

    文臣们眼中,他们的王宅心仁厚,海纳百川。

    “有如此王上,实乃我北国臣民之幸。”

    最后,笑意盎然的裴相说给出了定论。而此一言,换得一干大臣纷纷点头,议论声起。

    狼狈为奸。

    聂远之目光在裴嗣衣与琳琅瑜邪之间来回,脑中突然就蹦出这四个字来。

    为了这一出戏,他们两人究竟费了多少心思?是从他令人送来这身衣物开始?还是将他孤立在雪中算起?所以说,裴嗣衣与自己在殿外的相见,也不会是场偶遇。

    不过这些都无妨,他这离国别朝之人,何须在意,在意又能如何。

    只是啊……可惜了他的美酒,可怜了肚腹之中的那些酒虫。

    琳琅瑜邪大手一挥,朗声道:“今日乃我北国冬祀日,今夜过后,来年初春我北国必将诸事大顺!各位,今日为我北国不醉不归!”

    歌姬舞女们退到了一旁,文臣武将们纷纷起身走出桌前。冬祀日的夜宴,如今才算是开始。大殿之中气氛瞬间热闹起来,一反刚才的压抑静默。群臣你来我往的举杯敬酒,谈笑风生。不分官阶,不辨高低。进得了这殿中的,都是北国如今的朝臣重臣。而将这些来自三十六部不同部族的才子能人聚集在一起,并让他们彼此辟除偏见的人,便是琳琅。

    冬祀日,对北方部族来说,或许只是个祭祀之日。然而,对琳琅来说,却远远不止这些意义。

    高大威严的琳琅王默默看着殿堂内的景象,他目不斜视,与身旁红衣的男子比肩而立。忽而一伸手,不偏不倚不重不轻,恰好又从对方手中夺走杯酒。

    “聂远之,你看见了什么?”

    视线微转,划过手中的酒杯,落向身侧那人骨节分明的一双手。他沉声而问,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近在咫尺的男子听得清楚。

    “王上,臣看见您取走了臣的美酒。”

    “呵呵呵。”琳琅轻笑,举杯就口,又是一杯见底。“聂远之,你是逃避亦或是不敢看个清楚明白?”把玩着空得见底的玉杯,才转了转杯身,一只手横空而来,夺杯而回。琳琅不恼,松了松刚刚握杯的五指。舒展了两下,从旁递来一杯斟满的酒。

    “王上要我看的,我看了。这一杯,是远之敬王上的。”

    温润的声音让他怔愣,对上那对浅笑的眸,琳琅却是脸色一变,阴沉下来。

    “哼,本王给不了你太多时间,你还是早些收起你那些无用念头。”冰冷的声音已不复刚才的随和,彷如之前的种种,不过是昙花一现。

    虽然只是短短瞬间,然而琳琅瑜邪还是看见了聂远之眼底,那转瞬即逝的痛苦与悲愁。

    他是为谁而痛?又为何悲愁?想当然尔,能让聂远之怀有这般心思的,唯有一人。

    身虽心动,手中一个过

    力,盛满美酒的玉杯应声而裂。幸而殿中吵杂,无人发现。而琳琅顺势垂下袖袍,掩去了几分血色。他冷眼扫过身旁的聂远之,愤然的拂袖而离。

    聂远之看着琳琅的背影,视线不由瞥往他掩在袖袍下的右手,微微蹙眉。

    他知道琳琅瑜邪为什么这么问,也知道他想做什么。

    北国一统,三十六部和睦相处,互相扶持。在琳琅瑜邪之前,无人能做到这点。或许征服三十六部的是琳琅瑜邪强大的武力,是他铁血的手腕。但征服民心的,却只是琳琅瑜邪这个人。

    殿内和乐融融,文臣武将不分彼此,共庆佳节。

    北国的臣有容人之量,北国的君有治国之能。

    这,便是他所看到的,也是他心中刺痛之处。

    他看明白了,却无法给予回答。“寸铁尽断”犹然在耳,还有那一朝别离刻骨铭心的寒。

    “聂将军!”

    一声叫唤让远之回神,一名步履不稳的壮硕汉子朝他走来。见他一袭劲装,并非文臣官袍,理当是位武将。

    摇摇晃晃,手持酒壶,这名武将带着一身酒气。

    “无敌将军聂远之,哈哈哈,将军的威名,我博古朗也是慕名许久呢。今天能与将军在北国共聚一堂,倒是让我未曾所料啊。”

    男人突然拔高了音量,周遭的大臣纷纷侧目。

    共聚一堂?未曾所料?

    微一挑眉,对方这话倒也没有说错。连得他自己,也从未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将军过去是否见过我北国的勇士与铁骑?”

    “见过。”北国的铁骑,确实厉害。过去十年中,他曾与初建的北国有过几次短兵相接。皆是为边境越界的冲突,其中以警告的异味颇多。毕竟两国的上位者都不想轻易为敌。

    然而谁人想到,他不过是被南疆战事拖住了脚步,待他凯旋而归,北方边境已是连连失手,还被夺了城池囚了百姓。

    他想,他是遗憾的。无法在战场上真正让聂家军与碧落铁骑一较高下,却只能用另一种屈辱的方式,解救他海青的百姓。可是,他并不后悔。

    “那将军以为我北国的铁骑与海青的将士相比,谁更厉害?”

    “各有所长。”

    “将军可否说具体些?”带着酒气的博古朗眼睛倏地一亮。

    “北国将士善重兵、喜强攻,每位士兵皆是勇武善战。而我海青的将士没有这些。”

    他分析的恰到好处,一下便指出了两军之差。

    博古朗眼底

    露初骄傲之色,又带了几分得意故意再问:“那将军的意思,我北国的兵士很强?”

    “那是自然。”眼神一瞥,他扫向裴嗣衣的方向,看见了正在与之对饮的琳琅瑜邪。

    幸好,琳琅王并不怎么在意自己与他的武将讨论这个话题。不过他不敢保证,如果博古朗再穷追不舍的问下去,自己说出得话还能不能继续让琳琅瑜邪冷眼旁观。

    “呵呵,将军大可坦言,我北国的将士非你海青能及。放心,我博古朗不会看轻将军的!”

    博古朗一激动,大手一张,伸手拍了拍聂远之的肩膀。

    而这一下,原本在于裴嗣衣对饮相谈的琳琅,侧目看来。倏然,褐眼一眯。

    微微挑眉,聂远之突然勾起一抹浅笑。

    “博朗将军可曾见过海青的将士?”

    博朗古一愣,接着微微摇头。

    “那博朗将军可曾与我在战场交手?”

    博朗古浓眉一皱,复又摇头。

    “那博朗将军何言我海青的将士不如北国的铁骑?何知我聂远之又不如你?”

    看轻海青将士,看轻他聂远之?

    他是失了武功,折了锋芒,可他还记得身为武将最不能弃的东西。至少,在同为武将的博朗古面前,他放不下自己曾有的骄傲――他海青的将士,他聂远之的兄弟们。

    “北国铁骑骁勇善战,能以一挡百,虽死犹荣。海青的将士不用骁勇善战,也不用以一挡百。并非他们的不能,而是他们每个人的性命都无比深重,容不得他们的将领挥霍。若百能敌一而皆不死不伤,那以百敌一又如何。”

    清朗之声,传遍殿内;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琳琅瑜邪听见了,裴嗣衣也听见了。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博朗古直直的站在原地。

    “咳咳。”裴嗣衣咳了咳嗓子,冲着琳琅瑜邪笑着眨眼。

    博朗古成了名副其实的拨浪鼓。这聂远之,当真没叫他失望错看。

    “裴相这是怎么?眼睛贱病犯了?”琳琅瑜邪表情依然平静,只是那双褐色的眸,已忍不住飘向殿内的那一抹红影。

    “回王上。微臣并非犯了眼疾,而是为王上纳善取才之心叹服,太过激动了。聂大人如此人才,封了兵部参里,实在是当得。听闻聂大人来此北国不适气候变化,病了好一阵子。不过今日看来,该是无甚忧虑。兵部参里一职悬缺多时,兵部御统向臣提了几次此职不可或缺。王上,您看……”

    “嗯,裴相明日传本王旨

    意吧。”

    言尽于此,两人又转了话题。

    一干臣子听见了,聂远之也听见了。至于这些话是随口而出,还是早有打算,每个人的心中都各自有底。

    不过几天的时间,从一个七品挂名小官一下变为了从四品,虽然同样是参里一职,但其本质却是截然不同、天壤之别。

    只不过,此时琳琅王让聂远之在众人面前坐实了身份,仅此一点便足够让北国在场的文臣武将有理由名正言顺的与之接近。

    海青来的人,如今成了北国的臣。何有臣与臣之间,不得而谈之事?

    于是,远之看着一群大臣相继向他而来,将他围堵在席间。

    心中喟叹,却是逃脱不得。

    “聂大人昔日领兵在外,是否愿与博古再探讨用兵之道?”王上与裴相的话,他听得一分不差。刚才的酒气稍褪,这称呼可是不能再唤错了。

    “今日气氛和乐,不行肃然之事。博古将军若是得闲,不妨他日共饮一杯。”原来裴嗣衣提及明日上任之事根本并非信口开河,而是早有预谋之事。

    “听闻聂大人不仅武艺非凡,文采亦是过人。裴相之前提议,聂大人不妨与我等一起来一场行酒令?”

    “在下不擅诗词,粗鄙之人一个。只怕让诸位大人们扫兴。”武的不行,便由文的来。看来这北国的朝臣纵有容人之量,然不试试对方有几斤几两,却定是不甘罢休了。

    虽说想要推脱并非毫无办法,可是这行酒令啊……想到那一壶被某人饮尽的醉梦三回,心中不免一痛。

    “哎,聂大人若是不答应,这才叫扫兴。难道美酒当前,大人却已乏酒拒饮?”

    最经不得激的,便是欲饮却始终不得饮的嗜酒之人。

    “如此佳酿难得,怎会起那拒饮之心。”

    这酒令行得,酒便能喝得。旦为此桩事,他便没有再推拒的道理。

    “如此甚好。那不妨就由光禄司起题?”

    光禄司闻言,立刻说出一字。“城。”

    以城为题,行令起,杯酒举。令止何人,何人饮之。

    “大人请。”

    目光落在杯酒之上,这酒,他势在必得。管他对手何人,身份高低。既然琳琅瑜邪乐意兴起这份哄闹之事,那他又何须故作忍让,徒让他人笑看。

    “一人,一城。人在城外,不得入城。”

    此间意喻为何,若这聂远

    之真有点学识,不会不懂。

    见身穿红衣的人沉默不语,起头的男子嘴角微扬。不枉他与光禄司相交一场,令光禄司替他起了这么个好题。

    “聂大人?该你了。”

    “唔……”越看那近在咫尺却尚不可得的美酒,心中就越是激动难忍。

    “一杯,一酒,杯在咫尺,欲饮方休。”

    他似是已闻到酒香,尝到酒味,眯眼露笑,颇为享受。这酒令行得太慢,该是快些。

    “大人,到你了。”

    “孤叶扁舟,何以敌惊涛骇浪。”

    “只身引浪,甘为得一杯美酒。”

    “君君,臣臣;君臣之道,恩义为报。”

    “里里,外外,里外不同,笑看百态。”

    “你!你!”

    恩?这一句不像是在行酒令对对子。如此看来,该是对方词穷,自己胜了?当即冲那光禄司有礼相询:“大人,这酒可喝得了?”

    “这……”光禄司为难的看着好友,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大人不回答,便是默许了。”他终于得偿所愿。今夜一番折腾,算是值得。这一回,可顾不得饮酒之道,先喝下这杯再说。

    伸手取过光禄司手中的酒,一饮……未得。

    顿时,聂远之觉得,耳畔有什么东西应声而裂,瞪目厉声道,“放手!”

    怪不得他以下犯上,今日若换做墨彻一再阻挠他饮酒之念,他也定会如此。

    手腕被人握在手里,他唯有咬牙切齿。

    “大胆,竟敢顶撞王上!”

    “来人!将人拿下!”

    琳琅瑜邪一抬手,阻止了上前拿人的侍卫,接着取走聂远之手中的酒杯,替他一饮而尽。

    三次,算不得自己心甘情愿敬他的那一杯。这个男人夺了自己三次的酒!

    怒目相视,心中犹如火烧,隐隐生痛。

    挣扎无用,甩手不脱。这份扣在他腕上的桎梏,令他痛恨得双眼泛红。

    若他还是还是那驰骋疆场的聂远之,若他这一身武艺还未化为灰飞,他何需如此受制于人?自保不得,亦反抗不得。

    寸铁尽断,他开始后悔了。他自断剑刃,如今却反被残刃所伤。让他如何能不后悔,能不痛!

    “琳琅瑜邪,你不要欺人太甚!”

    “还剩一次,聂卿家,你可要小心慎言。”

    双颊生红,不是因为酒劲之故,而是源于他的愤怒。

    微红的肤色衬着那一身艳红的衣袍,还有那不同往日的激越姿态,终于让他像了些琳琅记忆中的模样。

    这才是他想要的聂远之,他琳琅瑜邪想要得到的人。

    “小心慎言?那又何必让我来此参加这场鸿门宴?琳琅瑜邪,你所做的事你我心中明白,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激怒人的方式千千万万种,琳琅瑜邪,当真是为他选了最对的一种。

    此话一出口,四周一片抽气之声。

    站在琳琅瑜邪身后的裴嗣衣无奈抚额,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与琳琅原不过是想先让聂远之看清他自身的处境,告诉他北国人的兼容之心。而琳琅王有爱才之意,便可顺势让他入兵部上任,先做一名真正的参里,日后再议。

    怎知道,一切进展顺利。他就要找机会开口让群臣听命,琳琅却脸色一变,自他身前闪没了影。待他再一看,人已与聂远之对上,演了一出好戏。

    然而在旁看戏看得乐,却没想到一转眼,乐极生悲。眼下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恐怕不能善了。

    果然。

    “本王今晚共喝了你四杯酒,第一杯乃是你应敬本王的,而剩下的三杯,无论你是否乐意,本王便是喝下了。因此,本王给你了三次机会,即便是以下犯上,直呼本王名讳也无妨。”琳琅表无表情的看着远之,低沉的声音透着刺骨的寒意。

    “只是本王也说了,要你小心慎言。然而,你却太令本王失望。”

    他松开手,任由对方的手腕自眼前垂落。而从那双清澈的黑眸中,他看见了唤醒自己本能的那股倔强与傲然。

    猛地伸手一扯,拽住他大把乌丝。不顾那瞬间痛得扭曲面容,琳琅拖着人大步往殿外走。

    他既被天下人视为暴君,便该时不时坐实了暴君之名!

    殿外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雪,空寂的夜映染了地上的雪,辨不清积雪有几寸,夜有多冷。

    一路从殿内踉跄而行,膝盖撞过门槛,几次落地。最后趴伏在地上之时,便只能感觉到痛到发麻的头皮,还有冻到发颤的双手。

    黑色的锦靴就在眼前,急促的喘息未定,努力支起的双肩便被踩在脚底。

    “墨彻不曾教导你君臣之道,那本王今日就代他好好教你!”

    头顶的声音冰冷无情,每一字每一句,都似刀似剑插入他心口里。琳琅瑜邪说得不错,他懂得如何调兵遣将,懂得如何打赢胜仗,他是海青的一朝重臣,是威名赫赫的无敌将军。然而,他却始终不懂君

    臣之道,不知君臣之别。

    人人都知道,摄政王在海青的一手遮天。人人都明白,摄政王才是海青的掌权者。墨彻与他,便如君臣。

    他不懂君臣之道、罔顾君臣之别,对他的君动了心倾了情,那么如今下场,理该是他聂远之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恍惚间又被拉起,他不知目的,被琳琅瑜邪拽住衣襟,一路狼狈跌跌跪跪跟在身后,直到被他甩手而出,跌伏在地。

    视线模糊间听闻身后响起嘈杂之声,接着眼前晃动,被摆放了一口大桶。

    “恪守本分,忠君勤政,克己复礼,恩义为报。”

    大手一伸,将地上的人一把拉起。

    “聂远之,单此四点,你自认你能做到几点?若做不到,无怪乎墨彻会答应本王的提议,用你换得一纸协约。”

    一个用力,连人带衣整个扔入桶中。与他同高的大桶内注满了劣酒,瞬间将人淹没。

    “你要喝酒,本王便成全你,让你喝个痛快。”

    喉咙间注入呛人的辛辣液体,鼻腔里也跟泛起酸烈感,双眼紧闭依然感到阵阵刺痛。

    他不知道琳琅会不会拉他起来,可是即便窒息越来越重,他却不想挣扎。

    意识沉浮不过是须臾之间,他被人拉离酒面,抑制不住喉咙间翻搅而出的感觉,咳嗽不断。

    “聂远之,这酒如何?”

    “……不错。”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毅力,如此情况下还能回答琳琅瑜邪的问题。只是结果可想而知,再次意识沉浮,再次在窒息前被人拉起。

    “这回可喝够了?可满意了?”

    “……尚且不足。”墨彻曾说,自己骨子里的倔强终有一日会害死自己。如今想想,他果然比自己更懂自己。

    “好,那本王就让你喝到满意!”

    手劲一紧,琳琅瑜邪褐色的双眸越发深沉,面无表情地将人又一次按入桶中。他看着没入酒中的身影,唯有红色的布料漂浮在酒面上随酒漂浮,犹如鲜血般刺目。他已失了冷静,开了牢笼,任由心中暴虐的野兽脱缰而出。

    他琳琅瑜邪,北域琳琅王,难道要败给一个失心之人?一个别人不要的废物?绝无可能!

    手下的力气,越发加重……

    8、无求

    “王上!”

    匆忙慌乱的脚步,隐没在积雪中。白色的身影一晃,有力的手腕猛然握住了酒缸中的另一只手。

    “王上三思!”无惧琳琅一身戾气,温润男子出言相劝:“若真想让他死,当初又何必费尽心思换得他一人来北国?如今用我北国千辛万苦赢来的城池换取一死物,王上觉得合适吗?”

    喘息未定,言辞切切,只怕说服不了身边之人,复又继续:“王上,当日您命臣救人,臣救了。而臣所救之人,不过数日王上又要他死,王上不觉得此番愚弄,太过辱人吗?太师曾多次为皇上前往雪域求家师出山,家师动容太师为北国一片赤诚,故命仲轩出世。仲轩来此多年,一直以王上为尊,尽忠职守不忘本分。故今日,即便王上赐罪于臣,臣也不得不提醒王上。此子若死,满盘皆输啊!”

    此子若死,满盘皆输。

    八字入耳,琳琅瑜邪恍然大悟。手中的气力渐松,他一把提起浸没在酒缸中的人,将他拉出缸外。

    “白辞,快些动手救人!”

    浮沉之中几度徘徊鬼门关,然而最后时刻身后却总有人拉起他,不让他就此淹没身死。

    恍惚中被人质问,为何背叛?为何逃离?为何誓言犹耳,却生死两地?

    赫然间看清了站在鬼门口那一道青影,面容肃静,默然而立。他在看,眼神中带有诉不尽的怨念与恨意。

    ――聂远之,为何背叛兄弟誓言?为何抛下我独自逃离?聂远之,聂远之……

    不,不该如此。

    不曾背叛,何来逃离!

    燕离,燕离。

    他终于记起了青影的名字,记起了属于他们之间那场生死误会,还有那段被血与恨深埋的记忆。

    少年盛气恣意狂,将军百战功名扬。

    十四出道,十五名动天下。

    众人皆知海青有位常胜将军,却不知若没有那场意外,海青该还有一位与其共享殊荣,同守天下的瞿燕离。

    新帝登基后永元三年,北方霍乱骤起。海清边界接连五日频传急讯,朝堂气氛日渐肃然。而此时,刚离京清修数日的大将军,尚未还朝。

    边城受扰,百姓疾苦。大臣纷纷进言请命,望摄政王劝皇上下十二道急招遣令,命大将军速速回京领兵前往北疆平乱。

    “难道我海青,除了聂远之一人便再无良将了吗?那还要这兵部何用?要这十三营二十六将军何用?”

    摄政王见奏折大怒,宣召诸位顾命大臣,愤然责骂。

    “若是如此,本王便遂了你们的意劝皇上召回聂远之。不过。”话锋一转,眉目间威严尽显,令人不敢直视。“来人!将兵部尚书的官袍给本王卸了,拉出延极殿!传本王令,明日起皇城宫外设擂台,本王亲自挑选愿为我海青效力的能人武将

    。至于十三营二十六将的兵符,统统给本王收回来!”

    此话一出,在场臣子跪了一地。尤以兵部尚书为罪,连连磕头求饶,试图挽回摄政王决意。

    “王爷,请您三思啊。海青正逢祸事,内不可乱呐!”

    “王爷,薛相说的不错,您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啊。”

    “王爷,兵部尚书虽有错,但也只是为我海青着想。聂将军之威天下皆知,若他出战,必保北疆无忧。如此,才会一再请命,只希望早日平息这场霍乱啊。”

    “王爷……”

    “够了!统统给本王住嘴!”

    墨彻胸口剧烈起伏,他试图冷静,可眼前一干臣子,真是令他失望透顶。

    “就是你们这些百般借口的懦弱朝臣,才令海青终是处于弱势遭他国一再侵扰。如今,你们还敢为自己找理由开脱?本王问你们,若今日没有聂远之,那是不是我海青就该俯首称臣,亦或国破家亡了!”

    一片肃然寂静,无人再敢应声。趴伏在地的臣子个个岌岌自危,冷汗涔涔。

    “哼!”

    墨彻一甩衣袖,愤然离去。再不顾跪在房内的那些臣子,随他们如何去。给足了这些人机会,今日,他们已然叫自己绝望透顶,不能再容。

    罢了,北疆霍乱结束后,也该是他肃清朝内的时候了。

    走出宣化殿,才一个转身。身边随侍太监尚未反应,便见墨彻抬手阻止了他的见礼。

    “皇上在何处?”

    “回王爷,皇上在太傅那儿。”

    墨彻心中虽是不愿,脚步却还是向皇极宫后院走。他不想请命,只是他也明白那些大臣所言不差,若不派人召回阿聂,这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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