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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94

    孟以栖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熟,前后起来了几次帮杨靖安擦身子降温,直到凌晨叁四点才睡着觉,结果再睁开眼睛时,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九点多了。
    床侧的人早已经不见了,孟以栖下楼找人时,只看见外婆坐在厅里摘菜。
    “靖安说你爸爸今天要上杨家找老爷子,他得赶回家,一大早就去码头了。”
    有人一听,满脸的懊恼之色,“他还发着烧,身上又没有钱,怎么一个人走了?”
    外婆见她心急的样子忍俊不禁,“放心吧,他走的时候问我借了一百块钱,还说对岸码头有人等他,不是一个人走的。”
    有别于昨日冷淡的疏离,暴露在外婆面前的孟以栖此时难为情极了,“外婆,我上去换衣服。”
    “栖栖,别着急上去。”外婆叫住了她,指指屋外头,“靖安给你留了个东西在院子里。”
    身无分文都需要接济的人能留什么?孟以栖带着奇怪走上前推开了屋门,院子外头竟然多了个一米高的雪人。
    孟以栖觉得自己此刻好像个孩子,明明眼前的东西没什么精致度可言,却还是打动了她容易满足的心。
    孟以栖走到雪人面前停下,取出了睡衣兜里的手机,电话拨通了几秒才有人接应,遂及听见杨靖安的鼻音,“起来了?”
    “谁叫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烧退了吗?”孟以栖怪他不告而别,心里更挂念他的病。
    有人连忙做出保证,“我回去就吃药,不叫你担心好不好?”
    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听着好像是在穿衣服,孟以栖顿了顿问他,“你现在在哪?”
    “车里头,还在回去的路上。”
    “阿柯来接你的吗?”心有余悸的人立刻叮嘱道:“你叫他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你就算坐在后面也要把安全带系上。”
    “集团司机来接的我,阿柯留在码头等你一起回市里。”乖乖系好安全带的人顿了秒告知她,“我先回家里处理要紧事。”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孟以栖难免忧心忡忡,“靖安,答应我,别和爸爸吵架好吗?”
    哪怕再借杨靖安十个胆子也不敢了,也明白爱屋及乌的道理,“我着急回去就是为了当着爷爷的面跟你父母有效沟通,我保证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尽量不叫你两头为难。”
    可孟以栖还是皱起了眉毛,“你应该等我一起回去,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不想再做缩头乌龟了。”
    “栖栖,你听我讲,”杨靖安深呼吸了一口气,“如果我连你父母那边的认可都争取不到,我拉着你一起过来反倒是拽你下水,该我承担的责任我不会逃避,但也不希望再发生上次那样的状况,我晓得会让你心里不好受,所以乖乖等我。”
    她晓得一个人面对一群人的困难之处,也抱着全然交付的心态信任于他,沉默的人蹲了下来帮雪人把鼻子扶正了,嘲笑那头笨手笨脚的杨靖安,“你晓得吗?我这辈子见过最丑不拉几的雪人就是你堆的。”
    有人不服气,“条件限制,等年节你有假期了,我带你飞有雪的地方堆雪人。”
    “你当你是哄孩子呢?”
    “外婆讲的啊,我们栖栖小时候一到下雪天就开心死了,不吃饭都要蹲在院子里头堆雪人。”还在笑话的人忽然语锋一转,“栖栖,这段时间很对不起你,惹你伤心难过是我做的不够好,我已经在改坏毛病了,你再多等我些时间,等我兑现承诺好吗?”
    愧疚的人有千言万语等着慢慢说给她听,孟以栖也有无限的思念需要寄托,两个暂时分隔的人终于达成统一目标。
    “靖安,我等你回电话。”
    杨靖安回到幸福里刚好十点整,院子里寂然无声,看不见一个人影,连狗都不翼而飞了。
    头昏脑疼的人无精打采极了,走到前院的水池边用冷水搓了把脸,等寒风将自己吹得无比清醒时,他才转身踏进了前厅。
    厅里点着灯,茶几上却没有茶碗瓷碟,想必人都在茶室里头坐着,杨靖安便往茶室方向迈了过去。
    屋里头有声音从缝隙间传来,似乎是孟远方在说话,门外的人能亲耳辩清楚争执的内容,“老爷子,你要是同意靖安跟栖栖在一块,那不就是叫外人看我们家里头的笑话吗?你不能偏心孙子叫宛平和楠楠为难啊?还有妍妍,她一个孩子怎么分得清楚关系,在她眼里头,哥哥就是哥哥,小姨就是小姨啊!”
    “亲家,你讲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不能光做恶人不体恤他们啊?年轻人间的感情不是我们长辈能控制住的,两个孩子打小就中意对方,中间分开了几年都没能影响结果,可见缘分这个东西硬拆是拆不散的。”杨守诚靠在茶座里叹了口气,“而且归根结底,孩子之间有意对方也没有错。”
    孟远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老爷子,我当初就不该同意楠楠嫁过来,现在也就容不得这两个孩子来胡闹,讲到底,错全在我当初的一念之差!”
    何清想他是脑子气糊涂了讲这种混账话,“孟远方,你现在讲这种话没意思,以楠嫁过来十多年了,老爷子对儿媳妇好不好,家里家外都是有目共睹的。你非不赞成栖栖跟靖安交往的话,也不要迁怒到过去的事情上,你这话叫以楠听到了,她能高兴吗?”
    孟远方算是看出来了何清心思,气得头扭到一边去了,“你专门挑这时候站到我对面来了,我晓得你同意他们两个,我不意外。”
    何清也气得要命,当着杨守诚的面与孟远方叫嚣起来,“我为什么不能同意?当初以楠要嫁给杨宛平,你说什么都要反对,我却深有体会懂她的执着,因为我就是不看别人眼色非要嫁给你的那个人!现在轮到我女儿头上来了,我见不到她受委屈,不想叫她在感情上面再栽跟头有什么错?”
    “栖栖跟靖安两个人不合适啊!”词穷的人指着家里没出现的那个混账小子,“就他那个少爷性子以后会让着栖栖吗?从小到大他不是把女儿惹哭,就是冷嘲热讽欺负她,性格强势,又不讲道理,你不要跟我讲你都忘了!”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人长大是会有改变的,靖安那个孩子是毛病不少,少爷性子难伺候,但做人可是从不假惺惺啊,他靠谱的时候你没见过吗?你别忘了他还为你挨了一砖头!”
    “你,”孟远方讲不过她,放下了手指头,“我今天就不该带你一起过来!”
    “我需要你带吗?”何清说着抬起屁股坐去了单人茶座里去了,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今天是以栖栖母亲的身份过来,跟你孟家人没一毛钱关系!”
    “你意思是要同老爷子一起说服我同意栖栖跟靖安的事?”何清默不作声等同于承认了,可把孟远方逼到了急火攻心的程度,“你们各自都有各自的大道理,我理解,可我还是持反对意见!既然楠楠嫁到杨家来做媳妇,是他杨靖安名义上的继母,只要家庭关系没有剥离,栖栖跟他之间就没得商量!”
    何清像是重新认识了孟远方,一连眨了几次眼皮掩盖震惊,忽而气笑了,“你还要叫杨宛平跟他儿子断绝父子关系不成?”
    孟远方直接质问沉默不语的杨守诚,“老爷子,不是我要为难你,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你家大业大人尽皆知,可以不瞧任何人的脸色,不在乎旁人的口舌嘲弄,我不能不为我女儿们着想。当初我同意楠楠嫁进来是抱着祝福的期望,可没想过叫她再忍受一次异样的目光,更何况现在是叫我另个女儿卷进来?你也晓得流言蜚语的中伤程度,我两个女儿从小到大跟亲生姊妹一样好,不能到头来因为你们杨家人搞得翻了脸,与其别别扭扭地过日子,不如痛痛快快地斩断了。我今天过来的目的很明确,您老人家到底愿不愿意和我做这个恶人?”
    “讲到底,你只能成全以楠,成全不了栖栖是吗?”何清失望地看着孟远方,落了几行泪下来,“我晓得你心疼以楠母亲走得早,当初也是为了孩子不愿意接受我,是我死缠烂打才打动了你,婚后组成了现在的家庭。那时候你顾忌以楠不愿意着急要孩子,有了栖栖后也不敢过分宠爱,就怕在以楠面前做不到一碗水端平,我当时理解你也顺着你,帮着你一起打理家庭、照料孩子们的生活,时至今日,我都可以拍着自己的良心讲,我对以楠和书妍问心无愧!可到头来,你却叫我女儿委屈自己,孟远方,你是害怕她们以后闹翻,还是在乎自己那点脸面啊?”
    “何清,你够了!”孟远方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回到最初,他一定从源头掐断这些孽缘,痛苦的中年男人指着自己的心口,“你终究不是我,永远不会懂我被夹在中间的心情!”
    夫妻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门外还在了解情况的人终于要站不住了,正准备推门进屋打断二人的争吵,一直沉默的杨守诚先他一步开了口。
    “亲家,你们别吵了,归根结底是我老头子的错。”杨守诚端起身子取来茶杯,押了口茶才娓娓道来,“靖安不是宛平的孩子。”
    有人怔在了门外,即刻收回了自己的手,静观屋里的一举一动。
    毫无震惊可言的孟远方冷静了下来,甚至相劝糊弄自己的杨守诚,“老爷子,你不能为了赞成他们两个这样胡讲啊,这不是把我孟远方当傻子吗?”
    女人家的心思总要更加灵敏,何清见老爷子的面色十分难堪,甚至还在孟远方的责问里垂下了头,便晓得这句话肯定不是信口胡编的理由,一时间心头紧张无度,赶忙擦干泪恢复了冷静的口吻,“老爷子,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就是了,今天只有我们几个在场,我和栖栖她爸爸一定不会讲出去的。”说着,她看了眼还在状况外的孟远方,后者沉思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眼神绕去了有口难言的老爷子身上。
    杨守诚沉默了半晌,拄着拐杖起身走到茶室的另一扇门,门后是他私人办公的地方,也存放着各种重要资料、贵重物品,他从里头取了个木盒子回到茶室坐了下来。
    “早年我在一场公益活动里认识了位女学生,她那时候刚读完研不久,正愁工作机会,我瞧她工作能力不错,留在身边通过了实习,有一次应酬,我喝多了酒,那晚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第二天就听到她辞职的消息,人事说是回老家另寻出路了,我就叫人汇了一笔补偿金过去,没想到一年之后的深夜里又见面了,我记得那时候是刚开春不久,她抱了个孩子就站在宅子外头等我。”杨守诚口里平静地诉说着过往,从木盒子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们夫妇二人,“这是靖安和她母亲的百日照,能证明我讲的不是假话,如果你们还是不信,我也可以叫陈茹过来。”
    陈妈早就抱着狗躲去了东院,不成想好动的狗在眼皮子底下溜了,她捂着岔气的地方追着狗跑去了前厅,正巧撞见茶室门边上纹丝不动的杨靖安,一时间狗叫声、人声混合在了一块。
    “靖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忍耐已久的人一掌推开了眼前那扇门,不可置信的眼神锁着养了他二十七年的杨守诚,第一次有了话哽咽在喉咙里的经历,却还是握紧了拳头质问他,“是前不久来家里找你的那个女人?”
    眼睁睁见杨守诚脸上浮出愧疚之色,杨靖安心中不仅充满了无尽的震惶,甚至是一直以来笃定的信念都在此刻崩塌了。
    愧疚的人望着他近乎痛恨的脸色,心里阵阵地抽痛,如果不是因为走投无路,这秘密本该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才对,也晓得这样意外的结果会令他更难以承受,可时至今日,杨守诚已经没有后悔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