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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董麟看着母亲咄咄逼人的目光,后退一步,有些心虚:“母亲,陆大夫想参加春试,我也只是顺口和医使提了一提……她救了我的命,做人当感恩。”
    “感恩?”董夫人不怒反笑,“我缺她诊银了?她是大夫,你是病人,收银子治病天经地义,需要你哪门子感恩?”
    “我看,她想参加春试是假,借机接近你,起歪心思才是真!”
    董麟闻言,心中一急:“这与陆大夫无关,是我主动提出要帮陆大夫忙的!”
    竟还在为陆瞳包揽?
    董夫人越发心堵,认定董麟已被陆瞳迷得晕头转向,发怒道:“我看你是被这狐狸精骗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我告诉你,你娘我已经回了医行,将她从春试名册里除去。这个忙我董家不帮,你也休想再和她有任何瓜葛!”
    “母亲!”董麟眼眶一热,“你怎么蛮不讲理?”
    “我蛮不讲理?”
    董夫人勃然大怒。
    自家儿子一向乖巧,这些年对她说的话从不反驳,如今却为一个普通医女与她争吵。如此反常,定是受人撺掇无疑。
    妇人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瞥见床榻之上一片花花绿绿的衣裳,越发觉得刺眼,冷笑道:“早在万恩寺之后我就看出来,你对那小狐狸精心猿意马。我本以为时日久了,你就会断了心思,没想到你一味糊涂到底。”
    “那狐狸精费尽心机接近你,不就是为了进我董家大门?休想!”
    “母亲!”董麟跺脚,“陆大夫对我从未有过逾矩之举,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你还在替她说话!”
    “母亲!”
    董夫人面如寒冰,董麟越是辩解,她心中怒意越盛,“你是董家少爷,她不过一破烂医馆的小医女,成日在外抛头露面,半点规矩都没有。你如今还未婚配,难道想成为满京城的笑柄,难道你想纳那个身份低贱的狐狸精做妾?”
    这一番话着实刻薄,董麟脑子一热,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做妾又怎么样,我不仅想纳她做妾,我还要娶她为妻呢!”
    “啪——”的一声。
    屋中静寂无声。
    董夫人捂着心口,气得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一旁丫鬟忙扶住她,生怕她就此栽倒,气出个好歹来。
    董麟倔强站在原地,面上巴掌印迅速泛出红痕。
    董夫人狠狠盯着他,良久,别过头去,语气仍然强硬,仿佛发泄似的快步往外走。
    “关门!”
    “从今日起,把少爷给我拘在府中,一步大门也不许出!”
    真实的暎瞳:还不是很熟。
    董夫人眼里的暎瞳:已经快进到离婚流程(。)
    第一百零八章 又撞见他
    太府寺卿的这点风波,陆瞳暂不知晓。
    天气越来越冷,院中窗前的梅树枝头已渐渐隆起胞芽,想来再过不了多久,梅树就要开花。
    下过一场雪,西街满地霜雪,阿城把医馆门口积雪扫在一起,堆了个雪狮子。
    雪狮子堆得粗糙,囫囵四肢,一个大脑袋,塞了两粒黑枣权当眼珠,张牙舞爪趴在医馆门口。
    胡员外眼睛不好,进门的时候没瞧清楚,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唬得杜长卿忙将他扶到医馆里坐下,唯恐老头摔出个好歹。
    银筝端着果盘从里铺出来,递给胡员外一个冻梨,笑问:“胡老先生怎么来了?”
    冻梨是新鲜的。银筝夜里把梨子放在院子里的冰桶里冻着,第二日一早就能结上一层冰壳,再拿出来放四五个时辰,又冻一回,反复几日,待梨皮变成乌黑色就可以吃了。
    冻过的梨尝起来冰凉鲜甜,汁水充沛,阿城一次能吃好几个。
    胡员外掏出手帕,擦了擦冻梨表皮,吮了一口,凉得打了个哆嗦,半晌才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你。”
    仁心医馆如今比之从前已大不相同,每月进项不低,他这个老主顾,也不必像从前一般隔三差五来照顾老友遗子生意,虽有淡淡失落,更多的却是欣慰。
    杜长卿也算是能自食其力了。
    胡员外吃了几口梨,想起了什么,对杜长卿道:“对了,有才如今不在西街,住城外那家主人府上。鲜鱼行那间屋子托我转租他人。你离鱼行近,平时得空就去瞧瞧,别让人把有才屋子弄得乱七八糟。”
    吴有才自中秋后那一面后,没再出现在西街。陆瞳抱着药罐出来,正好听见这胡员外嘱咐杜长卿,遂问了一句:“他如今可还好?”
    胡员外擦拭一下胡须上的梨汁:“好得很。请他去做西席那户人家大方,银子给得多,待他也厚道。我上月见过他一次,瞧着精神了不少。”
    陆瞳点头:“那就好。”
    听起来,吴秀才过得不错。
    正说着,外头有马车声传来。
    西街狭窄,多是平人百姓店铺,除了胡员外这般腿脚不方便必须坐马车的外,平日罕有马车前来。
    这马车在李子树前停下,从马车上下来几个婆子,朝着医馆走过来。
    为首的婆子一身鲜亮绵绸长夹袄,梳个妇人头,手脚利落,模样瞧上去有几分厉害,走到医馆门口就停下来,在外头唤了一声“陆大夫”。
    陆瞳抬眼一看:“王妈妈?”
    来人是太府寺卿府上的王妈妈。
    先前几次去董府,董夫人都让王妈妈送陆瞳回西街。王妈妈精明能干,是董夫人的左膀右臂,陆瞳与她打过几次交道,王妈妈每次都是客客气气的。
    今日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王妈妈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副兴师问罪模样,这阵仗不小,太府寺卿的马车又过于显眼,一时间,西街附近正因晨起而无精打采的摊主们都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朝这头看来。
    陆瞳走到王妈妈跟前,轻声道:“王妈妈怎么来了?”
    王婆子打量着面前人。
    大雪过后,长街如玉,陆瞳站在深红朱檐下,一身深蓝素面小袄,下着乳白绒裙,鬓边一朵霜白绢花,粉黛未施,越发衬得乌发如云,眉眼秀艳。在这冰天雪地里,如一株独自盛开的冷艳梅花,格外动人。
    王婆子心中暗忖,难怪先前能入裴云暎的眼,后来又迷得自家少爷晕头转向,单言美貌,陆瞳在盛京一众贵女中,确实出挑。
    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个坐馆医女,也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收起心中鄙夷,王婆子看向陆瞳,皮笑肉不笑道:“老奴今日是奉夫人之命,来给陆大夫带句话。”
    “王妈妈请讲。”
    王婆子顿了顿,故意扬高声音:“陆大夫先前托我家少爷向医行推举今年春试这件事,恐怕不成了。”
    陆瞳一怔。
    杜长卿一头雾水:“春试?什么春试。”
    附近店主们也伸长脖子。
    王婆子笑了笑,像是怕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不懂似的,慢条斯理地解释。
    “陆大夫托我家少爷向医行求个恩典,准允今年参加春试。我家少爷心思单纯,又最是良善,一口应承下来。”
    “我家夫人知道后,就说此事不妥。少爷不懂这些,医行每年推举自有人选,咱们太府寺卿贸然插手,要是传到外头去,可不就要说我们滥用官权。”
    “陆大夫,”王婆子叹了口气,语气十分为难,“您也知道今年贡举场上的事,这个关头,谁还敢私下替人帮忙呢?所以夫人让老奴过来,与陆大夫解释一句,免得陆大夫白期待一场。”
    她说得诚恳,又格外仔细,周围人渐渐听明白过来。
    胡员外疑惑看向陆瞳:“陆大夫,你要参加太医局春试?”
    每年太医局春试,太医局的学生就罢了,寻常医行推举出来的老大夫,能通过春试当上医官的,这些年也没几个。
    陆瞳站在医馆门口,目光扫过医馆门前一地的狼藉。
    这群婆子来得气势汹汹,将本就潦草的雪狮子踩得乱七八糟,只剩两颗黑黝黝的枣子陷在积雪里,分不清原来形状。
    陆瞳抬眼,淡淡开口:“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她之所以一开始没让董夫人帮忙,而是找上董麟,就是因为董夫人为人精明,她莫名提出想去春试,以董夫人的谨慎,说不定会横生枝节。
    但未曾想董麟被董夫人发现了。
    陆瞳不是没想过,被董夫人得知此事后董夫人的不悦。但她也没料到董夫人会如此泼辣,竟会指使王妈妈在医馆门前来闹事。
    就算看在裴云暎的份上也不应该……
    毕竟董夫人一直以为她与裴云暎之间早已暗度陈仓。
    如今这般撕破脸皮,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陆瞳兀自沉思着,这副冷淡神情落在王妈妈眼中,便成了无谓的挑衅。
    王妈妈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要知道昨日董夫人与董麟争吵过后,被这个一向乖顺的儿子叛逆之举气得险些晕倒,之后就卧床不起。偏陆瞳还能这般冷静,不就是认定自家少爷一定会为了她与家中闹翻么?
    王妈妈牵起嘴角,语气有些嘲讽。
    “说起来,陆大夫志向高远是好事,不过人哪,有时候莫要抬头看天,也得低头看脚。那春试能通过的都是太医局的学生,陆大夫何苦去凑这个热闹。”
    陆瞳还没说话,一边的杜长卿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王婆子皮笑肉不笑道:“我的意思是,什么人做什么样的事,得认清自己身份。”
    杜长卿本就忍耐许久,此刻闻言,如同火上浇油,立刻冲上前骂道:“你让谁认清自己身份?”被银筝一把拦了下来。
    王婆子没理会气得跳脚的杜长卿,只看向陆瞳,笑道:“说起来,也别怪老婆子多嘴一句,陆姑娘日后最好不要再私下找我家少爷说话了。陆姑娘双亲早逝,有些规矩还是短了些。男女有别,这传出去,对姑娘闺誉也不好。”
    此话一出,银筝脸色一变。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陆瞳没有爹娘教养,又不知廉耻地往董麟身上扑。要知道今日医馆门前这么多人,世人对女子要求本就苛刻,陆瞳又在外头行医做馆,这一盆脏水泼上去,日后西街邻坊、外头人将怎么看陆瞳?
    王婆子这是故意坏她名声!
    陆瞳冷冷看向面前人。
    什么闺誉、名声,她其实并不在意。
    但偏偏提及她双亲爹娘……
    她上前一步,正欲反击,忽听得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董少爷?那是谁啊?我见过吗?”
    孙寡妇攥着一把瓜子,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磕得正欢。
    宋嫂热心回答:“太府寺卿府上的公子,上回来医馆的时候我给你指过的,个不高,稍微胖点,脾气蛮好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