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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不必查。
    是她。
    只有她敢制出这样的香料。
    也只有她,敢在他周围用这样的香。
    谈钊拧眉,为何?
    步瞻也想知道为何。
    于是当晚,他又去了一次藏春宫。
    彼时夜色低垂,就连宫灯也变得极为黯淡。她似乎是歇下了,内寝并没有燃灯。内寝之外,只有两名小宫女守着夜,见了步瞻,那二人都是一惊,忙不迭朝他跪了下去。
    他踏着满地的雪色,披着一件明黄色的氅衣。
    男人抬了抬手,示意她们不要声张,那两人也立马会意,没有出声打扰到姜泠休息。借着月色,步瞻立在殿门外沉思了片刻,终是推门走了进去。
    殿内燃着香。
    暖醺醺的一尾风,好似与下午时大有不同。
    听见脚步声,姜泠还以为是绿芜走进来了,她未侧过身,连眼皮子都未抬,慵懒道:何事?
    绿芜未说话。
    她的语调懒洋洋的,带着几分半梦半醒时的惬意。
    见她这般,步瞻心口堵得愈发厉害,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她为何这样做。
    为何要这样做?
    终于,女子转过头。
    借着月色,姜泠看见了这样一双极美的凤眸。他立在一片雪影与月影里,眼底流动着悲喜莫辨的情绪。见状,她还以为是自己梦到了步瞻,恍惚了好半晌,才分辨出梦境或是现实。
    女子微微撑着手臂,支起上半身。
    皇上怎么来了?
    她微微拖长了尾音,语气却十分冰冷。
    步瞻沉眸,看着她。他并未应答姜泠的话,一直沉默着,期盼着她先开口解释。然,女子仅是揉了揉眼睛,继而一脸平静地与他对视。
    窗外风声呼啸,来时一片宁静,此时好似又突然要落雪。
    风雨将窗牖敲击得砰砰,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晃荡着,万分不平静。
    终于,他忍不住,低低地挤出两个字:
    为何?
    什么为何?
    步瞻的目光移开,落至一侧的香炉上。
    只一瞬间,姜泠面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她反应过来,却没有反应得如步瞻所愿。她的面色极淡,声音也极淡,凝望着他,缓声而道:
    皇上都知道了?
    他当然都知道了。
    给他下.药,轻则神思萎靡,重则终身不育。
    男人目光紧紧盯着她。
    这一回,他甚至都不生气了,他的一双眼里尽是探索之意。
    他只想知道为什么。
    姜泠坐直了身子。
    床帘被风吹得掀开,薄蒙蒙的一层雾倾洒下来,将女郎的身姿镀得十分柔和。
    没有为什么。
    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因为我不愿再假意承宠,不愿与你接触亲密,因为我不愿再虚与委蛇。
    许是她还半梦半醒,如此冷冰冰的话语,竟被她说得有几分温柔与软糯。在这一瞬,步瞻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温柔的钝刀。
    刀刀毙命。
    他的头忽然疼的厉害。
    似乎有人用钝器将他的天灵盖敲开,恶狠狠地往其中倾灌着凉风。步瞻只觉得有一股不可遏制的冷意,正在游走于他的四肢百骸。
    姜泠缓缓从床上站起,走到他脚边,忽然跪下来。
    她道:臣妾知罪,自愿入冷宫,以数自身罪责。
    步瞻面色一晃,往后倒退了半步。
    她虽说是入冷宫,可面色、言语,皆十分平静。好似被打入冷宫是一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女子的唇角边竟多了几分安适的笑意。
    那笑意似利刃,若尖刀。
    直直朝着他的心胸刺来。
    步瞻扶着手边的桌角,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
    半晌,瞑黑的夜色之中,传来男子极忍耐的一声:
    不可能。
    宫灯未明,长风袭入,将人衣袍吹刮得猎猎。冷雪呼啦啦地下着,窗牖之上是一片狼藉之色。同样狼狈的,是姜泠身前的男子,他的一张脸被雪影映衬得极惨败,唯有那一双俊美漂亮的凤眸极黑,正定定地凝视着她。
    步瞻声音低哑缱绻:
    朕不准。
    他不准许她入冷宫,他的面容上,甚至没有半分愠怒之意。
    一如先前在长明殿,听到张太医的话后,他心中登时便有了答案。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生气,一点也不。
    他的心中只有疑惑,只有探寻。
    还有如潮水般涌来的、不可遏制的哀痛。
    步瞻的眸光闪了闪。
    夜色悄然而落,坠在他明黄色的衣角边。男人的衣袍拂了一拂,来到她的身前,忽然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
    步瞻垂着眼睛,看她。
    这样的动作她很熟悉自从在步府、在听云阁,她经常被对方这样捏着下巴。那时候他的手劲会极大,他会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让那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缓缓滑落。
    他会无情地扼住她的脖子,指挥她、命令她。
    那时候的他,眸底没有怜香惜玉,眼中甚至不带有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