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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欸你手衣呢?这么冷的天儿,不嫌冻得慌啊?”
    “嗐——别提了,借给贺将军了。”
    “他的手衣呢?怎么借你的?”叶九寻边褪着自己的手衣边问。
    “贺将军他上山去摘药草。世子您也知道,那些好药草生在崖壁本就不好摘,今儿天公落雪要寻要摘更是难。可是要给百姓治病,没办法。我说我身子骨细小,腿快也灵活,可贺将军胸脯一拍,说他去。他打定主意了,我们这些小的拦得住吗?”
    “他去是对的。”叶九寻蹙着眉头拍了那少年的肩,把自己缝了金丝的手衣递给他,苦笑道,“你呀,只有悠着点才能长高长大。”
    那少年爽快接了:“人哪有那么容易死?”
    “这时候还能说这话吗?”叶九寻敲了敲他的脑袋,“你看远处升起的黑烟,那是什么?那是烧尸的烟灰——死还不容易吗?死最容易了。”
    少年有些局促地往周遭瞧了瞧,他咽了口唾沫,有些惭愧道:“兰松受教。”
    “不是为了叫你装乖才说这些的,是要叫你平日里小心儿点过活。”叶九寻拿指头弹了弹少年的脑门。
    “你俩好好呆这儿替我把门给看好了,我去瞧瞧我师傅他伤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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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温坐在屋里,膝盖处的布料被大夫用剪子给剪开了,露出了里边血淋淋的伤口,污血擦净后皮肉掩着的白花花的骨隐约可见。
    叶九寻双眉拧得越发深,他走近了些,急切地开口:“师……”
    温回头打断了他:“世子有什么事吩咐?”
    “抱歉……”
    温没应声,点了点头随即旋回身去。
    叶九寻早就琢磨透了温的性子,也就静静地立在那里瞧大夫给温疗伤。
    冷,壑州一年四季就只有那么两月是不冷的,寒风从被剪开的口子钻进去,附在那上边冻得温皮肤发红。可他不大怕冷,便也没唤人挪盆烧着的炭来,只是沉默地阖上了眼。
    叶九寻虽能摸清他的性子,却如何也想不通世上怎么还有生了温这般性子的人儿,当然也看不破他的心思。
    温一不贪财,二不好色,三不争权,无欲无求的,他到底要什么,不要什么,叶九寻都不知道,只觉得他像庙中神像似的端方正直。
    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怎么会没有所欲所求的呢?那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呢?
    他其实不懂温,一点儿也不懂。
    而且他胆子也小,还是个谦谦君子。
    断袖之癖他戒了,就在下序清山回壑州不久。
    壑州的寒气是刺在骨上的,下山后有一日他不知发了什么疯,赤着膀子便往厚雪里扎,后来被人发现时人已冷昏了,却不知怎的冻得脑子清明了。
    害了场风寒后,他小病好了,大病跟着也好了——断袖之癖好了!
    再后来他主动提起了结亲二字,见了白家的女儿。
    然而怪癖好治好了,温也仍旧是他师父,潜移默化的东西是瞧不着的。光阴一年一年的溜,叶九寻脸没怎么变,性子却冷了不少。可他生来就乖,再怎么冷,也只是较儿时少言寡语许多,心肠仍是烫的,单是凭他这么多年没说过他师父一句不好便可见一斑了。
    哪有多少人是受了辱却还没有半句怨言的呢?
    这些年他爹总往缱都跑,留着他年少早当家,他没有怨言,安安分分地在壑州守山,守雪,守心,治病。
    可是为何上天就非要这般戏弄他,竟把那叫他魂牵梦萦的人儿引来了壑州。从前就是可恨的单相思,如今他溺于世俗却怎么叫他蓬头垢面又逢仙?!
    温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当叶九寻听闻他要来阜叶营之际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世人皆道断袖之癖是病,病多是能治好的,那他如今对他师父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又是什么呢?难道是留下了什么隐疾么?
    他瞧着温的背影发愣,过了一会儿就阖门出去吹冷风去了。
    温的伤口包扎好了,他回身要问叶九寻贺渐回来了么,却见那地儿已没了人,他不自然地拍了拍衣服上被雪浸湿的地儿,抿了抿唇。
    屋外寒风呼啸,方才那些个围着看的见讨不着好处就都走了,余下的能随意走动的村民只剩了那头发花白的村长。自打这村子里瘟疫肆虐,这就被锁起来了。病了的被关在屋子里,像个囚犯似的被禁了足,没病的被迁到了别处,甭想回家。
    其实这地儿没病的估摸着只有不到二十人,剩下的都是病了的,都是在等死的。
    村子里死气沉沉,不远处焚尸的黑烟散不尽,那些被关在屋子里的人扒着窗户幽怨地朝外望。
    大夫都说他们能活,可那黑烟告诉他们,这儿每天都在死人,今儿不是他们,明儿说不准就是了——都逃不掉的。
    那窗缝里的眼睛大多是晦暗无光的,只有一双眼睛格外的黑,格外的亮。
    第090章 归无门
    魏东疆·壑州
    白雪落在人的发梢肩头,最后被抖落,渐渐地在人的脚边垒起来,将那些个冻死在山道上的通通给埋上了。
    阜叶营大将军贺渐艰难地向峰尖攀去,填满身上背着的药篓子的一小半是药草,一大半是雪和冻成冰的土。
    他用厚布将脸都掩住,只留了个细缝供眼睛瞧那白亮亮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