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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刘俊毕业后回了老家清野镇,接手了父母的店, 家里催着相亲, 忧愁得够呛。
    还醒着的就他们俩。
    他垂头愣了会,手伸进西装外套里去摸, 领带被扯出来,歪斜耷拉在衬衫上,看起来萎靡又了无生机。
    喘不过气。
    贺远川干脆伸手硬生生拽开扣着的衬衫衣领,力度大,纽扣从手指缝隙中掉落,和玻璃杯碎片一样在地上翻滚后落下。
    喉咙里低低地喘,像是濒死的人求得最后一口氧。
    酒店开了暖气,他感到快要窒息。
    贺远川站那儿摸了好半天,摸出个毛绒绒的纪念物,递到男人面前,指尖因用力而失血发白。
    “这不是你做的?”
    男人不说话,嘴角含着抹笑,长长的睫毛覆着那双桃花眼。
    “这儿——落新妇,我俩一起种的。”他把纪念物翻过来给男人看,手对着刺绣指指:“你看,我没有撒谎。”
    男人还是没有看他。
    “你寄给我的。”
    贺远川手就这样在空中递了会,好半晌,失去力气般,握着东西垂落回身侧。
    “是小刺呢,你捏的……”他喃喃,非常珍惜地将那个纪念物小心翼翼重新塞了回去。
    “你喝多了。”
    男人终于说话了。
    “是多了。”
    贺远川闭着眼点头,眼眶酸涩,连带着整个脑袋和鼻腔像被塞进了一颗剥开了的柠檬:“程澈。”
    “嗯。”
    刘俊还戴着那副框架眼镜,这会儿喝多了,趴在他俩对面。
    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俩。
    这一幕让贺远川想到数年前的那个夜晚,红棚子火锅,一群子男生扛着箱子去退酒。
    那会也只剩他俩,那会儿的程澈还张牙舞爪像只刺猬,毛炸起来,在医务室把他按在地上打。
    和后来的程澈不一样,和现在坐着的也不一样。
    九年的时光终究会改变很多东西。
    “猫没病,好好的。”贺远川说。
    “嗯。”
    “吃得好,睡得好,这些年基本都没生过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
    “嗯。”男人答得耐心。
    也是,宠物医生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我这儿疼。”
    贺远川俯下身,对着男人指自己的胸口,手攥着朝上用力点了点:
    “疼啊,好疼——程医生,你帮我也治治,好不好?”
    “远川。”男人轻叹。
    “啊,”贺远川下意识点头,脱口而出:“远川在。”
    男人终于抬头看他。
    酒精催使下视线不够清楚,贺远川看不清男人的脸,眼前有许许多多的重影,脚在地上打晃。
    “上一个让我治治的是只暹罗,”男人低头笑,缓解气氛似地问他:“程医生治不了呀,你是什么?”
    “我是小狗。”贺远川的黑眸里是层雾:“你的。”
    男人又不说话了,手指搭在酒杯上摩挲。
    “程澈——对不起啊。”贺远川站不住了,猝不及防开始道歉。
    铺天盖地的愧疚与悔恨折磨了他无数个夜晚,终于在此刻借着酒精厮杀出片缺口。
    这些年那些个睁眼到天明的夜里,他很难不去一遍又一遍地想:要是早一点发现,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程澈能不能不疼?
    栏杆旁边有块砖,明明一伸手就够得着。
    为什么不够?
    他自以为接得住,可程澈还是摔着了。
    以一个惨烈的方式,不挣扎的、毫无求生意志的。
    “我以为我接住了,我没接住,是我太迟钝——”
    “他在牢里,我亲手给送进去的,他能一直在里面坐到死,别怕啊程澈,以后都没事了,这次是真的——”
    “江河生病住院几个月,你明明怕黑,一栋楼就你一个人在家,我为什么不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我凭什么不知道啊?”
    他语无伦次说了一堆,脑袋疼得像是要四分五裂地炸开。
    他尽力站稳,在模糊的重影中寻到最熟悉的那一个,往男人耳边凑,从喉咙里挤出痛苦的气音:
    “程澈,你在向死啊……”
    -
    散场后乔稚柏也已喝多,被司机拉走了。
    剩下几个人在路边拉拉扯扯,王杉和孙子阳扛着刘俊伸手打车,一扭头看见程澈扶着贺远川出来。
    王杉:“学霸,你住哪,一起呗?”
    对外程澈说自己记性差,人名对得上,事儿想不起,望大家多担待。
    一帮人说多大事儿,以后多聚聚。
    没和他见外。
    “不了。”程澈笑笑:“代驾在路上,很快到,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得嘞,”王杉说:“你知道川哥家住哪么?乔稚柏喝多了,我也忘了问。”
    程澈还真不知道。
    男人在肩膀上沉沉往下坠,西服面料滑,抓不住。
    他的手从西服底下自下往下,顺着伸进去,扣住男人的腰,触感硬。
    再往下便是道凹槽,手指抵着人鱼线,隔了层衬衫也觉出烫来。
    没人看得见他的手:“没事儿,等会我问问。”
    出租在路边停下,王杉几个扛着刘俊上了车,和程澈打招呼:“走了啊程澈,以后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