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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深巷 作者:江亭

    第8节

    那医生打量他,“也别不当回事啊,一定要注意了。现在不把它修正回位,到时候年纪再大它彻底变形弄出个腰椎间盘突出什么的,到时候搞不好弄出高位瘫痪来的。”

    宋明武点点头,“嗯,好。”

    那医生轻轻地笑起来,手里的笔指了指旁边的诊床,“躺上去,趴着。”

    宋明武脱了鞋,平躺到床上翻个身子背朝上。医生把帘子半拉起来,“我给你推一推。”他将宋明武的衣服推上去,双手拇指按在最下面的一节尾椎骨上往上用力推,“疼不疼?”

    宋明武摇头,眯着眼睛觉得很舒服。医生拍拍他腰腹两侧,开起玩笑来,“身材保持还不错,看来不是坐办公室的。宋先生在哪儿高就?”

    “个体户,勉强吃饱饭吧。”宋明武说。

    医生手上的力道十分专注集中,从下往上一寸一寸地爬。宋明武从来没给人这样伺候过,肌肉都给人碾开了推揉按压,神经疏散,身体十分放松。他抱着颗小枕头闭起眼睛来,舒服地叹了口气,听到背后医生低低地笑了一声。

    十五分钟后,背上的那双温凉干燥的手离开了。宋明武显得有些瞌睡,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觉得似乎好一点。医生打趣道,“好了,起来吧,就按一次哪有那么大效果,心理安慰而已。回去该运动还是要运动,手不要用力过度了,有时间多拿热水泡泡脚,驱驱寒气,天气现在冷了,泡一泡发发汗清清身体里的毒。买个大一点的水桶,水要没过小腿,一次至少十五分钟才有用。”

    “好,麻烦医生了。”

    医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名片,在后面写了一串数字,“杨纬岚,手机写在后面了。还有不舒服就来找我。有时间打个电话来我可以帮你再按一按,不收你钱。”

    宋明武接下了名片,心里挺高兴,“谢谢啊,杨医生。”

    周建在宋昂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觉得宋昂像他,都是善于伪装的人。

    “本来今天想请假的,临时被叫过来有点事情。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办公室都走空了,总经理今天都还在,你们也太夸张了。”

    宋昂朗笑,“本来我们这儿平时就很难看到人齐的。总有那么几个是在外面跑的。”

    “那也是。你们不能闲下来,要是你们都闲着了那就真是没钱了。怎么样?过来快半年了吧,适应得怎么样,累不累?”

    “还行,忙的时候是挺累的。不过文姐也会替我们安排,忙一阵也能休息一阵。”

    “文清在这个位置上十几年了,很有经验,你听她的没错的。”

    宋昂想了想,问起一个问题,“有个问题想问问周经理。”

    “说。”

    “我也就是在办公室没事的时候随便翻翻看到的。我看05年的时候公司章程里写的我们部门和运营是共同直属汪总指导,后来是不是好像并到一起去了?但是我看资产那一块又是独立办公室,每次我们这边和客户代表对接还要走他们那边的程序报告。”

    周建一笑,“这个问题有点渊源了。以前公司人手不够,所以品牌运营是我们找外面广告公司做的,其实做的事情和运营没什么特别大关系。06年的时候董事长指导部门合并,就把品牌运营和你们合并了。当然中间还有很多其他原因,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运营只有资产那一块是我们自己管,因为外人管不来,知道吧?”

    “那文姐当年是从那边过来的吗?”

    “不完全是。”周建想了想,“文清最早是党工团办的,也是后来调到业务部去的。但是她在党工团办打了好几年基础,所以对企业方方面面宣传啊运营啊包括公共关系事务都比较了解,后来汪总就说把她调过来做运营,慢慢才接了你们业务这一块的。懂了吧?”

    宋昂明白了,“难怪现在我们还是汪总直属。”

    “是,她也是基层上来的,很不容易的。”周建说,“怎么了?你们和运营有问题?”

    宋昂说,“也不是。文姐那天跟我说,运营可能又要独立出去了。我就搞不清楚它现在到底什么性质,乱得要命。”

    周建挑眉毛,“运营要独立了?品牌管理和资产合并吗?”

    “不知道。文姐只是说了一句。我看她脸色不好没多问。”

    周建表情有点奇怪,“文清真是不容易啊。我基本上和她差不多时间来公司的。她在高层面前很吃得开,特别是汪总。我一直跟我手底下的人说,文总监是咱们公司最操心的人。她小孩儿一年也见不到她几面,开家长会从来是她先生去开的。她就只管赚钱。”

    “是嘛?”

    “不过她喜欢赚钱就是了。她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赚钱。”

    快到下班时间了。稀稀拉拉能看到走廊上有早退的人。

    周建说,“你父母不是在外地?和你小叔叔过年?”

    宋昂想起宋明武心里暖暖的,“是啊。车票也难买现在,又没几天假,想想还是不要跟着人挤了。来来回回也累。周经理家里在本地吧?”

    “省内吧。初二还要开车回去看老人家。”周建笑,“还是年轻好,现在还能玩抓紧着玩。等你上了年纪就知道了,老婆孩子家里头亲戚一大堆,全是麻烦事。”

    “您是痛并快乐着吧。一家子热热闹闹团团圆圆还不好?”

    ……

    宋昂到家的时候稍微有点晚,直接进了厨房。宋明武正在洗番茄,见他回来指了指冰箱,“有萝卜汤,自己拿出来热一下喝。”

    宋昂走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上楼换衣服下来热汤,“你的手好一点没有?”

    宋明武早上去健身房锻炼,一个月来小有成效,右手感觉减轻很多了,“挺有用的吊单杠那个方法。我今天还去找医生按了按,医生说要坚持锻炼,不能停。”

    宋昂有点心酸,他拿过番茄来帮着洗,“我来。跟你说了多请一个人,你以为你还是我这个年纪恢复能力能那么强?”

    “没事,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宋昂躺在床上等着他关了店门上来,对他张开双手,“抱。”

    宋明武把他搂在怀里,被子里正暖和,他舒服地调整姿势,低头攫取少年的嘴唇。宋昂热情地回应,用胯部磨蹭他的下`体,像个发情的小动物。宋明武低笑,“干什么?明天不想上班了是吧?吃什么春药了?”

    宋昂已经勃`起,缠着人撒娇,“就是要……快点……”

    宋明武摸进他的裤头,握住他的器官,却被宋昂按住,他自己解开了裤子,坐到宋明武腿上,然后就去摸润滑剂和保`险套。宋明武知道他是馋了太久了,低下头来给他含住。宋昂喘了一口气,抱着宋明武的头,摸到他粗糙的皮肤,口`交刺激得他不断涌出生理性泪水,他眨巴眨巴眼睛,眼泪掉在宋明武的头发上。宋明武停了停,继续吮`吸。

    “唔——”宋昂咬他的耳朵,动情地哽咽,“你进来……”

    宋明武摸着他的腰,探到他身后的洞里面查看润滑的情况。润滑剂已经快用完了,他索性把最后一点挤出来抹在自己的器官上,慢慢遁入少年的身体。

    “还行吗?”男人爱`抚他的背部,在他的肩上留下湿润的吻痕。

    宋昂点头,“嗯。”他伸手探到后面摸到身下被撑开的地方,竟然觉得很满足。他拉过宋明武的手轻吻,开玩笑,“如果有一天你抱不住我了怎么办?”

    宋明武追逐着他的嘴唇,“是啊,有一天也许我会抱不住你的。”

    宋昂摇头。他一点也不担心宋明武会老去。衰老只是迟早的事情。有一天宋明武老去,他就会变得强壮,他们仍然可以一起生活。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宋昂回到宋家,看到宋明武和宋老太太在厨房里面忙碌,男人弓着腰在低矮的洗手池刷锅,后脑勺冒出一根白头发来。宋昂走过去帮他拔掉,宋明武调侃说开始老了。宋昂不觉得他老,他即使只是站在厨房里,随意点一根烟,对宋昂笑一笑,宋昂都能勃`起。他喜欢宋明武身上的味道,喜欢他站在厨房里打理食物的样子,宋昂一回家冰箱里都是满的。宋明武和一个满了的冰箱,对他来说就是全部的安全感。

    “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你。”宋昂低喃,沉醉在男人深邃的目光中。

    宋明武摸摸他的侧脸,手掌抱着他的半边脸颊,拇指轻轻刮弄他的脸蛋。宋昂偏过头来,温顺地在他的手掌心里蹭动,宋明武感觉到手掌的纹路都微微发热,他的指尖沾到宋昂眼角的湿意,他嘲笑宋昂,挺身插入,“喜欢我不好吗?”

    宋昂声音陡然拔高,“没让你动啊——”

    宋明武用力至上而下将他贯穿,“你不喜欢我还想喜欢谁,嗯?”

    “不是……嘤嗯……”宋昂只来得及攀住他的肩膀,咬他的肩膀,“哎你……你慢一点……”

    宋明武太清楚他在床上的习惯了,给点自由就浪的没边,非要按在床上操得一点空隙都没有了才肯乖乖收起他那套作妖的坏毛病,要不然是绝对一点便宜都不会给人占了。他索性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拉开两腿腿捅进去,那个贪吃的地方把他咬的死死的,跟上面那张一样不肯吃亏。

    架子床震得嘎吱嘎吱响。宋昂却无暇分心,他咬着嘴唇脸涨得通红,满眼全是情`欲。他揪着床单,隐晦的嘤嗯声从齿间漏出来。宋明武大力挺送,问他,“还喜欢谁,嗯?宝贝还想喜欢谁?说出来。”

    宋昂摇着头,甩开满眼的眼泪,被他强制掰开嘴巴,崩溃地哭,“没有了……没有了……”

    宋明武吻掉他的眼泪,带他一起进入高`潮。宋昂濒死般痉挛颤抖,表情脆弱却艳丽,泪痕清浅,眼睫湿透几乎无法抖开。月光照耀,宋明武屏息亲吻摇落在少年肩膀上的树影,他想起曾经冬日里萤火照亮的阴香树和漫天而来的芒草,少年宛如蝴蝶轻轻落在他的身边。

    文清的考验宋昂通过了。

    一个月后宋昂的人事调动通知下来了,他的打印桌还没坐热就收拾箱子搬到主楼去了,在办公室里也应起了不少的话题。

    宋昂又开始重现适应环境。文清带人的手法和周建不同。这女人要不是生不逢时肯定是做指挥官的。她手底下的人不多,但个个都是能打能干的,特长各异,功能有别,一颗子弹一个敌人,指哪儿打哪儿毫不含糊。他们上班时间弹性自由,但要24小时开机随叫随到,宋昂在她手里被训得跟条狗似的。有时候他半个月都闲在办公室上网,有的时候出差连喝一个星期,每天早上在不同的地方醒来连自己什么时候倒的都记不清楚。

    有天晚上宋昂给宋明武打电话,在五星级酒店高级套房一边吐一边哭,哭完了就发酒疯,“我不要喝了,我要回家,你来接我,我要回家,我不喝了”

    宋明武在电话那一头心疼得不得了,“好了好了,明天就回家了,我去机场接你好不好?”

    宋昂摔手机,“你来这里接我!”

    “是是是,我现在出门去机场飞过去接你。”

    宋昂背靠着马桶,屈腿抱着自己,很委屈,“今天那个卖饼干的送了我们好多东西,手机六千多块钱一部的,听说能有指纹识别功能,你喜不喜欢,我带回去给你。”

    宋明武宁愿他自己摔得开心,“不喜欢,我不用指纹识别。”

    “那不给你了。我自己用。才不稀罕给你。”他这样说着,却一边失望地吧嗒吧嗒掉眼泪,“我喝了那么多才给你换一部手机,你为什么不喜欢?”

    宋明武想把他搂在怀里,他想象得到他的男孩是怎么哭的。他叹息,低声说,“我只喜欢你,宝贝,你不在家里我拿个手机也不能把它当着是你啊。”

    宋昂捂着嘴巴不停掉眼泪,哭得嗓子一抽一抽的,额前的头发早就被汗浸湿了。他浑身发冷,可这一次没有人凌晨半夜到酒店里来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年终算业绩的时候,文清特地点了宋昂的名字,说小宋虽然是今年才来的,但是表现很好。文清不经常表扬手下,宋昂心里不免有些自满。公司里很多人都知道,文姐手下一个小毕业生花样多很能干,特地从行政岗位上调来的,很多重大接待都有他在。文清那个地方虽然苦,但是待遇好,且不说工资和各种隐性福利,现在公司里中高层级别的管理干部基本上都在她那儿呆过,是一条往上爬的必经之路,何况宋昂年轻冒尖,可谓前程无量。

    年前宋昂忙到了年三十才能回家。他今年还在宋家过,和宋明武说好了,下了班回家吃饭。办公室里人走得都差不多了,空荡荡的,大部分人提前几天买票回家了,宋昂毕竟资历最小,不好请假,在办公室里呆坐了一天,电脑看得眼睛疼,走到公共吸烟区去抽根烟。

    周建许久没见到他,逮着少年大大方方在吸烟区抽烟,“还没走呢?今年不回家?”

    宋昂也有些意外,“周经理也没走啊。”

    第二十四章

    开春重溪的房子贷款全部还完。宋明武结束了漫长的房奴生涯,完全拥有了人生里的第一套房子。他想花点钱把房子装修一下,拓宽主卧室,把黄海平原来那间改成书房给宋昂用。因为装修经验不足,他去建材市场挑东西,左左右右选不过来,也不知道宋昂喜欢什么样儿的。

    后来市医院那个杨医生给他介绍了做家居装修的一个朋友过去,倒是解决了不少麻烦。周末宋明武本来想和宋昂一起去挑家具的,结果宋昂被文清叫走加班去了。陪宋明武的人就变成了杨纬岚。

    “年轻人比较喜欢休闲一点的,价格没那么贵,过几年不喜欢了还能再换。”杨纬岚笑笑,“你爱人年纪比你小很多吗?”

    宋明武点头,“刚参加工作不久,我看他每天也挺辛苦,东西换好一点让他也舒服一点。也不用太花哨,主要是实用的就行。”

    杨纬岚给他挑了白橡木的床,“我个人偏向于大地色系,颜色搭配起来比较容易,男女都适合,居家气息浓。女孩子可能的话我建议选白橡木,感觉更柔和一点。深色的木头太硬了,估计你爱人不喜欢。梳妆台可以不用那么大,多大都不够她们摆化妆品的。”

    宋明武没刻意点破女孩子的问题。他挺喜欢白橡木,纹路细腻,质感平滑,木头没上油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四角各一个矮小的床柱,样式是经典款,很耐看。宋昂还很年轻,配这样柔和的颜色会很有味道。

    “那就这张吧,一米八的是吧?”

    “够吗?我看两米比较好。”

    这张床近一万块钱,杨纬岚本来是想送他的,但是有点担心他接受不了。刷卡的时候他试探性地把卡递了上去说恭喜你结束房奴生涯,就当送你个礼物吧。宋明武说,杨医生是怕等会儿刷卡机说余额不足想给我解个围吧?杨纬岚把卡收了回去,不勉强。但他挺好奇的,一万块钱买一张床对宋明武来说算得上奢侈消费了,要过日子这张床买得并不划算。

    医者善识人。宋明武心性坚定,收敛克制,这样的人,心里就算有不舒坦,愁是轻愁,恨是隐恨,日复一日他们只会继续埋头踏踏实实活在当下。宋明武像一条大河,始终是往前走的,他往前走并不是因为他想去什么地方,他没有很强的目标性和功利性。因为时间往前走,所以他也往前走,他不在乎走到哪里去,甚至不会去计算什么时候走到彼岸。他是一个状态,一个持续的动态,永远在某一个阈值内,不会摆偏。有一天他的时间停了,他也就停了。

    杨纬岚对宋明武的喜欢甚至羡慕里面包含一种中产阶级对浪漫的幻想。有时候越是肮脏低俗脱这种浪漫幻想越艳丽。贫穷甚至也是一种浪漫,杨纬岚有时候上班开车经过小巷,看到小姑娘散着头发白色的睡裙站在下水道口拿着塑料杯子刷牙,漱口水吐在地上,他也觉得那个画面挺有美感。宋明武则是杨纬岚这种浪漫幻想的审美观中最极致纯粹的那一种。

    “晚上去你店里吃黄鳝吧,上次你做的那个一直还想吃一次。”

    宋明武请他到店里来吃过一次饭,做了个黄鳝锅给他,很开胃。杨纬岚一直惦记着。

    “行。给你现做。用萝卜和豆豉闷,新学的一个做法,味道很好。”

    “你白天不在店里面没事吧?”

    “多请了两个人,没事。”宋明武点了根烟,“晚上早点打样,白天就早点开门。”

    杨纬岚说,“等装修好了请我去你们家坐坐。”

    “一定。”宋明武把烟递过去,“杨医生抽烟吗?”

    杨纬岚接了一根过来,“不经常抽,抽多了的确对身体不好。”

    两人上车。宋明武看着杨纬岚的车很喜欢,想着要不要给宋昂买辆车,他上下班方便,“这车多少钱?很贵吧?”

    杨纬岚笑,“二十六万,还行吧,明年打算换新的。我喜欢大点的车。”

    一路开车回到店里。因为没到晚餐的点,店里人不多。宋明武上楼换了身衣服,擦手进了厨房,“杨医生等一下,我去看看还有没有黄鳝,有给你做,可能时间有点长。”

    杨纬岚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宋明武熟练地剥了黄鳝,洗干净切段,开锅烧油用姜蒜先炒一下,然后洗了个小砂锅出来把现成的萝卜丢到里面和黄鳝一起闷。火关小他就出来和杨纬岚坐着打开电视来一边看一边聊天。

    二十分钟后宋昂喝得一身酒味儿回来了,拎着书包,头脑半醒半昏。一脚跨进正门就往厨房里面扑。宋明武闻着酒味就知道他回来了,上去扶着表扬了一句,“还能认家门,还不错。”

    宋昂酒量大了不少,今天这顿没有到不清醒的地步。他舔舔嘴唇,甜甜地笑,“有客人啊?”

    “嗯,一个认识的朋友过来坐坐。”

    宋昂变了脸,这几年宋明武的圈子变窄。他有什么朋友宋昂很清楚。

    杨纬岚也笑,“明武,这是你那个小侄子是吧?”

    宋明武说,“是。今天出去喝了点酒,杨医生你等等我先扶他上去。”

    “没事。你忙。我不急。”

    宋昂打量杨纬岚,冷笑,“医生?哪家医院的?”

    “市医院的。给我看手的那个。喝了酒就一点礼貌都没有了是吧?先上去。一身都是酒味。”

    宋昂撇撇嘴,有点不开心,“我哪里没礼貌了?”

    杨纬岚当他是小孩子,毫不介意,“明武,要不然这样,改天我再来,你先照顾你小侄子,我看你忙不过来。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东西快做好了,要不然给你带回去吃吧,等一下我把锅给你打包一下。”宋明武把小矮人扶到后门,低声哄道,“乖,宝贝自己先上去好不好?我送送杨医生就上来。”

    宋昂毫无顾忌地嚷嚷,“我不是小孩子,别整天拿你那套哄骗人的手法糊弄我!”

    “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我什么时候糊弄你了?”

    宋昂眼神不屑,指着外面,“你跟那个医生,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去买家具吗?”

    “是,今天去买了床,杨医生陪我去的。”

    “他干什么陪你去?”

    “家里面装修我不太懂,他介绍了个朋友给我,刚好就一起去挑家具了。”

    宋昂轻哼,“买东西是假的吧,约会是真的。”

    宋明武知道他吃醋了,“行了你个小醋坛子,人家是正常人。”

    “正常人一分钱不收整天给你按摩?正常人这么好心给你介绍朋友装修还大周末陪一个男人去挑床?你是谁啊让一个大主任医师上赶着讨好你?说出来鬼都信!”宋昂叫起来,“你让他立刻给我走!滚出去!”

    宋明武当他耍酒疯,点点头,“我去送送人家。乖乖上去睡觉。再闹腾晚上我打你屁股。”他转身去厨房,身后还听到宋昂骂骂咧咧地嘶吼,“宋明武你他妈脑子有病是不是?人都带到家里面来了,怕我看到做贼心虚了?你他妈的有种带回来就别避着我啊!偷偷摸摸算个什么事!我要是再晚一点回来,你们俩是不是该上楼睡一块儿了?”

    黄鳝锅正好关火。宋明武连锅整个端出来给了杨纬岚,把人送到门口。就听到楼上噼里啪啦地砸锅摔瓢的声音。宋明武说,“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

    杨纬岚一颗七窍玲珑心,大约猜到一些来,他试探性地说,“不过他说的没错。”

    “嗯?”

    杨纬岚接过他的锅子,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刮过,“我挺喜欢你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宋明武很惊讶。杨纬岚轻轻笑起来,背过身体慢慢搂着他的腰贴近他,“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对我的口味。我怕吓着你没直接跟你说,没想到你有个小男朋友,脾气这么火。”他微微蹭了蹭宋明武的胯部,情`色意味很重,“他长得是挺漂亮的,年轻果然还是好。你喜欢这个类型的吗?要不要换个口味试试?”

    宋明武推开他,收敛了表情,“杨医生是什么口味的?”

    杨纬岚说,“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宋明武摇头,“我的房子都在他的名字下面,我不会离开他。”

    “房子而已。”杨纬岚毫不在意,“咱们俩定下来一样可以再买。我也不缺一套房。”

    “不是这个意思。杨医生你搞错了。”

    “那是什么意思?”

    宋明武看了看楼上,心里已经想念起宋昂哭哭啼啼的小脸了。他有些无奈地说,“杨医生可能不明白,我们这些底层老百姓一套房子基本上就是全身家当了。不是缺不缺的问题。是一种生活必需品,特别是第一套买的房子。”他意有所指,神情温柔,“那是我的全部。”

    杨纬岚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他手上的锅子还热腾腾的,心里却有点失落。

    “抱歉,杨医生。”

    杨纬岚说,“他们说老夫少妻年纪大的那个肯定是被吃死的。小孩子这么讨人喜欢?”

    “他年纪是小,但有时候吵吵闹闹听着也觉得开心。”宋明武点了根烟,“永远充满生机,永远充满活力。有时候人年纪虽然越来越大,其实却已经停止成长。生活圈越来越小,眼界越来越窄。但是回过头一看到他就觉得还是一种希望。”

    “他是他,你是你。他不能代替你去看这个世界,也不能代替你去完成你想做的事情。”

    “是。”宋明武低着头声音有点哑,“我也没想着让他替我做什么。他有他自己想做的事情,想看的东西。他以后要是走出去了,发现还有更好的人更好的世界,说不定就不回来了也有可能。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杨纬岚想说的就是这个,“你不担心?到那时候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宋明武朗笑,坦坦荡荡的,“我又不是活不下去。说得好像世界末日一样。所以说你们这些中产阶级的脑袋有时候没我们好使,浪漫主义的余毒。”

    杨纬岚跟着他笑起来,“是是是,小资思想浸淫过度。”

    “我跟他渊源很深,他未成年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宋明武说得很实在,“要磨合很长时间才能很好地生活在一起。有时候也会想图个新鲜换换别的试试,男人嘛肯定会想的。但是这个事我跟你说等你娶了老婆就会明白了,是一样的,什么事情到了脑子里都会先想想他,有时候可能就是慢慢形成的一种责任了。都是一步步学过来的。”

    杨纬岚说,“我独生惯了,鸡毛蒜皮的零碎过不来。”

    宋明武说,“各有各的好。你只是不适合。”

    “那你等会儿上去是不是要跪搓衣板儿了?”杨纬岚开玩笑,“现在人家里还有这个东西吗?都是洗衣机洗衣服了吧?尊夫人这个脾气你恐怕是有的受的了。”

    宋明武毫不在意,“那是惯坏了。我前几年一直很忙,他爱闹腾也随他,是该管教管教了,越来越无法无天,一点礼貌都没有。”

    杨纬岚最后开车走了。

    宋明武上楼,鸽子窝里面一片狼藉。宋昂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就穿着一件长衬衫坐在床上抽烟,看也不看他,冷淡地说,“十八相送终于送完了?怎么不干脆跟着回去算了?”

    宋明武坐到床边上,拉过他的手,心里有点愧疚。宋昂猛地甩开他,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宋明武二话不说立刻跪下来了,“我错了。”

    宋昂表情麻木,“错哪儿了?”

    “我不应该跟别人去挑家具,不应该轻易相信无事献殷勤,更不应该把人带回来。”宋明武沉痛道,“我应该早点给你打电话,去吃饭的地方接你,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回来。”

    宋昂咬着嘴巴没说话,撇过头去一个劲儿抽烟。宋明武等他抽完,膝盖跪的有点麻了,讨好地说,“年纪大了跪起来腿疼,能不能宽待一下让我坐着?”

    宋昂眼眶红起来,转过头来说,“宋明武,你是不是觉得我任性小孩子脾气像个泼妇似的?”

    “没有没有。宝贝你一直都很乖,特别优秀特别出色。是我表现不好,我作检讨。”

    宋昂抽着鼻子,哽咽了,“你是不是准备不要我了?”

    宋明武说,“胡说八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宋昂在有一些方面的确还是小孩子。可能是他童年并没有过完整而健康的感情,亲情爱情他都需要,有时候敏感有时候又粗枝大叶,你不能仅仅把他当做是一个爱人,要领着他,一步步慢慢教他。做大人是不能急的,要等他自己靠过来,慢慢帮助他诱导他建立自己的感情,建立信任,建立生活。宋明武花了很多年的时间,他自己也已经适应了这个节奏,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以后还有很多年的时间来帮助宋昂真正独立,真正成长。

    第二十五章

    晚上宋昂躺在床上。

    宋明武说,“今天买了床,白橡木的,我给你看照片。”他把手机拿出来给宋昂看拍好的图片,“星期一送过来。你书房的桌子椅子柜子到时候你自己去挑喜欢的。”

    宋昂喜欢那张床,“这个颜色好。多少钱?”

    “差不多一万吧。”

    “你哪来这么多钱?”

    “你别管。东西送来之后下个星期搬回去住。就不要住这里了。我也回去住。”

    宋昂点头,“好吧。”

    搬家计划后来还是延期了。公司开董事会和管理研讨会议,号召全部门各单位都要做总结表彰。几个大会议撞在一起,把一群人拉到周边城市大酒店里头开了半个月没开完。宋昂和宋明武说要不稍微挪后时间搬家吧,等这一波过去了就好了。于是搬家暂时没搬成功。

    第一季度业绩评估出来。宋昂那天早上在客户代表那里签合同,没在公司里。下午回来的时候正好在电梯里碰到文清。

    “总监。”

    文清看他手里拿着的合同,“签完了?”

    “嗯。等会送到总经理办公室去签字了。”

    文清推了推眼镜,“给我吧,我刚好过去。你昨天跟我说下星期三上午请假是吧?”

    “是星期三下午。下午我去一趟房产局那边办一点我们家房子的手续。”

    “买房子了?上午去也行吧?”

    “主要是预约拿号上午没号了。不是我买的房子家里原来就有的,刚还完房贷还差交税。”

    文清没再问,到十二楼开门走了。

    宋昂回到办公室觉得气氛不太一样。他们这个部门专靠嘴皮子吃饭的,平时气氛是比较活泼的,再加上俊男美女密集度高,鲜衣华冠的小年轻们话题很广。几个小姑娘通常都是叽叽喳喳没停过的,男人们有时候也会掺和掺和。

    宋昂敲了敲坐第一排的一个姑娘,低声问,“怎么了?都不说话撞鬼了?”

    姑娘四处瞄了瞄,压着嗓子对着口型,“文姐发飙啦,安静一点,免得她进来又头疼。”

    宋昂摸了她桌子上一块饼干塞到嘴里,“心情不好,为什么?”

    姑娘摇了摇杯子,拿着小镜子照照脸然后又翻出粉盒来补妆,“早上给汪总骂了,说我们就知道玩办公室整天没人。听说这一期业绩不好,三十层的全在发火。按理说第一季度本来就比较低的,以前从来也不看重,奇了怪了。”

    第一季度报表一般不看重是因为中国人二月份都过年去了,理论上是一个星期假,实际就扯得远了,前头算一个星期先回家的后头再一个星期延期回程的,后面还有个进入状态的过程,整个月就耗进去了。所以第一季度基本上只能算两个月,和后几个季度就没法比了。

    宋昂想起文清在电梯里的脸色,“我刚刚在电梯里碰到她,看脸色还好。没布置任务?”

    旁边位置的男同事凑了过来,“你早上干嘛去了?找你找不到。”

    “我去签云石那个合同啊。”

    “还好你早上不在,你没看到咱姐姐那脸色。我刚问的严禹,是董事长说过年我们这边没人来值班,找人又找不到。就说我们只会玩儿不想事,接待越来越不认真了,所以业绩上不去。”

    姑娘问,“初五就有人会来值班了呀。”

    “那就不知道了。”

    宋昂问,“董事会什么时候开完?”

    “明天结束。下星期一开始开部门会。”姑娘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说,“烦死了整天开会有什么好开的,还能把咱们部门开了不成。”

    男同事阴笑,“你别乌鸦嘴啊,大老板都在讨论运营独立,真独立出去还不得开了?”

    “有咱姐姐在,怕啥?”

    宋昂当时没太在意这句话,不想铁筷子也有敲断那一天。

    公司董事会一开完他们立刻开始开部门总结会。星期三早上业务部统筹,文清那天早上穿得很素,月白色的套装梳了个高发髻,很干练利索,她一贯表情比较严肃的,有点像是中世纪宗教画里出来的老修女。宋昂见着她这身衣服眼皮子就开始跳,一直没停。他觉得这个预兆不太好,但没开口问。

    汪总坐打头,左右下面两个副总,然后才是文清。总结先说了两个小时,然后表彰。快到末尾汪总说前几天开董事会也讨论了一下,今天宣布一个事情。宋昂坐在最远一排心里咯噔一下。他旁边的男同事胳膊肘捅了捅他,侧过来跟他嘀咕说你看看等一下是不是说运营的事,我堵百分之六十运营要独立。

    就这么一句话上面人在说什么宋昂就没听清楚,说完了宋昂听到一句,“公司暂时在社会招聘这一块没有遇到更合适的人,所以决定先让文总监过去担任联华总监的职务。大家心里不要有什么其他想法,联华和我们尚处在融合期,这也是董事长和各位公司高层对联华那边的一个重视。以后就辛苦我们文总监了。”

    全场鸦雀无声。宋昂脑袋一懵。他抬起头来眼神瞄向了文清,正撞上文清的目光。那个表情使她有点像个单纯无辜的女孩,有些埋怨嗔怪的意思,仿佛下一秒会在喉咙里发出一个类似猫叫的嘟囔声。宋昂看到她浮在瞳膜上那层水光,澄澈粼粼的潋滟,浅浅的一湾十分烁亮。

    宋昂尴尬地避开了这道目光。一时间他脑子很乱,想法十分晦暗纷杂。联华是集团下属才并购不久的分公司,这个案子后续一些事情宋昂他们这个团队也有参与。文清在这个节骨眼被调走,难免不会被人议论是流放。

    文清在集团的时间超过十五年,算是元老级的人物。公司上市之后这些老员工里很大一部分手上都有公司的股份,照现在的股价来算他们这些人完全是可以不靠工资生活的,但这些人还是日复一日在公司里老老实实上班干活。文清基本上是没假的,她周末也很少过,有时候宋昂周末被叫回办公室看到文清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他看了都觉得文清很不容易。

    “操`他娘,我他妈要是文姐就撂挑子。”旁边的男同事小声叱骂,宋昂压低声音问,“你们都不知道这个事情?那是突然决定调职的?”

    “公司的决定我们怎么能事先知道。我估计只有姐姐自己提前知道,难怪这段时间脾气不好。他妈的给公司服役十五年,上不去就算了还给流放。”

    宋昂没搭话了。会开完了之后下午他没在办公室,跟着宋明武去房产局交印花税去了。因为缴税人很多他排到了快下班的时候终于办完了。出来宋明武说晚上去吃点好的,两个人就在附近找了个小有名气的西餐厅吃西餐。

    吃到一半一个女人走进来,散着头发,但是身上的颜色很熟悉。宋昂见她牵着个小女孩,拿着个娃娃,眼神一动,表情有些复杂。宋明武问怎么了?他说那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文总监,她手上那个小女孩我没见过,难道是她女儿?宋明武说那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宋昂擦擦嘴巴过去。小女孩很有礼貌说哥哥好。文清倒是意外,“补完税了?”

    “诶,和朋友出来吃饭刚才看到您,过来打个招呼。”

    文清伸伸手,“坐,吃点什么?”

    “没事,您吃。我吃过了的。”

    中途文清坐下打了个电话。宋昂逗着小女孩玩。文清说着说着犹豫地看了女儿一眼。小女孩低声对宋昂说妈妈肯定要去公司了。如果我说对了哥哥你买巧克力蛋给我好不好?宋昂点点头。

    果然文清有工作,“小宋你帮我送西西回去吧,麻烦你一下。等她吃完你俩打个车到呈庆公馆312。帐我先结了。我去拿个东西马上就回去。估计你们到了我也差不多到家了。”

    说完她亲亲女儿额头,“西西自己吃饭,妈妈晚上带棉花糖给你。”

    宋昂牵着女孩回到位置上。宋明武叫了个巧克力布丁给她,“陪酒升级当保姆了?”宋昂皮笑肉不笑,看着女孩乖乖吃完东西,叫了个车和她一起坐到呈庆公馆。这个别墅小区不便宜,说不定厕所比他整个鸽子窝都贵。小女孩手里握着宋昂给她买的巧克力蛋,急急忙忙藏进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一个,女孩愁得眉头都拧起来了。宋昂笑问,“怎么了?怕妈妈知道你偷吃巧克力蛋吗?”

    女孩点点头,“今天穿了裙子出来,没有地方藏。”

    看来是个惯犯。宋昂拿起巧克力蛋放进她粉红色的兜帽里,帮她整理整理衣服,“进房间之后脱衣服的时候再偷偷拿出来,记住了吗?”女孩开心起来,“好,记住了。”

    保姆给他们开门,把女孩接了进去。她还偷偷对他眨眼睛,挥手,“哥哥再见。”

    宋昂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徐小灵。他和徐小灵从小学就认识了,一二年级的时候,徐小灵也是这个样子,非常可爱,喜欢从她家的零食柜里面偷东西过来吃。那时候徐小灵还没有长开,在一群女孩子里很不扎眼,穿衣服也是土里土气的,刚开始留个西瓜头。后来头发续长了,扎两个马尾辫子在后面,小姑娘第一天扎辫子上学很忐忑,紧张地要命,进了学校就躲进厕所里面照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深怕自己的变化会引来同学笑话。宋昂在厕所外面喊她,她才红着一张脸出来,低着头问这个样子会不会很怪异。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徐小灵在宋昂的心里有一些变化。他觉得这是他心里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的样子。那天徐小灵走进教室之后立刻引来了笑话,她燥着脸想把皮筋扯下来,被宋昂制止了,连带着几个起哄的男孩子骂了回去。放学的岔道口上,徐小灵对他说谢谢,也是穿一件带粉红色兜帽的外套,挥手说,“明天见。”宋昂成就感很强烈,他小小的胸腔里洋溢着作为英雄的自豪感。

    “刚到?”文清的车在小院子门口停下。

    宋昂眼里还带着回忆,“嗯。”

    “是不是觉得很可爱?自己去生一个。”文清说,“进来坐坐吗?今天麻烦你了。”

    “没什么,我也没什么事情。西西很可爱。”

    文清开了门在鞋柜边上脱下她的高跟鞋,揉了揉脚腕,“我平时很少时间管她,都是保姆带着,一晃就上小学了。老师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她的音标学得不好。我说一年级就开始学音标了吗?我那个时候初中才开始学英语的。下个星期还要去给她开家长会,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一堆手续还要办,烦得要命。”

    宋昂想起来了,文清以后要去联华了。如果交接办完正式过去上班就要经常在外地,回家的时间就更少了。他看着房子的装饰,精致的墙纸上还有小女孩拿水彩涂得乱七八糟的污迹,“文姐这房子很贵吧?要不要一百万?”

    文清仿佛是才注意到这是她的房子似的,陌生地看看周围的环境,想了想,“不止,加装修两千多万,这是呈庆三期了,我还不太喜欢这一块的环境,离上班还是有点远。要不是为了西西住的好一点我就直接搬到公司旁边公寓去了。呈庆一期刚建的时候也就一百多万一套,这几年他妈的放假长了不知多少倍,这还是我一个朋友拿的友情价。”

    宋昂连连啧舌。两千多万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客厅整体风格偏欧式,宋昂注意到脚底下踩的瓷砖,他站起来俯视,整片客厅的瓷砖图案拼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世界地图,非常壮丽。这倒是文清一贯的风格。她自己的总监办公室里面一架很漂亮的航海船的金属模型,桅杆高耸,船头尖锐,那个模型十分巨大,站了几乎四分之一面墙,银光闪闪,寒芒矍铄。宋昂第一次进她办公室就被这个模型吸引了。后来听办公室同事说是她升任总监的时候汪总亲自送的,曾经夸她是公司的航向标。

    文清喝着茶揉了揉太阳穴。西西从楼上跑下来把作业拿给她签名。她大略翻了几页,没说什么递回过去了。西西紧绷的脸色松了一口气,捧着作业本跑回去了。

    “叫你进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

    宋昂本能提起精神,“您说。”

    “下个星期公司有个很重要的接待,我可能不在,你跟着梁于冰去。因为是外宾,董事长到时候会去。资料我刚刚拿到,我想了一下,你去锻炼一下也好。所以会有翻译啊技术人员啊一大堆人。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表现。”

    宋昂立刻口干舌燥,“我……英语是低空压过六级线的……”

    文清笑起来,“要不然带着翻译干嘛?对方那么多人呢。你反正注意点吧。也别紧张。”

    宋昂点头,把资料接过来,翻了前两页,见她实在面目疲倦,“那要不我先回去吧,太晚了打扰您休息。明天您回公司吗?我那儿有上个月报销的票单可能要让您签一下。”

    “明天上午我不在。你先拿去给汪总签。”

    宋昂站了起来,“那文姐我先回去了。”

    文清闭着眼睛扬扬手,表示知道了。宋昂走到一半,回过头来有点犹豫,问,“文姐,如果……您去联华,会带上西西一起去吗?”

    第二十六章

    文清睁开眼睛,表情显得有点怪诞。宋昂也知道自己多管闲事了。但他想起西西那张憋着神经的脸,想起徐小灵在厕所里慌张照镜子的样子。他实在没有办法把这句话吞进肚子里。文清在思考,宋昂站得有点尴尬了。她才低声说,“她是不是不想我去?”

    宋昂舔舔干燥的下唇,很诚恳地说,“我觉得她会想和您一起去。”

    文清叹了一口气,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和她谈谈的。谢谢你,小宋。”

    警局最近通宵加班。宋明武承包了他们的晚饭和宵夜,骑着车一筐一筐的盒饭送过去。值班的警员是他曾经手底下的协警,如今考上公务员得到正式编制,见了他还喊宋队,仿佛他仍然还是团队的一份子。这里头的人大部分对他还很熟悉,最开始经营店面的那一两年,生意并不理想,宋明武也是靠着警局这帮朋友的支持撑过来的。

    宋明武纵然不进那个院子,却也被里头的灯火与景色吸引。这栋红砖小楼已是古物,楼梯口的灯光线永远比其他的地方淡一些。宋明武抬起头来就能看到自己从前的办公室,靠窗户的那个位置,已经换了一个人坐着,也是翘着个腿低着头看手机的样子。门前来往的人的样子、步伐和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熟悉的。

    宋明武觉得隔着这道院子门有一个不同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不同。因为这样不同的时间导致了完全不同的生活。院子里的时间对他有一种本能的吸引,每次他遥远地看去,都能立刻切身体会到里面的生活。他的骨子里和血液里仍然对这种时间觉得亲切,对那种节奏和步调产生本能的亲近,他曾经也是这样走路,这样说话,这样呼吸,这样感受时间。

    但如果他进入这个院子,就像一枚硬币掉进了不属于自己的维度里。从横轴和纵轴上都有疯狂的压迫感逼袭,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无法忍受,他曾经是这个区域里完美的一个点,有属于这个空间独特的两个数值,现在却已经没有任何一个点能成为他的立足地。

    “我们一加班就得麻烦你给你增加工作,还好吧?”杨队从后面拍他的肩膀。

    宋明武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听说他升任副所长,“恭喜啊,听说高升了。”

    “高升什么,工资才加了一千块钱,累死累活还不如以前。”

    宋明武递了烟过去,“最近忙什么老是加班?”

    “以前的一个案子,闸门的那个团伙,最近又出来了。你知道吧?”

    “好几年前了,还没有抓到?”

    “都是他妈陈年旧事,烂到根儿里了才开始挖。上面的指示也是一会变一个样。”

    “辛苦了。我看你们都搞了一个星期了。”

    杨队摇头抽烟,“还才刚开始呢,从外面还调了人进来配合。我还想着到时候让人去批发几箱咖啡过来放在办公室里屯着。一群人办公室里本来味儿就重,他妈的,我一回去我小孩儿都不跟我抱,说爸爸你身上臭。我那个郁闷啊。”

    宋明武笑,“辰辰快上初中了吧?”

    “明年。他们学校已经开始加补课了。”

    “好快啊,我走的时候他才刚上小学。”

    “是吧。你什么时候才有啊?该结婚了啊,再晚了小心生不出来了。”

    “再说吧。才刚吃饱饭就要锦上添花。”

    杨队莞尔,“什么锦上添花,这是必须品。”他搭过宋明武的肩膀,手里把玩着火机,压低声音说,“和你说一个事。这个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别说出去就行了。”

    “你说。”

    “我知道你还想着海平的事情。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的。因为海平那个案子的涉案人员转监狱了,转回老家了。文件过来的时候我看上面签了字的,当时是掺和在一批转监狱的人里面所以不太眨眼。后来我想想觉得这个事情有点奇怪。”

    宋明武低头点了根烟,没说话。

    杨队叹了口气,沉痛道,“后来有一次我跟着上头几个老板吃饭才知道的,他们聊八卦,说去年何局下去是因为他太太雇凶杀人,家里头有个账本专门记着帐,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多少钱,凶手是谁,包括银行账户都有。结果让人抓着把柄了,给整下去的。当然他们肯定不记得具体什么名字谁谁谁,但就是知道其中还有一个被害的是警察。估计就是海平了,这几年也没有什么其他警察被杀的案子。”

    宋明武猛地吐了一口烟,点点头,“我知道这个事。”

    “你知道?”杨队很惊讶。

    “嗯,”宋明武说,“我当时私自调查过那个凶手,他们家里经济情况和收入水平很不相等,查到私人账户很容易查出来几笔钱金额多少从哪里来的。”

    杨队问,“那怎么没查下去了?”

    宋明武说,“查不下去了。就查到曾希红这个名字就断了。一个是我当时权限不够,也是托了一些在银行朋友的关系才查到的。另一个是觉得再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那他们杀海平的原因你也知道了?”

    “我不确定,只是猜猜而已。海平那么个小警员没有个一官半职的,和大老板又没什么接触不太可能明面儿上得罪他。要么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要么是替人背锅。当然还有可能嘛是他本来也在这趟混水里,被人过桥抽板了。但是我清楚海平的个性,不是他会做的事情。我觉得最大可能是他知道了老板雇凶杀人的事情,被灭口了。要不然也不会急忙忙要辞职。”

    杨队点头,“差不多吧。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海平这个事水那么深。所以你辞职也是和这个事情有关系吧?你怕自己也会有危险?”

    “嗯。当时银行那个朋友已经警告我了,曾希红那个账户是特殊账户,有人盯着的。我那个线人也跟我说不能再查下去了。我想的确再查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我也没想着要怎么样,我就是不想让海平死的不明不白而已。”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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