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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伤寒杂病论 作者:九月间

    第2节

    !!!

    “您凤冠上的珠子不见了,定是那宋喻白嫖还卷走了嫖资……”

    苏闻郁白眼一翻,这是安慰他呢还是埋汰他呢……

    “咱们这回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闻郁被阿左闹得头疼,只好敷衍道:“好了,你先出去吧,让我想想怎么打击报复啊。”

    夜明珠当时被他放在身上,宋喻不小心带了走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怎么说也是用过同一个身体的亲密关系,要走也不跟他打个招呼,苏闻郁觉得有些失落。

    左护法出去了,他走到镜子前看到自己风华依旧的脸,确定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想要叫个人来给他换身衣服,突然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吻痕若隐若现。

    往下一扒,战势还有点激烈!

    昨天晚上的最后记忆停留在他们要换之前,他记得自己发现了一件事情……

    天仙子。

    所以昨晚是他兽性大发把装着宋喻的自己的身体给不可描述了,还是换回来之后宋喻把他吃干抹净?!

    若是他在精神上占了便宜,那还好说,若是他一点好处没有捞着,可是丢尽了脸面。

    他看了宋喻留下的信,纸上只有一句话。

    “昨日多有冒犯,今日就此别过。”

    夜明珠和七星神功都叫人家带了去,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阿左!传令下去!打击报复!毫不留情!谁心慈手软就扣谁工资扣到过年!”

    宋喻自觉罪孽深重,在魔教的这几天处理事务已知武林中传闻的恶事并非魔教出手,于是向掌门回禀,解释了其中的因果之后,自请面壁思过。

    陆吾问他为何,宋喻眉头紧蹙,尽是悔恨,“弟子未守清规,破了戒律。”

    陆吾不知他的得意弟子遇到何事,明明长进不少,但也由他去,只说了一句。

    “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有事还未了结,应当去面对。”

    宋喻想起那个人,心乱如麻,恐怕不只是系铃这么简单。

    那日不知为何苏闻郁没了意识,而他刚换回去便觉身体不适,大抵是那花有古怪。他想运功却发现热潮一阵一阵地向他扑来,想要集中注意力却老是因为身旁的人分心。

    苏闻郁软软地靠在他身上,那张绝色的脸近在咫尺,连呼吸都很均匀地洒在他的脖颈,他忍不住,就低头吻了下去……

    一时无心之失,夜夜梦回昨日。

    却听说魔教教主大婚之后突然变了个样,原来不爱江山美人,现在放出话来要进行统一大业,打击报复始乱终弃的钟山大弟子。

    冲冠一怒为何人,宋喻苦笑,他知苏闻郁必定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把江湖搅得乌烟瘴气誓不罢休。

    这倒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种下的因,总要他去结这个果。

    魔教这边人人士气高涨,因为教主夫人居然成了亲还跑回娘家,让魔教的人觉得非常没面子,想到那些伪君子要借机嘲笑他们,还不如先教训一顿再说。

    反正平时的小本生意都被污蔑成作恶多端,还不如坐实这个罪名。

    大家仿佛放飞自我,江湖头条日日都和魔教有关,娱乐八卦已被苏闻郁屠版半个月。

    许是在那身体里待久了,还有他那自恋的毛病的缘故,现在苏闻郁每天看到自己这张绝美的脸,居然生出了腻烦。

    他倒有点想念宋喻那张脸来,那张清冷不苟言笑的脸,原来硬是被他弄得失了仙气,如今宋喻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必定又回到那副不可亵渎的模样……

    山珍海味吃久了也会想要清粥小菜,何况这碟子也算是他占一份。

    想到这里,苏闻郁便咬牙切齿了起来。

    宋喻……怎么没趁还装在那壳子里的时候,多瞧两眼,多摸两下呢。

    现在……他很想把人抓回来,然后关起来□□,把他吃的亏都讨回来。

    “前线!魔教教主苏闻郁亲往钟山!”

    “魔教教主与宋师兄不得不说的故事,相爱相杀为哪般!”

    “正邪殊途,苏闻郁纠缠宋喻的背后缘由为何,魔教教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或是因为相貌丑陋?!”

    苏闻郁路过路边的小摊,竟然还有人卖起了同人画册。

    ——苏闻郁长得难看心有不甘,看上宋喻英俊不凡,宋不从,遂举教灭门……

    ——宋喻见苏闻郁武功高强天下第一仰慕之,哪知成亲当晚见到面目狰狞逃婚……

    去你的!本教主哪里长得难看!

    他一脚踹了摊子,放火把册子都烧了。右护法见那摊主可怜,于是掏出银子赔钱,“下次画要把魔教教主往好看了画,颜值在线故事新颖,买的人才多,谁愿意看丑八怪谈恋爱啊?”

    那摊主一听,有道理,欢天喜地地收了钱回去重新创作。

    于是民间流传的版本开始多种多样,但魔教教主变成了绝世大美人。

    苏闻郁这才息了怒。

    他特别爱看宋喻被虐的情节,虐身虐心花样虐,宋喻越惨他越解气,于是右护法又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宋喻在画册里已经被苏闻郁渣了数次,被赶出师门十数次,一身武功尽废数十次。

    然后魔教教主沉迷画册有不可自拔的趋势,都忘记要去讨打宋喻的大事了。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钟山没有等到苏闻郁踏足,魔教倒迎回了他们的夫人。

    宋喻见到他不能言喻却魂牵梦绕的人,他唤了一声“苏闻郁”,那人抬眸,眼里有日月星光。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坊间的小画册最近的更新都是甜蜜日常。

    后来魔教还是魔教,教主夫人还是教主夫人,不过出了个周边叫做星月阁,大家不做小偷小摸维护魔教有名无实的空架子,他们开发了另外一种做坏事的方式。

    正派之间多有不和,右护法一向搜集了众多情报,居然有人出钱要买星月阁手中某派的黑料。

    从此魔教靠着星月阁发家致富,因为老是挖人痛处,依旧是正派人士心中不可说不可说不可说,最可怕的魔教。

    “吾与徐公孰美乎?”

    美人教主依旧每天早上都要对镜弄妆,摸着他的毛毛领,问一句教主夫人。

    夫人总是有办法身体力行回答这个问题,这桩疑案也就不了了之了呢,呵呵。

    苏闻郁最近脾胃虚弱,吃什么都想吐,连最喜欢的油炸小黄鱼都被打入冷宫。

    宋喻很是担心。

    美人教主眼光水润:“我不会是有了吧?!”

    一边喝茶的左护法差点没把嘴里的水喷出来,眼见教主夫人淡定地替教主把了把脉,教主已经把手伸进了夫人的衣服里。

    “别闹,还有人。”夫人的语气宠溺得他一个大老爷们儿都听不下去。

    教主这才不情不愿地把空着的手老老实实地放好。

    我不该在屋里,应该在屋顶……一个人看星星。

    “不过是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没有胃口罢了。”宋喻喂了颗山楂,教主就像个一级生活残障。

    “既然这么热,比武大会就不去了吧?”

    “你要是不想去也可以,我们找个地方避暑。”

    “教主!!!”左护法强烈的集体荣誉感油然而生,拿出了杀手锏,“事关重大,要不要等魔教代表大会召开的时候再做决定?”

    教主看了他一眼:“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得违抗?”

    “当然!”

    第二天教主就心满意足地出发了,因为大会通过的提案是,左护法应该娶右护法为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完。

    ☆、俗世1

    茶肆的幌子迎着风,映着绿水青山,路人行至此歇脚,牛饮一杯正好解渴。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赶路赶得累了,寻了个位子,坐下讨了杯茶喝。

    伙计倒了点水问道:“看您这行头,是读书人罢。”

    那先生摆手回答:“不敢,不过读过四书五经,胡识得几个字罢了。”

    伙计用搭在肩膀上的白布巾擦了擦手,收了茶壶,“先生是要去往哪里?”

    “青城的苏府,可还远?”

    伙计哈哈一笑,“能和苏府有关系,先生的学问想必大着呢。听说苏小公子请了个外地先生,从前秋闱中举,您可厉害着呢。”

    “不过玩笑话,这苏府的事小哥可否多说些,也算是做个了解。”

    “苏府不过是大户人家,那小公子倒有些故事。看你风尘仆仆,我曾经往里面送过些果蔬新鲜玩意儿,不然也不能告诉你多少。”

    苏宅处于街口市集之处,外边热闹喧天,走进竟也清幽静谧。无竹令人俗,那一杆杆翠绿笔直的风骨,倒和墙外的农工商人格格不入。

    他哪里懂这些呢,只知道苏老爷一家就喜欢他家种的菜叶瓜果,嫩水灵灵的和小公子一样。

    书香门第最好琴棋书画,苏小公子聪慧过人,从小受宠。苏老爷不算,那夫人老夫人可是疼到了心坎里。偏偏男生女相,长得特别好看。

    老夫人最信那神佛之说,巴巴地请了一个老神仙来看他这宝贝孙子。

    这个算命先生也是灵验的,当初老夫人亲自挑的儿媳妇,经过他手才过的门,如今一家合欢,大公子书读得好还孝顺懂事,二公子做生意天生我才,又抱了个小孙子,可谓“福寿安康”。

    老神仙算他一世平安喜乐,独独姻缘一线,不甚明了。

    “小公子的姻缘虽不能看透,却冥冥中自有定数,切莫强求。”

    苏瑾的确生得粉啄可爱,眉黛青山,双瞳剪水,到了束发之年更是面如冠玉,清举萧肃。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如圭如璧。

    单取“瑾”字,瑾瑜美玉也。

    那算命先生不知算错没算错,小公子的姻缘说不准,可桃花却是一筐子。

    不知多少门当户对的人家见了都要求一次亲,还有不少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言语轻薄过。

    苏老爷是喜是愁,谁又知道呢。

    听完伙计的话,书生大概心中也有了些想法。难怪苏老爷要开个小学塾,都是认识的亲戚好友家来的知根知底。

    也罢,这可不是他这先生要操心的事情。

    到了苏府递上帖子,很快就有人迎他进去,直接引他到一个院子里,住宿都已经安排妥当。

    听说苏老爷要安排小公子见他这先生一面,拾掇一番后随人去了前厅。

    一路穿过楼阁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生气盎然;假山怪石,蘅芜芷若,点缀其间,好个所在。

    半廊花院月,一帽柳桥风。

    也是风雅之人。

    想着便到了地方,与苏老爷、苏老夫人寒暄,一语未了,只听见外边一阵脚步声,侍女笑道:“小公子来了。”

    话未报完,那年轻的公子已进来了,少年色嫩不坚牢,这位却眉如墨画,面若桃花,透着点福泽。眉梢眼角,天然万种风流情思。

    如此资质,自是钟溺极矣。

    苏老爷道:“快见过顾先生,今后可要跟着他好好读书了。”

    老夫人在一旁也道:“读书是极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辈子,读书的时节可不能再想着玩了。”

    “顾先生好。”苏瑾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温和恭顺,顾先生受了礼,又问了几句功课,也算是摸了个底。

    从此可算是开始用功了。

    苏瑾的窗外特意种了竹子林,青翠欲滴,碧绿生凉,添了读书气派。不可居无竹,苏瑾虽是个十五岁的年纪,心中自重,不愿是个俗人,也不想成了只知膏粱的惫懒人物。

    读了大约一月有余,苏瑾功课见长,认识了许多新的玩伴。平常一起读书上下课,课间还能说说话儿,聊些不曾见过听过的新奇事物。

    有一个叫沈度的因为从小跟着父母出门经商,见多识广,那些闯南走北的故事有趣好玩,很快就成了私塾里最受欢迎的学生。

    想起来第一天见面,苏瑾才是众人之中最讨喜的。温文尔雅,容貌风仪自是高出一筹。

    一旁的侍女诗情一边替他研墨一边问道,“公子,今天可还好,先生还检查你的功课吗?”

    苏瑾写完“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撂了笔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先生的功课倒还好,只是不知怎么了,只要是和我亲近些的同学,最近总是运气不怎么好呢。不像沈度,大家都喜欢他的。”

    苏瑾品格端方,随分从时,老夫人万般溺爱,却向来不会孤高自许,目无下尘。

    自幼体弱多病,长大才好了些,苏老夫人不知拜过多少诸天神佛。再大了些,大哥二哥都成了家,嫂嫂进了门,有了身孕,老夫人便开始吃斋礼佛,总说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替子孙留些福泽。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同学们原先也是喜欢和他一起,苏瑾形容出众,举止不凡,倘若有人言语不妥当,也不放在心上。

    原先苏瑾和二嫂子的弟弟亲近,结果写了一早上的字无端端地墨汁染上去,全白做了苦工,跟苏瑾约好一起去玩也不能成了。

    苏瑾又认识了一个文采好的隔座,同他多说了几次课文,那同学的书竟几次三番不见踪影,见了苏瑾远远地避着,再不作声。

    若是有人和苏瑾亲密些,不是栽了跟头就是跌进荷池,鼻青脸肿一回,便长记性了。

    看了一会儿书,纸上写的什么也读不进去脑子里。诗情剪灯烹茶守在一边,苏瑾让她回去,一个人对着一盏灯,茕茕孤影,冷冷清清,意兴阑珊,就睡去了。

    合上眼悠悠荡荡,看见前边有一人影,便信步跟了上去。那人带着苏瑾四处游走,眼前景物仿佛从前见过似的,苏瑾又实在记得自己甚少离家。

    鸟惊庭树,影度回廊,衣袂飘动之间,环珮铿锵麝兰馥郁,苏瑾看着那人,脸上却有了几分绯红。他还没单独和女子一同出游过,这可算是僭越了。

    那人开口问道:“你怎么丢下我一个人先跑了呢?”

    苏瑾微微一惊,这姑娘声音清冽不柔媚,倒带着几分须眉气概。但丢下她一个人先跑了又是从何说起?

    “明明是我跟着你来的,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这是何处……”

    苏瑾想看看那人的脸,待要伸手拉住之时,却一个趔趄摔了一跤。

    睁开眼睛一看,诗情的脸笑盈盈地出现。

    “还不要人看着,我可听见好大咚的一声。”

    “给我喝口水。”

    等都收拾好,苏瑾睡在那高枕软被上,又一夜无眠。

    那人应该长得什么样呢,宜嗔宜喜,若飞若扬,蛾眉颦笑,松生空谷。

    定是好看的。

    不是滚滚风烟,便是半片月光,风月情债,痴男怨女,离恨天上还要缠绵悱恻,尘世之中又如何断得干净?

    ☆、俗世2

    那夜苏瑾贪凉,得了风寒,浑浑噩噩地竟烧了起来。诗情在旁边抹眼泪说自己照顾得不尽心,害小公子受了凉,画意拿着帕子给他擦脸和手臂。

    苏瑾迷迷糊糊,只觉得有人给他号了脉,有人掀开他的被子,又有人给他盖上。他想张口说几句话,居然没什么力气。

    学堂的课也停了几天,烧退了之后一直怏怏的不见好。

    苏老夫人向来信鬼神之说,心里一急,大老远的又把那一位老神仙请来,叫他看看苏瑾。

    苏瑾正在床上睡着,想来也不见好,不知怎么的,总没精神。

    那老神仙字一批,铜钱一撒,乱了卦象,蓦地笑了起来。

    “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老神仙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苏瑾看得有趣,倒有了些精神,很想知道老先生听到了什么。

    “倒也无妨。”老神仙对苏瑾和老夫人说道,“捣蛋作乱的是前世故人,这宿命姻缘本是好事,只是你这孙儿前世是个女子,那夫婿寻了来,却发现爱妻成了男儿身,心下懊恼,却也不愿身旁有男子靠近,故而时时捉弄人,想把他们赶跑。”

    苏瑾一愣,鬼魂一说竟不是胡说胡诌。

    “先前姻缘一线看得不清,原是那故人不放心,轮回之前到阳间来寻,如今时候该是到了,又迟迟不肯回阴间过那忘川河,恐怕影响到了小公子。”

    “先生,他是不是怨我先走了?”苏瑾勉力探出身子问了一句。

    “许是如此,才错了轮回。”

    苏瑾和衣起身,“先生,他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那老神仙捋了捋白胡子道,“可以。”

    “让我单独和他说几句话,可否?”

    老夫人刚想出言阻止,老神仙点点头表示允许,一行人都从苏瑾房里退了出来。

    苏瑾站在书桌边上,把笔墨准备好,铺开一张白纸。

    “我知道你一直守在我的身边,”他笑了笑,“我说你听,把你想告诉我的写在纸上。”

    “梦里的那人是不是你?”

    狼毫一挥而就,一个“是”字笔走龙蛇,写的相当遒劲有力。

    “男子也好,女子也罢,我是不会介意的。你快去投胎,这一世我们还赶得上,好不好?”

    苏瑾看到笔停顿了一下,然后一个“好”字跃然纸上,笔摔在桌上,再无声响。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苏瑾渐渐到了岁数,有意结亲的人越发多了起来。父母问他的意思,苏瑾总是推托自己已经有了所愿之人,何况男子二十及冠,他还有两年多,实在不用急。

    “你的哥哥们哪个不是早早成家,如今你的二哥都给你又添了一个小侄子……”

    “急什么,”老夫人总在紧要的关头替苏瑾挡着,“咱们家苏瑾,这样好的人品相貌,可不得好好挑挑,再说他有前世姻缘,那小姑娘现在可能还在襁褓里不会走路,你叫他娶谁去!”

    他的母亲才没有继续往他房里送画像。

    那天的事他没有告诉他人,老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原以为是老神仙渡化了去,全然不知自己的孙儿已经与人私定终身。

    苏瑾有时会想,那人会是什么样,长得如何,性格如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嫂嫂的肚子越发大了起来,娘家的母亲来看女儿,带了个两岁多的小孩。正巧苏瑾因为送画,问候几句遇上守在在一旁,嫂嫂就托他领小孩出去玩。

    “回头我可要找二嫂讨赏的。”

    二嫂看了一眼她的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看的三弟,想来他的亲事也是棘手的,“你想要什么还是没有的?就怕我这里没有你瞧得上的东西。”

    想是母女之间的梯己话,苏瑾带着孩子去了前院。

    苏瑾牵着一双勾得紧紧的小手,蹲在跟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眼睛亮亮的,盯着他看,唇齿之间含糊地吐出来了两个字,“宋临。”

    “宋临。”苏瑾念了一遍,觉得似曾相识,“这个名字我听过。”

    “我的名字叫苏瑾,论辈分,也算得上叔叔。叫一声苏叔叔,”他自己说了一遍觉得怪异,本想再换一个叫法,宋临却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苏瑾”。

    “这可没大没小了。”苏瑾笑了一声,自己虚长了几岁,如何担不起长一辈的称呼,还想让他改口,小宋临却一口一个“苏瑾”不肯换了。

    苏瑾站起身来,小宋临却伸着手要抱,这可着实为难了他。苏瑾只好让他勾住自己的脖子,勉强圈住抱了起来。

    岂料小孩趁他不备就往他的唇上啄了一下,笑得可欢。

    这大概是小孩子表达喜欢的方式,苏瑾没有在意,却听见宋临稚嫩的脸上表情认真,对他说了一句。

    “我找到你了,苏瑾。”

    这一下苏瑾可慌了。

    他想过那人会是什么模样,巾帼不让须眉的豪爽女侠,或者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却从未想过会是一副孩童模样,被他抱在怀里。

    “苏瑾,你长得真好看。”

    苏瑾别开脸,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调戏到脸红。

    “我抱得手累,你快下去罢。”

    软玉温存尚未久矣,宋临遗憾得很。早知道苏瑾这一世脸皮这么薄,就不告诉他了。

    苏瑾拉着他的手,他的小胳膊小腿走起路总有些吃力。要是长大些就好了,长大些,再长大些,就能把苏瑾抱在怀里,让他再也躲不开。

    苏瑾害怕被人发觉想要把他藏起来,想想又不对,宋临可是二嫂的家人,一时心乱将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里。

    诗情画意见他从二公子处回来,早已备好出过一遍色的茶,又见他领了个两岁多的孩子,便笑了两句。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莫不是您在外边藏了两年才带回家来的孙少爷?”

    “你们也就拿我取乐,这是二嫂嫂那边的亲戚,快把那盖碗的酥酪取来,捡些软的好入口的点心拿来。”苏瑾打发了两人,回过头瞥了一眼,“不知牙长齐了没。”

    宋临这下可吃了瘪。他现在话也说得不全,只能断断续续地讲些,行动不方便,走得长了还要人抱着。

    倒是不如那时候了。

    虽然苏瑾见不到他,好歹行动自如,还能为所欲为。看他如何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从一个懵懂孩童到温润如玉的少年。

    现在全都反过来了不说,苏瑾还拿他打趣,这副模样可都被瞧了去。

    从前也是这样,要是害羞起来,少不得恼他,嘴上更不饶人。

    可是脸红的样子一点儿没有变化。

    面若桃花,不施粉黛也定是极好看的。

    苏瑾把那碗取了来,想想他这个年纪,恐怕拿稳东西也是不能的,干脆命画意端了喂他。

    谁知宋临扯着苏瑾的袖子,偏生只要他喂。

    画意见了这个情况忍不住笑道:“公子,还说不是呢,你看他就只黏你呢。”

    苏瑾大窘,可看着他那软软糯糯的样子委实可爱,心下一动,喂个牛奶而已,也不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不必梗着个脖子。

    他硬着头皮送到小孩的嘴边,宋临却一口含住调羹,不让他抽走。

    诗情画意在一旁看都笑了出声。

    ☆、俗世3

    等到有人来问小公子在不在的时候,诗情在外间喊道,“是二奶奶那边派人来叫宋小少爷家去呢。”

    画意掀开软帘,宋家的婆子只看到一个画儿一样的人物,抱着他们家的小公子。

    苏瑾笑道:“这下可好了,接你的人来了。”

    小宋临却用手抓着他的领子不肯放,摆明了要借小孩子的顽皮心性,一副赖住苏瑾的样子。

    那婆子道:“奇怪了,我们家这位见了生人都少不得要闹一番,如今对您一见如故,还舍不得走。”

    画意在一旁笑:“可不是。”

    苏瑾没有法子,只得让婆子前面引着,自己哄他听话。

    “我,好不容易才……”见到苏瑾,已经用去了两年多的时间,苏瑾都变了个模样。他扁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

    苏瑾抱着他穿过桃林,一阵风过,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落的满怀满身满地。宋临要抖将下来,苏瑾却笑盈盈地从他的髻上摘下一瓣,“可不许闹了,下回还来好不好?要是不方便,隔两天了我去看你。”

    宋临才别别扭扭地看了他一眼,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到了前厅,二夫人的母亲已经等在那里了,见苏瑾抱着小宋临便笑道:“这孩子会认人,倒像公子的儿子呢。”

    苏瑾因问道:“这是二嫂嫂的侄子?”

    老夫人回答道:“这是她弟弟的遗腹子。这几年无人照管,只从他父亲没了,他那母亲郁郁寡欢,不久也去了。就只我一个老婆子能看着些,带来见见姑姑。”

    苏瑾想起来还是当年被捉弄过的同学,那时还一起读过书,如今就得病死了,不禁唏嘘。

    “您尽管带着他来,他父亲当年还是我一起读书时候的同窗,他的儿子我自然也是要多照看照看的。”说着把自己贴身戴的玉佩取了下来,“算是给后辈的见面礼,若是不嫌弃,还望常来看看。”

    亲家夫人自是喜不自胜,好歹家里的独苗有了个愿意教导的人,又是苏家最饱读诗书的小公子,哪能不应承下来。

    只有宋临小小的脸上志得意满,今日闹着他的祖母非要跟着来,算是收获颇丰。

    见过老夫人夫人之后,苏瑾父亲不在,跟大哥那里打了招呼算是礼全。出至外面,人马俱已齐备。

    “过几年教你读书,你要好好长大啊。”

    小宋临恋恋不舍。

    苏瑾偶尔跟着哥哥去看看家里的庄子,路过宋家时便进去看看宋临,渐渐过了七八年。小孩长得快,上次见个头已经到了苏瑾的肩膀。

    这几年宋家老夫人的身子慢慢也不能多行动,苏瑾怕宋临一个人熬不住寂寞,得了空就来。

    苏瑾信步走到园里,一池子荷花开得煞是好看。伏中阴晴不定,片云致雨,忽一阵凉风过了,落下一阵雨来。他不由得想起一句诗“留得残荷听雨声”,这别样红的映日荷花上滴下水来,打在绿荷叶上,也有一番趣味。

    他正站在檐下躲雨,忽然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一气跑来,头上滴下水,白衣都湿了一半。

    “苏瑾,你怎么来了?!”待到出声,苏瑾才发现是宋临。

    又长高了。

    他连忙让人进屋换件衣服,宋临这个身子骤雨一激,如何禁得。宋临一面进房来解衣,一面恼道:“你可许久不来看我了,姑姑那里又不能常去,我好久没见着你。”

    苏瑾要叫人给他端碗姜汤来,宋临却一把抱住他不肯松手。

    苏瑾拍拍他的背,“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离不开人。”

    宋临心里想,他哪里离不开人,只是离不开苏瑾。远了想,久了也想,恨不得每天都能跟在苏瑾身边,时时刻刻都和苏瑾在一起。

    换完衣服两人去见了宋老夫人,老人家躺在床上,强撑着精神说了会子话。

    完了之后又说:“我这老糊涂算是不管用了,我的临儿,你也到了年纪了,以后就跟着你瑾叔好好读书,要争气才好!”

    宋临口中答应,心里一酸眼泪就要下来。

    苏瑾怕他一哭老人家心里更加难过,只得说些好事回旋,气氛才好了些。

    折腾一阵子天也暗了下来,苏瑾见宋临怏怏不乐,派人回去禀报之后,留宿在宋临这里。睡前宋临只胡吃了几口饭便回房了,苏瑾知他的苦处,宽了衣灭了灯躺在一旁。

    “你前世死时想着什么呢?”苏瑾开口问道,窗外蛙声一片,越发显得安静。

    宋临闷闷地开口:“想着一定要和你再过一世。”

    苏瑾侧过脸看他,“你怎么还记得,我已经记不清了。”

    宋临翻身压到了苏瑾上面,眼睛灼灼地盯着苏瑾:“我把孟婆汤都吐在忘川河里,就怕忘了来找你。”

    苏瑾微微一怔,说道,“你还有我。”

    “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是要定了你的。”宋临说完这一句,趴在他胸前没有说话。

    苏瑾一愣,无奈地笑了,只好随他去。

    若是要相携再过一世,忘却前缘委实有些可惜。那些年岁再怎么样都是他们在一起的见证,只有宋临一个知道,苏瑾总觉得仿佛有些吃亏。

    就算记得前世的事情,如今宋临也只是个失了最亲的人的少年。苏瑾想,好歹现在他们是在一块儿作伴的,你见得到我我见得到你,没有生离死别已经很满足,他对宋临来说亦师亦友,也是另一种成全。

    苏瑾没有打算劝他宽心,任他执拗地憋着伤心,一夜竟也糊涂睡了过去。

    夜里梦到前尘往事,悠悠几载心事重重。

    月上中天,水光映月,花市灯如昼。有人围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猜灯谜,也有人折了一盏盏莲灯放入河中任它随波逐流。

    上元佳节,月色婵娟,灯火辉煌,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笑语盈盈。

    他看见自己焚香在侧,唤来侍女将琴横陈身前,起指一曲流水随心而出,青烟袅袅,琴声如诉。待到一点幽光逐水远去,一曲终了,竟有暗香盈袖。

    回头却发现看身后除了婢女多了一人,目光柔和满是爱慕之情。

    苏瑾是见多了的,怎会看不出。一回佯怒,一回微笑,小婢扶行怯怯。

    后来那人似是上门提了亲,带着许多聘礼,其中唯有一块玉佩得了她的青眼。

    阴阳合和,二人同心。

    后来苏瑾明媒正娶一身嫁衣进了那人的家门,凤冠霞帔,浓夜初妆,艳绝满城。

    新婚燕尔,其心孔嘉。

    转眼又过了几年,当初嫣然一笑的情愫早已消失不见,也许是色衰爱弛,也许是久而久之的淡然。

    他将心给了那人,回想起来却有一股隐隐淡淡的心痛。是因为什么得了冷遇,具体事情不甚了了,那肝肠寸断的感觉却刻骨铭心。

    那合婚庚帖上用蝇头小楷写着两人的生辰八字,还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

    他喜欢的上元节那一曲长相思,要她弹再不能,空余长门赋,似怨似泣。

    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来世定要生作一个男子,不要这红颜薄命。

    苏瑾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湿了薄衫。

    ☆、俗世4

    后来苏瑾终究带了宋临回去。

    虽说是二夫人那边的家人,但是宋老夫人托孤给了苏瑾,宋临又跟苏瑾要好,除了日常问候,大多时间宋临还是跟苏瑾在一起的。宋家虽还有些亲故,不过是惦念着宋临的那些身外物,生分不算生分,到底不亲近。

    原本他的住处安排在另一个地方,第一个晚上就来敲了苏瑾的门。少年单薄,更深露重怕他着了凉,苏瑾只好让他在自己床上睡下。

    “是睡得不舒服么?”苏瑾担心吵醒隔壁的诗情画意,自己摸黑替他铺了床。

    “我怕一个人。”宋临神情黯然,语气微凉,脑袋垂下去露出白色的脖颈,“那里是陌生的床,陌生的气味,这里好歹有你是熟悉的。”

    苏瑾父性大起,此时的宋临就像一只刚刚被逐出领地的幼兽,浑身是伤又不会舔舐伤口,他怎么忍心看着伤口溃烂。

    那夜的梦真切得可怕,想来又甚是荒唐。

    倘若前世宋临辜负了他的情意,如何痴痴要追着他过来。

    “前世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只记得做鬼时的光景,脑子里只有一定要寻到你的念头,其他的都不重要。”

    要是真实如此,这一世苏瑾也没有作过多打算。他和宋临不过是长辈和后辈的关系,今后再多一层师徒情分,也就这样了。他想着将宋临亲手养大成人,尽他残生陪着宋临,看他成才,看他婚娶,也算是圆满。

    这样怀着一个父亲一样的心理,他伸手抱了抱十二岁的宋临,没有看到少年在黑暗之中的一脸惊喜,那眼神亮得很,在夜色深处熠熠生辉。

    从此以后苏瑾把宋临当成自己的儿子一般教养,同吃同住,就差没有拿根绳子栓着。

    诗情画意都被冷落了些。

    “倒真应了那时的话儿,”侍女们窃窃私语,“小公子是把小小公子领回家养呢。”

    苏瑾只顾教他四书五经一气儿读透,每天看他练字,还请了师傅学些武功防身,忙里忙外,哪里有空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每天晨钟暮鼓地树立自己师长的伟岸形象,连在老夫人面前说话都端着几分架子。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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