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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节

    寻凶策 作者:凉蝉

    第28节

    霜华深得鲁王喜爱,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鲁王不纳妾,这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霜华是一个烟花女子,即便没有身份地位,与男人贪欢一晌也是极为平常的。

    走到地牢底部的时候,文玄舟已经大概猜出霜华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地牢不大,只有四个牢房,如今只有最后一个牢房中有亮光与人声。文玄舟没听到女人的声音,直到他走近了才知道为什么。

    霜华被缚着四肢扔在地上,嘴里也塞满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牢房中站着几个男子,有两个已经把上衣脱了。看到文玄舟走进来,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是尽量恭敬地说了句“文先生”。

    “没事。”文玄舟摆摆手,“我不打扰你们玩儿。”

    霜华看到这样一个儒雅的文士走进来,双目中流露恳求之色,但文玄舟的话没留给她一点儿希望。

    “在你们玩儿之前,我想先问这位姑娘几件事。”文玄舟在霜华身边蹲下。

    几位汉子乖乖退出了牢房,只留文玄舟和霜华在内。

    文玄舟取出霜华口中塞着的布片,霜华立刻出声求他:“先生……先生,帮帮我!我不是王府的人,我是被王妃骗过来的。”

    “她怎么骗的你?”

    “她说,她说王爷请我过来弹琴,但我连王爷的面都没见到,王妃就让人把我带到这里来了。”霜华连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妃用花瓶砸了我,可我真的没有对她动手,我没有……”

    文玄舟静静听她说话。他以往都是远远听霜华弹琴,上次才与她有过短暂交流。但此时他发现,这姑娘不是一般人。

    她额角和头发被鲜血糊满了,想来是王妃砸的花瓶弄伤的。而方才牢房中围着的人,显然是想对她施暴。但她竟然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懂得求救,说话的时候更是条理清晰,毫不混乱。

    文玄舟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比如霜华和司马凤关系极好,比如霜华可以在王府的大半个院子里自由出入,比如在王妃生日宴上,她和司马良人的争执。

    他心头忽地涌起一种难以说明的不安,似被浓雾笼罩着,影影绰绰,只瞧见个不甚清晰的轮廓。

    文玄舟点点头,俯身把霜华扶着坐起来。

    “霜华姑娘,你还记得我吗?”他问。

    霜华愣了片刻,摇摇头:“我没见过你。你是王府里的……管家吗?”

    文玄舟又点点头:“没见到我,那就对了。”

    他手势温柔地抚弄着霜华的头发,手掌在她脑后游移。在这破败、肮脏、污臭的牢房中,文玄舟突如其来的温柔令霜华露出了极其明显的警惕之色。

    然而下一瞬,她便被脑后传来的剧痛击倒,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叫声太过突然,太过难听,把牢房外等候的男人们吓了一跳。

    “文先生!”

    “没事,我在问事情。”文玄舟说。

    疼痛瞬间就过去了。他方才只是用内力催动了霜华脑袋里的那根针,让那根针扯着血肉筋脉,转了一转而已。

    霜华脸上涕泪横流,浑身颤抖,看着文玄舟再也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行么?”文玄舟柔声道,“真疼啊,可怜。”

    他的手还放在霜华脑后,拖着她发软的脖子。霜华一动不敢动,方才那剧烈的疼痛虽然已经消失了,但痛觉却仿佛深嵌在血肉里,让她体内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发颤。

    “你是司马凤的什么人?”

    霜华不出声,眼泪一直流,惨白的嘴唇直哆嗦。

    文玄舟皱皱眉头,微笑道:“哎,你不乖啊。”

    他手指轻动,另一只手掐着霜华的脖子。

    剧痛再次袭来,像刚才一样,又好像比刚才更凶猛。霜华在他手里抖得厉害,却发不出声音,她完全被文玄舟钳制着。这一瞬间的疼痛却仿佛极为漫长,等文玄舟缓慢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霜华一直抽搐着,从嘴里发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他是……他……我的……客人……”

    “只是客人?”文玄舟低声说,“没有私定终身?他没有给你什么承诺?司马凤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和迟夜白相好呢,还去缠着你,你不生气?你还比不过一个男人。”

    霜华眼泪直往下淌,她其实耳朵嗡嗡响,文玄舟说的什么根本没听清楚,只知道他问的是司马凤的事情。她不可能说,便拼命摇头。

    文玄舟于是换了个问法:“他去找你,你们都聊什么?”

    “聊……聊琴,他、他喜欢我……我的曲子……”霜华哭出声来,“我什么都不知道……老爷……求求你……我不知道啊……”

    文玄舟也觉得有些心疼了。这姑娘长得那么好看,比年轻时的鲁王妃还要好看许多,鲁王确实是喜欢她的。不知道若将人折磨死了,鲁王会不会难过?文玄舟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再次催动内力,让那根细针继续往深处钻了一点儿。

    霜华立刻晕了过去。但也立刻醒了过来。

    “文老爷不信你。”文玄舟笑道,“对不住了啊霜华姑娘,不想用这法子的,但总得从你口里挖出些司马凤的事情。我跟他不对付,跟他相好的也不对付。”

    再次醒来的霜华眼神茫然,眼里仍旧流着泪,却不哭也不哀求了。

    文玄舟轻声问道:“来,霜华,告诉我,你是不是司马凤的探子?”

    “不是……”霜华哑声说道,声线平板,毫无起伏,“我不是少爷的人。”

    文玄舟没料到自己想错了,一时间有些懊恼,又有些惋惜。针深入到这个地方,即便拔出来,霜华和以前也绝对不一样了。她会失去一部分的记忆,许多事情也要从头开始学起,甚至连说话也……

    “你俩还真是光弹琴和聊天啊?”文玄舟摇摇头,正要把霜华放下,忽听霜华又开口了。

    “少爷会把老爷的信带给我,不光弹琴和聊天。”

    文玄舟一愣,随后立刻卡住霜华的脖子。他心头咚咚乱跳,那覆盖着不安的浓雾正飞快散去。

    “你是司马良人的探子?!”

    霜华没有看他,只用被压迫的嗓子细细地发声:“我是老爷的人。”

    文玄舟放开了手,任由她咚地一声摔在地上。

    她是司马良人的探子,但司马良人不便于到金烟池与她沟通,所以才会派司马凤过去。而两人在宴会上的所谓争执,也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文玄舟起身,一种陌生的愤怒在他心头奔涌着。

    这是绝对出乎他意料的情况。他从未想过事情会这样脱离自己的控制。

    如果说司马良人一早就把霜华培养成自己的线人,也就是说,他早就盯上了鲁王。而这次的种种事件,恐怕也不是自己和鲁王所想的那么神不知鬼不觉——早在他们察觉之前,司马世家和鹰贝舍已经接触了神鹰策和神鹰营的事情,甚至可能早就怀疑到鲁王身上了。

    霜华这样的女子,其实是没办法获得什么线索的。但是她能给司马良人提供一个其他线人无法提供的信息:她多次出入鲁王府,参加过那么多次私宴,和鲁王交好的官员、富绅,无论在明在暗,她都看得到。

    想到这里,文玄舟突然想起了司马良人背后的许多事情,比如他父亲司马箜在朝中的学生,比如朝廷一遇到重要的、无法正常解决的事件,总要千里迢迢来找司马世家的人。

    文玄舟闭上了眼睛。

    朝廷……如果连朝廷也盯着神鹰策事件,那便严重了。从鲁王这里能扯出来的,恐怕有几十人之多。

    他被心头那团怒火烧灼着,杀意腾腾。

    走出牢房看到在外等候着的几个汉子,文玄舟忽然折回头,把霜华脑袋里的那根针逼了出来。霜华仍在昏迷之中,但她不再是之前无知无觉的木僵状态,只需一些刺激,便能立刻醒来。

    “听闻这位霜华姑娘是个清倌,总是吊着不肯卖,所以还十分新鲜。”文玄舟把针扔在一边,冲那几个汉子笑道,“好好玩,玩尽兴。”

    他快步走上地面,贴心地将地牢的门掩上,这才离开。

    但房舍之外,那位侍卫已经不见踪影。文玄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见周围都是乱奔乱走之声,人生嘈杂混乱。

    “怎么回事!”他拉着一位跑过身边的仆人问道。

    “有刺客!”那人大叫,“骑着马过来了!就在门外,要冲进来了!”

    司马凤等人抵达鲁王府的时候,门前大道仍旧是一片静谧。

    三人之中司马凤和英索武功较高,立刻察觉到周围的气息颇不寻常。

    “一个闲散王爷,也要这么多人藏起来保护?”英索冷笑着,从腰上解下一根鞭子。

    这鞭子贴着她的腰,虽看得出是武器,但展开之后才显得惊人:鞭身柔软,间有无数铁棱随着展开而缓慢突出,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响。

    司马凤此时才真正看到九棱蛇骨鞭的真容,也是此时才明白当日英索与他对打时取下了铁棱,是如何大大饶了他一命。

    “司马凤,阿四,你们冲进去,我随后就来。”英索下马,紧握鞭柄站在大道当中,“伯母殿后。”

    司马凤和阿四并不多言,立刻从马身上跃起,直奔鲁王府。

    第96章 地上坟(10)

    鲁王府的后门不好过,府内的家丁与侍卫已经纷纷跑出来御敌。司马凤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一心只想闯进去找到迟夜白和霜华。身后传来英索挥鞭带起的叮叮咚咚之声,他无暇回头,与阿四只顾着往前冲。

    原本鲁王府的防卫是没有那么弱的,但鲁王离开王府到蓬阳官府去了,因为九头山砖窑和那个神秘救走边捕快的怪人,为防止出现意外,他自然也带走了最精锐的一批人。现在剩在王府里的除了王妃等一批老弱妇孺之外,只有惯常的防卫力量。

    而和王府精锐一样强的暗卫,正被英索的九棱蛇骨鞭困着,脱身不得。

    “阿四,你先冲进去!”

    “少爷!你捂着鼻子,别吸气!”阿四从怀中掏出数个圆球,朝着聚集在后门内外的人群扔过去。

    圆球炸开了,散出呛鼻的胡椒粉味儿。

    “阿四?!”司马凤捂鼻不及,立刻被呛出满脸眼泪,“这、这什么?!”

    “甘令史之前做的几个胡椒弹,我一直带在身上……”阿四越过东倒西歪的人群,当先冲进了王府里。

    王府非常大,司马凤来过几次,但只作为客人,并不具体知道府内的各种通路。阿四更是从来都没来过,只顾着一股脑地往前跑,见到有家丁冲出来就举剑砍下,先将人打晕再说。侍卫当时已聚集在门外,正被胡椒弹的气味弄得涕泗横流,司马凤也飞快窜进了王府里。

    “先去找小白……”

    他冲着阿四的背影喊道。但一句话没说完,两人齐齐停了下来。

    中庭站着一个人,正是文玄舟。

    文玄舟手里提着一把剑,沉默地盯着走进来的两人。

    司马凤认得这人凶险无比,立刻挡在阿四前面。“四,你先走别处去找,我拦着他。”

    “你一个人可拦不住我,司马凤。”文玄舟慢慢道,“那位,你也别走。”

    阿四哪里理他,眼看一个院门内声音嘈杂,便立刻往那处冲。谁料才刚迈步,耳边忽听有呼呼风声,是文玄舟掷来了一把暗器。

    他扔暗器的手法简单但快速,瞬息间已分上中下路扔出三种暗器。司马凤想要拦下,但已经来不及。幸好阿四反应极快,立刻上跳跃起,脚下墙面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

    但他无力再跃高,只能眼看着两枚闪着绿光的细针冲着自己腰间袭来。

    那两枚针却没能挨近阿四的身体。斜刺里突然飞来一片衣角,恰好挡在针尖与阿四之间。针尖扎入布片,又随着布片去势,噗的一声落到了一旁的地上。

    迟夜白从墙头跃下。他袖口缺了一角。

    “从我身后的院门走,直走过两道门左转过一道之后再左转便是。霜华被囚在朝南那件房子的地牢里。”迟夜白飞快对阿四说,“快去!”

    阿四来不及道谢,转身跑了出去。

    迟夜白抬起头,看到司马凤投过来的眼神。

    “没事。”他平静道,“鲁王府也不过如此,竟然无人发现我潜伏在内。”

    “……是迟当家的追踪技神妙无比,文某佩服。”文玄舟咬牙笑道,“不愧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鹰贝舍。”

    因此地有三个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人,王府里的家丁与侍卫一时间不敢上前,全都在周围举剑游走。

    “去保护王妃。”文玄舟说,“有人进去了,千万别让他挟持了王妃。”

    迟夜白正想说自己从不挟持女人,但想到阿四是司马凤的人,司马凤……他现在不敢保证。

    司马凤似是没有听到文玄舟说的什么,挪了几步走到迟夜白身边。

    “……你别过来。”迟夜白示意他看文玄舟,“你我应该前后夹击。”

    “你真的没事?”司马凤问。

    迟夜白忍着对他翻白眼的想法,脚下轻弹,轻巧地翻了个跟头,落在文玄舟身后。

    文玄舟心知今日不能善了,因而一直谨慎地捏着剑柄,没有贸然出手。

    “两个打一个,这可不是江湖人所为。”他朗声道,“迟当家和司马家主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客,居然也玩这种以多胜少、恃强凌弱的事情?”

    他话音刚落,墙头上忽然传来朗朗笑声:“哈哈哈哈哈!你一个鼠辈,也配与我儿谈论什么是江湖人所为?!”

    文玄舟脸色一白:不是以二打一,竟是以三打一?!

    在怔忪间,英索已经翻墙跃了进来。她裙摆下有星点血迹,单手将一条沉重的九棱蛇骨鞭甩得呼呼做声。

    “娘!”迟夜白没想到她也在,不由得吃了一惊。

    英索比迟夜白司马凤等人多吃了二十年的大米,她在婚前也曾独自闯荡过江湖,嫁给迟星剑之后更是与他一同操持鹰贝舍的各类事情,踏遍武林各处,对敌经验远比两位年轻少侠丰富得多。加之她最擅长用鞭,九棱蛇骨鞭又是极为厉害的武器,因而很快便解决了外头的一批暗卫。

    此时却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英索上下打量着迟夜白,见他除了袖口缺了一块之外并无任何问题,一颗心略略放了下来。

    “娘,你和阿四去救霜华吧。”迟夜白飞快说了路径,“他已经出发了。”

    “霜华是谁?”英索问。

    她嘴上讲话,手里那根鞭子却突然狠狠一甩,鞭梢直冲着文玄舟而去。

    文玄舟一直警戒着她的武器,不得已闪身避开。但蛇骨鞭去势诡怪,竟在他撤身之时利落地削开了他的衣袖。

    数枚淬毒的暗器落在地上,还闪着蓝光。

    英索双目圆睁,想到这厮竟趁着自己和儿子讲话的时候想要暗算,气得鞭梢一抖,直冲文玄舟脸面而去。

    鞭梢来势汹汹,文玄舟身后就是墙壁,已经避无可避,整个人完全笼罩在鞭影里。他突然张手,一把抓住了蛇骨鞭的鞭梢,手臂飞快缠了两圈,将鞭子抓在手里。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蛇鞭,但鞭身一入手,便立刻摸到上头粗糙的铁棱。

    一声不好还未说出,他只听英索嘿地一笑,手腕轻抖,那原本缠在他手臂上的鞭子竟似活了一般,铁棱纷纷突起,在他皮肉上刮擦着抽了回去。

    “啊啊啊!”文玄舟被这剧痛所吓,手掌不由得松了。

    蛇骨鞭被英索抽回去之时,鞭梢更是翘起,在文玄舟脸上连皮带肉刮下了一大片。

    迟夜白与英索生活二十几年,此时才是第一次见英索打人打得那么凶。九棱蛇骨鞭是他娘的新武器,他更是见都没见过,一时间不禁有些呆了。而亲身尝过九棱蛇骨鞭威力——虽然当时还不完全——的司马凤,脚下不由得退了两步,远离那鞭子,以及英索。

    “儿子,惩恶扬善,管它什么人多人少。”英索把鞭子折起来拿在手里,“至于强弱……他杀人或教唆别人杀人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那些妇孺,都是比他弱得多的人!不要跟恶人讲道理,他行恶的时候可不会与人讲道理。”

    迟夜白连连点头:“嗯。”

    英索见文玄舟捂着半边脸在地上抽搐,知道迟夜白和司马凤联手不会有问题,不再多说,循着迟夜白所说的路径飞快跑去了。

    阿四比她出发得早一些,但寻路花了些时间。英索跳上屋顶四处察看,很快便看到了阿四。

    “阿四!”她赶上阿四,“霜华是谁?”

    阿四被她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认识的人才松了一口气。他指着院中朝南的房子:“迟当家说霜华姑娘被关在此处……”

    说着冲过去一脚踹开了那扇木门,

    地牢的入口就在地上,虽然被掩着了,却隐约透出一点儿光来。阿四和英索同时在周遭的嘈杂人声中,听到了下面传来的男人笑声。

    阿四眼睛都红了,立刻弯腰将门揭开就要下去。

    英索却拉住了他。

    “四啊,你别去。”英索把他拉到一旁,“你不能去。”

    “伯母,霜华她……”阿四挣脱不开,急得话都说不顺溜了,“不是那种……她特别……”

    “我晓得你要说什么。”英索安慰他道,“但你别下去,伯母一定把她好好带上来。”

    她顿了顿,轻声说:“你是男子,你别看。”

    阿四沉默着点了点头。他看着英索跃进地牢之中,听见下面很快传来了厮打之声。他站在墙角,双拳紧紧攥着。

    英索从下去到上来,不过是片刻时间,但阿四只觉得仿佛过了数个时辰。

    她将霜华背在背上,小心地穿过狭窄的楼梯。看到冲过来的阿四,英索皱眉道:“在外面对付那些黑乎乎的人我都没下杀手,但……太恶心了,我弄死了两个,其余的应该也是重伤。”

    阿四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盯着霜华。

    霜华身上披着英索的外套,一双眼睛半睁着,像是看到了阿四,又像是没看到。

    “她怎么样?”阿四紧紧跟在英索身边,半弓着腰,始终看着霜华的眼睛。

    “那些汉子似乎知道她是鲁王眼前的红人,没敢真的下手折腾,但衣服是脱了……”

    “不是,我是问,人没事么?”阿四轻声说,“她怎么好像……没认出我?”

    他才说完,便听到英索背上的霜华张了张嘴,发出虚弱的声音:“我认得你……阿四。”

    阿四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他想握着霜华的手,但又不敢。想跟英索说让自己来背,又怕霜华不舒服,踟蹰半天,最后大着胆子为霜华把脸上凌乱的头发拨好了。

    英索回头道:“我俩先把姑娘带回家吧,看看病,休休养。走罢,去前头找夜白和司马。”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个银簪子,递到霜华眼前。

    “是你的么?”英索语气温柔,“这簪子就落在你手边,我瞧见有两个人脸上还有血窟窿,是你用这簪子扎的。”

    霜华盯着那素净的银簪子看了片刻,低声说:“是我的。”

    “还要么?”英索问。簪子的尖端沾了血,血迹在银簪上细细的六瓣雪花纹路上凝结着。

    “不要了。”霜华皱着眉低声说说,“也不知道是谁送的,已经脏了。”

    阿四一愣,转头看霜华:“……你不记得是谁送的了?”

    “嗯……”霜华闭了闭眼,似是恐惧,又似是害怕,“那人,在我脑袋里扎了根针。针他是拔出来了,可好像有些事情,我记不得了……你是阿四,可这位大姐,我就不晓得是谁了。”

    英索背着她,脚下走得仍旧很平稳。听到霜华的话,她笑道:“你不认识我哩,我是迟夜白的娘亲。”

    霜华正要说话,阿四从英索手里拿过那簪子,犹犹豫豫地又问了一次:“霜华姑娘,你真不记得谁送的了?”

    “是……”霜华勉强睁眼看那簪子,迟疑道,“是你家少爷送的么?”

    阿四将簪子攥在手里,低声道了句不是。

    他冲霜华宽慰地笑笑,把簪子收进自己怀中:“想不起来也没事,你平安就行。”

    霜华也似是不在意,无力地把脑袋搭在英索肩膀上:“那位迟什么的……又是谁?”

    “霜华……应该已经死了吧?”听见英索离开了,文玄舟趴在地上,笑出声来,“折磨一个女人的方法有许多种,而她经受的这一种,是又快活又痛——嗷!”

    他大张着嘴,在地上如同一条渴水的鱼一般挣扎起来。

    司马凤的长剑穿过他肩胛骨,深深刺入他身下的泥地,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那里。

    文玄舟喘着粗气,哑声笑道:“其实……你们找我,有什么用呢?”

    他艰难地抬头盯着司马凤:“我杀过什么人呢……你们的证据呢……只不过、只不过与那些凶手,多说了几句话而已,我做错了什么?”

    未等司马凤开口,他又径直讲了下去:“你们查案子……不讲证据……还自诩什么刑名世家,着实好笑……”

    他咳出几口血,忍着脸上和手上的疼,大声笑起来。

    迟夜白和司马凤面面相觑。

    文玄舟说的是有道理的。

    但司马凤弹弹那柄剑,看到文玄舟疼得浑身颤抖,于是也轻声开口:“文先生,你可能搞错一件事了。”

    文玄舟疼得直抽气,勉强打起精神细听。

    “你说的那是官府办案的规矩,是我们办案的规矩。但我们现在不跟你论这个。你是江湖人,我与小白也是江湖人,江湖人要报仇泄恨,可不是什么查案子。”

    迟夜白因看着那满地血污和文玄舟血肉模糊的脸觉得恶心,便站在了稍远的地方。他听到司马凤这样说,有些惊讶,又觉得有些好笑。尤其那人还回头冲他露出恳求夸奖的神情,他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文玄舟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连那笑声也渐渐没有了。

    是了,司马凤哪里是跟你讲规矩的人。他恶狠狠地想,这厮与男人混在一起,原本就背离了天理伦常,难道还指望他跟你守江湖规则?江湖人,或者更准确点儿,有点权势的江湖人,“道理”二字翻来倒去,怎么都是他们有理。

    疼痛从手臂、肩膀和脸上,一丝丝钻进他骨头里,吸走了他的力气。英索的鞭子很狠,司马凤的剑也是毫不客气。但痛过了最凶猛的那一阵,文玄舟却又渐渐回过神来了。

    司马凤在说谎。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关窍:司马世家和鹰贝舍既然早已盯上鲁王,那么自然也知道自己背后的人肯定是鲁王。鹰贝舍为搜集情报关注神鹰营还可说得过去,但司马世家为什么关注神鹰营和神鹰策——必定是因为朝廷授意,他们才会卷进这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案子之中。

    既然是朝廷授意,那么死一个文玄舟是不足够的——甚至文玄舟也不能死。只要他还没说出自己背后的鲁王有什么图谋、图谋到什么程度,他就绝对不会死。

    但他立刻又想到,鲁王现在去了官府。官府反倒是安全的,因为当今天子当年也曾为老鲁王的神鹰营输送过财物,这么肮脏和秘密的事情,他绝对不可能公诸于世。

    文玄舟越是疼痛,却想得越快。

    在这短短的一刻钟里,他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死,不会死在所谓的江湖规矩下。他必定会活着,因为朝廷,因为当今皇上,还需要从他这个知道最多事情的知情人口里,挖出鲁王的目的。

    鲁王是在谋反吗?鲁王重建神鹰营,是跟他的父亲一样,妄图建立一支由自己完全控制的特殊军队吗——是与不是,全在文玄舟一张嘴里。

    他越想越高兴。

    自己果然还是操控着这一切的:除了自己的生死,还有鲁王的生死,甚至还有司马良人、司马凤这些人的生死。

    全都在他文玄舟的一条舌头上!

    他高兴极了,之前的愤怒和颓败之感一扫而空,就连肩上的锐痛也不能阻挡他发出狂笑。

    司马凤和迟夜白正你一眼我一眼地无声沟通,忽然听到文玄舟发出狂笑,都是吓了一跳。

    “点穴点穴。”迟夜白皱着眉头说,“难听。”

    司马凤快手点了文玄舟的穴道。

    “把他带回去么?”司马凤问道,“带回我家,还是别处?”

    迟夜白想了想,开口道:“直接带给沈正义吧。”

    司马凤一愣:“带去官府?”

    迟夜白笑道:“若我没想错,你爹现在必定正赶往官府。朝廷委托司马世家查神鹰策,但神鹰策是如此机密的事情,无论查得出查不出,都很凶险。”

    司马凤明白了:“爹去了官府,是为了救我们一家人。——怎么救?”

    “就看他怎么跟沈光明他弟弟讲这件事了。”迟夜白说。

    文玄舟发不出声音,心底却再次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来。

    司马良人似乎从来都不在他的计划里,从来都不由他操控着。

    而此时,司马良人正勒马停在官府门前的大道正中。

    他一路快马赶来,恰好看到官老爷骑上了马正要离去,两人打了个照面。

    “沈大人,小民有要事禀报。”

    司马良人记得这位沈正义沈大人似乎是司马凤和迟夜白认识的。那两人与沈大人的兄长关系极好,但沈大人却古板到近乎木讷,因为两人与其兄交好,反而不太待见这两家。司马良人觉得这人是正派的,虽然木,但木有木的好,他喜欢跟木讷的正派人打交道。

    “回来再说吧,司马大侠。”骑在马背上的沈正义匆匆一拱手,“九头山砖窑出了事,我正要赶去看看。你那边的事情不如这个紧要。”

    “大人,我要跟你禀报的事情,恰好与九头山砖窑一连串的死伤事件有莫大关系。”司马良人微笑道,“我长话短说,请大人且先留步。”

    第97章 地上坟(11)

    沈正义对司马良人将跟自己说出的事情既好奇又怀疑。但当司马良人将九头山砖窑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来之后,沈正义掐着自己手腕,说不出一句话。

    “……你确定?”他半信半疑,因这其中的事实着实太令人吃惊。

    司马良人慢慢点头。鹰贝舍、少意盟和田苦送来的信件汇合起来,已经拼凑出了一个比较完整的真相。

    说真相也不太合适……这事情里没有什么真相,有的只是各种幌子底下的深流。

    “可是鲁王他……”沈正义艰难地说,“他为什么……”

    “我不知道。”司马良人坦然道,“而且我觉得,现在与其探究他为何做这样的事情,不如先确保他不会再继续做这样的事情。”

    他知道沈正义是新官,正因为是新官,胸中一腔热血未冷,他才敢冒险跟沈正义说这件事。

    换了任何一个别人,他都绝对不敢走这一步棋。

    司马良人告诉沈正义的所谓“真相”只是其中一部分有限的真相。他不可能告诉沈正义,当年那些丑恶的事件之中,竟然有当今天子参与。当今的天子纵然没有亲自到神鹰营去,但他暗地里向老鲁王输送钱财,是老鲁王得以建成第二个神鹰营的重要原因。

    而也正是第二个神鹰营,才走出了文玄舟这样的人物。

    “事关重大,已经牵连到皇亲,我……”

    沈正义正要继续说,司马良人温和地打断了他。

    “若是无法决断,沈大人不妨问一问您的先生?”

    沈正义一愣:“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他,但我听过他。”司马良人平静地说,“那位先生或许能给你一些建议。”

    “不可。”沈正义断然拒绝,“这是皇家大事,若贸然让老师牵扯进来,极为不妥。”

    司马良人慢慢点头:“确实……先生现在在何处?是否不便与他沟通?”

    “先生就在书院里住着。你不必多说,这件事确实重大,但我明白应该怎样做。”沈正义起身道,“现在只是你一家之言,我还是得到九头山去一趟,再亲自去见鲁王。”

    “沈大人说得是。”司马良人恭敬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司马大侠回去吧,无论你说的话有几分真假,只怕最近几日蓬阳都不会安宁。”沈正义说,“多谢你。”

    司马良人表示自己要歇一歇,喝完眼前这杯茶再走,沈正义踟蹰片刻,命人留下侍候,匆匆离开了。

    见他走了,司马良人便问那人茅厕在何处。那家丁被他几句话绕了进去,愣愣站在厅堂等他,没有跟上。司马良人走到僻静处,朝天打了个唿哨。

    片刻后,一只大鹰从空中落下,落在他的手臂上。

    司马良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入鹰脚上的信筒,将这只鹰放飞了。

    很快,这只鹰将会飞回鹰贝舍的蓬阳分舍,分舍的探子们看到信筒上的记号,便会立刻把信筒取下,换到另一只鹰身上。这第二只鹰将会带着这封信,飞越七个城池,最后落在沈正义求学的书院里。

    司马良人自从接到朝廷的这个委托,便知道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好,自己全家可能都要在江湖上消失。也因此他一直都在思考着规避这种风险的办法。方法有许多种,而随着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有的方法不管用了,新的方法却又冒了出来。

    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江湖人,或者一个江湖帮派,是他根本没有办法对抗的强大力量。

    权衡再三,甚至连头发都想白了许多根,司马良人终于决定选择制衡,而不是抵抗。

    这封信他早已写好,就等着从沈正义嘴里挖出那位先生的所在之处。那位先生桃李遍天下,在朝廷之中更是有不少人都是他的弟子。司马良人在信中以极其隐晦的方式埋藏了暗码,暗码的解开方式是那位先生早年撰写的一篇赋。

    这是只有先生才能看懂的暗码。

    暗码里藏着的信息,正是当今天子当年秘密参与鲁王修建神鹰营之事。

    神鹰策和神鹰营,那位先生就算不甚清楚,但也必定有所耳闻。当年的一桩错事竟有皇帝牵扯在内,而现今这皇帝为了毁去证据,可能要对知情人痛下杀手——这事情是绝对不一般的。

    司马良人自己只有一个家,再多的就是鹰贝舍。少意盟是江湖大帮派,杰子楼又尽藏天下典籍,这种与朝廷有关的复杂事端,他着实不想让他们牵扯进来。

    因此也只有交托给那位先生了。他自己,他的学生,这遍布天下的读书人,人人一张嘴一支笔,都是兵刃。

    司马良人并不确定自己这一步走得好不好。但比这更好的方法,可恨现在是想不出来了。

    他看着那只鹰消失在黑夜之中,转身绕过庭院走出去。

    走到正门,忽听外头连唤了几声“王爷”。

    司马良人心头一动,连忙迈了出去。

    鲁王与一队侍从骑马立在路面,正惊讶地看着司马良人。

    “王爷。”司马良人对他行礼。

    鲁王满心疑窦:“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正义呢?”

    “沈大人已经出发前往九头山了。”司马良人回答道。

    鲁王闻言立刻要调转马头:“走,去九头山!”

    “王爷留步!”司马良人高声道,“与其现在出发九头山,不如先在府里等一等。”

    “为什么?”鲁王回头盯着司马良人。

    “九头山上发生的事情,我已经一五一十,细细跟沈大人禀报了。”司马良人笑道,“还有些说不分明,或者是不便说得太清楚的部分,恐怕要王爷自己告诉沈大人。”

    鲁王手指一紧,死死瞪着司马良人,竟说不出话。

    一旁的侍卫也是满头雾水。他们看着鲁王下了马,由司马良人领着走进了官府大门,脸上一扫焦急之情,竟是沉重的忧虑与死寂之色。

    “你比我早了一步。”

    听罢司马良人的话,鲁王长长叹了一声。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转头问司马良人。

    司马良人并不隐瞒,低头道:“王爷是千金之躯,十分重要,又身在蓬阳,司马世家对你多几分关注是极为正常的。但从何时开始注意到你与神鹰营有关联,却只是最近一段时间而已。”

    “为何会想到我身上?”鲁王问,“你猜得没错,我确实想重建神鹰营,但这件事极为机密,每一步看上去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但,你有一个文玄舟。”司马良人对他行了个礼,干脆坐在他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厅,声音在宽敞的室内荡来荡去。“文玄舟对鹰贝舍的当家迟夜白怀有极其浓厚的兴趣。他在为你办事的时候……不对,这样说不准确。应该是,他在做自己中意的事情的时候,顺便帮王爷你去干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这些小事情,分散开来的话,只会让人觉得文玄舟这人十分怪异,但只要稍稍与你搭上关系,一切便立刻清清楚楚了。”

    鲁王没有再说话,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大概猜到文玄舟是导致自己暴露的一个重要原因,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授意司马良人查神鹰策和神鹰营的,居然是朝廷的意思。

    重建神鹰营要瞒着当今天子,那是因为下决定取缔神鹰营的是皇帝的爹,而神鹰营一旦重建,当年神秘消失的那笔钱一定会被提起来。提起那笔钱,就要追查神鹰营背后的钱财流向,必然会让当时还只是一个皇子的真龙暴露出来。

    鲁王长叹一口气,颓然坐在椅上。

    一旦被朝廷知道,他整个计划就全都完了。

    “司马良人……”他缓慢开口,双眼盯着虚空,“有个问题,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王爷请说。”

    “国不国,王不王,为臣者如何自处?”鲁王一字字说。

    司马良人一愣,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保持着得体的沉默,紧盯鲁王。

    鲁王却没有再出声,似乎也不想对问题进行任何补充,眼珠子晃了几下,视线落在司马良人身上。

    “王爷,在下远离庙堂已经很久了。”司马良人笑道,“这问题太大,我不是朝臣,如何作答?”

    “你随便说。如此神通广大,我不敢怪你。”鲁王也轻笑了一声。

    司马良人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王爷问我,我便随便说两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王爷批评。”他低声道,“国不国,王爷是指现在内忧外患频频,而朝廷无力镇压,只能不断求和。王不王……王爷是指朝中的大臣们个个尸位素餐,臣不似臣,更无法辅佐皇上。”

    鲁王冷笑了一声。司马良人不敢说皇帝的不是,转而讲起了大臣,这种谨小慎微的心思落在他耳里,再想到司马良人在自己背后探查的种种事情,他觉得十分好笑。

    “但王爷,你只看到了国不国,却没有看到国之所以不国的原因。你认为王不王,但不明白王不王的根源。”

    “什么原因?什么根源?”鲁王问。

    “我们不说朝堂,就说身边事吧。”司马良人微笑道,“我办案多年,见过许许多多的罪人,也见过许许多多的受害人。人一旦有了不合适的欲望,别有用心者便特别容易趁虚而入,一夜暴富都可能变成一夜暴毙。但不到最后一刻,人是不会明白的。你以为自己牵制着别人,实际上是被别人牵制着,只要有人读懂了你的欲望,若他又能满足你,他就能够轻易控制你。”

    鲁王神情阴沉,一言不发。

    “我说的是罪案。”司马良人轻快地说,“寻凶之策的根源,是找到欲望的起始之处。这不是寻一个两个凶手,而是发现所有罪恶源头的方法。不合理的欲望,爆发的冲动,对外物的执念,把简单的摩擦误解为仇恨,恶意便是这样一点点累积和变质的。恶意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它一旦产生就没办法消失,即便有再多的善意,恶意带来的影响都永远无法消除。恶意只会引发更大的恶意,它们会越来越多,累积得越来越大,如同团雪球一样,自己滚下来了,还连带着影响了周围的……。”

    鲁王终于露出不耐之色:“这和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王爷问我为臣者如何自处,我不懂。”司马良人平静道,“但国不国也好,王不王也罢,王爷看到的是结果,却没能看到产生结果的过程。你远离朝堂多年,与当今天子也无甚交流。你看到的是一个羸弱的皇上,皇上看到的是如王爷一般,虎视眈眈的许多人。”

    “……我对他没有恶意。你说的那些什么不合适的欲望,我也没有。我不曾想过称王,只是想为国为民多做些事情。”鲁王反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对他绝无恶意。”

    司马良人笑了笑:“王爷有没有恶意,在下不好揣测。但王爷心里清楚,皇帝对王爷是有的。”

    鲁王不由得愣了。

    “王爷问我为臣者如何自处,我不晓得。但我知道为人者如何自处。”司马良人慢慢说道,“心底完全光明的人,世上是从来不存在的。恶意与善意共伴相生,但一个人若是能控制内心的恶意,他便不会成为我们寻觅的凶人。”

    鲁王闭目不语。

    他对高高在上的那一位……确实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恶意的,比如他始终不能原谅他当年在自己父亲遭到贬损与惩处的时候,竟然站在了父亲的对立面。

    他想了许久,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一只飞虫从庭院中飞过来,要往烛火上扑。他伸指一弹,把虫子弹走了。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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