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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节

    奉天往事 作者:夏隙

    第38节

    刘国卿想金屋藏娇,我是半点没给他留脸。他对“分开”一事尚存阴影,倒也没过多争执。于是在一个春日的清晨,我和他带着胐胐,顺利地出了奉天城,直奔铁岭。

    我心里激动,脑海中勾画着安喜的模样。他三岁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我记忆里,他的五官还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虽然秀气深刻,却没个形状。转眼三岁,正是个能看到老的年纪。他在庙里呆久了,会不会想当个小和尚?

    一想到小豆丁顶着个秃瓢,便哈哈大笑。

    刘国卿没带副官,由他自己开车。出了奉天,人也开朗许多,见我笑得开心,饶有兴致道:“笑啥呢?”

    “我在想咱儿子当小和尚会是啥样儿。”

    他一皱眉,一撅嘴:“我可不想让咱儿子当小和尚。”

    我瞥他:“那你想让他生娃娃?”

    “……”刘国卿的面部有一瞬间的扭曲,“你想得太远了。”

    我仰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叉垫着后脑勺,说道:“一点儿都不远。你看依宁,当时才那么大点儿,感觉就一眨眼,虚岁都十三了,过几年就该嫁人了……还有老大,一直念书,也没想给他娶媳妇儿的事……他一心想去日本,因为我,去不成了,学校也念不了,不知道搁家干啥呢。”

    刘国卿也发出几许感慨。途中略有颠簸,你一言我一语间,竟恍然未觉。途次村庄,在小饭馆吃过午饭,再上路,夜幕临近时,已进了铁岭县城。

    我伸头瞅瞅街道,见到巡逻的宪兵队,就把脑袋收回来,对刘国卿道:“娘娘庙在县城南边,咱是不是走过了?”

    刘国卿道:“好像是。大晚上也没个路灯,黑灯瞎火啥也看不着。左右不差这一晚,咱先找个旅店住下,明早再说。”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转悠转悠,绕了点远路,可算窥见娘娘庙一角。

    娘娘庙庙小瓦破,屋檐结了厚厚的蜘蛛网。大门敞开,却门可罗雀,着实是香火不旺。

    胐胐打头,我与刘国卿随后踏进门槛,正是天浩日融,春风淡淡。庙中静极,色彩亦淡雅。一进院便见桃花灼烁,梨花扶疏。桃花树的枝杈上坐着个小不点儿,眼泪八叉的小模样,招人疼到心坎里去。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小不点儿嘴巴嗫嚅,呸呸吐了一身粉白浆汁。我冲他招招手,叫他:“安喜。”

    他低头瞅瞅我,又放目看向刘国卿,小奶声还带着哭腔:“你们是谁呀?”

    我没回答他,而是说:“你下来不?坐上头多危险啊。”

    “我唧己能下来。”他说话利索多了,撅着小屁股,洋剌子似的从树干上蹭下来,最后还来个飞跃,落地之前让我接住了。

    刘国卿的车牌是公家的,连带着我也穿上了久违的军装。安喜不懂客气,小手抓着我的肩章可劲儿薅。

    同样是男孩儿,他分量比老大、老三三岁时候轻多了,和依宁差不多。老大老三打小没吃过苦头,好吃好喝供着,一对比,不禁偏疼起安喜来。

    他嘴角还挂着口水。这真是自个儿肚皮里出来的,也不嫌埋汰。我给他擦干净,手指头染上了粉白的浆汁,好奇道:“你吃什么了,蹭满嘴。”

    他手一伸:“花。”

    小手不大,三朵垂头丧气的桃花盖满了手掌。

    我又问他:“你吃花干啥呀?饿啦?”

    安喜黄鹂鸟似的,叽叽喳喳地解释,话说得颠三倒四,什么“蜜蜂坏”“蝴蝶可怜”“吃不着蜂蜜”“桃花苦的”“梨花不知道”。我没听懂,倒是刘国卿上前几步来,笑道:“你吃苦,蝴蝶可不觉着苦。”

    安喜瞪起眼睛:“你们是谁呀!”

    “……我是你二叔,他是你三叔,”我将他抱得紧了些,“你还记得你爸不?长得跟我有点儿像。”

    他冥思苦想一会儿,扭头向殿里喊道:“奶奶——奶奶——”

    应声出来一位灰衣灰帽黑布鞋的老大娘。大娘虽老,却慈眉善目,周身香火缭绕。我刚要迎上去,却被刘国卿拉住,回过身来,他给我整了整歪掉的肩章,方道:“我跟你一起。”

    安喜挣扎着下地,扑进老人怀里,含着手指头,转脸盯着我俩。

    老人拍拍安喜的小脑袋,对我们躬身施礼,说道:“二位施主可是来上香的?”

    民间对官衣官帽的人并不友好。我以为,即便是出世的庙中人,也会对我和刘国卿“一视同仁”,因而做足了心理准备。乍见老人神态平和,倒令人吃了一惊,顺口说道:“对,来上香的。”

    老人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里面请。”

    大人动弹了,小孩却不动。安喜直勾勾盯着胐胐,胐胐也直勾勾盯着安喜。我轻轻一踢胐胐,说道:“去跟他玩啊。”

    胐胐仰头看我一眼,方扭腰摆臀来到安喜面前。安喜摸上了胐胐的毛,“呀”地叫了起来,笑得不能自已,抱住胐胐,爱心泛滥地吵着给他找水。

    刘国卿含笑叮嘱道:“你俩好好玩,我们跟奶奶说会儿话。”

    作者有话要说:  安喜上线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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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上过香后,我们被引到了耳房。一方净室,嗓门子都不敢放开。我们坐到炕上,对面是一张简陋的桌子,上面供奉一尊菩萨,香炉尚余三根残香,供果只有孤零零的一只苹果。

    门窗朝南开,窗外草木葳蕤,花瓣圉圉,黄蜂课蜜,紫燕衔泥,蒙蒙晓日下,好一幅春日胜景。

    刘国卿与老人相对客套一番后,直奔主题,说道:“师父,我们此番是为安喜而来。”

    老人面不改色道:“施主请讲。”

    我与刘国卿对视一眼,一五一十地道出此行鹄的。末了,掏出邹绳祖给的怀表递过去,说道:“这是邹先生的贴身之物,也可做个信号,说明他是知晓我们的安排,并十分赞同的。”

    老人颤巍巍地接过来,我终于看到了她掩藏在宽大居士服下的隐晦: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啊,形如鸟爪,皲似龟手,常年沾染泥土,已不辨本色,绝不仅仅是捻拈香火的症候。

    娘娘庙坐北朝南,我们正是打从北面来,能够瞧见庙后的景致。有一块见方的小空地,生长着幼绿的嫩苗。刘国庆说种的是地瓜和土豆,近而开来,全赖这位老人打理。

    不由问道:“这庙里就您和安喜吗?不是说有个老主持,怎么不见人?”

    老人揩了揩眼角,说道:“地里收成不好,师父出去化缘,许久没回了……”摇头叹道,“没准儿回不来了……”

    我们三人相继沉默,这年月挨家都吃不上饭,饥饿消化了善心,谁会理睬一位干瘪的苦行僧?在这个年月,化缘等同于乞讨,要受白眼了。

    我试探着问:“据我所知,邹先生走时是留了一笔钱的……”

    “有钱也买不到吃食,今年尤为不好。现在粮食定量供应,一个大人一天才能领二两橡子面,钱和一堆破铜烂铁没个区别。我一把快入土的年纪,也就罢了,可是孩子还小,也没饭吃,真是造孽……”

    方才安喜轻巧的重量好似还残留在胳膊上,我动了动手臂,滋味难明。举首看向桌案,菩萨端方和润的面相藏匿在香火之后,雕琢的慈悯眼神,有一刻,竟是无情。

    菩萨身前抽巴的苹果露出嘲讽的笑脸——将苹果给一尊雕像有个屁用?她给不了我们吃的,我们要饿死了,他就是这样保佑他虔诚的信徒的?

    刘国卿道:“难为您给安喜养得壮实,还望您信得过咱们。我好歹有份差事,总能让他吃上饱饭。”

    老人道:“这小子我一手带大的,哪舍得呢?”

    她对我们这身日本军服仍存忌惮,我有些急了,说道:“那你就舍得他饿死?”

    刘国卿按住我的肩膀,安抚地摩挲衣料,一边对老人道:“此事一时也急不来,不能强迫您仓促下结论。要么您考虑考虑,晚上——明儿,明儿再告诉我。”

    见老人应了下来,我终于沉不住气,跑到院里去找安喜。刘国卿追了出来,拉过我的手,轻声道:“你怎么分不清轻重,这时候闹脾气?”

    “老子他妈的哪儿闹脾气了?”我倒是还记得压低嗓门,甩开他的桎梏,愤然道,“我去找我儿子还不行了?”

    刘国卿好声好气道:“人老太太说得也有道理,她是把安喜当亲孙子疼,又不了解我们,仅凭着邹老板的一块怀表,还是缺乏说服力——说到怀表,你从哪儿得的?”

    我实在没心思陪他翻小肠,转身就走。刘国卿搁后头一乐,跟上来道:“等等我。”

    安喜正和胐胐在后院的花丛里扑蝴蝶,小孩子笨手笨脚,胐胐倒是一扑一个准儿,然而手掌不会抓握,总让蝴蝶得了空子飞走。

    我可是逮虫子的好手,多年没亲身上阵,童子功却还在,不大一会儿便找回了技巧,眼疾手快地逮住一只白翅膀的,拢在手里,蹲下来给安喜看。

    安喜乐不可支:“你憋死它啦!”

    “没有,我留着缝儿呢。”

    安喜忽然道:“春日正宜朝看蝶!”

    我大为惊讶,与刘国卿异口同声道:“你认字了?”

    安喜看我们的表情,更觉好笑,又往下背了好长一截。

    我放走蝴蝶,把他抱起来,稀罕不够。这么小的孩子,已经会背《声律启蒙》了,以后咱家不得出个大文豪!

    越想越骄傲,脸上直放光。我逗他:“谁教你的,你这没背全呀!”

    安喜大叫道:“你傻呀,下面的师父没教!”

    刘国卿凑过来捏捏儿子小手,嘴里教训道:“怎么跟你爸——跟你二叔说话呢?”

    我乐呵呵地,并不在意。亲亲安喜的脸蛋,毛遂自荐道:“你不会,我会呀!我教你好不?”

    安喜脑袋摇成拨浪鼓,把我往外推:“我要出去玩!放我下来!”

    我依言为之,转转眼珠子,问他:“你想吃什么?”

    安喜叉着小八字脚,仰头瞅我,硕大的黑眼仁清澈明亮。

    我蹲下来又问一遍:“你有没有想吃的?”

    这孩子挺会看眼色,又会审时度势,小身体往前一仆,抱住我的胳膊,是个撒娇的姿势,细小的脖子往后仰,几乎要折断。

    他望着天空,小小声道:“我想吃糖。”

    “嗯,糖。除了糖还有吗?”

    “还有丸子。”说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肉丸子?”

    “还有香肠!”

    我摸摸安喜脑袋,抬眼看向刘国卿,这位才是财主。

    刘国卿犹疑道:“佛门重地,杀生不好吧?”

    安喜不懂“杀生”的意思,犹在憧憬。我心疼自家儿子,想他刚出生就吃冰饮雪,又与一群粗野胡子摔打,没得着过好东西。这问话要是换做依诚依宁,盯上的全是最新鲜的玩意儿,丸子、香肠早八百年前就看不上眼了。

    我搂紧安喜,对刘国卿道:“小孩子守什么清规戒律,又不是真出家了,哪有小孩儿不吃肉的?你给老太太说一声,今儿中午安喜和咱一起吃饭。”

    他胡撸一把安喜的头发,笑道:“来的时候,你不还说这是个小和尚吗?”

    “废什么话!赶紧去!”

    刘国卿只好又进屋。我也没等老太太同不同意,光给安喜画大饼:“今天你想吃啥就吃啥,想吃多少吃多少,爸爸——二叔和三叔都听你的!”

    安喜乐得直蹦高,捧着我的脸亲了好几下。我飘飘然受着儿子亲近,直到老人和刘国卿从屋里出来——

    “不行啊!您要害死他吗!”老人声泪俱下,迈开小脚一把将安喜夺过去,跪下来连连磕头,“大老爷,求求您大人大量,饶过我们孤儿寡母吧!”

    我一愣,慢吞吞站起身,也想不到将眼前沧桑可怜的老太太扶起来,只觉手足无措:“我、我咋害他了?”

    ——那是我儿子,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儿子!我哪里会害了他!

    刘国卿正弯腰去扶老人,闻言叹气道:“是我们顾虑不周,忘了‘经济犯’这茬。”

    中国人不准吃细粮,近两年更是不准吃肉。但刘国卿身份不同,并不在此列;而我家从前是允许吃细粮的待遇,对这些政策便不敏感,因此,只是察觉到粮食的减少,却并没有往“经济犯”上想。

    安喜天真活泼地冲我笑,手指头塞进嘴巴里,哈喇子直流。

    我涩声道:“他……他爸爸是日本人,他自然也应该是日本人的待遇。”

    刘国卿诧异地看向我,而我只是单纯的,想给儿子吃上一口荤腥。

    老太太老泪纵横道:“我可怜的老姐姐,和日本人生了儿子,也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那大外甥命苦啊……我们把他当日本人,可日本人什么时候拿他当一样的了?他儿子又怎么会是日本人……安喜是我的命根子呀……”

    我背过身去,吩咐刘国卿把老太太扶回去。安喜莫名其妙,还要往我身边凑乎,充满希冀道:“想起来了!我还想吃鸡架!”

    我不敢转头看他,招呼胐胐把安喜整走。安喜恋恋不舍地离开,却在抓到螳螂的时候,将心愿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离老远瞅他,小家伙没心没肺,折腾得虫子生不如死,恰和胐胐做了一丘之貉。

    刘国卿送老太太回来,站在我身边,也瞅安喜。嘴里说道:“这么一闹,老太太更不能让安喜跟我们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吃肉丸和鸡架qaq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刘国卿进城给安喜买糖去,做父母的心情总是杂陈,想把糖铺全包下来堆到孩子跟前,又怕他没节制吃坏了牙。

    安喜得了糖很高兴,饭也不吃了。我只好把他手里的糖没收,为此他还大哭一场。哄了好半天,最终没骨气地给他吃了一块儿,方使他心甘情愿地上了餐桌。

    中午是高粱米水饭和腌萝卜,这大概是庙里最高等级的粮食。可是高粱米剌嗓子,萝卜又硬,小孩子吃不惯,安喜勉强捅咕了半碗下去,又来讨糖吃。

    我稀里糊涂地吃完饭,整理好面容和情绪,亦步亦趋地跟着儿子,眼睛狗皮膏药似的粘在他身上。安喜来到院子里,轻车熟路地爬上桃树;我见桃树高大,枝干粗壮,枝桠结实,承载一位成年人的重量不成问题,便搓搓手心,也上了树,坐在安喜的下方,抬头就能见着两条晃荡的小腿。

    安喜低头看我,拍拍身边:“你上来呀!”

    我仰脸看他,同样拍拍身边:“你咋不下来呀!”

    安喜身体越发前倾,一不留神竟大头朝下栽了下来!

    吓得老子心惊肉跳,一个猴子捞月敏捷地接住他,只顾搂在怀里。树枝弹簧似的震颤,刚被安喜搅乱的心又提上了嗓子眼儿!

    身下一空,只那么两秒,我紧紧护住安喜,恨不得将他嵌进我的身体。然而落到地上,身下似乎垫了软垫,并没有预期的痛感。

    腰间多了两条手臂,其中一只手拍拍安喜;耳根一热,刘国卿轻轻吐了口气,呻吟道:“压死我了……”

    我连忙骨碌到地上,顾不得满身尘土,一手抱儿子,一手拉他,心里心疼,火气上头,脾气一急,张嘴就骂:“长俩大眼珠子不看路当摆设啊,这树又不高,摔也摔不坏,你过来凑乎个什么劲儿?压死活该!”

    刘国卿顺着手劲站稳当了,朝安喜做个鬼脸,摆出个泼皮无赖相:“你再骂,信不信我把你嘴堵上?”

    我翻个白眼儿,懒得理他,撂下一句“有病”,施施然抱着安喜离开。

    他抓住我的肩膀,使了巧劲儿扳回身子,两片嘴皮子就压了下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捂住安喜纯良的眼睛,一脚踹向他裤裆,气急败坏道:“儿子还在呢!”

    并没用太大力,刘国卿毫发无伤,还摸出糖,腆脸对安喜笑道:“喜不喜欢二叔三叔?”

    安喜盯着糖两眼放光,连声道:“喜欢喜欢!可喜欢了!”

    刘国卿剥开糖纸,塞进安喜嘴里,人拐子似的循循善诱:“我也喜欢你和你二叔,但你二叔不让我亲,要不你替我亲一下?”

    安喜甜滋滋水润润的小嘴“呜啊——”凑了上来。

    我也重重地亲了口儿子,跟他说:“走,二叔这儿也有糖,咱不理你三叔了。”

    安喜却为难道:“这可咋整我哪个都放不下呀……”

    不知道他说的是人还是糖,却也足够我心花怒放。刘国卿含笑立在一旁,满目温存的笑意水一般,多得要溢出来。

    我看得眼珠子不会动了。他不止一次地站在过桃花树下面,大北关有桃花树,春日町也有桃花树,然而此时此景的桃花树,或是因着娘娘庙的关系,添得几分禅意,连带着树底下的人都不一样了。

    他妈的,老子看中的人,咋能这么好看呢?

    强行掰过眼球,落到安喜身上。安喜像极了他,打从肚子里出来就像,刘国卿也说过,尤其那温润的眉眼,与我截然相反——我眉骨高,鼻梁挺,便显得眼睛深邃,面庞凌厉。他身上唯一像我的地方,大概是下巴,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沟,是刘国卿所没有的。

    他要是能长成刘国卿的样貌,那得是一种怎样祸害人的好看?

    大抵有着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因素,我久久未能回神。我希望自己是一位画家,将画面完完整整记在脑子里,回去再原原本本地复原到纸上。

    安喜经历这几番大动作,脖子上的玉佩露了出来。玉佩戴得久了,与身体的感觉融为了一体,所以没有察觉。他也不知道这块玉佩蕴藏着怎样的含义。

    我跟安喜商量:“你戴脖子上的玉真好看,送我行不?”

    安喜歪着脑袋,说道:“奶奶不让我给别人。”

    我也歪脑袋,想了一下,把邹绳祖的怀表拿出来,提溜在他眼前,轻轻晃荡:“我拿这个和你换,”我把表盖打开,“你看,里面有小人的,多好看!”

    他碰一碰表面,里面红蓝宝石闪烁着光,小孩儿都喜欢亮晶晶的物什。

    他犹豫片刻,终于抵挡不过诱惑,摘下玉佩递过来,摆出“嘘”的手势,用气声道:“我们换,但是你可别告诉奶奶,她会生气的!”

    我把怀表挂他脖子上,才去接玉佩,说道:“好,一言为定。”

    ………………………………

    老太太并没有阻止我们和安喜亲近,却也没有明确表态让安喜跟我们走。到了晚上,我和刘国卿借宿在庙里,她还送来了枕头和被褥。

    我俩均无睡意,他枕着我的胳膊往窗外看,我也往窗外看。天空繁星点点,不被霓虹晕染的天空,原始得好像安喜的眼瞳。

    刘国卿忽然回过头来,说道:“咱们再生一个吧。”

    “什么?”

    “再生个闺女,儿女双全,多好。”

    我翻过身,留给他一个后背,代表我的态度:“好个屁,一点都不好。已经苦了安喜,再苦一个算什么?闺女可是吃不得苦的,娇着呢。”

    他顺势压上来,嘴巴贴上耳朵根儿,连舔带咬,呼吸都乱了:“我想要闺女……”

    “刘国卿,老子他妈的三十六了。”我侧过脸,义正言辞,却因为枕头堵着,声音便发闷,“三十六了,你懂吗……我老了,过几年都四十了……”

    他抱紧了我,轻声道:“才三十六,年轻着呢,”他从我身上下来,脸对脸地勾勒我的轮廓,“我又没有说过,你生得真美?”

    “会不会说话?哪有夸男的美的。”

    “美男子嘛,”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生生的牙,“闺女要是像你,长大了肯定得让一堆臭小子惦记。”

    “胡说八道。”

    “没胡说八道,”他亲了下我的眼睛,“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记得,你傻了吧唧的,还善心大发,把小偷给放了。”

    “都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又舔了下我的鼻子,“但是你看不见自己的模样……”

    我笑着问:“哦,我啥模样?”

    他思考一会儿,舌头伸进我的嘴里,纠缠过后,方含糊道:“让人……想躺在你的脚下,任你踩个够……然后,脱掉你的靴子,含住脚趾,亲吻脚背,一点点往上,扒掉你的裤子,它们会困住你的双腿,你就会恼羞成怒……你恼怒的时候眼睛亮得惊人,可是你无法反抗……军装一丝不苟地包裹住你的脖颈,但是很快那里就会出汗……我会等待你的命令,但这是个漫长的工夫……你知不知道,无论你上面怎么拒绝,下面总是会忍不住流出某种液体……”

    我被他说得眼睛氤氲湿出气,气息紊乱,轻声斥道:“佛门清修之地,岂容你放肆?”

    “咱们来生闺女吧……”

    “不……”

    “那儿子也行……”

    “不……”

    “那我们就都不要,”他撑起身,眼里点燃了一束火苗,“相信我,我有分寸……”

    我在他的穷追不舍下丢盔弃甲、国破家亡。

    ………………………

    作者有话要说:  小6耍流氓2333333 也就是他吧 换别人早让老1揍得爹妈都不认识了233333

    这两天干活儿来着,刚稍稍闲一点就跑来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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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刘国卿的分寸体现在他的持久力和控制力上,中途我跟他说也想尝尝他的滋味儿,毕竟百十来斤的肉,六七年没进过嘴,换谁都得惦记。刘国卿满口答应,可是到最后,老子他妈的连个翻身的气力都没有了,只能由他狗似的为所欲为。

    第二天日上三竿,眼睛没扒开,就闻到了浓郁的大豆味儿。刘国卿坐到床边,理顺我的鬓发,笑道:“醒了?给你留了一大碗豆浆,赶紧喝了,咱中午就走。”

    霎时睡意全无,我瞪着眼睛道:“中午就走?安喜呢?”

    “他跟我们一起走,”他把我扶起来,靠上床头,端来豆浆,说道,“今儿早上,老人家说了,守家待地就得饿死,这时候还讲究什么。不过她还是不放心安喜,说白了,就是防着咱们。我也想好了,咱们来接安喜,不就是为了护他周全?他还小,咱俩又忙,要真搁在了身边儿,少了管教,长歪了咋整?”

    “有话直说,少拐弯抹角。”

    “我合计把他送慈恩寺去。慈恩寺大,佛门重地,日本人多少会有忌讳。安喜开蒙早,又聪明,放到大地方,也能多认得几个字。”

    经他这一安排,我是半点儿喝豆浆的心思都没有了。我可怜的小安喜,他才三岁呀,便如此颠沛流离。还没抱够呢,再一转眼,没准儿就抱不动了。

    心里郁郁寡欢,脸色便没有光彩。安喜挺喜欢我,可他是个缺心眼儿,割舍了一块儿糖送来,说道:“二叔,我有糖。”

    我摸摸他的脑袋,说道:“你吃吧,我不爱吃糖。”

    他连忙把糖放回口袋,宝贝极了,口头上却谦让:“咋不喜欢呢,你吃吧,吃了就不生气了。”

    我闻弦音而知雅意,不禁哑然失笑,说道:“不用给我,看见你我就开心了。”

    安喜心满意足,又去围着汽车转悠,一会儿摸车门,一会儿摸车灯,不时问刘国卿“这是啥呀”“这是啥呀”“这又是啥呀”。

    刘国卿耐心地一一为他讲解,临了说道:“咱中午吃完饭,就坐这个走。”

    “走?”安喜问,“去哪啊?”

    “换个大点儿的、好点儿的地方住。”

    安喜蹬蹬蹬往后退,大声道:“不行啊,大树没脚,跟不走,我得陪它俩!”

    刘国卿皱眉道:“陪谁?”

    “那两棵树。”我一指院子,雪似的梨花和薄涂胭脂的“梨花”迎风摇曳,腰条款款,若系上个手绢,便是挽留了。

    刘国卿啼笑皆非,蹲下来对安喜道:“它们互相陪着,你去搅合个啥。”

    安喜撅嘴,苦恼道:“我一直陪着它们的,我不走!”

    “这么着,你看着,”刘国卿走到树下,各折了一根花枝,回来递给安喜,笑道,“今儿三叔教你一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是他们给你的礼物,做个念想吧,以后等有机会,再回来看它们。”

    “它们不疼吗?”

    “不疼,花败了,就落了。它们也不会走。你不是说了吗,它们没有脚,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的。”

    安喜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接过花枝,玩呲花似的,乱挥乱转。胐胐扑上去,妄图扒拉下花朵来。

    午后阳光微热,凉风徐徐,遍体舒爽。老太太收拾了简单的包裹,与我们一同前往奉天。

    我抱着安喜,安喜抱着胐胐,咱仨叠罗汉似的挤在副驾驶。刘国卿看不见后视镜,好说歹说令安喜放了胐胐去后面与行李作伴。

    安喜没了玩伴,又睡足了,便不安份,左鼓秋、右鼓秋,翻来覆去,玩完了帽子玩肩章,玩完了肩章,又奔着我腰而来。

    我哈痒痒咯叽他,动作又不敢太过分。安喜嘻嘻哈哈窝在怀里,小手一掏,问道:“这是啥呀!”

    他抓的是枪柄。我立刻拍开他的手,严肃道:“这个可不是玩儿的,你不能玩!”

    他坐在我身上蹦跶:“给我瞅瞅,给我瞅瞅!”

    刘国卿也适时开口:“安喜,听话,别闹你二叔。”

    “我就瞅一眼!”

    叹口气,对着儿子,我这心就整日介泡在醋缸子里,都泡软了。

    刘国卿道:“依舸,你可别惯着他!”

    我摇头无奈道:“忍不住。”边说着,边卸下弹匣,抠出子弹,再上好保险,递给跃跃欲试的臭小子,“注意点儿,一会儿我说还回来,就得还回来。”

    安喜一把抢过去,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下午,都忘了调皮捣蛋。到底是小男孩,天生就喜欢这等打打杀杀的东西,生得再秀气,也改不了。

    刘国卿瞥了安喜一眼,和我道:“这孩子真随根儿。”

    我目光尽在安喜身上,闻言笑道:“可不是,当年阿玛为了我,枪里不装子弹;如今为了这小兔崽子,我也步上阿玛的后尘了,还是心甘情愿的。”

    刘国卿道:“瞎说什么,什么后尘,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哈哈大笑道:“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装什么小崽子!”

    路上尚且算作欢声笑语,只是老太太始终闭目养神,不置一词。我和刘国卿的谈笑也不过是插科打诨的级别。待夜里进了城,刘国卿才说:“大娘,今儿晚了,进不了慈恩寺,要么您在邹先生的地界歇一歇?”

    老太太倏然睁眼,略略激动道:“能见着来许?”

    “来许”是邹绳祖的小字,邹绳祖曾对我提过一嘴,刘国卿却不知道。于是我接过话头,答道:“只是邹先生从前的住处。他结了婚,就和媳妇儿住了,这房子一直空着,今日刚好用上。”

    安喜困得滴里当啷,趴在我身上一动不动。到了地方,老太太轻声召唤安喜醒来,我心疼儿子,便说道:“既然睡熟了,就让他在我们这儿睡一晚,明儿一大早,我们就来接您进慈恩寺。”

    话语委婉,口气却生硬。未待老太太回过神,车子已经绝尘而去,带起滚滚烟尘。

    独留了咱一家三口,便不再克制。我将安喜搂得更紧,感受他稚嫩细巧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子里,打心底里升腾起一股满足感。

    刘国卿压低声音,说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要起早呢。”

    “咋办啊,刘国卿,我不想放手了,”我低声苦笑道,“我想这么抱着他,就这么抱着,一辈子都不放手。一会儿下车你抱抱,他可小了,还轻,送大庙里太吃苦,我舍不得;他连爸都找不着,容易挨欺负。”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了刘国卿房子的后门。他给安喜擦擦口水,说道:“我又何尝不是?为人父母的,这心情无师自通了。”

    我却急了:“不行!你得反驳、否定我。你再这么说,我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又要动摇了!”

    “我也需要你的否定啊,”刘国卿垂下眼睫,言语悲怆,“安喜是我们俩的儿子,我对他的爱不比你少。”

    “……”

    “回家吧。”刘国卿拍拍我的肩膀,轻手轻脚地接过安喜,“今晚咱三个一起睡,好好睡一觉,明天得起大早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哒小安喜又要下线

    明儿就回家啦,活干完啦,又可以浪啦,时间更充裕啦,每天都会鞭策自己快快更新哒!相信我!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夜不成眠。

    安喜这小子睡觉睡成个八爪鱼,小胳膊小腿儿全部缠绕在我身上。他以前在襁褓,裹得严严实实,这毛病便没有显现,松绑之后,却是肆无忌惮了。

    刘国卿撑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中间的小宝贝儿,我招呼他靠近些,让他的胸膛贴附上安喜的后背,就好像是独为安喜造的避风港。

    刘国卿催我睡觉,我也催他,可两人皆不如愿,只好各退一步,闲聊道:“你是之前就考虑到,要将安喜送进慈恩寺?”

    “不是,我也没合计一个女人会这样坚持。但她也是为了安喜好,所以也不想为难她。”

    “那慈恩寺要是不收,咋整?”

    “聊呗,磨呗。我见过慈恩寺的老住持,挺好说话的。”

    我轻轻拍拍安喜,说道:“我看悬,这可不是小猫小狗,扔庙里就完了,他得吃饭、念书,还得有人照顾。现在到哪儿,一提吃,人就全跑了,谁还管个年幼的孩子?”

    “说照顾,不是还有他奶奶,多少也是能在庙里做事的。”刘国卿道,“政府每年都会给寺庙拨一笔款子,每月也有口粮。日本人信这个,你没看满大街建‘忠灵塔’‘忠灵庙’呢?平日里都得要和尚照看。不把庙里头的供好了,日本人的‘英魂’可就没处去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忽而下腹一热,向下看去,小兔崽子睡得更加香甜,却给了老子画了一幅幅员辽阔的地图!

    床单也晕湿了大片,倒是没蔓延到刘国卿身下。衣服淋淋漓漓,渐渐湿冷,春季夜晚正上料峭春寒。我给小兔崽子扒下裤子,他的小鸡鸡颤巍巍地暴露在空气中,渺小脆弱,清白无辜,却是水淹之患的源泉。安喜冻得缩缩小腿,仍是没醒,反而打起了幸福的小呼噜。

    我去衣柜拽了张羊绒毯子给他包好,刘国卿已经撤了床单,他接过安喜,说道:“你去冲一冲,换个衣服,别冻着。床单衣服啥的堆那儿,明儿我洗。”

    让我洗我也洗不明白。冲掉一身骚味,捡了件厚实的睡衣穿了,出来后却见刘国卿换到了客房去睡。主卧的门关着,脚底板依稀能感到从门缝中透出的几缕凉飕飕的夜风。

    客房简陋,床上只临时铺了一张干净的床单。刘国卿让出他刚才卧暖的位置,越过安喜,说道:“那屋通通风,先在这屋将就一晚。”

    洗过澡便觉乏了,不再多话,钻进被窝,一刮安喜的小鼻子,轻声道:“就你没事儿找事儿!”

    安喜动了动,又不自知地变成了八爪鱼。

    小孩子爱赖床,起得晚,清早洋辣子似的,吭吭唧唧地往被子深处钻。我掀开被,拎鸡崽子似的把他拎起来,刘国卿眼疾手快地给他套好衣服,接着拿来湿毛巾给他擦脸。

    安喜哈欠连天,开始闹脾气。我舍不得打,却舍得骂,然而才说了一句重话,安喜便红了眼圈,眼泪扑簌簌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把我心疼得喂!赶忙轻声细语道:“二叔也是着急,咱不哭了好不好?”

    安喜不领情,揪着胐胐的毛往后躲,哭道:“我不和二叔好了!我再也不和二叔玩了!”

    我叹口气,翻出糖来递过去,却被他一巴掌拍掉地上。

    刘国卿看不过眼,捡起糖道:“给你立规矩,你还横上了!你不吃是不?你不吃我吃!”

    安喜没料到是这个套路,忘记了哭,眼睁睁看着雪白剔透的糖块进了刘国卿嘴里,扭过头来和胐胐大眼瞪小眼,反应过来后,哭得更伤心了。

    我低声骂一句“跟孩子抢什么糖!”,然后连哄带骗将安喜带到餐桌上喂饱,再塞进汽车去接他奶奶。

    春天柳絮纷飞,如松软的棉花。安喜看着好奇,脸趴在窗户上,鼻子都压扁了。

    刘国卿瞥他一眼,好笑道:“安喜,你瞧外面飞的像什么?”

    安喜莫名激动道:“像棉花糖!”

    我一时无语。棉花糖价格昂贵,放在西方也是稀罕物,东北孩子多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偏偏他一个三岁孩童记得牢靠,定是与邹绳祖生活的时候接触过。这姓邹的倒是会惯孩子,想必将安喜送到偏远郊外的娘娘庙,是万不得已而为之了。

    刘国卿道:“你不是爱背诗吗,三叔再教你一句,‘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这便难了。安喜听不懂,说道:“你说啥哪!”

    “意思是,下大雪了,大雪像啥呢?一个人说,大雪像往空中撒咸盐,另一个人说,不如说是柳絮随着风在空中飞。”

    安喜道:“不对,不对!你看看,棉花糖是软的,哪像大雪呀!”

    刘国卿与安喜各执一词,争执一路,直到老太太上车方休。

    安喜跟老太太挺亲,见面就叫“奶奶”。我本着私心,不愿让安喜离开怀抱,便对他的挣扎故作不知。待到安喜安分下来,已经可以看到慈恩寺庄严恢弘的灰瓦屋檐。灰色笼罩在太阳的光辉中,漾起水波般流光溢彩。

    寺院边门正敞开,我们抵达时,和尚们刚下早课,秃头个顶个崭亮反光。他们拿着饭碗,按照秩序去饭堂盛饭。

    安喜好奇,也要跟着队尾去一探究竟。刘国卿弯腰拦住他,对我道:“你看着他,搁外面等会儿,”又对老太太道,“大娘,您跟着我去见一见住持吧。”

    此去好些时候,安喜和胐胐都玩累了,两人还未出来。我既担心交涉不顺利,又要看着小兔崽子四处乱窜。时至晌午,安喜满头大汗地玩回来,叫道:“二叔,我饿了。”

    我也无法,手上没吃的,寺院外也空寂,人烟罕至,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我只好哄他:“咱再等会儿,一会儿你三叔和奶奶出来了,咱就吃饭。”

    安喜闹得慌:“可是我饿!”

    我一看干饿着也不行,刘国卿没有出来的意思,又不放心留下安喜一个小孩儿呆着,便只好委屈胐胐,让它自个儿等着刘国卿。

    慈恩寺拐个弯有几家饭馆,都是日本人的营生。再远点儿,角落里有个摊儿,是卖豆面饽饽的。大锅敞着盖儿,仿佛卸了帘子的深闺姑奶奶,令人好不失望:那些饽饽形容粗糙,做工拙劣,粗略一打量便难以下咽。

    可是这周围,也没别的吃食了。

    我买了俩,一点一点喂给安喜。他真是饿了,足足吃下了一个。另一个我没吃,留着万一安喜再要。安喜一边吃一边走,吞下最后一口,忽然眼睛一亮,拽着我,小手一指,问道:“二叔,那是啥?”

    顺势望去,也是个摊位,架子上色彩斑斓。我笑道:“那是风筝,你没见过?”

    安喜摇摇头:“风筝是啥呀?”

    “玩的,它能飞上天!”

    “咋飞呀?”

    我掂量着口袋里的钱,上前挑了个中等大小的,龙骨轻巧。中午风轻,大风筝不容易放飞。我挑的是只老鹰,绢面,手艺不错,画工佳,鹰眼、鹰喙栩栩如生、威风凛凛。

    安喜却不喜欢,他喜欢蝴蝶。可是蝴蝶骨架大,需要傍晚的风力才能上天。然而这些解释安喜听不明白,我只好说:“蝴蝶飞不高,只会围着花花草草打转。老鹰傲气着呢,它能飞到太阳那么高,所以你很难见到!”

    安喜一听能飞得高,立刻变脸,连蹦带跳,恨不得当场也跟着飞起来。

    我又买个线轮,选的线是最长的。握在手里,却见老鹰翅膀中间有空白,我琢磨琢磨,向摊主借来笔墨,对安喜道:“安喜,这风筝是给你的,二叔在上面写上你的名字,别人就都知道,这是你的了。”

    我在右翅膀上写“平安”,左翅膀上写“喜乐”,逐字念给他:“平、安、喜、乐,你名字‘安喜’,就是这四个字的简称。二叔希望你一辈子能按这四个字走,遇上事儿了,也是自个儿平安、欢喜、快乐最重要。”

    安喜听得一知半解,我也不再多言,领着他回到慈恩寺,在空旷的院子里,对着四角天空,放飞苍鹰。

    安喜仰头看着风筝连连升高,欢呼雀跃,管我要线轮。我教他收线放线,这玩意儿他学得可快,只讲了一遍,便放得象模象样了。

    苍鹰载着四字,在高空翱翔。到了下午,夕阳西斜,火烧云簇拥着红彤彤的太阳,渐渐地,数朵乌云在寺外集结、聚会,顷刻烟雨霏霏。

    以寺庙东墙为界,以西仍艳阳高照。一场罕见的太阳雨,飘洒在墙壁上。我帮安喜收了线,风筝还是淋湿了一角,字迹却还干燥清晰。安喜闷闷不乐,我说道:“雨停了再放呗,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安喜指着东边,说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我笑道:“今天正好反过来了,是西边日落东边雨。”

    安喜点点头,展开风筝,又念了一遍:“平、安、喜、乐!”

    “嗯,平安喜乐。”

    这时候刘国卿出来,叫我们进殿。刘国卿道:“老主持说了,他亲自给掌掌眼,要是安喜有慧根,佛缘重,就收他做关门弟子。臭小子小小年纪,辈分倒不小,进来就做师叔了!”

    “你怎么聊的,进去那么长时间。”

    刘国卿道:“不是我,是老大娘。她要正式剃度出家,老主持不让,只答应她做个居士。诶,都是靠缘分!”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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