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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瓶邪]孤岛 作者:榕城纪事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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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邪]孤岛》作者:榕城纪事

    文案:

    约翰·多恩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可每个人又的确是一座孤岛守着内心的冥顽孤独地像被流放的国王那些羁绊像是深藏在海水下滋生生命的海床无声连接着每一块陆地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邪、张起灵 ┃ 配角:黑瞎子、王月半、解雨臣 ┃ 其它:文艺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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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岛的少年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孤岛。那片孤岛上荒草丛生,住着很多还活着或者已经死去的东西。我们忙碌、追逐、汲汲求之,不过是为了和自己心中的那片孤岛近一些。我心中的孤岛上,住着从古至今的各位画家,列维坦、梵高、米开朗琪罗、哈尔斯······

    因为如今的我,已经是一个画家了。能够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变成自己的工作,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孤岛上却奇怪地还住着一个黑发黑瞳的少年。我似乎很喜欢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他,或许是我对他实在知之甚少。

    其实哪一个中国人不是黑发黑瞳呢?但我总记得,他的发、他的瞳,似乎格外地深。无论是多亮的灯光、阳光,都不会改变一丝。我曾经分享给他了我整个青春的所有心惊胆战的目光。但是却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气。这就是,传说中的暗恋吧。

    每次看到这个词语,我的记忆都会倒回最开始的一幕。图书馆第四排放国外文学的那一层,我抽出两本《霍乱时期的爱情》,在缝隙里看到的少年。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衬得睫羽和眉格外的深黑,微微皱着眉,看起来冷冰冰的,写明了生人勿近。我愣神看了他许久,直到他也发觉我的目光,微微抬起眼睛看向我。

    那双眼睛太黑了。像是宇宙大爆炸前的世界。没有阳光、月光、星光。黑得,让我只是一眼,就很是慌乱得把这两本书塞回去阻挡他的目光,然后逃一般地离开了图书室。

    我后来看见一句话,不禁哑然失笑。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我是吗?是又如何。我曾经那么懦弱又勇敢地爱着一个人。

    我爱着,一个我明知道与我的未来不会有任何关系的人。

    我看了所有他在图书馆看过的书,我在深夜里画了无数张凭记忆存留的他的背影、侧脸,我曾经在公共电话亭等了半个小时用尽勇气拨出了一个已经停机的号码,我曾经练了一笔瘦金体只为给他写一封情书。

    我曾经那么一无所知地爱着一无所知的他。

    即使是见色起意,我也不觉得自己肮脏。

    因为这份爱,是干干净净的。

    ☆、故人重逢

    吴邪坐在靠窗的大巴上,窗外是草原的日落。

    草原上一望无际,连枯草都在日落的余晖里变得金黄耀眼,偶尔的几棵大树的身影叠叠交错,挽留住了深红的夕阳。不远处有几只雄鹿奔跑的身影,漂亮的鹿角像是树枝的一角。似乎是被什么在追逐。暗夜还未来临,但厮杀就已经开始了。

    吴邪看了看手表,离这辆大巴发车还有半个小时。他有些烦躁地点了一支烟。他也不知道自己烦躁的根源,或许是一人旅行的孤单,或许是这景色太过瑰丽却也太过荒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这车上都是陌生的人,因为这次的旅游团是临时组建的,途中还会不断地加人。不知道当初自己到底抽什么风,说要来非洲取材。

    他正朝窗外吐了一口烟,烟雾把天际的夕阳遮掩得像是,画。

    突然就有了灵感。他急匆匆地把烟在烟灰盒里捻灭,拿出口袋里的炭笔和包里的速写本。他不知道别人是如何,但是主修印象派的他对于灵感、光影的态度很疯狂,就是当下这一瞬,一旦错过了没有捕捉到,这幅画作就没有任何意义。

    炭笔直接混涂出草原的大致面貌,夕阳将沉但光芒依旧,车窗里一个侧脸,启唇吐出一口烟雾。再细致的添上树木、矮草与奔跑的鹿。他画得太过专心致志,导致身边坐了一个人都毫无知觉。

    等他把一切都画好了以后,大巴已经不知开了多少小时了,天空已经从瑰丽的黄宏变成了彻底的深蓝。繁星点缀,银河闪烁,手可摘星辰般得近。他有些力尽地放下笔,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现在肩膀酸得要命。又看了看自己的作品,这还是初稿,回去要用油彩画出来。

    他近些年的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了,不是最好的作品绝对不公诸于世,所以工作室方面一直想给他办画展都没有办法付诸实施。他愿意展出的画太少了。

    他转了转脖子缓解一下酸痛,才转头,就呆住了。

    他旁边的这个男人似乎已经浅浅地睡着了。因为太过熟悉所以没有任何认错的可能。褪去了当年高中的稚嫩,这个人面部的轮廓更加清楚了一些,身子有些瘦削但却看得出来很有力量。一双长腿交叠着,似乎比印象中又长高了。深黑的长发微微的遮了眼睛,依旧素黑纤长的睫羽。

    世界真小,竟然又遇见了。

    ☆、战地摄影师

    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靠得不够近。——罗伯特卡帕。

    张起灵走过了这个世界的很多地方。正发生着战争的地方,和发生过战争的地方。战地摄影师。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职业有千万种,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一种。或许是他的眼睛,只看得见灰暗,而且比常人看得更清楚明确。

    因为战争而化作废墟的城镇,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痛失所爱的人们,因为战争而千疮百孔的目光。

    看过的战争太多,却对战争的本身,越发得看不透。站在某一方的角度看,侵略或防卫,似乎都是有道理的。但站在中立的角度看,每一场战争,都不过是利益的角逐争夺。战争是人类发明的最愚蠢的游戏。

    而张起灵,是这场游戏的最忠诚的记录者。他想用这些再真实不过的影像,告诉世人,战争曾经、正在、将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太大了。或许不过是因为没有办法过安定的生活,他喜欢旅途中无止境的颠簸,喜欢车窗外永不重复的景色,喜欢流离飘摇的未知将来。

    只要这个世界还有战争在发生,他就将奔赴硝烟战火里。没有父母,没有姊妹兄弟。因此,比很多人都更加适合这个职业。张起灵知道,若自己就这样死去,没有人会发现,没有人会担心,这个世界上不会因为他的逝去,多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多一双盛满悲伤的眼睛。

    罗伯特卡帕,那个与战争站得最近的男人,他死在地雷的轰炸中。

    死亡于张起灵太过平凡。他曾经在一天内看过近万名死亡的士兵平民,那是一场全城性轰炸后的场面。太过震撼和残酷,连他都差点忘了按快门。

    从事这个职业的初始,他也曾觉得自己可以为改变这个世界做出一些什么。可是总是太晚。因为他所看到的,总是死亡肆虐过后的满目疮痍。不过也因此侥幸地一直活到了现在。

    他从非洲刚刚经过战争的小镇离开,一路乘车南下,想看看久负盛名的乞力马扎罗山。

    登上车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男子。在这里碰见亚裔人总是会有亲切的感觉。但是不仅是亲切。张起灵记得他的眼睛。记得十分的清楚,在高中的图书馆中见过,后来在球场旁,也陆陆续续碰见过很多次。

    那个男人穿着米色的风衣,出神地望着窗外草原上的夕阳,轻吐了一口烟。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出本子拿起笔就开始画。似乎记得很多次在图书馆碰见时他也是一边看书一边拿笔有些闪躲地在画着什么。

    其实时间隔得太久,很多高中的事情他都记不清楚了。

    疲倦得没有打招呼的力气,也本是冷清的人,张起灵直径走过去坐下开始补眠。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世界真小,竟然又遇见了。

    ☆、尘去记犹新

    大巴行走了多久吴邪完全没有概念。他醒来的时候整个大巴车依旧是静悄悄的。似乎大家都还在睡。

    他抬眼看向窗外。这景色,用似曾相识或许更好。

    不远处就是乞力马扎罗山,赤道地区很难分辨出四季,天空还是深蓝色的一派莫奈睡莲般的忧郁色调。映衬着山顶的白雪也是泛蓝的,山下有很重的云雾,也像一层白雪,但是云雾是浮动的,给人感觉里面有数万奔腾的巨兽,掀起飞扬尘土气势汹汹而来。最恰好的是,霞光如同晕染般一层一层从山的身后叠升起,浑圆的红日从山顶冒出来。

    看到这样的景色的时候,吴邪总会觉得,语言是何其的苍白、自己的画笔也一样,难以描模这景色的千分之一的美妙。他听到身旁有窸窣声,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张起灵正举着相机,咔擦地按下了快门。

    吴邪以为张起灵是要拍窗外的景色,而自己厚颜无耻地抢了镜头。有些讪讪地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张起灵有些莫名,明明没有经过人的允许就拍了照片是他的不对,奇怪的人。但他只是摇了摇头。照片很快就出来了,虽然他不常用这款傻瓜拍立得,但有的时候的确方便。甩了甩照片,仔细看了看。

    窗外的景色瑰丽得不像实景,照片被正好地切割为四五。青年的眉眼像是山水画蕴着难以言明的古意,略显讶异地起唇似乎有话要说。两个字窜进了脑海。

    高中的时候,他有着过一段时间就翻翻借过的旧书的习惯,而几乎每本书上,都可以看见写在自己名字下方某处的漂亮瘦金体,用深蓝色的钢笔,棱角峥嵘、铁骨铮铮勾勒的两个字:吴邪。

    吴邪转过头想继续看窗外的景色,却只能看见玻璃窗上倒影的那个人模糊影像,皱着眉审视般地看着那张照片。明明近在咫尺,他却依旧连正大光明地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这么多年来依旧是没有长进呀。

    突然被拍了拍肩膀,吴邪转过头,看向张起灵的眼睛。依旧是黑的不像话,但因为窗外的晨曦,似乎有了一丝暖意。

    “送给你。”苍白而指节分明的手递过来方才的照片。

    这是重逢后,张起灵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还记得我?”吴邪疑惑而惊讶,接过照片,不自觉地瞪大琥珀色的眼睛,有些傻的模样,和张起灵记忆力那个戴着眼镜的沉默少年完全重叠起来。

    张起灵勾了勾嘴角:“吴邪。”

    尘去记尤新,知是故人来。吴邪本来以为,只有张起灵是自己的故人。但似乎老天优待。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更别提放在心上的张起灵,竟然记得自己。

    “张起灵。”吴邪也笑了,褪去高中的青涩的笑容,如窗外逐渐高升的朝阳,灿烂地有些晃眼。

    世界真小。

    ☆、所有的巧合

    下车前,导游用蹩脚的英文给大家简略地介绍了乞力马扎罗山后,就到达目的地了。导游让大家各自在附近游览,中午十二点再集合出发去旅馆。

    之前吴邪听来过非洲的画家朋友说,这个季节的黄昏时分,草原上会有红鹮会成群地飞起,遮住太阳,沾染日暮的光,仿佛它们本身就是从太阳中飞出来的一般夺目。朋友说那将是一生都令人难以忘怀的景色。吴邪不想错过,但,他此刻正有些犹疑要不要拿行李下车。

    因为他同样不想错过身边的这个人。

    吴邪偷偷瞥了瞥张起灵,显然他也没有继续跟团的打算。到是符合他独来独往的个性。两人和导游说明一下,便拿着行李下车了。

    结伴同行似乎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在这一派平和的表象下,这仍旧是个危险深蕴的地方,两个人也有个照应。吴邪努力不让自己的欣喜表露出来。并肩与张起灵朝着乞力马扎罗的山脚下走去。一路有不少的百合花,沾着晶莹的晨露,高高地长出地面,半开未开的模样,就像闪烁的灯盏。

    四季在这里是没有意义的,实在要分只有旱季与雨季的区别。而现在应该是雨季十分,空气十分的潮湿,水草丰沛,与吴邪印象中的非洲的荒芜与炙热有很大的不同。

    “小哥,”吴邪转过头,“你是摄影师”吴邪看见他的行李中有三四只相机。

    “恩,你呢?”张起灵收回放空的目光。战地记者的话很大一部分职责是拍照,说摄影师也差不多吧。

    “呃,三流画家。”吴邪说罢自嘲地耸了耸肩。不过还算幸运,能靠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

    “同行。”张起灵唇角有明灭的笑意。吴邪愣了愣,笑道:“是啊,手段不同而已,我用笔,你用相机。”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吴邪问道。他原本的打算是一路向西去伊斯坦布尔,再向西去耶路撒冷。这两个都是他向往已久的地方。

    “没打算。”张起灵的确没有任何计划。他正从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脱身。无数的照片已经发给了大洋彼岸的报社。他已经像陀螺一样工作了两个月了。

    吴邪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了,他一直都听闻张起灵话少。这么惜字如金,怪不得独来独往。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所以当张起灵开口问:”你要去哪里?“的时候,他真的有些吃惊。

    ”我想去伊斯坦布尔看看。“

    “加我一个。”平铺直叙的语气。张起灵自己也有些讶异自己所说的话。他是习惯独自行动的人,公司也曾提议派遣助手帮他,却被他拒绝了。貌似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地想和某人呆在一起。

    或许是故人太少了,相遇于异域更是难得。

    像他这种人,看惯了死亡,总会不由得牵扯出对命运的揣测

    仿佛所有的巧合,都是必然。

    ☆、草原篝火

    吴邪直起画架开始写生。他的行李不多,两身衣服,剩下的都是画具。

    张起灵随便拍了几张风景便没了意趣,这些景色美则美矣,却不能够触动他。看惯了丑恶与苦难,渐渐地对这种美好的事物产生疏离感。似乎一夜在车上睡得不好,他从行李里拿出帐篷架轻车熟路地铺好帐篷,似乎是喜欢这日光,便没有把帐篷支起来,直接躺在上面开始补眠。

    吴邪很久才发现身边没了声响,环顾才发觉张起灵竟在他身后不远已经睡着了。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微微阻挡日光,微微侧着身子蜷着长腿。

    吴邪呆看了半分钟,回头换了一张画纸,轻声移了画架的方向。开始画一无所知的某人。

    他极少画肖像,更擅长风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发觉自己的手似乎不停地在抖,仿佛虔诚的信徒跋涉了漫漫朝圣路,终于来到了心目中的圣地。作画的时候,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的。等吴邪发现张起灵有了醒来的迹象,仓促地换回原来的画纸,把画架对着乞力马扎罗山时,太阳几乎要落山了。而他所画的太阳,还在火山口冉冉升起。

    一个月以后吴邪回到画室,用了三个昼夜补全了他这幅人物画作。

    晨光降临的时候他正好勾勒完了最后一个细节,仿佛鼻尖又闻见了雨季草原浓郁的泥土草木莘香。那个人正或深或浅地睡着,阳光在他年轻的眉宇、唇上亲吻。亲昵地让人羡慕。

    不觉有一种,他跋涉千里不过是为了去画一幅这个人的画像的宿命感。

    一个睡过头,一个画过头,等两人反应过来要赶车去旅店的时候,所以的班车都已经走了。现在并非是旅游旺季,来往的游客也并不是很多。草原此时空寂地只剩下夕阳与几只踱步的长颈鹿。

    张起灵到是过惯了风餐露宿的日子,在张帐篷里过夜是常有的事情。被枪炮声半夜惊醒更是习以为常了。

    “小哥,你有出租车的电话吗”吴邪问,有些懊恼自己没留神。

    张起灵摇摇头:“我把帐篷搭好,凑合一晚明早赶车吧。”

    “啊”吴邪感觉到脸上的热意:“哦,我也来帮你。”

    草原上昼夜温差很大,帐篷支开比吴邪想象中的大得多。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夜晚降临的很快,张起灵在附近拾了一些草木,燃起了篝火。两人都没有带什么吃食,但张起灵回来的时候竟然拿了两只蹄兔,没多会的功夫也没有武器攻击,蹄兔的矫捷善隐蔽是出了名的。吴邪有些好奇,有不好意思发问。好像自己一直在给他添麻烦。

    隔着火光看着张起灵低沉专注的眉目,吴邪突然记起来一个梦。

    少年的时候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梦境,关于飞翔、关于鬼怪。年少的吴邪从来没去过沙漠,他对沙漠仅有的一些了解都来自与《小王子》与科教探索频道。

    但奇怪的是,他曾经梦到过,他和张起灵两个人在沙漠中燃篝火,背靠背地等待日出的降临。现在都可以记得自己梦境中的心情,如履薄冰,期待与惶恐,似乎日出之后,这个人就会如同夜里凝成的露珠般消散无踪。

    这么隔着火光看着张起灵,也就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如果真的有前世之说,这段清晰地梦境或许就是前世的遗存也不一定吧。吴邪心中想。

    ☆、画与照片

    张起灵对食物的要求是熟了。但因为长期在战乱地区,很多人体必需的东西他都有带着。

    但他这次却拿了盐均匀地撒在兔肉上,火生的旺,底下搭成了空心的,有空气补给,兔肉没烤多久就开始散发出香味,吴邪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此时就有点压抑不住眼中的垂涎神色。

    张起灵开始想起一些关于这个人的事情。

    图书馆的角落里正午有阳光,吴邪似乎总是坐在那里。有时是看书,有时是画画。架着一副黑色的边框眼镜,棕褐色的眼睛被隐在镜片后。阳光下有点像琥珀。

    他想到这,忍不住看向吴邪的眼睛。吴邪正巧也看着他。

    吴邪大学毕业后就不大戴眼镜了。没有了那层阻隔似乎一下有些太近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都有些尴尬地转开了视线。

    “·····肉熟了吗?”吴邪问。。

    “里面没有,再等五分钟。”张起灵微微把手中的烤肉转动,

    吃完了烤肉两人便早早地钻进帐篷里。张起灵开了便携台灯在灯光下摆弄他的照相机。微微皱着眉宇,像是评论家在严苛地审视着作品。尽管他就是作者。

    吴邪手机没电了,太早了又睡不着,一时有些尴尬。便问:“小哥,我能看看你的照片吗?”

    张起灵抬起眼看他,沉默了一会。吴邪忙道:“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你看吧。”他把相机递给吴邪。他只是怕相机里的东西太过残酷让人不舒服。

    吴邪开始一张张地往后翻。前面都是今日的景色,翻了大约三十多张,画风陡转。

    硝烟、残砖剩瓦、尸体、悲痛欲绝的脸庞。无数无数的灰暗色调的人间炼狱。

    看到此他方明白了,张起灵之所以这一身风尘仆仆,是因刚从还在战乱中的国家脱身。战地摄影师。

    他曾经觉得照片是没有厚度的。产生于工业文明,撑死了算也不过三百年的历史。而画,从三千年前就开始,壁画、瓷器上的雕饰、象形文字、楔形文字。无一不是画的痕迹。

    但那一刻,却觉得手中的相机,似有千斤重。

    ☆、伊斯坦布尔

    吴邪很早就醒来了。轻声掀开帐篷,霞光大好,草原上的早风有些凉。云雾依旧环绕着乞力马扎罗山顶的白雪,形成云盖。身后传来帐篷拉开的声音,吴邪被这美景一扫昨夜的阴郁,回头笑着:“早上好。”

    张起灵方醒还有些混沌,被这清爽的笑容和有些刺眼的朝霞晃了晃,轻声道:“恩,早上好。”

    收拾好东西乘上了大巴,一路颠簸到了市区的飞机场换乘飞机。

    当日傍晚,他们就抵达了伊斯坦布尔。比起这个名字,吴邪总是更喜欢叫它:君士坦丁堡。古拜占庭帝国的首都。世上唯一一个地跨两大洲的大都市。从飞机上俯瞰,正是黄昏时分,常见的红砖顶,浅色的墙被落日漆上了鎏金的色泽,七八只海鸥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海面上粼粼的波光透露着沉静与古老。飞机投下的阴影似乎是神话里的海中神兽在海中蠢蠢欲动。

    吴邪看的心中有些触动,这个从年少起就深藏于心的地方。终于抵达了。

    自己竟然有幸与这个人一起抵达。忍不住看了看张起灵,他似乎总是睡不够的样子,上了飞机也一直在睡。垂着的睫羽被窗外投进的夕阳染上了萤泽,干净瘦削的脸庞。

    依旧是记忆中好看的少年模样,却又比记忆中更加好看了几分。

    张起灵张开眼睛的一瞬,吴邪知道自己应该移开目光了。明知道,却像被这座城市施下了魔咒。他移不开目光。

    “vasileoa polis。”张起灵看着远处的灰白色钟楼被夕阳镀上金,呢喃。钟楼比周围的建筑都高些,像是高傲的王冠。

    “众城的女王。”吴邪不自觉地道。这是伊斯坦布尔的别称。在飞机起飞前就他就已经订好了旅馆。两人并肩走在宁静的人行道上。不远处的复古风格的一处建筑写着"hotel",吴邪对比了一下照片,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就找到来了。

    安置好行李后两人都洗了个澡。瞬间神清气爽不少。酒店的浴袍是浅蓝色的,别出心裁得契合了这个城市悠久而忧郁的气质。吴邪洗完澡,站在落地窗前擦头发,看着黑色一点点吞噬掉日暮的余晖,看着城市街道的灯光,一盏一盏地渐次亮起。

    就是这个地方,有着40多座博物馆、20多座教堂、450多座清真寺。分散这个城市的各个看似不起眼的角落。突然想起那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不论是古今中外,宗教的生命力总让人叹服。

    或许,宗教最大的魅力,在于追求生命的不灭。不论是印度佛教的六道轮回,还是基督教的天堂地狱,核心都大抵是相信人的肉体消亡后,灵魂另有去处,或地狱,或天堂。而不是完全地消散如烟。这样的话,只要时间的轮回足够长,所有分离逝去的人,终将相遇重逢。

    ☆、心意

    张起灵洗完澡,也走近窗户,望着博斯普鲁斯海峡,在夜景中轮廓有些模糊。整个城市流动着华彩的光,来往交错的电车与汽车,仿佛是这个城市血管中不息流淌的血液。

    “小哥,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吴邪转过头问,张起灵的浴袍穿得随意了些,锁骨下的景色只是不经意一撇便让吴邪热了耳郭。

    “你呢?”张起灵擦着头发反问。

    “艾哈迈德清真寺。最想去的地方。”吴邪转向窗外。

    “蓝色清真寺。”张起灵道,他也曾有所耳闻。

    “我是个半吊子的画家嘛,自然对色彩要痴迷些,蓝色清真寺内墙壁全部用蓝、白两色的依兹尼克瓷砖装饰。进入的人,如入冰雪圣地。我听闻,那里涵括了所有的蓝色。因为光线阴影的作用,从最浅的蓝色到最深的蓝色,全部可以在那里找到。”吴邪似乎双眸带光,像个不经世事的顽童。

    晚餐是虽说是自助的形式,却豪华得令人瞠目。几乎涉及了亚非欧三地的特色菜。每一道都精致得可以直接拍照上美食杂志。吴邪抱着好奇心饮了第一杯茴香酒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接连又饮了七八杯。

    茴香酒味道甘甜,气味有些浓郁刺激,但对于喜欢它的人来说却如同毒品。张起灵吃完牛排的时候,吴邪已经醉了四分,拿着大号的啤酒杯,起身要去打茴香酒。连步子都不大稳当了。

    张起灵有些无奈,,拦住了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某人,打包了一份芝士蛋糕。把吴邪带回了房间。

    餐厅到房间隔着长长的走廊,还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灯光下有些幻境的感觉。果然这个地方,凡是有年岁的建筑,几乎都是一座博物馆。

    扶着已经醉得笑嘻嘻的吴邪,他比想象中的还要轻些,气息里还满是清冽的酒香。

    “张起灵!”吴邪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根石柱正气凛然地喊道。周围来往的行人都停住了脚步有些讶异地看着这两位身着西装的年轻人。张起灵不习惯他人的目光,一时有些尴尬。拉着已经不安分的某人,加快了脚步。

    吴邪在半醉半醒间,似乎又回到了高中的操场。他在操场旁的白杨树后的长椅上看书,阳光有些刺眼。目光却不时地游离书本,看向在操场上挥汗如雨的某人。张起灵所在的球场自然是围满了女生。她们可以大声地喊着加油,丝毫不掩饰她们的心情。而自己只能这么,像个小偷一样地看着。

    他当时手上的书应该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看着这样的故事,也觉得自己的苦涩并不算什么了。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以占有的心情。无所求的时候,便不会觉得失落负累。

    可是·····他本应该过了这样毫无所求地爱着一个人的年纪呀。

    张起灵不过是少年做过的绮梦。他早就应该忘怀的。像父母期待的那样,爱上一个好姑娘,结婚生子儿孙满堂。

    可是为什么。吴邪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对焦,是张起灵略带忧色的眉宇。他在草稿纸上演练过无数次,却依旧不敢画上画纸的这双眼睛。深得像是黑巫术。

    为什么还是觉得,喜欢这个人的心情,像是夏日的湖泊,满满地就要溢出来了;像是海啸,平静地在深处酝酿,即将,要把一切都吞噬掉。

    张起灵是何等通透的人。自飞机上吴邪的失态,他就猜到了几分吴邪的心意。

    仔细想来,自己向来对人事不挂心,却能记得住吴邪的名字。世上那有那么多的巧合呢,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而他们的重逢,也是由宿命之手干涉的结果吧。

    吴邪正睁开琥珀色的眼,醉意朦胧地向他,眸子泛着水光,似乎有爱,似乎有恨。

    吴邪的眼睛很会说话,似乎眼底有笔墨,能书能画。而自己碰巧都看得懂。

    他不曾占有过什么东西,孑然一身至今,品惯了孤独的滋味也觉得无牵绊一身轻松。他不曾爱过什么人,所以自己都不知晓,此刻心中这五味陈杂是为何。

    可心底有一个声音再问:“你在害怕什么?”

    他害怕什么?太多了。害怕过于亲密的关系,害怕束缚,害怕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心,害怕付出甚多却血本无归。他自小就自我判定,自己是没有爱人的能力的。

    其实就是害怕失去罢了。干脆让自己一无所有。这样便没什么可以失去的。

    ☆、破土

    窗外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是《流浪者之歌》。张起灵一时失神,这首歌,他记得。高中图书馆闭馆时每次都放这首歌。

    他自幼就没有父母,家族中有几个长辈轮流照顾他。十五岁上高中后几乎就完全独立的生活了。

    他最讨厌的就是寒暑假。有大把大把空白的时间无处打发的感觉,远比忙碌要更加让他不适。漫长的寒暑假里,图书馆是唯一打发时光的地方。

    假日里图书馆里除了昏昏欲睡的管理员,剩下的人并不多。张起灵总是随意地挑三本书,然后坐在靠窗的位置,那个位置可以晒到下午三点的阳光。那个时候他可以在阳光下睡一觉。

    图书馆是一栋老式的教堂改造的。外表漆刷之后看起来还是挺新的,但内部却能清楚地闻到那些年代久远的松木因为雨水、虫子的侵蚀散发出的气味,楼梯踩上去会发出令胆小女生惊心的吱呀声。三楼的穹顶上还留着一些斑驳的基督教壁画,已经难以辨认出画的是什么,水渍的痕迹像是印象派的晕染。顶尖的玻璃窗被灰尘掩盖地失去了本来斑斓的色彩,只依稀地漏进些许阳光。

    他想起自己漫长的青春岁月里,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动心的时刻。

    那个时候,他仅仅看到了书缝里的一双眼睛。怎么形容那个时刻,现在想起依旧觉得那一刻近得触手可及。那是个蝉鸣不息的夏日。图书馆后面的香樟树上的蝉声喧嚣着。他看《浮生六记》看得昏昏欲睡。三点的阳光太热了,蝉声吵得有些心烦,索性走到角落的外国文学的那一列,偷得一抹清凉,也换换书的口味。

    木柜子上堆着灰尘,管理员假期无人检查便也懒得打扫,灰尘就在阳光飞荡着。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一列列的书。对面的人突然抽出了两本黑色封面的厚书。突然对上了一双眼睛。琥珀色,有着超出年龄的沉静,也有好奇,还带着不小心冒犯他人的不安慌乱。他依稀觉得相熟。却又无从忆起。

    满耳的蝉鸣都听不见了,似乎方才还飞舞的灰尘都停息了。感觉自己被抛到了一个静止且隔绝的地方。

    对面的人慌乱地塞回书就走了。

    而那日是星期日,图书馆提前两个小时闭馆,《流浪者之歌》恰好响起。

    而方才,因醉意毫无顾忌与他对视的那双眼睛,与在耳畔响起的《流浪者之歌》。

    张起灵才想起来。是他。

    其实回忆起来,高中时遇见吴邪的次数还挺多的。但每次他都垂目,张起灵自然没能认出来。后来也渐渐淡了心思,没再留心寻找过。

    没想到造化弄人,原本再无交集的两个人,竟又相逢于此处。

    他从回忆的河里趟上来,似乎衣袖还带着往事的水汽。吴邪听着小提琴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张起灵把芝士蛋糕放在吴邪的床头,若他半夜饿醒不至太狼狈。又看了一会儿熟睡中的某人,关上了灯。

    窗外是稀稀落落的星河,不觉已经深夜了。歌声停息了,整个城市似乎都随之安静下来。而他的心,却依旧在胸腔里,跳动不止。年少时埋下的种子,盖在往事沉沉的尘土里漫长地休眠着。

    而今,似乎要破土而出了。

    ☆、告白

    吴邪半夜被痛醒。整个胃都绞痛,胃酸翻涌。咬着牙才没发出声音。

    他毕业后很长的一段时间,画不出有市场的作品又不愿意向家里要钱。时常三餐简化为一餐自助,把自己撑得饱饱的然后其余两餐省略。父母呵护的好好的胃就被他自己折腾坏了。

    昨日晚上吃了油腻的烧烤,今日在车上吃得简便,晚上又撑了一肚子的酒。他痛得似乎整个胃都在硫酸里泡着一般,酸水往外冒,抑制不住呕吐的欲望。却又害怕惊醒邻床沉睡的某人。死撑着自己坐起来,紧抿着嘴在黑中爬向卫生间。

    好不容易进了卫生间,连忙反锁上门,对着马桶狂吐起来。吐完了已经被发酵了一半的茴香酒,胃酸都差不多吐完了。本来胃中就没有什么东西,此刻无回应的收缩,是疼痛加倍。他捂住嘴,发出细微的抽气声。复又附身开始呕,似乎要把整个心肺都呕出来方可罢休。

    门外传来有力的敲门声,张起灵:“吴邪,你怎么了?”

    吴邪说话的力气都几乎没了,却不想被看见如此狼狈的模样,用纸巾擦干净了眼角疑似泪痕的液体和嘴。又用清水漱了口。胃依旧抽痛着,似乎被放在绞肉机里翻滚。门锁有些紧,花了好大力气才打开了门。

    张起灵的眉宇里是切切实实的关切,扶住吴邪:“胃病犯了吗?”其实张起灵今日看吴邪找衣服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他行李箱里放的胃药。

    “老毛病,不碍事的。”吴邪强颜欢笑。觉得自己自从遇见这人开始,尽丢人了。估计明日张起灵定要嫌弃他麻烦,分道扬镳了。如此想着心中怅然。

    “你躺着,我帮你拿药。”张起灵边说边把吴邪扶回了床上安置好。

    吴邪的胃这一阵折腾后好了一些,但可能酒意还未消尽,迷迷糊糊地又开始想睡。

    张起灵烧好了热水,灌了半杯,又放在冷水盆中方凉了些直至不烫。

    拿着温水和药回来的时候发现吴邪竟然又睡着了。喊了好几声才回了三分神识,迷迷瞪瞪地吃了药。

    张起灵看吴邪满头是汗有些放心不下。别是水土不服引发的综合征。自己虽然略通玄黄,也只限于自己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疾。便只把热水打湿了毛巾,帮吴邪擦了擦虚汗。

    他在梦中也不安稳,微微皱了眉头,睫毛颤动着,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呢喃着什么。

    他打算收拾一下残局,起身走向卫生间,却猛然停住了脚步。怀疑自己方才所听的是不是幻听。

    吴邪的梦呓,唯一清楚的一句,就在方才。

    他说:“张起灵,老子喜欢你。”然后又嘟嘟囔囔几句终于安静了。

    如此生猛的告白方式,张起灵倒是第一次见。

    等他走到镜前才发现,自己,扬着嘴角。

    ☆、蓝色清真寺

    吴邪很早就又醒来了。胃还隐隐作痛,想自己坐起身,却被一只手扶着坐了起来。

    眼前是冒热气的温水和胃药。张起灵的脸就在他旁侧,只需微微侧目便可连睫毛都数得一清二楚,吴邪却只敢看着眼前的药,不敢侧目。“吃药吧。”张起灵道。

    吴邪愣了愣:“谢谢,小哥麻烦你了。”看见桌上还有热气腾腾的早餐,觉得心里一暖。

    “没事。以后记得按时吃饭。”张起灵看着吴邪唇色苍白,又道:“今日就到这里休息吧。”

    吴邪吃完了药,闻言,讪讪地说:“小哥,我没事的。而且····我已经定了蓝色清真寺的门票·····不能取消的。”

    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吴邪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好吧。先把早餐吃了。”张起灵把餐盘端来。一杯黑豆豆浆和一碗皮蛋瘦肉粥。平淡无奇的家常,确实最养胃的。

    “你吃了吗?”吴邪问道,自己屡次承蒙照顾,有些过意不去。

    “恩。”张起灵点点头。起身去窗边扯开了窗帘,窗外的阳光翻涌而入,远处海天相接的蓝色令人感到宁静,几只海鸥斜着从窗沿掠过。令人,心怀期待的一天。

    毕竟是年轻的身体,吴邪一个上午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吃过午饭两人就带上必需品离开了旅店。

    土耳其的旅游业发展得很好。虽然大多数的地方说英语都不会有很大的障碍,但很多时候有个当地的向导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也能够更多地领略到当地的风情和美食。

    吴邪昨夜就联系好了向导,走了一小段,前方的电话亭处,有一个高大的褐发男子在前方朝他们招手。

    “请问是吴邪先生吗?”他的面容是标准的中亚人,粗浓的长眉,高挺的鼻梁,眼眶很深,眼角因微笑泛起纹路。说出口的却是普通话。

    这是吴邪朋友介绍的向导,名字叫詹苏,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所以普通话说得很好,假期里做向导接待中国游客赚赚外快。“是的,詹苏先生你好。”吴邪彬彬有礼地与他握手,然后介绍道:“这位是张起灵先生。”

    “您好。”詹苏笑着伸出手。他身上有地中海的阳光的气息,让人心生亲切。张起灵与他握手是,能感受到他略显粗粝的手掌中蕴藏的力量,而手茧的位置与常人不同,集中在食指和大拇

    指,是扣枪的位置。似乎曾经在军营里待过。

    “所以,先生们,我们出发吧。”他站在前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吴邪与张起灵相视,唇角带了微微的笑意。

    现在虽是假期,但游客并不是很多。走了大概半个小时,被烈日晒得有些头晕。

    大多数的人都会更偏向春日时节来伊斯坦布尔,毕竟此处夏日的烈日实在是让居住生长在回归线以外的人们难以忍受。而春日的气候要舒爽的多,郊外田园的花也正是初放之时,吸引了世界各地的调香师前来取经。

    吴邪挺喜欢《伊斯坦布尔的假期》这本书的,女主角就是一名调香师。古老的巫师与咒语,奇妙的宿命与前尘,沉静的心灵与海岸。这个东西方文化交汇的地方,像是色彩斑斓的万花筒,折射着诸多启迪人的价值信仰。

    终于看见了蓝色清真寺周围的六根尖塔,笔直地矗立着。周围盛放着大片的郁金香,蜜蜂蝴蝶在其中穿梭忙碌着,也使花香更盛。“这里就是。蓝色清真寺了,已经四百多岁了。”詹苏回头介绍道:“说它是奥斯曼帝国时代最为辉煌的建筑杰作也不为过。”

    吴邪听得很认真,张起灵却有些漫不经心地看向周围的。

    “这周围有36座陵墓,其中最中间的便是艾哈迈德一世的。不过这个可以出来的时候在参观。在黄昏时分更能体会到清真寺外部的美。趁着日光还好,咱们先进去看看。”

    难以描述眼前所见。

    蓝色填满每一寸空间。数不清的窗镶嵌在墙壁,高阔的穹顶上繁复的花纹透露着神秘与无可复制的精致。从窗外透进来的日光又在光滑的瓷砖上反射,明明没开灯,里面却亮得让人有些眩晕。鼻尖萦绕着土耳其独特的焚香气息,耳畔的诵经声似乎从很久远的过去传来。让人有跪拜的冲动。

    吴邪惊叹地长吐一口气,忘情地看着眼前的圣地,没留意侧边的张起灵拿着相机已经开始拍照了。而且每张都有吴邪在画面里。张起灵其实当时也并未在意,只以为自己是在拍教堂。只是旅程结束后他翻自己拍的照片,发现几乎,百分之八十的照片都有吴邪。才迟钝的明白自己的心意竟然那时就已经昭然若揭。

    曾听一个以眼球中反射的景色为摄影对象的知名摄影师说: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最美的风景,都盛放在那人的眼中。

    有不少人直接盘腿而坐,手中拿着《可兰经》小声地诵读着,旁若无人。

    整个寺庙中人不少,却除了诵经声几乎没有其他的声音。詹苏也不再作介绍。来到此处方发现言语是多么的无能与苍白。漫步其中,仿佛经历了一场暴雨的洗涤,整个身心都变得透彻了。

    三人在其中逗留了两个小时。吴邪用手机近拍了许多具有土耳其特色的纹饰。

    出来的时候,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这才领会方才詹苏的话的意蕴。

    灯亮起后,整个清真寺更加的圣洁,似乎是坐落在人间的圣域,带着白色的圣光,与天空的灰蓝调和呈现一派的沉寂忧郁。天际不断消失的暮光泛着紫,渐渐沉入海底。他们在詹苏的带领下,来到了艾哈迈德一世的陵墓。墓碑上刻着他们不认识的碑文。詹苏看两人兴趣盎然的样子,开始用低沉的声音朗诵碑文,所写的是《可兰经》的内容。

    依旧是无法听懂,却让人心生敬意,感概人世的变迁,短暂与漫长不过是相对而言。人立于世,不过蜉蝣,须臾即逝。

    ☆、夜色如水

    夜色降临前,詹苏把他们带到一家临海的咖啡店。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享受你们的晚餐,我家就在附近。明天你们方便的时候发短信给我,我随叫随到。”詹苏微笑着为他们拉开了门,然后挥挥手消失在了街巷的夜色里。

    一进门,就听到一首非常忧伤的钢琴曲,配合着小提琴的协奏。两人寻着声音的源头望过去,原来是咖啡馆内有一方小小的舞台,一男一女正在忘情地演奏着。

    "lost case。"两人异口同声。林友树的《失物招领》。远远不算是热门的钢琴曲。

    “好巧。”吴邪忍不住笑了。

    “恩。”张起灵也弯了弯唇角。看着眼前这人舒展的眉眼若新月,褪去了年少的青涩,有一种不露锋芒的清俊。

    “this lease,sirs。”燕尾服的服务生道。

    两人在窗边的位置落座后,开始看菜单。

    “小哥我要一杯黑咖啡。”吴邪道,既然詹苏带他们来这家咖啡馆必然是这家的咖啡独有风味。

    “不行,胃病不能喝咖啡。”张起灵一口否决。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太霸道了。抬目看见吴邪有些可怜巴巴的眼神,有些不忍。“那只能喝白咖啡。”

    吴邪也听闻白咖啡经中轻度低温烘培及特殊工艺加工后将咖啡的苦酸味、咖啡因含量降到最低,不加入任何添加剂来加强味道,甘醇芳香不伤肠胃。虽然自己偏好黑咖啡,但病人没有发言权,便点点头同意了。

    吃完饭两人在街上随意地溜达了一会。

    “好饱。”吴邪感叹。

    “八分饱最好。”张起灵有些无奈看着拍着自己球一样圆滚滚的肚子的吴邪。

    “可是浪费可耻呀。”吴邪义正言辞,说完绷不住了自己笑出声。

    暖色的灯光把张起灵略显锋利的脸庞刻画的柔和了一些,吴邪看得有一瞬间的失神:“小哥,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很好看?”说完才觉失言。

    “没有。”他向来不善于与人交往,从小到大称得上朋友的人几乎没有,硬要说的话,黑瞎子大概算一个。他的神经质同事上司,两人在战争的炮火里相互救助过几次。虽然嘴上不饶人,做事没正经,但还是不错的人。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哑巴,你是不是哑巴啊。”

    “因为你太高冷了,都没人敢靠近你。总觉得你太远了。”吴邪啧啧地摇头。想当年高中的时候,为他争风吃醋的妹子从一班排到二十一班。这个人却完全没反应。

    依稀是哪位人物素描的画家说过:最美的是那些美得毫不自知的人,不事雕琢矫饰,犹如璞玉珍珠。

    路上行人渐渐少了,晚风有些冷。再往前走大概也没有什么新鲜的景色了。

    “回去吧。”张起灵道。吴邪点点头。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九点了。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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