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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琅琊榜]梅林藏殊 作者:秦挽歌

    第3节

    梅长苏不禁笑了起来,“嗯,飞流一定能保护好苏哥哥的。”

    飞流笑得烂漫,像个孩子一样。

    第7章 长亭相认

    誉王得到梅长苏的指点,在朝堂之上以“名儒论理”为由迫得梁帝不得不点头答允朝堂论辩。

    这些年,甚会做表面文章的誉王笼络了不少名儒贤士,太子与越贵妃气得牙痒却对“朝堂论礼”无计可施。大梁以礼治国,故而誉王祭出“朝堂论礼”这个撒手锏,就连梁帝也只能脸色难看地应下,更何况是太子与越贵妃。

    越贵妃明眸转动,便吩咐太子不惜一切代价招揽贤人。

    势如水火的两方还在马不停蹄地积蓄力量,而抛出一切起源的梅长苏却悠闲地陪着霓凰郡主观雪赏梅。梅长苏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望着红梅指头的白雪怔怔出神,上次去靖王府看望庭生时正是冬至,敲打一番靖王府的将士回到苏府又吃了一碗吉婶儿做的饺子,那晚也下了雪,只是腊梅未开难免少了些雅致……

    霓凰轻唤两声“苏先生”,梅长苏这才回过神来。

    他连忙谢罪道:“一时出神,还望郡主莫怪。”

    霓凰淡淡一笑,道了声“无妨”,她向前行了两步,恰巧枝头的梅花被一阵风撩动,纷纷落在肩头发梢。梅长苏未曾多想便轻轻探出手,替她除下花瓣,霓凰霎时间以为又回到曾经与林殊哥哥赏雪看花的青葱岁月,转身间一声“林殊哥哥”便要道出口……

    只是,当霓凰转过身望着梅长苏那张与林殊并无半点相似的清俊面庞,那四个字便悄然消散在喉口。她低下头,掩去瞬息间的神情变幻。梅长苏定了定神,转移话题道:“若论这赏梅之处,只怕京城中没有几家能比得了穆王府的梅园的……”

    霓凰似是想起什么,眼中带着缅怀:“穆王府的梅园也算不得什么。当年祁王殿下还在世时,林殊哥哥为了讨他欢喜,特意将帅府中自己的庭院里种满梅花,一株一树皆是由他亲手栽植,半点没有假手于人。祁王殿下素来喜爱梅花,林殊哥哥也爱屋及乌,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们两个在傲然梅花下的笑容……”霓凰似是意识到自己有些说得太多,勉强一笑,随意道,“说起来,苏先生的名字里也嵌着一个‘梅’字。”

    梅长苏似乎并未将林殊祁王旧事放在心上,只淡淡一笑,“家父姓梅罢了。”

    霓凰点了点头,又朝前方走去了,梅长苏落在她身后几步,一低头的功夫眼中浓郁的哀伤便蔓延开来。他定住心神,跟在霓凰身后,二人交谈几句后霓凰忽然问他:“苏先生,朝堂论礼你更看好哪一家?”

    梅长苏温文尔雅一笑,反问道:“郡主更看好哪一家?”

    霓凰一一盘点道:“太子贵为东宫之主,但生母并未皇后而是越贵妃;誉王生母位份太低,但由皇后抚养,身份地位也比其他皇子看起来尊贵一些……”梅长苏笑着打断她的话,“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在霓凰的不解目光中,梅长苏含笑轻抚指头花蕾,淡淡道:“当今陛下没有嫡子,不管是太子誉王还是宁王靖王,大家都是庶子。若论起位份,谁也别说谁的出身低。”霓凰凭借敏锐直觉抓住了他言语中的一个词,“靖王?”

    梅长苏依旧笑容不减,望着她道:“郡主可想再打越贵妃一记耳光?”

    到了晚间,晏大夫提着药箱赶来诊脉,依着时节变动稍稍增减了方子里的剂量,然后亲自煮出一碗闻起来就极苦的汤药。飞流捏着鼻子退出三丈远,大声道:“太苦!”

    梅长苏好笑地看他一眼:“又不是你喝。”

    “太苦!”飞流又说了一遍,随即面带担忧地指了指梅长苏,“苏哥哥!”

    梅长苏知道他的意思是心疼自己要喝下这碗闻起来就极苦的汤药,心中不由得多了些暖意,他笑着朝飞流招了招手,说:“去把吃剩的糖糕给苏哥哥拿一份过来。”飞流听了这话,直接纵身飞去拿糖糕。

    晏大夫盯着他一滴不剩地喝完,这才哼了一声转身离开。梅长苏哭笑不得,黎刚则笑着凑过去跟吉婶嘀咕:“蔺晨少爷把晏大夫请过来,实在是太明智了。”梅长苏耳尖,听见黎刚口中的“蔺晨”二字,他服药以后神思有些困顿,便倚着矮榻远眺窗外渐渐昏沉的天色。

    这个时候,也不知蔺晨在做些什么。

    十多年之前,赤焰军统帅林燮偶然在江湖上结识了蔺晨的父亲,也就是如今琅琊阁的老阁主。两相投契之下结为异性兄弟,甚至还曾许诺过生子生女便结为亲家之语,好在两方皆是男孩儿,这才让林殊逃过指腹为婚这一劫。两位长辈仗义江湖途中,还救下一位医术精深的药女,后来林燮亲妹林乐瑶进宫为妃,但生下景禹后便患了些病况,在得到药女的同意下林府将其送进宫以作照顾之意,这才有了后来的靖王生母静嫔娘娘。

    因为父辈的渊源,林殊一生下来便与蔺晨私交甚深,当年他与景禹闹别扭时也多亏了蔺晨从中斡旋。而后梅岭兵变,林殊身中火寒毒坠崖险死,也是蔺晨与蔺家父辈竭尽琅琊阁之力才将林殊救回人间。

    梅长苏隐隐约约回忆至此,余下的便是汹涌而来的睡意了。

    穆王府请来的那位德高望重之人,成为朝堂论礼誉王一方最重的筹码。

    无数王孙贵族都未能见上一面的周玄清老先生,此时正在返回清修居所灵隐寺的途中。周玄清须发花白,可一双眼眸却矍铄透亮,带着多年来人生历练的睿智,他望着掌心里的那只剔透玉蝉,又重新问了一遍:“小王爷,你说让你将玉蝉带给我的那个人会在回程途中等我?”

    穆青倒是没有丝毫不耐烦,想来周玄清声名远扬再加上来之前被姐姐耳提面命不可放肆,他点了点头道:“对,他说会在您老回灵隐寺的路上前来见您一面。”

    周玄清再度将目光投向掌心玉蝉,此物乃是旧时知己黎崇心爱之物,当年旧友广设教坛于宫城之外,门人弟子甚多,但能得到他所赠玉蝉的杰出子弟却寥寥无几。也正是因为旧友之故,他才跟随穆小王爷于多年之后重回庙堂。

    马车渐渐放缓,车夫回禀前方有客之后,便掀开了帘帐。寒冬腊月朔风涌入,车内热气顿时被冲散大半,清冷之意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心神一凛。周玄清在那短短瞬间,便望见不远处的旧亭中站着一位恭敬等候的年轻人。

    面容清俊,脸色微白,虽然眉宇之间自有璀璨文气,但也掩不住身虚体弱之态。

    与此同时,远处金陵城中的穆王府内,霓凰郡主似在怔怔出神。

    不久之前,她终于查到了有关江左梅郎的点滴消息,也就是当年为南境大军献计破除敌人铁索连军之法的旧事。这其中的丝丝缕缕,不禁让她沉浸在心底深处的无数疑问再度浮现而出——献计之人来自江左,其身份经过多方秘密打探才查出是当年赤焰军旧人,一个堂堂的江湖势力江左盟,为什么要派遣当年旧案之人前来相助?

    还有,自江左梅郎入京之后,金陵城中风起云涌,似乎每件事的背后幕前都能寻到他的身影:滨州侵地案护下人证老夫妇、兰园藏尸案令誉王咬死了太子重臣楼之敬、舞馆杀人案则让誉王损折了六部之中的两部大将……

    都说此消彼长,为何双方斗到最后却是两败俱伤之势?倒像是那个机关算尽的风雅公子于幕后推波助澜,让两个最有权有势的皇子一步一步迈入下风……

    然后,然后扶持一个新的殿下?!

    霓凰霎时间心头一震,竟是不由自主地记起赏梅之时自己一时直觉提到的名字——

    “靖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梅长苏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入京?为什么这么多事情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他的影子?他真的是在扶持毫无根基势力的靖王吗?如果自己猜测属实,那他为什么放弃如日中天的誉王和太子反而要扶持靖王?

    霓凰无意识间侧过脸,随即视线缓缓凝聚在桌案上,那里有一张江左梅郎的手书,内容则是让穆青手持玉蝉前往灵隐寺请周玄清老先生出山。她不知为何站起身,将那张薄薄纸片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随后,霓凰缓缓打开承载了旧时美好记忆的匣盒。

    她在一种连自己也不知为何的情愫涌动下,将纸张上的字迹与匣盒内的林殊旧信作比较,几眼过后,霓凰望着明显字体、风骨都毫无踪迹可寻的事实露出一丝苦笑。

    “我当真是疯了,竟然……”

    霓凰此言并未说完,因为她忽然记起迎凤楼梅长苏听到祁王林殊早已身死之言时的片刻异样,以及他望向庭生时眼底的那一抹和蔼温柔。

    什么都可以骗人,但唯独心是骗不了人的!

    那人绝对与赤焰军有关联,也绝对与曾经的林殊有关联!

    金陵郊外。

    周玄清上下打量眼前的风雅公子,似乎对其翩然出尘之姿有些欣赏,他亮出那枚玉蝉,笑着问道:“这枚玉蝉,可是你的?”

    “是。”

    “何人所赠?”

    “黎崇黎老先生。”

    周玄清听到满意答复后,微微感慨道:“当年黎兄身居太傅高位,却对贫贱富贵子弟一视同仁,时常设教坛于王城之外,桃李遍布天下。他门人弟子中能配得上‘高徒’二字的寥寥无几,而这些人我都见过……”他一双矍铄眼眸深深望进梅长苏的心底,“……但我,却似乎不认识你啊。”

    梅长苏淡淡笑道:“晚辈学艺不精,虽拜于黎老先生门下,但却有累恩师盛名。再则受教时日短暂,周老先生不识亦是理所应当。”周玄清听了他这话,却抚须而笑,“老友既将玉蝉赠予你,可见你是他心中认可的得意门生,‘学艺不精’四字还是莫要再谈了。”

    他顿了顿,指腹轻轻抚过旧友之物,问他可知黎崇赠送玉蝉之意。

    梅长苏回道:“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周玄清满意而笑道:“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你既懂黎兄身居高位仍以蝉寓己、时时不忘冰心志向之意,自然受得起他所赠送的玉蝉。此次回京,倒也不失所行,能与旧友高徒畅谈一番,实乃生平快事。”

    畅谈过后,梅长苏躬身行礼,周玄清行了两步,忽然转身向他说起当年黎兄门下有一年轻弟子,虽出身将门性情飞扬,但却是旧友最为得意的爱徒。梅长苏心中一痛,不由得记起当年他因景禹文才武略之故而拜入黎崇老先生门下的旧事,往事如烟浩淼飘荡,然而此时恩师已没、旧人断魂,只剩下自己苟延残喘在这尘世间。

    他扶住亭柱,忍不住低声咳了起来。

    黎刚连忙送上狐裘暖炉之物,眼看穆小王爷已经带着周玄清老先生驱车离开,正欲开口劝宗主回府休息时,忽然听到梅长苏低声道了一句“她来了”。黎刚匆忙抬头,却见不远处金陵王城方向,跑来一个英姿飒爽的云南穆府女统领。

    梅长苏接过黎刚递来的洁白手帕,轻轻拭去嘴角殷红,目光淡然中又透着悲戚。他静静望着霓凰骑马前来,轻声道:“霓凰对我起了疑心,最近一直在追查我的消息……我有一种预感,怕是身份瞒不住了……”

    黎刚忍不住担忧地唤了一声“宗主”。

    梅长苏淡淡一笑:“罢了,识破便识破吧,总归她或他们也有知晓我身份的那一日。”

    霓凰在那长亭之中,逼出了梅长苏的真实身份。

    十二年艰苦无依的军戎生涯骤然压力一朝减去,她不禁潸然泪下,恸哭着扑进梅长苏的怀中,如昔日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那般连声唤着“林殊哥哥”。梅长苏轻轻抚摸她的长发,眼眶也已酸涩无比,“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林殊了……”

    霓凰含泪道:“不,你是!就算你的容貌变了,身上的印记也消失了,但在我心底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也永远是我的林殊哥哥!”

    她哭着去看梅长苏胸口手臂上消失不见的痣点印记,望着他道:“林殊哥哥,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时隔多年才回到金陵?又为什么从开始就隐瞒自己身份?”

    梅长苏深深吸气,抹去眼角泪痕,认真对她道:“霓凰,这些事情容我日后在向你解释,但现在我要你答应我,从此刻起不得暴露我林殊的身份,哪怕是冬姐、景琰、静姨他们询问你也要替我保守秘密,明白吗?”

    霓凰点点头,随后眼眶通红地看着他,“冬姐我明白,可是为什么要瞒着景琰和静姨?”

    梅长苏却侧过脸去,低声道:“我所谋之事不能牵扯丝毫过往,所以你若是真心为了我好,便替我瞒住身份秘密。”霓凰用力点头,“其实我也能猜到,林殊哥哥你回金陵城应当是为了当年的赤焰之案,你要光明正大地洗清林府的冤屈,为林伯父林伯母以及祁王殿下沉冤昭雪……我、我会助你,也会为你保守秘密,只求林殊哥哥你不要再丢下我一人!”

    她说着,又热泪盈眶地扑进他的怀中。

    梅长苏似乎怔了片刻,许久之后才有一丝酸涩苦笑浮在嘴角,“可是霓凰……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玉蝉寓意,作者没有按照电视剧中的描述,而是选择了海晏大大原著中的诗句~

    第8章 倾慕之人

    长亭相认过后,梅长苏受了风寒以至催出当年拔毒之后时时复发的寒毒,晏大夫把脉问诊苦思多时,最终决定闭门谢客安心养病。霓凰郡主闻讯后,连忙亲自上门看望,却被黎刚众人拦在门外,她驻足多时,最终留下数番叮嘱与无数这才面带不舍地离去。

    靖王得知消息也趁天黑时候前来探望,只是也没能见到养病的苏先生,他叹息之后起身告辞,晚间回到靖王府书房时,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

    靖王望着旧友的硬弓,目光之中流出连他自己都未能觉察的浓郁温柔,仿佛间眼前闪出一个戎装英姿的少年,百步穿杨之后向自己扬眉而笑的那个眼神,如同寒雪纷飞凛然傲放的一株劲梅,清香飘逸,摄人魂魄。

    萧景琰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似是想要抚摸少年的脸庞,他口中轻轻唤着“小殊”,目光痴迷中带着一丝隐秘的缠绵。只是片刻后,他触碰到硬弓冰凉的弓弦,那一点寒意骤然从指尖散进四肢,激得他打了个激灵。

    他匆匆回神,呼吸也乱了方寸,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三声叩响,列战英的声音安稳传来:“殿下,户部的沈追沈大人传信。”

    萧景琰定了定神,“进来。”

    列战英推门而入,态度恭敬地禀报了沈追大人的信。

    他离开之前,似有意若无意地瞥了眼壁上硬弓,眼底滑过的黯然谁也未曾发觉。

    户部前任尚书楼之敬因兰园藏尸案而倒台,新任便是不与太子誉王交好的原户部侍郎沈追,出人意料的是,靖王萧景琰自回京之后便在无意中结识了沈追,二人私下交情颇深,以至于此次沈追查到原户部尚书楼之敬与太子私设的私炮房之时,第一时间便前来通知靖王。

    同样发现私炮房的并不只有沈追,还有妙音坊的十三先生一干人等。码头的江左盟手下将跟丢官船内夹带黑火消息报给十三先生之后,妙音坊众人便开始四处查探,最终在童路的细心搜查下顺藤摸瓜牵出了私炮房。

    宫羽最为担心梅长苏安危,收到消息便恳求十三先生让她伪装之后前往苏府送信,十三先生心中苦叹一声痴儿,硬起心肠否决了宫羽的提议,派遣童路以送菜之名前去报信。

    梅长苏此时已熬过寒毒复发,虽然身体仍虚弱了些,但已能下床走动。他听完童路之言,便安排他一旦查到有关私炮房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放给秦般若,但要注意消息传递的方式,莫要让秦般若顺着线索反查到身份。

    童路领命离开后,梅长苏身披狐裘,安然静观窗前纷飞白雪。院内松竹青翠,绿意被皑皑白雪逼得翠色横流,宛若剔透美玉,而另一旁寒梅吐蕊,清香怡人。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多时不见的萧景睿与言豫津赶在过年之前结伴而来,豫津一路跟景睿拌嘴逗趣,见到梅长苏之后眉眼带笑地行了礼,然后将上门礼送了过来。他带来的是从岭南直运过来的鲜橘,虽是送给梅长苏做礼,但入座之后双手似乎闲不住地剥皮吃瓤,不多时手边便堆出一座小山。

    景睿怕他吃多了身体不好,扣住他手腕,道:“少吃一些,当心晚上闹肚子。”

    豫津眨着眼看他,“我闹肚子,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景睿一时被他堵得不知如何作答,梅长苏笑看二人斗嘴,也不插话打圆场,只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身旁飞流。令他不解的是,素来喜爱瓜果甜食的飞流不仅半点都没动言豫津送来的鲜橘,反而还拒绝了梅长苏的亲手投喂。

    梅长苏放下橘肉,关切问道:“飞流,你怎么啦?”

    飞流皱着眉看向橘子,“不好!”

    言豫津一头雾水,“什么不好?”

    飞流眉头皱的愈发紧了,“就是不好!”

    他说完话,直接就起身飞向院外,梅长苏自他背影上收回视线,随即慢慢望向手边的橘肉。另一边的言豫津仍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飞流他这是怎么了?”

    萧景睿笑着递给他一杯茶水,道:“可能是飞流今日甜食吃得多了,你也收收嘴,莫要贪吃了。”言豫津满不在乎道,“家里还有呢,父亲今年留在京城过年,还特意订了这般多的瓜果,若是不吃,岂不是对不起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好好好……”萧景睿哭笑不得道,“你最有理,你最有理。”

    他与豫津拌完嘴后,抬头看见梅长苏脸上似有若无的思索神情,便问道:“苏兄,怎么了?”

    梅长苏淡淡笑道:“没什么,对了豫津,你方才说这些瓜果之物是言侯亲自订购,难道他往年没有如此过吗?”

    言豫津还未回答,对其了如指掌的萧景睿便率先开口道:“言侯往年都是在京郊道观里祈福过年,少有父子相聚之时,故此这几年豫津他都是与我在一起的。”

    言豫津小声嘀咕道:“这话我怎么听着怪怪的?”

    萧景睿抬起手,扣起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他一下,“怎么,我有说错的地方吗?难道你这几年来除夕与元宵不是与我一起过的吗?”

    言豫津被他敲了一记,顿时张牙舞爪地扑过去还击,两个年轻人打打闹闹了好一阵,彼此斗嘴不停再加之真真假假的过招打闹,自然没有注意到身旁面带微笑的梅长苏眼中那一抹愈发明亮的深意。

    两个伙伴前脚刚离开,誉王后脚就到了府上。

    他关切了梅长苏的病况,又好生安慰梅长苏静心养伤,刚说了没一会儿,忽然誉王府的奴才匆匆忙忙跑进来传信,说是后宫里众位嫔妾参拜皇后娘娘时,皇后娘娘突然病发,当场便昏倒了。

    誉王顿时大惊失色,匆匆丢下一句先生保重便飞快离去。

    梅长苏眯起眼睛暗暗琢磨,怎么言侯爷刚刚准备回京过年,他的亲妹妹言皇后便恰巧病倒了呢?

    黎刚得了宗主吩咐,暗中调查皇后生病之事,甚至还手段通天地换出一两张太医院药方,以此来验证宗主猜测是否属实。当日晚间,靖王殿下从密室通道中走出,既行了探病之举,又带来了一个消息。

    梅长苏微微挑眉,“殿下是说,皇后娘娘中了浣葛草之毒?”

    靖王点头道:“当时我母妃正随众位娘娘参拜皇后,病发症状看得清楚,事后母妃也从皇后娘娘日常饮用的玉杯玉盏中辨出了浣葛草的气味。这种药草食用后并不能致命,但却会令人伤神昏沉,最多七八日便可安然无恙。”

    梅长苏眼光微动,“皇后中毒,最大的嫌疑便是东宫,然而皇后与他们斗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轻易放松警惕,怎会这一次粗心大意中了招?并且还是这种不痛不痒、偏偏只会让人卧床休养的浣葛草之毒?”

    靖王微微张口,脸上带着几分惊讶,“先生的意思是,此事当与越贵妃无关?可……可如此说来,谁又能轻轻松松能将手掌伸到后宫之中,在一国之母身上做文章?”

    梅长苏没来由地记起言豫津的连番话语,他深深望了眼被飞流嫌弃“不好”的鲜橘,声音带着几分莫名深意,道:“想来,应该是那位了。”

    靖王深深看了一眼梅长苏,忽然觉得这位年轻的江左梅郎此时恍如一只长满獠牙巨口的蜘蛛,他结下的蛛丝网罗天下,无人能逃。他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开口道:“苏先生,你这般算计他人,就不怕他人算计到你身上吗?”

    梅长苏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既然是算谋,自然有我当棋子别人来操纵的时候,只不过这种机会少之又少。”他向靖王示意院中的卖菜郎,“就拿那人来说吧,他名叫童路,是江左盟的手下,苏宅一应对外的消息传递都由他负责。我虽然信赖他,可却将他的父母家人置放在廊州。我对童路委以重任,这是我的诚心,而将他的家人交于江左盟照看则是我的手腕。”

    靖王皱紧了眉,回过头盯了他一眼:“苏先生一定要将自己所做之事都说得如此狠绝吗?”

    梅长苏斟了杯热茶,淡淡一笑,“我本来就是一个狠绝之人。”

    他放下茶盏,抬起手向火盆靠近,如同在捕捉那一簇跳动的烈焰,“麒麟择主不会盲目,殿下若不信我,尽可以使出任何手段来考验我、试探我,我都无所谓。”

    “因为我知道自己忠于的是什么……我从来,从来就没有想过背叛。”

    梅长苏眼前的跳动火焰中,似乎闪出一个身影,风雅清俊,傲才不凡。

    黑裘白雪、枝头红梅皆是陪衬,抵不过那人眉眼风华的万分之一。

    梅长苏第二日瞒着晏大夫出了苏府,直接向言侯府邸行去,豫津景睿恰巧在打马球,双双出门时正巧迎上梅长苏。豫津一听苏兄是来找他父亲的,便笑容满满道:“苏兄来得真巧,父亲今日正巧要回府,劳烦苏兄稍作片刻,家父不久便回。”

    未过半柱香,言侯爷终于现身。年逾不惑的他一身清雅之气,双目炯炯有神,身形挺拔如院中翠竹松柏。若说梅长苏儒雅风流,自有一股病弱书卷的才气,那言侯便是秋日寒菊傲骨挺拔,如松如柏风霜不侵。

    言豫津向父亲引见了梅长苏,又贴心地退出门外,留父亲与苏兄畅谈。

    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欢喜父亲今年能够回京过年,但每每见到父亲时他却敏锐地觉察到父亲似有什么事埋藏于心。那是一件不能与家人、与爱子分享的秘密。他屡次想要开口询问,可却找不到合适机会,如今苏兄亲生前来与父亲商谈密事,他虽同样不明白究竟是何要事,但却有一种无形而强烈的直觉告诉自己,苏兄便是能解决父亲秘密的人。

    果然,这种直觉没有错。

    梅长苏密谈离开之后,言侯在房中静默良久,随即长叹一声。

    待他推开门走出来时,言豫津忽然发觉父亲眉宇间的淡淡哀愁竟不知何时一扫而空,就像忽然卸下了一个包袱,又如同讲出了压抑在心头许久的秘密一般。

    他欢喜地跑到近前,唤了一声父亲。

    言侯笑着应了,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少有的亲近之举,使得言豫津霎时间眼眶发烫,言侯拍拍他的肩膀,语调温煦地唤了一声“豫津”。言豫津连忙收敛神容,不好意思地向父亲笑了笑,他望了眼苏兄离去的方向,轻声道:“父亲与苏兄聊了这么久,也快到了午膳时候,孩儿已经叫人准备了饭菜,父亲……是留下用膳,还是继续回观里?”

    言侯笑着点头,“今日我留府,咱们父子俩也许久未说过话了。”

    言豫津顿时满心欢喜,他连连点头,高兴得手忙脚乱,“那我……那孩儿这就去吩咐下人。”

    这一顿饭,让言豫津再一次感觉到成年之后少有的父子温情。

    他与言侯碰杯敬酒,眼里全是实打实的笑意。言侯望了如今也已成年的儿子一眼,心中默默回想不久之前与那位江左梅郎唇齿交锋时的模样。利用运送瓜果的官船夹带黑火进京,又将太子私炮房推出来做幌子,私下却预谋在年终尾祭时以火药之物彻底了结那位害了乐瑶、害了景禹、害了林燮大哥、害了小殊一家的九五至尊……然而江左梅郎一番话却如醍醐灌顶般使他彻底清醒过来,若为一己之私谋害梁帝,大梁天下势必大乱,虎视眈眈的南楚、大俞必定伺机而动!

    到那时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无数百姓妻离子散流连失所,而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他的一点复仇私心。

    言侯心中回荡着梅长苏掷地有声的那句“侯爷为一己之私置天下于不顾,可曾想过豫津的下场”,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望向豫津的眼神也愈发温和起来。

    言豫津到底敏感一些,觉察之后微微思忖,便小心地问道:“父亲今日似有些异样,可是身体不适?”

    言侯摆摆手,笑道:“没什么,只是与你那位苏兄长谈过后,了结了一些心中之事。”他顿了顿,眼前似乎再次闪过江左梅郎义正言辞的模样,“我与你那位苏兄交谈时,总是觉得他似曾相识,就如同……就如同当年的小殊一样。”

    言豫津听到那个名字,不由得放下筷子,“林殊哥哥?”

    言侯点了点头,道:“是啊,小殊少年飞扬又极为聪慧,拜入黎崇老先生门下之后愈发能言善辩。若他还在世的话,想必定会与你那位苏兄结交。”他轻声叹了口气,又道,“说到小殊,当年他还未出世时便与我们言家订了指腹为婚之约,若你是个女娃,只怕早就嫁去林府做少夫人了……”

    豫津原本想接一句“还好我是个男娃,也还好我没嫁去林府”,但记起如今林府满门不幸之事,还是将话语咽了下去。

    言侯似是有些怔怔出神,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记得林燮大哥从前似乎也曾提起,他在江湖上偶然结交的知己好友也曾动过指腹为婚的念头。那时小殊还未出世,就已经成了众人预定的佳婿,倒也是件有趣之事。”

    他目光愈发柔和起来,眼前也飞快闪过了一些画面。

    “……小殊?”

    林殊听到声音,停下匆匆脚步认真行礼问安,道:“言伯父。”

    而立之年的言阙面容俊朗,一身如凌然松柏的气质令人难以忽视,他望着与乐瑶有些相似的少年眉眼,微微一笑道:“神色倦怠面有愁容,眼眶又红肿一片,怎么了?难道是林燮大哥又责罚你了?”

    林殊勉强笑道:“言伯父多想了。”

    言阙原本还准备回侯府料理一些事务,此时却忽然不着急离开,他抬手示意林殊到不远处的溪边旧亭一叙,随即率先行了过去。林殊不好推辞,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入座以后,言阙细细打量一番林殊受挫的神情,忽然目光一转,猜测道:“小殊,你莫不是与人吵架了?”林殊微微低下头,沉默不语,半晌之后就在言阙准备再度开口询问时,忽地听到面前少年清清朗朗地开口道:

    “言伯父,林殊有一事想向伯父请教。”

    言阙见他面带认真之色,不由得正襟危坐,认真回道:“说吧,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有一个朋友……”林殊低声说道,“他最近喜欢上一个人,恨不得将世间最美好的事物系数捧在爱人面前,只求换他一个笑容、一句言语。可是不久之前,明明对我那朋友心存爱意的那人却拒绝了他的示爱,还说自己马上就要成亲,让我那朋友断了念头。我朋友伤心之下,将从天南地北收集到的礼物系数砸了一通……言伯父,您说我那位朋友是该如倾慕之人所想断了心念,还是该继续向心爱之人表示情意呢?”

    言阙早些年只身前往敌帐,一张利嘴游说各地戎族,凭借聪慧心性与过人胆识解了大梁被异族联军围困之危机,他是个极为聪慧的人,不过眨眼间便猜出了故事中的朋友与倾慕之人指代的是何人。

    他长长叹息一声,起身望着亭边溪流,目光深思之中又带着几分黯然伤神,“情是占有,也是克制,想要彻底霸占倾慕之人的一切,但也想克制自己不要逾矩,好让她一切安宁。”

    林殊不由得看了言阙一眼。

    这个年仅而立的奇男子倚栏望流水,目光缱绻哀伤,“我也曾经钟情一人,恨不得将全天下的珍宝捧在她面前,只要她皱一皱眉头,只身穿营刀斧逼迫都不曾畏惧的我也尝到了提心吊胆的滋味。可是她最后还是嫁给了别人,我日日夜夜都在克制自己的不甘,告诉自己她过得很好,可是午夜梦醒时心底仍会感到怆然神伤。”

    林殊站起身,担心地唤了一声“言伯父”。

    言阙合上眼睛,深深做了一个呼吸,转过身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静静看着眉眼残存乐瑶之相的林殊,声音低沉又带着温柔,“情这个东西,是世间最难解的题,就算有无数人告诉你这道难题的解法,也总要你亲自尝试一遍才能体会到个中滋味。小殊,你那位朋友既然笃定倾慕之人心中有他,倒不如大胆赌一把,赢了心心相印,输了也无妨,大不了从今往后克制本心。”

    言阙深深看着他,惋惜道:“当年我若是肯在她嫁人之前勇敢一次,或许今日就是不一样的结局了。”

    林殊陷入冗长的沉默之中,他眼神颤抖飘乱,手掌也不由自主地握紧。终于,他如同下定决心般用力点头,“我懂了!谢谢言伯父的开导!”

    第9章 祁王殿下

    二月初六,林殊生辰。

    林殊换了身新衣,锦衣玉立风姿过人,萧景琰与霓凰看得怔怔出神,片刻后又双双笑着跑来祝贺他十六岁生辰。林殊与他们谈笑过后,仍站在林府门前遥遥眺望,似乎还在等待一个应该出现的人。

    萧景禹最终还是来了,他带着黎崇老先生亲手所写的佳贺妙语,一步一步来到林殊身前。多日不见,萧景禹似乎清减不少,原本硬朗的脸庞也瘦了不少,只是他仍是一派淡然模样,笑着将贺礼送过去。

    林殊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亲自领他进了内堂。

    连番行礼过后,晚宴终于开始,林燮与晋阳长公主似乎觉察到爱子与祁王殿下前些时日有些不合,特意将二人座位安排至一处。萧景禹看了看身侧的林殊,并没有多说什么。一番觥筹交错,林燮夫妇与前来参加晚宴的言阙、穆府统领穆老将军交谈起来,景睿豫津那几个半大孩子也各自吃喝玩笑,林殊默默地饮着酒,脸上并未露出多少欣喜。

    萧景禹看他一杯接着一杯,忍不住低声劝道:“少喝一些。”

    林殊瞥他一眼,手中斟酒的动作却丝毫不停。

    萧景禹微微皱眉,压低声音道:“你又在闹什么?”

    林殊也不答话,仍旧自斟自饮。

    萧景禹眉头愈发皱的紧了,此时堂中灯火通明恍如白昼,他微微瞩目便望见了林殊掌心里残留的疤痕。他眼中闪过讶然之色,忙问道:“你手怎么了?伤到了?”

    林殊笑了笑,不接他的话,反而却开口道:“祁王殿下,今日我生辰,来,我敬你一杯。”

    萧景禹听到“祁王殿下”四字时不由得怔了一下。林殊自幼时便与他亲近,总是“景禹景禹”叫个不停,偶尔兴致来了则会喊上一两声“祁王哥哥”,如此言辞清晰地称呼他为“祁王殿下”,却是人生第一遭。

    “可是……你要的不就是他渐渐与自己陌路分离吗?”萧景禹在心底问了自己一句,莫名有些感伤,他抬起头看了林殊一眼,挤出些许笑意,道,“今日你最大,我陪你喝。”

    二人碰杯不停,饮酒如饮茶一般,最终还是晋阳长公主心疼地劝了一声,这才停住两个如同斗酒一般的相互碰杯。酒过三巡,长寿面被端上桌案,林殊被那氤氲雾气蒸得眼眶微红,不知为何竟落下半滴眼泪。

    还好此时宴中宾客敬酒的敬酒、交谈的交谈,也未曾有人注意到他的失礼之处,也就只有身旁的萧景禹面带关切地道了一个“你……”字。只可惜,他这句话直到晚宴结束也没能说出口。

    林殊吃完长寿面,忽然将脸偏向他的位置,低声道:“晚宴过后,你随我回房,我有东西要给你。”

    萧景禹问道:“什么东西?”

    林殊却将头偏了回去,道:“你随我去看一眼便知道了。”

    萧景禹心中百般猜测林殊会让自己看些什么,可是回到林府少帅的庭院之后,他却怔然停在了原地。

    林殊出身将门,性情飞扬骄纵,自小又有太皇太后与晋阳长公主细心呵护,平素里最喜骑马纵越引弓射箭,少有培育花草的闲心雅兴。可是如今这偌大的少将庭院内,种满了自己喜爱的梅树,栽植培土处处透着小心谨慎,一眼便能看出栽种之人是实打实的喜爱它们,才会事事俱细面面俱到。

    萧景禹缓步踏上院中小径,指尖轻轻抚摸虬劲梅枝,远处夜风送来阵阵桃香,却吹不散他一棵爱梅之心。林殊走到他身后,轻轻抱住了他,少年声音轻轻回荡在他耳边,“喜欢吗?这些都是我为你准备的……”

    萧景睿低下头去,盯着他手指尖的伤痕,“所以你手上才会留下这么多疤痕……”

    林殊声音带着无限温柔:“我不怕疼,也不怕累,只要想到能让你开心,就什么都值了。景禹身份特殊,朝中文武百官时时刻刻盯着你不放,随时准备揪着你的错处小题大做,所以你在宫中也无法大兴土木种下梅林。可我不同,我不怕他们,当今世上我唯一怕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最后那一句话恍若叹息滑进萧景禹耳中,他合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远处的霓凰怔怔望着梅树下相拥的两个俊秀男子,虽是春日梅花未开,可在她的眼中两人肩头身后却开出了大片大片绚烂耀眼的梅花。那颜色如血一般艳红夺目,刺得她眼睛生疼,情窦初开的女儿心肠不知何时竟碎出了大片大片的裂纹……

    她仓皇转身,捂着一阵阵发凉的心口逃离而去。

    林殊松开怀抱,面带笑意地牵着他的手进了房。

    不久之前他怒气冲冲毁坏一通的宝贝此时一一摆在眼前,萧景禹似乎有些颤抖,缓缓伸出手去抚摸那些原本代表着林殊对自己心意的礼物。撕得残破的书卷一页一页粘好固定,摔得粉碎的瓷器也被修复得几乎看不出破绽,琉璃杯仍旧装着马奶酒,而千人斩军刀上的裂纹则被镶嵌的宝石所挡住……萧景睿看得心中酸苦,他握住林殊密密麻麻满是伤口的双手,忍不住俯下身轻轻落下一吻。

    林殊眼中也渐渐涌出泪光,他紧紧抱住萧景禹,道:“景禹,我不想与你分开!你、你不要成亲好不好,只要你不成亲,我什么都答应你!”

    萧景禹抿紧薄唇,尽管心中痛如刀割,可还是硬起心肠道:“不!”

    林殊呆住了,他缓缓松开怀抱,瞪大了眼睛看着萧景禹,“景禹……你刚刚、你刚刚在说什么?”

    萧景禹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说,我日后是会成亲的!”

    “为什么?!”林殊几欲发狂,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吼道,“为什么你要成亲?!难道你心里就没有半点我的位置吗?你说啊,说啊!”

    萧景禹身躯颤了颤,连嘴唇也在发抖,他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你我皆是男子,恋情于理不合。再者……你是赤焰军少帅,而我是大梁皇长子,你我身份皆容不得玩笑。”

    林殊像是呆住了,半晌他才像回神一般低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泪水无声溅落,正巧砸在萧景禹的手心。萧景禹手掌颤抖,仿佛掌心多了一枚炽热火炭,烫得他生疼。林殊低声笑着起身,声音之中带着凄惨涩意,令人闻之断肠,他踉跄来到桌案前,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林殊右手执酒杯,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笑,他低声开口,涩然道:“你当真决定了吗?”

    萧景禹背对着林殊,缓缓闭眼道:“……是。”

    “那好……”林殊深深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祁王殿下,你……莫要后悔!”

    说罢,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萧景禹顿时觉察到不妙,匆匆回头却见到林殊已将杯中之物饮下,他大惊失色,瞬间以为林殊在酒中搀兑了什么剧毒之物,好以死逼迫自己回心转意。萧景禹急道:“小殊,小殊!你喝得什么?!”

    林殊忽然笑了,“……‘情丝绕’。”

    萧景禹忽然哑了嗓子。

    情丝绕这种酒,他原本是闻所未闻的,之所以有此印象完全是因为宫中下人于暗处嚼舌头的言语。据说当年小殊生母之亲妹、如今的莅阳姑姑就曾经饮过这种酒。“情丝绕”本为春情之酒,无论男女只需饮用一杯,中者便会神思颠倒、渴望交欢,甚至还会将身边之人当成心中恋人。天底下能解酒的法子只有一种,那就是男欢女爱,也正因如此当年先太后将此物用在莅阳姑姑身上,让她误以为自己与谢玉酒后失德,从而断了与南楚质子的私情。

    自先太后逝世以后,宫中便再无“情丝绕”之酒,唯有一些闲言碎语从宫廷角落里流出,带着一丝当年真相的阴暗。

    萧景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原以为小殊被自己逼着断念以后,最多气愤之下断了来往,从此停歇那个他连想都不敢想的疯狂念头。他甚至也做好了走向陌路之后,自己黯然神伤看着他娶妻生子膝下儿女圆满的决心,可是万万没想到,小殊竟然会用这种方法来逼迫自己做出选择!

    林殊此时已经脸色通红,他喘着粗气拉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衫,萧景禹正要抬手阻止,却恰巧触碰到了林殊胸前滚烫的肌肤。林殊似乎还存了一丝理智,露出如凶兽般的狞笑,“祁王殿下,你快走吧,免得一身风采傲骨的您被我拉近泥淖之中。”

    “小殊!”萧景禹怒声喊了他的名字,“你到底要做什么!”

    林殊朝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要么现在就滚出去老死不相往来,要么……”他目光忽然温柔下去,脸上也带着浓浓情意。

    “……就留下来。”

    萧景禹无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一双眼睛此时满是血丝,就连额头脸颊上也爆出许许多多的青筋。林殊已经控不住理智了,他衣衫狼狈,踉踉跄跄扑进萧景禹的怀中,低声唤着“景禹”。

    每一次的呼唤都撩拨着萧景禹那颗即将控制不住的心。

    林殊三两下将半遮半掩的衣衫系数扯开,露出年轻瘦削的肉体,肩宽窄腰,臀部挺翘,如玉石般的肌理瞬间让萧景禹烧红了眼。林殊闭着眼直喘粗气,匆忙间竟握住萧景禹的手掌向下身送去,萧景禹呼吸声顿时气促起来,掌心之中的触感让他额间青筋再度爆出不少。

    萧景禹望着近在咫尺的颈窝,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本心,低下头狠狠咬了一口……

    林殊吃痛叫了一声,被萧景禹握住搓动的东西抖了抖,骤然射了出来。林殊泄后仍不得满足,浑身白皙肌肤染上大片大片胭脂红晕,如同剔透红玉一般光彩夺目。萧景禹彻底抛开心头束缚,不顾一切地亲吻着他的双唇、他的颈窝、他身体的一切。

    “有东西吗?”萧景禹被情欲染得沙哑的嗓音挑在林殊耳旁,林殊耳尖被他呼吸逗得发红,微微睁开一丝眼睛,朝床榻方向指了指,“……那里……那里有。”

    少年精力旺盛,不过言语间的短暂功夫,林殊下身的那根便又重新翘了起来。萧景禹一身华衫半点未褪,怀抱着赤裸着的林殊来到床边,骨肉匀称的少年闭着眼蹭来蹭去,似是极为不爽。萧景禹飞快摸出脂膏之物,本想直接解决问题,可目光望到林殊翘起来的那根物件时又不禁动了戏弄的心思。

    他噙着一丝笑,轻轻弹了弹色泽粉嫩的前端,“家伙不小嘛。”

    林殊浑浑噩噩间听到他的笑声,勉强睁开眼瞪了他一下,愤愤道:“废话真多。”萧景禹被他训了一声倒也不恼怒,仍旧笑着抹开脂膏,作势朝他双腿之间探去。

    林殊骤然变了脸色,“等等!”

    萧景禹早已憋得青筋暴起,听了这话还以为林殊要反悔,不仅不收反而还探近不少。林殊一张红脸鲜艳欲滴,勉强抬出手扣住祁王哥哥的手,看着他道:“景禹……”

    萧景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仍耐心劝道:“我轻些便是了。”

    林殊却仍然没有放松警惕,澄澈眼睛望着萧景禹的双眼,道:“景禹,我的意思是……我想吃你。”

    “……”

    萧景禹被闹了一个大红脸,他嘴角微微抽搐,声音也没了往日里的沉稳,“可、可是,你现在这幅样子,又怎么、怎么吃……吃我?”

    林殊拽着他的衣襟,将他拉倒在床,然后修长笔挺的双腿一迈,恰巧那根硬邦邦的东西便对准了萧景禹早已挺起来的物件。

    林殊轻柔地落下几个吻,从景禹的眼角亲到唇边,然后才在他的耳边呵气道:“只要景禹答应,我便能想出法子……吃了你。”

    萧景禹看着伏在自己身上双目澄澈如玉的俊朗少年,脸上红晕久久不散,他似乎想到了三月莺飞草长时溪边树旁的那个亲吻,青涩,但却情意绵绵。

    他忽然无奈地笑了笑,抬手将自己的腰带打开。

    林殊的眼睛里骤然亮出晶莹的光,他开心地喊着景禹,一个又一个甜蜜的吻落在萧景禹身上。今日萧景禹的衣衫极为尊贵华丽,愈发显得他傲然不可攀,然而此时眉角脸颊的红晕却露出少有的可爱与情色。林殊双手齐动,一边解衣抚慰一边舔着他的喉结、胸膛、小腹,舌尖如蛇般绕来绕去,最终停在了翘起来的物件顶端。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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