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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重生之八风不动 作者:柳满坡

    第14节

    顾相檀又“嗯”了声。

    “他让我问你的好,说让你不要担心。”

    顾相檀低下头,轻轻笑了笑。

    赵鸢却捏着他的下颚,一把将顾相檀的脸抬了起来。

    “此事与你无关。”这话他说得格外郑重,一字一句,“他们早就在秋倚楼身上下了追踪的药粉,无论今日还是明日,出不出华琚坊,哪怕行出千里,鹯鸟都自会随着味道一路把他们寻到。”而以侯炳臣的功夫,不过区区十来个刺客应该根本不足畏惧,糟就糟在他之前喝了半杯秋倚楼给他倒的化去内力的药茶,本来只是为了把戏做个全套,谁知却反而自食其果,在隔壁房中那个刺客要对她下手时出手救了人,又带着她离开时,却遇上三王派出的另一路追兵。说到底是他们自己轻了敌,他赵鸢,所有人,包括侯炳臣,在此事上都有错处,而顾相檀,在赵鸢看来已是倾尽了全力,做了许多他不需要去做的事,眼下却还要为此郁结于心。

    哪怕顾相檀面上什么也不说,做出一副淡然平和的姿态来,但是赵鸢能看不出吗?

    两人的脸离得极近,顾相檀能感受得到赵鸢的目光就像两柄利剑一样想将自己的心刨开,把里头的不安和自责全都赶走,但是顾相檀没有看他,依旧搭着睫毛,只唇边的笑容在僵硬了一瞬后,慢慢地隐没了下去。

    赵鸢盯着顾相檀没有血色的唇,能感觉得到手下的他在微微的颤抖,他不由叹了口气,揽过顾相檀,将他的头压在了怀里。

    顾相檀温顺地任他抱着,轻阖的眼中有些空茫,细看,却又透着难以分辨的苦涩和幽暗来……

    赵鸢伤了腿,顾相檀便不让他时常来看自己,倒是赵溯,隔日便会来给顾相檀问个好或者送些东西什么的,他知晓顾相檀心里不痛快,便尽量不提那些糟心的事儿,只挑拣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来说,比之往日那个在大多人面前一板一眼的赵溯倒是有了些变化。

    顾相檀却大半都在出神,只偶尔才搭个腔,此刻,他却忽的问道:“那一晚,去崖底寻我,是赵典让你去的,还是你自己去的?”

    赵溯顿了下,直勾勾地看向顾相檀:“我自己去的,我……不怎么放心。不过我去前着人告之了他一声。”

    顾相檀似是没听出赵溯前一句话的弦外之音来,直接问道:“他怎么说的?”

    “准了,且让了两个人跟着我一起去了,就随在刑部的人里头。”

    顾相檀却越想越奇怪:“三王虽说再明目张胆,但是只要一日不撕破脸,这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若是他真不怕我知道那天是谁将我绑了,就完全不需要找南蛮人来动手,他自己的人去做还会更利落快速些,说到底他还是想遮遮掩掩的。”

    如果顾相檀摔下山崖死了,三王选择毫不顾忌还算有些道理,但是现下顾相檀还活着,三王总该要做些善后的事宜来撇清关系吧,那么那一天,他就该同宗政帝一起派人来找顾相檀才是,怎么赵溯自己送上门去要给他跑腿,他还不趁机多让他带点人献献殷勤呢?

    赵溯蹙眉:“许是因着知晓胡天董的死讯没这心思管这些了吧。”或者到如今还记恨赵鸢,连带着把顾相檀一起记恨上了呢。

    “他记恨侯将军是一定的。”而且没把侯炳臣弄死,赵典这心里说不定有多不痛快呢,但是顾相檀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诡异,还有许多关卡都没想通。

    赵溯见他眼下有些青黑,还拧着眉不停地思忖的样子,忍不住凑近了些说:“灵佛还是多顾念着些身体吧,之前我送来的檀香的确东县是好东西,睡下前让人点了,会好眠的。”

    顾相檀抬眼,淡淡对赵溯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道:“多谢溯少爷了。”

    ☆、保荐

    乘风宫内,和喜来报说礼部尚书瞿大人求见。

    赵勉皱了皱眉,嫌被人扰了清净,不过还是道:“让他进来吧。”

    瞿光一入内瞧见的就是难得伏案作画的赵勉,不由道:“太子好雅兴。”

    赵勉显然心情不错,嘴角带了笑,又在宣纸上落了两笔后让人将画竖了起来,退了两步细细地欣赏着。

    瞿光自然不放弃这迎逢的时机,一看画上所绘美人姱容修态娥眉曼睩,虽缺了不少神韵,不过凭他的眼力猜也猜得出是谁,不由对梅家大小姐的姿色气质好一番夸赞,又说真真和太子是绝配,把赵勉说得尾巴都翘上了天。

    “只可惜梅小姐身子不爽,已是好多日都没有出门了,”赵勉说到此,又想起把梅渐熙害成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不由瞪了瞿光一眼。

    瞿光暗忖自己没事找事,不过心里也把赵勉给鄙夷了一顿,这么大费周章的给人家报了仇解了恨,可到头来呢?梅渐熙是连一句谢都没有让人送过来,在她心里,这皇位的储君和远在天边的御国将军差得何止一点半点,不过瞿光面上还是敛了神色,只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来。

    “有什么事说吧。”赵勉让人把自己的画拿去裱起来,又拿起桌上的贡茶品了好一会儿这才随口问了句。

    瞿光深知他的脾性,倒也不急,仍是带着笑容道:“今日朝中之事,太子如何看待?”

    说起这个,赵勉忍不住嗤了一声:“还能怎么看,父皇的意思你没听见吗?说是让人好好医治侯炳臣的伤,但是你知我知,这家伙已经废了,花再大的气力下去也不过是浪费药材做无用功而已,什么神武将军转世战神,从此以后都只是个屁了。”

    对于侯炳臣伤了的事,宗政帝心情还是很复杂的,虽说他也忌惮这位将军功高盖主,但是眼下同三王角力的时候,神武军也可谓是他一大后盾,侯炳臣倒了,对眼下的宗政帝无异于断了一条臂膀,所以宗政帝为此在朝上大发雷霆,同灵佛的事一起,誓要张幡和薛仪阳把凶手抓出来千刀万剐!

    不过对他来说还有一件事儿勉强能值得慰藉下,那就是三王的第一良将羽林将军胡天董也在同一时间被人刺杀了,当然,这是三王赵典自己上报的,反正刑部的前去不过只得到了一具焦黑的完全辨不清模样的尸体,而且还是在青楼妓|院中寻出来的。

    三王哭诉说是胡将军那日被皇帝传召之后久不回府,后来莫名被人发现死于华琚坊内,言语之间各种冤屈愤恨,更隐隐暗指宗政帝在此事上必定知情,又或者根本同贼人串通一气,要不是有那个旨意,胡天董也不会这么死了。

    宗政帝难得心里不痛快地予以了回击,说当日裕国公阖府之事已彰显京中防守漏洞,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出事,就算贼人可恶,但我大邺若真固若金汤,何来给这些蛇鼠可趁之机,说到底外敌虽慎,但内患才是最可怖的。

    同样把这话丢给了三王,指桑骂槐你不过是自是恶果而已。

    朝上闹成一片,然而在赵勉这儿,他一向没有宗政帝想得宽想得深,他只知道侯炳臣带不了兵了,神武军营自此以后名存实亡,而胡天董更直接去见了阎王,没了这两个大将军的倚仗,曹钦又远在千里,看赵鸢、赵则还有那个小人嘴脸的赵界以后还怎么狂的起来!

    瞧到赵勉脸上的神色,瞿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按瞿光的想法,赵勉蠢一点只有好,若是他太精怪,作为臣子的又何来用武之地呢?不过还是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不中用后继续俯身道明来意。

    “太子,朝中一日之内顿失两位大将,这么多兵须得重新布置,您可知皇上会如何做想?”

    “如何做想?再擢升新的将领啊。”

    还不算蠢到家,瞿光颔首:“但是……朝中可用的人,却不多啊。”

    赵勉沉吟,片刻道:“什么可不可用的,用了不就知道了。”

    战场岂非儿戏,若是不可用,这么多兵士又该如何,边防百姓又该如何,大邺国土又该如何?瞿光叹了口气,还是顺着他说:“这话也对,但是总要有人上吧,这人选就是个问题。”

    这一下把赵勉问住了:“父皇心里总会有数的吧……”

    “皇上自然胸有成竹,不过若是太子先一步替皇上把所想的说出来,皇上必定欣慰太子黠智。”

    赵勉心头一动,要是自己真能猜中父皇的心思,父皇一定会高兴,还会夸赞自己聪慧。

    可是……

    “天子圣意岂可轻易揣测?”赵勉做出一派肃容。

    瞿光知道他这是猜不出,当然,若是赵勉能猜得出,也不需要他在此了。

    “自然自然,臣等定是不知,可太子不同,太子与皇上父子情深,心有灵犀。”

    赵勉不吃他这个马屁:“可我若是猜错了呢?”

    “错不错还是皇上说了算,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即便真有了偏差,皇上也不会怎么责怪的,太子您是储君,皇上眼下的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您,朝中那么些人,除了皇上安排下来的,您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你的意思是……”赵勉有些意外,瞿光竟让他把自己的人安进军营里去?

    赵勉想了想:“我身边能有什么人可当大任的?”

    瞿光的视线在内室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陈彩身上,半晌转开道:“那就要看太子的想法了,您信谁,您觉得皇上会信谁,那便就是谁……”

    ……

    从乘风宫离开后,瞿光出了皇城,轿子走在长平街上,他脑子里还在思忖着方才的事。

    陈彩是个可托付的,而且因着之前田梁和他一起当差,所以瞿光对他也算了解,赵勉猜不到宗政帝的心思,但是瞿光总能猜个大半的,他知晓宗政帝一直有意培养这个奴才,所以才会让陈彩随着太子,只是太子太不争气,不晓得抓好这个助力,这一次自己出马,既是给太子一个人情,也是帮了皇上一个忙,要是真由太子去保荐,陈彩必定会对他感恩戴德,以后也会更是效忠。

    瞿光一边琢磨,一边感叹自己真是为这庸君操碎了心,要不是华琚坊烧了,逍遥赌坊又去不得,真想寻个地方好好缓一缓这疲累,算了算了,外头多是非,还是回府才安稳。

    正掀了帘子朝外看去,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自街尾穿过,不过一晃,进了一间小铺便没了踪迹。

    瞿光一呆,忙拉了小厮来问。

    “你可看见刚才那个穿着绿衣锦缎的人了?”

    小厮也是机灵,忙压低了声音:“看见了,是相国大人。”

    果真是仲戌良?

    “那小铺是做什么的?”

    小厮道:“是汪记的铺子,卖香烛的。”

    香烛店?仲戌良去那里做什么?

    ……

    这边瞿光才走,赵勉越想越觉着他说得不错,于是带了陈彩就往紫微宫去,然而才走到半途远远就看见两顶青呢小轿行了过来。

    赵勉认出了外头随着的两个仆从,哼笑了一声,让人落了轿。

    太子在前,怎么该是要来打声招呼见个礼的,可是等了半晌就是不见人出来,赵勉怒了,直接掀帘跨了出去。

    “这是谁呢?也不看着路,挡在前头是为何?”赵勉走到跟前,放声道。

    没片刻,其中一顶轿子上终于下来个人,是赵则。

    赵则瞧见赵勉还算懂礼,恭恭敬敬地对他拱了拱手,叫了声“殿下”。

    赵勉却看向另一顶轿子:“莫不是就你一个人在?”还有一个是死的么?

    赵则说:“是我六哥,不过他今日身子不爽,腿脚又不方便,太子殿下请见谅。”

    “不方便?摔断了腿也就罢了,这是连脑子都摔到了么,身子不爽倒还有力气往宫里跑,那便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

    他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赵则当下就变了脸色。

    赵勉却不管,以前他还要顾忌着侯炳臣的意思,千万般的忍耐,如今侯炳臣都这幅田地了,这两个人拿什么再来同自己趾高气扬,他等出这口恶气可是等了很久了。

    “我们是来探望灵佛的,太子殿下若是要怪罪我便替六哥给您陪个不是吧。”近些时日在两位副将手下的一番磨练已让赵则通晓了不少道理,加之三哥出事,神武军营中的气氛他可是日日都看在眼里,如今面对赵勉如此猖狂,赵则竟然硬生生的把这口气忍了下去。

    可是他的退让换来的却是赵勉的冷冷一笑:“陪不是?我可不敢当,不过你若真要赔罪,我也给你个机会,给我磕个头就走吧。”

    赵勉是君,赵则是臣,这个头也并非完全磕不得,但是赵勉平日哪里有半个储君的样子,加之他如今这鄙夷不屑的态度,若是赵则真跪了,怕是神武将军的脸都要给他丢尽了。

    所以,赵则不会跪。

    他不跪,赵勉自然没完:“看来这宫里真是半点规矩都没了,一个个都把自己当这里的主子了,神武将军平日也不知晓怎么教你们的,哦,对,我想起来了,他该把时间都耗到那个歌姬的身上了吧,为她断了只手都愿意呢。”

    此话一出,赵则终于憋不住了,可是不待他上前,另一边的轿帘忽的被掀了开来,赵鸢缓缓地走了出来。

    赵则见此忙转身去扶他,赵鸢却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他本就云鬓浸墨,肤白若雪,然而此刻那张脸却仿佛透明一般,连薄薄的唇都只剩了浅浅的红,瞧着风一吹就要倒了,偏偏那双眼却仍是冷厉深重的,不过只看了赵勉一眼,就把他看得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此时,陈彩小心地凑过来对赵勉道:“殿下,六世子瞧着,的确不太舒服的样子。”

    他不说这句话也倒罢了,一说更让赵勉跳脚了。

    连个身边的狗|奴才都帮着一个外人,自己还想保荐他升迁呢,不是养了条白眼狼了吗?

    “人人一句身子不爽,这天下的礼法便都不用守了吧,你说说他们何时见了我有过一次规矩了?嗯?”

    赵勉红了脖子,忽的抬手道:“你去,让他们都跪下!”

    陈彩一怔,瞧瞧满脸怒气的赵则,又瞧瞧没有表情的赵鸢,不动。

    赵勉火上心头:“好啊,好啊,这一个个都要反了是吧,看来你是忘了田梁的下场了……你不去,我自己去!”

    说罢,竟然反手抽了陈彩腰间的佩剑就往赵鸢和赵则冲去。

    ☆、垂危

    赵勉做事一向不经大脑,他也没想好到底要如何,只想让赵鸢好看,把脸丢个尽,把他的气焰压下去就行,所以欺近了上去才觉得手里这佩剑无用武之地,但是放下不行,丢了更不行,于是就想着往赵鸢身上挥一挥,灭灭他威风也好。

    然而赵勉这么一动,牟飞和毕符自然不干,忙要来挡,若是像之前的田梁一辈,和他打起来也倒罢了,但是赵勉的身份在那里,就算太子再荒唐蠢钝也是轮不到他们下人来动手的,一旦和主子对上,这结果可就说不好了,到时怕是连赵鸢也保不住他们。

    所以赵鸢不会让牟飞和毕符吃这个亏,他刚要开口让他们住手,忽的就觉胸腹一疼。

    赵则说赵鸢不适的话倒不是搪塞赵勉,赵鸢这几日的确有些抱恙,偶尔胸腹闷痛,头脑也有些热,除此之外却无其他异样了,府内所有人的心思都在侯炳臣上头,羿峥日日都在琢磨着怎么治愈将军的手,赵鸢原本连药都懒得吃,但是他那脸色瞒不住人,最后还是被赵则知晓了,便硬寻了太医来给他诊了脉,结果说还是脚伤引起的炎症,开了两个方子服下去无甚效果,赵鸢也就随它去了,休养了两天下来今日似乎好些了,于是就迫不及待地和赵则一同进宫探视顾相檀来了。

    没想到此刻那疼痛竟又愈发剧烈了,一时让冲到眼前的赵勉在赵鸢眼中都变成了模模糊糊的重影,喉咙口微痒,不由轻轻咳嗽了起来。

    赵勉这剑才刚抬起,就见赵鸢整个人猛然一怔,继而“噗”的一声后,晃了晃,直直倒了下去。

    “——六哥!”

    直到赵则的惊叫响了起来,赵勉才回过神,他手指一松,铮亮的宝剑“咣当”落了地,再去看自己的胸前,竟染上了一大片赤红的鲜血,是方才他亲眼瞧见从赵鸢嘴里喷出来的。

    而此刻的赵鸢已是虚软的瘫在地上,面如金纸,毫无动静了。

    赵则吓得呆了,牟飞也随着一脸无措,还是毕符冷静,三两步扶起人事不知的赵鸢就道:“快回府,找神医诊治少爷!”

    看着那些人如一阵风般心急火燎地刮远了,赵勉片刻又茫然又惊慌地对一旁的陈彩道:“本、本宫的剑……可还没碰到他啊……是赵鸢自己倒下去的,不、不是我……”

    陈彩紧蹙着眉,听得赵勉的话,还是安抚道:“应是和太子殿下无关,六世子怕是哪里受了伤了……”

    顾相檀倚在窗边小憩,安隐一推开门,顾相檀就睁开了眼睛。

    安隐上前想要关窗,顾相檀不让。

    安隐道:“公子才好些,吹了冷风受了凉怎么办?”

    顾相檀摇摇头:“关上有些闷……”

    安隐无法,端了手里的药碗给他:“那公子快些把这药喝了吧,这可是神医开得方子。”

    顾相檀瞥了眼那乌黑的药汁,虽说比起宫里太医熬的那些味道有所不同,但药哪里有好喝的,顾相檀瞧着总是兴致缺缺。

    安隐知晓他在想什么,不由道:“神医可是六世子亲自请来的,公子服下后好没好,我们总要给他回个话,公子可别让我们不好交代啊。”

    听他说起赵鸢,顾相檀忍不住笑了:“这都是哪儿学来的,苏息教的吗?让他进来,我给好好训训。”

    安隐板着脸:“行,公子先喝了药,我马上让他进来听您的训。”

    话才落,苏息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公子寻我做什么呢?”

    顾相檀看了看他身后:“衍方呢?还没回来吗?”因着怎么想都不放心,顾相檀还是让衍方去将军府走了一趟,探视一下侯炳臣,再问问赵鸢如何了。

    “没呢,出去有一会儿了,莫不是去哪儿遛弯了吧。”

    “你以为人人像你似得。”看着顾相檀喝了药,安隐把碗收了,又去铺了床:“公子睡一会儿吧,醒了,衍方就该回来了。”

    顾相檀起身走了过去,想了想还是道:“别等我醒了,衍方一回来你就喊我。”

    ……

    顾相檀这一睡下去,迷迷糊糊间似是做了好几个梦,有上辈子的,也有这辈子的,交互穿插在一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到后来顾相檀自个儿也有些分不太清了。

    只记得最后一个场景似是在太|祖祭礼时,不过才三岁的自己被一个大些的孩子不察绊了一跤,那一跤跌得极狠,在梦里顾相檀都觉得自己的鼻子快要摔没了,对面那孩子却仍是无动于衷地站着,不顾自己的哀声痛哭,板着一张像是仙童般的脸还冷冷道:“别欺负我弟弟……”

    顾相檀觉着委屈的不行,自己明明是瞧见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想和他一起玩,怎么就是欺负了,谁晓得这家伙一上来就把自己绊倒了。

    顾相檀于是向爹爹哭诉,爹爹只心疼地给他擦脸,可是脸上那血怎么擦都擦不完,最后甚至染红了帕子,染红了爹爹手,自己的衣裳,还把那绊自己的人一起染红了,最后哗啦啦地蔓延成片,整个梦中都被鲜血所浸没了……

    顾相檀吓得猛然睁开了眼!

    屋内已是点起了烛火,门外有人在小声的说话,顾相檀撑起身,叫了声安隐。

    安隐忙进门,顾相檀问:“可是有人来了?是衍方吗?”

    安隐摇摇头:“是溯少爷来了。”

    顾相檀皱起眉:“衍方怎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安隐道:“要不要再派人去打听一下?”

    顾相檀抚了抚胸口,心还是跳得很快,想到那梦,他觉着万般的诡异,他竟然梦到了小时候,不是在鹿澧,是更早更早的时候。

    就像那一日赵鸢回到大邺时,顾相檀对宗政帝所说的那般,他和赵鸢的第一次见面并不在那荒郊小院,而是在京城,顾相檀那时才三岁,赵鸢也就六七岁而已,那一年宗政帝刚登基,所以祭天祭太|祖,只是具体的情形顾相檀年岁太小早就忘了,还是之后和对方无意中说到才把这一茬想起来的,之所以他还记得赵鸢,就是因着对方让自己摔了一跤,听爹爹说,那时自己留了很多血,还差点破了相。

    只是怎得现下却无缘无故做起了这样的梦,还有梦里那么多的血……顾相檀越想越不安。

    不过他还是对安隐道:“不用了,再等等吧,另外,让赵溯去前厅吧。”除了衍方,他身旁没什么可以派出去打探的人了,须弥殿的,顾相檀是一个都不信。

    顾相檀穿戴整齐进了前厅,赵溯已是等着了,顾相檀对他浅笑了下,在桌边坐了下来。

    正是晚膳的时候,安隐端了粥来,顾相檀让赵溯一起用,话说出去,却见赵溯正看着自己似是出神。

    顾相檀莫名:“怎么了?”

    赵溯一愣:“没,无事,我只是瞧着灵佛的脸色比前两日好些了。”

    顾相檀道:“应该是药正好对了症吧。”

    赵溯问:“灵佛今日没有出过门吗?”

    “没,本想去国子寺的,但是有些疲累,再等等吧。”要是往日,顾相檀还能打起精神和那些人对付对付,加上他的确该去探探赵界的口风,不过顾相檀这几天太累了,赵鸢又不在,他实在不怎么想瞧见那些人。

    赵溯“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顾相檀瞥了他一眼:“外头可是有些什么消息?”

    赵溯顿了下,摇头:“无非就是那些,皇上和三王都各自忙着呢。”

    顾相檀搅着碗里的粥:“我总觉着这事儿没完。”

    赵溯笑道:“灵佛别多虑了,三王只要不死,本就完不了。”说着把面前的菜往顾相檀推了推,“灵佛还是要多顾念着自己的身体些。”

    顾相檀迟疑了下,还是舀了一勺粥,刚要放进口中,安隐急急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顾相檀看他脸色有些不对。

    安隐张了张嘴,又看了眼赵溯,低声道:“太子派身边的侍从给您送了些补身的东西。”

    顾相檀对上了安隐的眼睛,点点头:“让他放那儿吧。”

    安隐道:“这个……说是太子带了话来吩咐,要亲自对您说。”

    顾相檀皱了眉,无奈地起身,对赵溯说:“我去看看。”

    赵溯自然颔首,俯身把顾相檀恭敬地送了出去,回头看着桌上一口未动的清粥,眸光一闪。

    而顾相檀一出去就快步往前走,问道:“是陈彩?”

    安隐点头:“是,看着很急的样子,我让他在后院等了。”

    顾相檀暗忖着陈彩能有什么要和自己说的,难道是太子又闯了祸?或者宗政帝有了提拔他的意思?

    一边想着,一边进了后院。

    那头陈彩一见他来了,忙迎了上去。

    “怎么了?”顾相檀见他面色很是凝重。

    然而陈彩一开口就让顾相檀顿在了原地。

    陈彩说:“灵佛,六世子出事了!”

    “你说什么?!”下一刻,陈彩的袖摆就被对方抓住了,顾相檀瞪大眼,惊惶道:“出了什么事?”

    陈彩没时间思忖顾相檀过大的反应,只道:“就在晌午,奴才和太子都瞧见的,六世子有些抱恙,接着忽然就吐了血,失去了意识。”

    陈彩本想着应该不算有大碍,将军府还有神医坐镇呢,怕是灵佛也早晚会知晓,便没有多事,然而方才又听得皇上那儿传来的消息,陈彩才觉得不对了,姑且打算走一遭看看,没想到见得灵佛还在须弥殿中,那就是说明他还不清楚这事儿,看来自己是来对了。

    “现在如何了?!”顾相檀出口的声音有些尖利,又有些颤抖。

    陈彩顿了下才道:“怕是……危在旦夕。”

    顾相檀猛地怔了怔,当下只觉眼前一黑。

    ……渊清!?

    ☆、毒引

    长平街尾的神武将军府内,此刻一片沉郁,仆从蹑手蹑脚却来去匆匆,主子们则一个个都守在偏院的主室前,只等着里头有消息传来。

    赵则一个人来到正厅,因着侯炳臣信佛,所以这儿的正中墙上挂了一副高约一丈的工笔佛陀像,赵则双手合十,难得静下心来抱佛脚地念叨着,希望佛祖保佑六哥可以度过这个难关,哪怕自己今后做牛做马都倾心以报。

    正跪拜着,后头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则以为是哪个小厮没了分寸,回头却见得几人速速而来,走在最前头的,不是顾相檀又是谁?

    赵则一惊,都忘了起身,顾相檀已是来到了他的身前,开口便问:“渊清呢!?”

    赵则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喊的是他六哥的表字,直到顾相檀拔高了嗓子又问了一声,赵则才回神道:“在……在屋里,羿峥给治着……”

    话才落,顾相檀一把甩开了他,小跑着冲了进去。

    赵则何时见过灵佛如此失态,茫然无措地对上随着顾相檀一同前来的观正禅师。

    观正禅师念了声佛号,似是对顾相檀的表现颇为无奈,不由摇了摇头,道:“七世子,劳烦给带个路吧。”

    ……

    而顾相檀快步到得院前,薛仪阳和神武军营的两位副将也都在,一边站的是牟飞和毕符,一伙人瞧见顾相檀同样有些惊讶。

    “灵佛?!”

    顾相檀来不及喘气,勉力压下混乱的心绪,问道:“现下如何了?”

    薛仪阳叹了口气:“还昏沉着。”

    许是听得外头的动静,屋门自内打开了,羿峥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灵佛来了吗?请借一步说话。”

    顾相檀一听,忙走了进去,而其他人则依旧被拦在了外头。

    开门的是衍方,顾相檀一瞧见他便要问话,羿峥却是打断道:“灵佛别怪他,六世子在回来时还有些意识,不过只说了一句话便倒了,衍方不过奉命行事而已。”

    那时赵鸢已是神识不清,嘴角不断有血沫涌出,胸腹如绞,整个人都抽搐得面容狰狞,他却仍是撑着最后的气力对被顾相檀派遣而来询问自己情形的衍方道:“别……告诉他。”

    说完这四个字到现下就再没有醒来,至于为何不要告诉,羿峥不懂,明明在私下里灵佛和六世子的关系处得还不错,而且自己还有不少事要问顾相檀,但是全被赵鸢的这一句话给阻了。

    不过羿峥是谁,虽说难办了些,但凭着这么些年在各地的见识,羿峥还是对赵鸢的征兆有了些眉目。

    即便衍方不说,顾相檀也能知晓赵鸢说了什么,他心头狠狠地一揪,忍不住上前察看床榻上的人的情况。

    赵鸢就这般静静地躺着,若不是面皮如雪,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平和安谧,脸上并不见刚才的痛苦之色。

    顾相檀似想伸手,但指尖不过动了动,又紧紧握成了拳。

    羿峥听他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是什么缘故?”

    羿峥也不拐弯,直接说:“中毒。”

    “可有解药?”

    “有……”

    “那服下了吗?什么时候会好?”

    羿峥顿了下:“没有服,服了……也好不了。”

    顾相檀瞪大眼,满是凄惶的看向羿峥,羿峥竟被他这样深切的目光给晃得一震。

    “为何?”

    羿峥道:“灵佛可还记得我给你喝的药?”

    顾相檀点点头,忽的一个激灵。

    “难道……”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羿峥点头:“当时我便怀疑灵佛的病症有些蹊跷,明明热度已退,又是寒气入体却心脉律动奇快,且舌苔嫣红,如今想来,怕是和六世子中了一般的毒。”

    “什么毒?”

    “此毒名为‘莺歌’,是南蛮的一种慢性毒药,冬日种下,到得春天莺飞草长之日才会爆发,前后一共蛰伏数月,初期毫无征兆,其后人会觉得有些疲累,而当察觉不适时,已是药石无医,故由此命名。”

    顾相檀身子本就虚弱,要不是他正巧病了由羿峥给他诊脉,想必也查不出异样来,不过莺歌虽然隐秘,但是在南蛮的千百中剧毒里却算不得顶顶厉害的,便是因为莺歌并不难解,只要在前几个月内,毒性还未浸入五脏六腑时喝下解药,自然一切无恙,而且有不下十来种方子可解这毒,就好比之前羿峥给顾相檀喝下的汤药,其中就有一味苦草是莺歌的克星,原本羿峥不过是给想顾相檀清热化瘀的,没想到正巧化解了这个的危难。

    但是赵鸢的底子比顾相檀硬多了,哪怕他中了毒,也不该在此刻就出现征兆,并且来势汹汹,这里头定是有问题。

    顾相檀自然也想到了,他和赵鸢同时都中了这毒,此事和三王一定逃脱不了干系,而近日能得他暗算下手的时机也就只有腊月初八那一日,而在那一天,又有什么东西是他和赵鸢一起服食了的呢……

    顾相檀拧眉思忖着,半晌他忽的眸光一闪:“腊八粥!?”

    羿峥一愣,也恍然大悟:“我听说这腊八的水陆法会还是三王那儿子亲自拿银子操办的,这不就是下手的大好机会吗!”

    顾相檀眯起眼,赵典赵界好深的心思,也好狠的心,当日宫中大半的王侯贵族可都喝下了那熬制的腊八粥,千防万防都没想到他会选在这一日动手脚,加之这莺歌的药性又慢,待到东窗事发的那一日,想必更不会有人把这两茬联系在一起了。

    “不过……”羿峥也很快想到,“如果大家都喝下了那掺了毒药的粥的话,为何旁人没有反应?我也问过毕符和牟飞,六世子这几天吃的喝的也同我们相似,并没有什么毒引能将莺歌的毒提前吊出来的……”

    顾相檀心头一动,问:“何种毒引能使毒提前复发?”

    羿峥道:“并不多,且要精心调制,需费一番功夫。”

    “直接拿来可用的呢?”

    “直接可用的……都是一些花草。”

    “什么花草?!”羿峥还在想,顾相檀就兀的问道:“有没有野山茶?!”

    羿峥睁大眼:“有!你是不是……”

    顾相檀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他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之前没想通的,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了。

    三王啊三王,这可是布下了一个好大的陷阱,就等着顾相檀和赵鸢自己往里钻。

    为何将他千辛万苦地绑出了京城又随随便便就丢下了山崖,丢下山崖却还留了他一条命,还给了渊清救自己的机会,或者不是渊清,随便哪个旁人来,赵典知晓那一天宗政帝必是会让身边的好手倾巢而动,只要有些官阶的,又有武功在,一旦下了山崖,闻到那满谷的野山茶,必是大半只脚踏入了阎王庙。

    “……运功会否让毒发得更快?”顾相檀颤抖着问。

    羿峥瞧他面色,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顾相檀重重地闭上了眼。

    渊清为了自己,下到山崖,为了自己运功取暖,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这也是为何他比所有人都更快毒发的原因,加之有野山茶的催化,赵典这一套连环计使得可真是机关算尽,自己则掉以了轻心,几乎每一步都踩在了他的计划中,这才让渊清陷入如斯险境!

    顾相檀双拳紧握,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除此以外还有何方法能解这莺歌的毒??”一旦毒发就药石无医?顾相檀不信,也无法接受!

    羿峥被他抓着手,细白的指节竟然锢得自己发痛,可见顾相檀用了多大的力。

    羿峥晓得他的心情,难得没有挣扎,安抚道:“按理说是没有的,可我曾听师傅说起过,有一样东西许是能化得了莺歌爆发时的毒性。”

    “是什么?”

    “丹丘果。”

    见顾相檀不明,羿峥用了些巧劲拉开了顾相檀的手,将他按着在一边坐了下来:“灵佛该听说过丹丘茗吧?乃是传说中丹丘子所种的茶,而这丹丘果就是这茶树结出的果子。”

    “那是神仙话本中的东西。”顾相檀皱起眉头。

    “在南蛮还真有,丹丘果不甚起眼,但价值千金,传闻可解百毒,即便在南蛮皇室中也是一果难求。”

    “可是如今又要到哪里去找?”

    “听说大邺宫中便有,是当年大王爷偶然所得的,只是大王爷离世后,皇帝登基,便到了他的手里,现下侯将军已是进宫了。”这个羿峥还是听侯炳臣说的,只是他觉着神武将军亲自去讨,这事儿应该能办成。

    但是顾相檀却不这么想,且不说时日久远,于今也有十多年过去了,就算这丹果好好地摆着,宗政帝怕是也没那么容易拿出来。

    顾相檀不由眯起眼,眼中神思深暗,他起身慢慢走到床边,小心地在床前蹲□,待瞧到睡在那里的人时,顾相檀一呆,顿时心如刀绞。

    不过半刻,方才还无知无觉仿若沉睡的人,此刻面上竟已泛出了隐隐地死气,眼下也显出了青黑。

    顾相檀深吸一口气,眼下喉头的酸涩,暗暗发誓道:渊清……无论成不成,我也一定会救你,我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羿峥又瞧了瞧赵鸢的状况,也知失态紧急,但无奈此刻只能等侯炳臣的消息,于是他先出去开方子给所有人熬药去了,毕竟那日不少人都喝了粥,虽眼下还未显病症,但还是防范于未燃的好。

    没一会儿门又被打开了,薛仪阳等人都匆匆涌了进来,顾相檀慢慢退到一边,对上一旁的观正禅师,顾相檀道:“禅师,当日我曾救过六世子一命,如今,应该还能吧?”

    这事儿观正是听观蕴提过的,而且寺内典籍中也多次记载着前几代灵佛治病救人的功德在,所以顾相檀有此一想,观正并不觉奇怪,但是看着床上的赵鸢,观正却摇了摇头。

    “六世子,怕是拖不得了。”

    顾相檀一震,如遭重击!

    观正禅师说得对,当日他救赵鸢的时候用了足足十日才见效果,莺歌的毒性比起聊黄草,前期和缓,后期一旦爆发,便是急速恶化,看看赵鸢昏沉过去不过一两个时辰,此刻却已迅速衰弱,就可知,若是短时内寻不到解药,这人……许是就救不过来了,而顾相檀想以命渡命的法子却不是每一次都可行的,那需要时间。

    而顾相檀和赵鸢最缺的便是时间。

    想到此,顾相檀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凶险

    静谧无声的内室,顾相檀坐在床边,默默的看着躺在其上的人,壁龛内烛火幽幽,映出一方沉郁,仿佛连时间都凝滞了一般。

    不远处的案几旁,羿峥抓耳挠腮地思忖着还有什么方子是可行的,案上铺着不少草药,羿峥一会儿拿起这个看看,一会儿拿起那根捻捻,在纸上不断地涂涂改改。

    顾相檀从杯中沾了些水在指尖,轻轻点在赵鸢有些干涩的唇边,然后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触感冰凉滑腻,顾相檀忍不住用手摩挲着,企图让他们暖一点。

    此时门外传来喧哗声,羿峥抬头道:“是不是将军回来了?”说罢,一下就跳了起来,三两步冲了出去。

    顾相檀却还是坐在那儿,半晌起身朝桌案走去,他看着上面摆放的药草,挟起其中一根放到鼻尖闻了闻,似是确认了什么后,反手将它塞到了袖中,又回头望了眼床上的人,眼瞳深邃如渊,片刻才慢慢走了出去。

    一拐入正厅便听得羿峥在那儿发火:“一句没了就算了?怕是根本不想拿出来吧!”

    薛仪阳也道:“前后虽时日久远,但这丹丘果名贵非凡,若是丢了怎会这般无声无息?而且我记得当年该是还存着两颗的。”那时宗政帝登基,所倚仗的人马财力几乎全是由大王爷那处得来的,原本国库还算充盈,但是同南蛮的战事正吃紧,为了筹集粮饷招兵买马,大王爷留下的不少银钱宝物侯炳臣、曹钦等人几乎一分未要,由宗政帝全数拿走了,包括里头不少的灵丹妙药和稀世珍宝,宗政帝曾说得好听,这些东西从大王府来,那便一辈子都属于大王府,若是王爷的子息哪一天需要了,随时随地可来取用,没想到时过境迁,还是翻脸不认账了。

    “说是早几年便遗失了,还拖了当值的小太监出来问罪。”侯炳臣也隐忍着怒气,完好的左臂在扶手上紧握成拳,眼中隐隐露出丝凶光来。

    事关自己六弟性命,这皇帝老儿要真不给,那就只有……

    只有如何?

    神武将军一生戎马,精忠报国,如今临到头了,难道要他对自家君主奋起反戈?无论是何种理由,这都不是一个轻易可下的决定,加之,他的手……

    侯炳臣眉头蹙得更紧。

    顾相檀站在堂外,瞧得里头一片沉落的气氛,目光又落在侯炳臣身上,顾相檀发现不过几日不见,神武将军便瘦了一圈,虽气势不减,但曾经那马上将军的意气风发不知不觉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寥落的沧桑,仿佛经历世间百态,身心俱疲。

    顾相檀心内愁肠百转,面上却不见情绪,只微微拢了拢袖管,跨步入内。

    众人见了是他,忙起身见礼,顾相檀不待侯炳臣上前便先一步走过去道:“将军不必多言,此事……让我来罢。”

    侯炳臣眼眸一亮:“灵佛可有办法?”

    顾相檀道:“算不得什么办法,不过姑且一试吧,让我同渊……同六世子待个几天就好。”

    侯炳臣有些疑惑,但也忙道:“好,好,自然好,只是这样对灵佛可有损害?”

    顾相檀摇摇头,眸光诚挚:“将军不用挂念,我自当竭尽全力,保六世子周全。”

    说着,又对苏息和安隐吩咐了几句,让在赵鸢的床上加一床被子枕头,这几天别让人打扰就好。

    吩咐完,顾相檀在众人一片期待的目光下,离开了将军府正厅,走时,顾相檀先是看了看衍方,继而对上观正禅师的目光,见他眼中透着些微的不赞同,但是顾相檀既然坚持,他自是不会阻挠。

    重新回到赵鸢的房中,待侍从将床铺都处理好后,顾相檀便去到外室静静地坐下,没多时,外头便传来轻叩声。

    顾相檀说:“进来。”

    门扉一开,衍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厅中。

    顾相檀同他对视片刻,衍方软了膝弯,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顾相檀走过去要扶他,但是衍方没动。

    顾相檀说:“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怪你没有回来禀报,我还能不晓得他的脾气吗。”不让说,什么都不让说,什么都不告诉自己,无论是好是坏,是有人要他死,还是他真要死了,从来都不让自己知道,就好像顾相檀也不想让赵鸢知道一样,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这种心情了,何尝怪得了旁人。

    衍方却依旧紧垂着头:“属下有罪。”

    顾相檀见此,叹了口气,竟也在衍方面前蹲坐了下来:“渊清让你来伴着我,我便信你,也谢你,除了你,我竟无一个可放心把事交付给他的人,衍方,你可知道?”

    衍方抬起头,眸光一闪,沉声道:“属下明白,灵佛有事,即可吩咐,衍方万死不辞。”

    顾相檀顿了下,难得语声有些不稳,却又含着一丝不易察觉地狠戾:“这大邺宫中,许多人都该死,也可以死,哪怕是我顾相檀……但是,只有渊清,他、决、不、能、死!”

    衍方被他的目光震住,片刻,点了点头。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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