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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遂心如意 作者:杜冒菜

    第12节

    苏如异不听,抽噎着不断控诉:“他骗我……他是王爷居然也骗人……他是个骗子王爷……我再也不要相信他了……”

    “先生……”

    “我讨厌他……”苏如异可怜巴巴地望着棉萝,探出一只手来勾扯帘帐,想将自己遮起来,鼻音浓浓道,“棉萝姐姐我要穿衣服……”

    “好……”棉萝把干净里衣递给他,垂下床帐,担忧地等在外头。待他穿好里衣下床来,才又靠近,亲手为他整理外衫与鞋袜。

    苏如异一直没止住眼泪,哭得万分难过,满是被抛下的失望和气恼。

    “先生,先吃些东西好不好?”棉萝瞧得于心不忍,替他束好头发后,劝哄着问道。

    “我不要吃……”苏如异摇头,耸着气继续打包行囊,把衣裳一件件装起来,“我要去找他……”

    话落背着两包行李便往外跑。

    棉萝惊讶,眼睁睁看着他跑出去,手足无措地愣了片刻才急切地追出房门。

    “先生,奴婢陪您去萧府吧……王爷走了许久了,如何去找,您这样王爷怎能放心得下……”

    “我不管……”苏如异不甘心地反驳,抹着眼泪头也不肯回地说道,“我不要那样久都见不着他……”

    “先生……”

    苏如异不顾,明明身上还又酸又疼,却一个劲儿往马棚跑,更是不考虑自己是不是真会骑马了,只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追上那个人。

    心中没什么理由,仅仅是告诉自己,打仗那样危险的事情,他一定不能和平非卿分开。

    好早以前他只有奶奶,后来只有师兄。再后来,师兄离开了,且离开的时候他都不曾这样伤心过,哪怕从此孤孤单单,也没有想到要去寻他。

    但平非卿不一样。

    自从遇到了平非卿,苏如异莫名便拥有了好多好多东西,数也数不尽得多,让他每天都高兴得不得了。他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可他不傻,至少认得清是谁在对自己好,认得清自己一下也不想离开那个人。

    如果平非卿不在京中,那么就算他给的所有好东西都还在眼前,自己也什么都不想要了……

    突然想起那时平非卿说的话,“你若不在我身边,我就再也不会感到愉快”。

    苏如异当时只觉得开心,觉得自己是重要的,却不知道他为何希望自己重要,甚至直到现在也难以明晰这理由。然而尽管如此,他却发现了同样的一点,那便是若要感到愉快,就必须要跟在那人身旁。

    今日平非卿出征,他是没有办法独自在京中好好等待的,否则平非卿回来之前,他一天也不会感到快活。

    因而他必须要追去。

    “棉萝姐姐,我是一定要去的……”苏如异赶至马棚,总算回头看一看她,红着眼认真说着话,尔后不再拖延,匆匆行上前去牵出自己的马儿,伸手抚摸道,“跑得飞快……你是我的马儿……但你也是王爷的马儿……你一定可以带我追上他对不对……”

    马儿乌黑的眼睛望着他,仿佛肯定一般,给了他无尽的信心。

    转头看看四周,饲马的马夫此时不在这附近,苏如异便自己取来马具,试着将其安置。

    棉萝急了,瞧他是铁了心要走,一时也没办法,赶紧回去告知卉菱此事。

    这姑娘方转身跑走,苏如异身侧便忽然出现三个人影,惊得他手抖,鞍具哗啦啦从马背滑落到地上。

    扭头去看,是从未见过的三人,皆身着暗色的衣衫,单膝跪在他身前,其中一人沉沉开口道:“先生三思。”

    苏如异不认识他们,却看出他们十分厉害,不知会不会用尽办法阻拦自己,不禁有些害怕问道:“你们是谁……”

    这三人自然便是平非卿一直放在他身边的影卫,原本从未打算出现在苏如异眼前,若不是他今日闹这么一出,恐怕会一直匿在暗处。如今现身了,便也不再有所隐瞒,回道:“属下三人奉王爷之命保护先生。”

    “保护我?”苏如异意外至极,双眼不由得闪过光华,瞬间消除心底里的戒备,急忙追问道,“所以你们会帮我对吗?”

    回话那人似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应对。

    “你们帮我……”苏如异见他不说话,又着急起来,上前拉他们起身,眼神里含着无数祈求,瘪一瘪嘴眼泪再度滚下来,哽咽道,“我忘记怎样装马鞍……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跑得很快……你们帮我好不好……”

    “先生,王爷之意是要您留在京中,恕属下不能带您离开。”

    “我不要留下来……”苏如异失望不已,眸光复而变得黯淡,回过身去把马鞍捡起来,继续凭着一己之力努力尝试着,“你们不帮我,我自己去……”

    三人无言。

    片刻之后,另有一人忽然开口道:“属下护送先生,不出两个时辰,定能追上王爷的兵马。”

    “无峥!”先前那人蹙眉斥责一声。

    被唤作无峥之人面色沉静,并不似一时冲动之言,行上前去为马匹置妥马具,又道:“先生恐还不会驭马,属下与先生同骑,护您前去。”

    苏如异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无比感激地对他点头:“谢谢你!”

    这人带着苏如异上马,临行前对另二人说道:“疏隐,魍魉,我明白此举有违王爷的命令,但先生去意坚决,你们应该是看在眼里;再者,十年前王爷上阵杀敌时,我们便随其身侧,十年之后,六名影卫尽在京中,如何安心?”

    无峥话落扬鞭,带着苏如异离去。

    身后两人听得沉默,片刻后,一直不曾开过口的疏隐从马棚中牵出两匹马来,魍魉轻轻颔首道:“向卉菱姑娘知会一声,随后追上他二人吧。”

    马蹄扬尘。

    无峥曾随平非卿上过沙场,因而对行军速度与方向都有所把控,一路快马加鞭,尚不过这一日申时,便追上了军队。

    队尾的巡逻兵遥遥望见远处来人,急忙穿过长队,上至中游处向平非卿禀报。

    这人听闻有三匹疾马向着军队而来,心中很是警惕,并不曾猜到其他,于是调转马头亲自前去观察。直到行至队尾,将为首的那匹枣红色马儿入目,才极为诧异地敛眸,胸膛沉沉地狂跳不息。

    “如异……”

    少年的轮廓越渐清晰,马蹄扬着尘土行近。

    苏如异看到了他,按捺不住心头雀跃,远远便笑起来,身后无峥勒马止步,扶他下马。

    平非卿忙也自马背上下来,见他一刻不停地跑到面前,埋头扑进怀里时瞬间敛去笑容,瘪嘴掉下眼泪,委屈道:“我讨厌你骗我……”

    三名影卫上前几步,单膝跪下。

    平非卿抚着怀中人的后脑,沉默看他们一眼,罢了微叹一息,不再追究。

    他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这三人功过如何自然心中清明,因而吩咐道:“跟在队中。”

    “是。”

    平非卿抱苏如异上马,行回队里,虽微微有些生气,但事已至此,苏如异又如此倔强,实在没办法再赶他回去,只好带在身边随行。

    前方元靖听着追影的蹄声回过头来,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来不及追问便看见这人马上多了一名熟悉少年,眸里不觉透出层层惊讶,带着问询之意看向他。

    平非卿无奈道:“胆子纵大了,不听话。”

    元靖了然轻笑。

    苏如异知道这人在说自己,垂着脑袋不发一言,手却紧紧地抱住他腰身,丝毫不愿松懈,暗自庆幸着追上了兵马队伍。

    这人渐渐气消,一手攥缰,另一只手臂怜惜地将他揽抱在胸前,低头心疼问道:“追了多久?”

    苏如异稍稍抬头,拿一双透亮的眼眸把他望着,小声回答道:“两个时辰……”

    平非卿更心疼了,手掌悄悄揉在他腰侧,低声又问:“疼不疼?”

    苏如异瞬间可怜得不行,泪汪汪地点点头。

    这人禁不住十分后悔,想想也是自己的过错,这馒头看起来软软的,没想到骨子里头这样硬,偏偏这次谁都没顺着谁,对碰起来,受罪的还是苏如异。

    然而平非卿也不算好过,如果说苏如异是身体受罪,那他就是心里受罪,真是领教了何谓自作孽,不可活……

    如此一想,更是一丁点气都没了。

    平非卿喟叹不已。

    少顷,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传入耳中。

    苏如异脸颊微红,假装看风景。

    平非卿好笑地捧过他的下颔,质问道:“是不是起来之后什么东西也没吃过?”

    “嗯……”苏如异点点头,不敢抬眼看,从追上这人之后,所有的脾气和胆子便已经用光了,对于做错的事情,总怀有会被批评的觉悟。

    然而这人却并没有说他半句,无奈摇头后,从随行的布囊里拿出一块晒干的肉脯递给他。

    苏如异惊喜,霎时笑眯眯地接到手里吃起来,虽干干硬硬的,口感不算好,但这肉脯上凝过一层蜜汁,味道还挺不错。

    平非卿又取过水囊解开,把囊嘴凑到他唇边小心喂上几口,说道:“不肯留在京城,非要跟来,可就没有好东西吃了。”

    “没关系,”苏如异摇头,开心道,“我可以只吃馍馍的,没想到还有肉脯。”

    平非卿失笑,虽是有肉脯,但这基本也就是最好的东西了。

    想想边关营中军粮尚足,粮食补给十足方便,因而此次行军,为了轻装简行,只备了六日粮,更是以饱腹充饥为主,谈不上什么美味。

    膳食尚且如此,更勿论行军与夜宿。

    边关兵马四万,而今晨自京中点将出征,共发兵三万。其中一万水兵已在林震的统领下沿河随船进发,余下的两万人马,则由平非卿带领着顺陆路前行,路途近六百里。除去五千急行的轻骑兵,现在苏如异跟着的这支队伍,即便是行得再快,也会在野外露宿够五个夜晚。

    这么六日五夜得休息不好,难以吃上一顿热饭,更没有沐浴温水,没有柔软床铺,这对于素来被娇惯着的苏如异而言,着实是个考验。

    平非卿幽幽叹息,人多眼杂,忍下想要亲吻他的冲动,只将他往怀里抱紧一些,好令他少废些力气,尽量把大半个身子都靠在自己胸前。

    苏如异舒服多了,那会带着他骑马之人是名为无峥的影卫,不甚熟悉,因而整整两个时辰都有些僵硬而拘束,让他原本就酸软的四肢更加难受。此刻得以偎在这人身上,总算能放松下来。

    “傻瓜,这一路上辛苦,可不要反悔哭鼻子。”

    “我不会,”苏如异凝眉,格外认真地说道,“我很能吃苦的。”

    这人低笑,着实看不出来,沉吟片刻又说道:“还有一件事要答应我。”

    “嗯,我答应你!”

    “……”平非卿终究没克制住,低头在他额上浮光掠影般地一吻,道,“我还没说是什么。”

    苏如异表现得无比诚心,更将话语说得郑重其事:“只要你让我随行,什么事我都答应的,我会听话,也不会惹麻烦。”

    “嗯,”这人弯唇颔首,“你要听话,绝不能做危险的事情,到了边关,好好呆在营中,不许往外跑。”

    “好。”苏如异点点头,听罢条件后彻底安心了,知道这人绝不会再赶他回京城,于是继续开心地啃着手里的肉脯。

    平非卿垂眸看着他的神态动作,心头绵软。

    毫无预兆的,便有一念头于脑海中一闪而过。

    ——也许苏如异自己都还未意识到,但他这一番冲动作为所表现出的情愫,怎可能只是依赖而已?

    晴空之下,万物明净,少年时而抬眼瞧他,眸底色泽动人。

    这人忽然觉得,兴许他一直期盼着的那一日,已不再遥远。

    第三十三章 抵达边关

    夜间露宿,军队择一片平坦开阔之地席地而眠,士兵皆和衣而卧,头枕着箭筒入睡,刀戟不离身。

    苏如异头一次见识了何为枕戈待旦,心酸地望着疲惫的众人。

    其实补给品丰富,部队中是携带有足量帐篷的,然而只寥寥扎起数顶;此刻行军队伍尚在境内,也几乎无任何遇袭的危险,夜里休息,完全可以更为放松一些才是。

    苏如异不解,想不明白将士们为何要这般辛苦。

    身后有人自帐篷中行出,把他搂到臂间,顺着他的视线看一看,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苏如异摇摇头,没在外头说话。

    平非卿见此也不再问,带他进到帐篷里去。

    虽不至于睡在草地上,但锦被是定然没有的,所幸这两日正是民俗话中的“秋老虎”,夜里气候不算凉,白日行路甚至还微微有些炎热。平非卿如此想着,稍稍能安心点,但他也没有忘记,身边这个可是连盛夏时都能捂着被子睡觉的少年,因而也不敢过于松懈,躺下之后将他整个儿抱进怀里。

    这人卸了软铠,里面薄薄一层锦衣很是柔和,苏如异往他颈上蹭一蹭,此时才小声开口道:“平非卿,这地方没有危险,战士们为什么不能睡得更舒服一点呢?”比如像他这样,至少睡在篷子里。

    平非卿暗自扬眉,没想到原来他是在考虑这种问题,回道:“不论行在安全还是危险之地,军队永远都是军队,战士应有的戒备一刻也不当松懈,若平时不养成这样的习惯,待到危急时刻便不能及时反应了。”话里没告诉他的是,若不是他跟在身边,自己也不会轻易卸下软铠。

    苏如异听得似懂非懂,只认识到行军打仗之人的确颇有毅力,出征的日子也比他所以为的更为艰苦,不觉更加佩服,暗自想着,这一行不管多累都要努力忍耐,绝对不能给这人增加烦扰。

    “别多想,你身上本就还疼着,赶紧睡觉,余下几日可不好熬过去。”

    “嗯。”

    平非卿吻他一下,苏如异也抬头往他脸上吧唧一口,亲得他眉目笑意深邃,这才红着脸闭眼睡觉。

    实在是累得不行,不出片刻便沉沉入眠。

    翌日行军,苏如异甚至不知道众人是何时起身的,直到被抱上马,听着诸将士振奋士气的呐喊声,才被吵醒。然而不过片刻就又重新闭上眼睛,靠在平非卿胸前继续睡,等到日晒三杆终于彻底醒来。

    苏如异揉揉眼,行军路上没什么条件梳洗,此时也没那么矫情,顶着一头蹭乱的头发下意识便想找吃的。

    平非卿看在眼里,水囊、馍馍与肉脯一样一样递给他,唇边浅浅地含着笑。

    苏如异啃着肉脯抬头问:“太阳挺大的,什么时候了?”

    “快至午时了。”

    竟然睡了大半天,真是够懒的,苏如异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路前方。

    这不过是第二日,诸事尚且都还好。

    然而如此辛苦地又行了两三日后,苏如异便好不起来了,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脏兮兮臭烘烘的……

    不敢在平非卿眼皮下愁眉苦脸,便只能在心里暗自苦恼,偏偏这人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每日依旧把他紧紧抱在身前。

    苏如异终于忍不了了,抬眼为难道:“平非卿,我臭臭的……你可以不用抱我那样紧,我能自己坐稳……”

    这人嗤笑出声,怀里少年这两日越来越别扭,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没想到是因为这缘由,不禁愉快哄道:“整个军队都是臭臭的,你算是最干净的一个。”

    苏如异恍然大悟,听了此话总算意识到脏的不只是他一个人,不由松了口气,重新乖乖地贴进这人怀里。

    “王爷。”身后有蹄声靠近。

    平非卿不需转头,也不需辨别声音,单听这两个字就知道来人是元靖。

    与他情义厚重的元靖是个从不肯逾矩之人,不论如何亲近,自幼时以来始终都坚持称呼他为“王爷”。平非卿后来提过几次,愿与他以字相称,但元靖依旧没有松口,仅仅是言谈举止随意了不少,甚至也不会用上“将军”或“元帅”这般的称呼,无论何时,总是“王爷”二字。

    平非卿便也罢了,随他意愿就好。

    他回过头去应一声,元靖望一望天色,开口道:“看这气候,恐怕这两日内会落一场大雨,是否要加快行军速度?”

    “你认为呢?”这人略作思虑,还是将决定权交予他。

    元靖颔首道:“我觉得应当试着行快一些,兴许能在落雨之前赶至营地,安顿兵马。即便没能躲过这场雨,行快一些也是有益处的,毕竟雨后道路泥泞湿滑,那样的路程走得太久,会令将士们更加疲惫。”

    “那就依你所言,”平非卿颔首,唤来巡逻兵吩咐道,“传令至队前领兵军官,行军加速,趁天色晴朗,尽早赶至营地。”

    “是,元帅!”巡逻兵抱拳一礼,催马向前。

    振奋呼声自队伍最上游处层层传递至队尾,所有兵马加快了行速。

    空气越显闷热,天际处有厚重乌云逐渐飘来,看来大雨的确是近了。军队毫不懈怠,在第六日下午时分顺利抵营,而直至此时,天气都还算晴朗,有幸留足了安顿兵马的时间。

    林震带领的船只与一万精兵早在两日前抵达,营地将领此刻终于等齐京中部队,领着几位将士跑马迎来。

    “大元帅!元军师!”几人立地抱拳。

    营地入目,平非卿早与元靖行到队伍最前方,此时便也下马,上前扶了扶被任命为副元帅的边关主将,道:“魏副帅久等了。”

    魏宣义长年驻守边关,年近不惑,留着满腮胡须,性情更是格外得豪放不羁,粗犷笑道:“元帅行军迅速,如何算是久等。”罢了探手指向半里开外营帐又道:“元帅与军师一路辛苦,军中无佳肴,但却能捕到不少野味,且有烈酒几坛,足以洗去一身疲累!”

    “好,”平非卿为他高昂的情绪所感染,沉沉笑应,“将兵马安顿下来,本将与诸位稍作歇息,好好商讨这一战。”

    军队安营扎寨,战马终也得到休息,万事妥当。

    苏如异跟在这人身后,也没与人介绍,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

    直到入了营中,看着烤得香喷喷的野鸭野兔,体内才瞬间生出一股力量。迫不及待抬头望一眼坐在身边之人,得他颔首示意,立即开开心心地撕下一只烤鸭腿来吃,这么几日下来,早已不顾手脏,吃得很是满足。

    军中将士举止无所拘束,并无人觉得他失礼,众人一齐干了一碗烈酒后,魏宣义才看着他开口问道:“元帅,不知身边这位是?”

    “此次随军前来的医师,”这人泰然回道,想苏如异来都来了,带着那么一包裹的瓶瓶罐罐,让他做一回军医也不是不好,“副帅可别看他年纪小,医术很是了得。”

    苏如异听到这人表扬他,嚼着鸭肉开心地笑一笑。

    平非卿又补充:“就是傻了点。”

    苏如异不高兴地蹙眉。

    这人眸里愉快地看着他。

    魏宣义与在场各位虽是军中莽夫,但为将之人必定也有心思细腻之处,这一番观察下来,自然都能察觉出两人间的不寻常,纷纷拿眼神去看座中的林震,传达心中的猜测。林震早在京外校场便见过苏如异,心中当然明白,此时便稳坐着饮酒,眉宇间留着肯定的回答。

    众人心领神会。

    罢了都不再继续这话题,放开性子饮酒吃肉,期间不忘谈着正事。

    魏宣义陈述一番,讲道,敌方约莫是在两日前挪的营,这两日尚在休整,太泽湖的另一边,只少数船只日夜巡逻。平非卿仔细听过这话,问:“巡湖的船只如何?”

    负责船军的林震搁下酒碗抱拳回道:“回元帅,与先前探子所报别无二致,中型船身,结构简单但瞧来十分结实。除此之外,还见着过几次小舟,敌方为求轻便,舟体玲珑而轻薄,仅能载三人,若论优点,则是便于隐匿行踪。”

    “隐匿?”平非卿嚼着这两字沉吟,摩挲着手中酒碗粗糙的碗沿,若有所思地望一望邻桌的元靖。

    那人回一个眼神,心中与他所想一样,皆是湖上芦苇丛。

    芦苇这个东西,的确是利弊难言,可以隐匿敌人,但同样也可以隐匿自己。敌军的战船规模已尽在眼里,己方的小舟却一直是秘密计划中的一枝,就这一点而言,芦苇的存在,便是利大于弊了。

    在京中时,元靖便与他草拟过战术,但终究是纸上谈兵,如今到了湖域实地,还应再细致探查地形。

    “无殊,今日天暗之后,再好好商讨一番。”

    “好。”元靖知他所想,颔首答应。

    “六里之外的沼泽域又如何,蛮子这回可有在那边落心思?”这人侧首又问。

    魏宣义道:“单从表象看来,蛮子此次并无意攻入沼泽地域,但也并没有减轻那一片的防备,同样驻扎了防守军马。”

    “好,”平非卿浅笑抬眼,只稍作了解,继而成竹在胸道,“他们不敢,本将自会令他们有心进兵。”

    其实对于沼泽域的分战场,魏宣义不如对湖域的主战场那般放心,虽然骑兵这一方面,平崴将士并不势弱,且上一次战争平崴军巧用阵形,出奇制胜,但经那一战之后,敌军有了经验,对平崴骑兵也有了了解,这次哪里还好糊弄?既然对方在沼泽域无心相战,倒不如他们也只守不攻,集中兵力进行水战。

    魏宣义的犹疑不定被这人看在眼里,也不介怀,出口道:“敌方境内多湖泊,水战本就是他们的优势,然而十年前蛮子却过分自负,以为危险的沼泽之地会令我方畏于施展,因而竟以此途径犯境而来。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们理应在沼泽之战上收获不少经验,此次若从两方战场同时出手,才可显出他们的底气;但恰巧相反,对方在沼泽域只重防守,便可见他们对待沼泽之战,尚未重拾自信。”

    平非卿语气万分笃定,魏宣义与在座之人皆被点得通透不少,正如醍醐灌顶一般,神色为之肃然,又听这人结语道:“所以,主战之上,我军必须遇强则强,并巧施谋略,不留给对方可趁之机;而分战亦不容忽略,应当牢牢攥住敌军的弱点,不留余地。两处皆不懈怠,才能给他们致命一击。”

    他这一席话说得十足明白,不单单是在解释如此布战的理由,同时还为消去魏宣义心中的徘徊。魏宣义自然也理解他的用意,当下抱拳敬道:“还是元帅思虑缜密。”

    平非卿执碗敬他。

    众人纷纷举酒互敬,气氛未有片刻不热络。

    而在他们的你来我往之间,苏如异已经一边听着听也听不懂的对话,一边一个人啃掉了整只香酥酥的烤鸭。

    除此之外,还吃掉了一只兔腿、两只乳鸽翅膀和好几颗酸溜溜不知名的野果。

    苏如异久违得被撑到了,不太好意思地、极其小声地打了个饱嗝。

    平非卿听到耳中,顿时乐得不行,弯着眸子望向他那张脏兮兮且油乎乎的脸,靠近耳旁压低声音问道:“饱了?”

    苏如异红着耳朵点头,抱着水囊咕噜噜喝了几大口水,才悄悄回道:“我臭臭的,想去河里洗澡。”那会进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远处大片的湖,营帐附近还有好些清浅的分流,当时就很心动,只是不能立即去洗,等到这会儿填饱了肚子,便开始考虑这心思了。

    平非卿犹豫一下,并不那么放心,因而与他商量道:“不如我让人搬几桶水到帐里,你擦擦身?”

    “不要,”苏如异想着都觉得难受,觉得自己脏成这样,得多少桶水才能擦干净啊,于是反驳道,“我想去河里洗,舒服一点,就在营地旁边的浅河,我不跑远。”

    其实那里也没有不安全,军中的将士难以忍耐时,也都是去那河中洗浴干净的。平非卿只是不想放他一个人去,这地方不比京中,营帐之外的地方,他一刻也不希望这少年脱离自己的视线。

    想了想又说:“再忍耐一会儿,我陪你去。”

    “好吧。”苏如异妥协了,想到这人应该也想洗洗,既然如此,的确还是一起去得好,对着他点点头。

    罢了目光在这帐篷里扫一圈,觉得这些人老喝酒说话,吃饭一点也不如他专心,也不知何时才吃得完,苏如异蹙了蹙眉,心中很没办法,只好勉强再吃一些,一边等着平非卿空下来。

    这一等等了许久,众人各自散去时已至黄昏,天气凉爽下来,乌云在天际游动,秋风阵阵地刮拂。

    元帅主帐早已搭好,平非卿带苏如异回帐中拿了干净衣物,这便带着他去河边沐浴,只怕再晚一些会更冷,甚至落雨。

    苏如异没顾虑那么多,急急忙忙地下到水中,冰凉柔软的河水裹住肌肤,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

    光是这样还不够满足,苏如异憋了口气,整个人都埋进水里。

    哪知刚沉下去便被身边人提溜起来,听他无奈道:“别玩,快点洗完了回去。”

    苏如异点头,认认真真地搓洗起来,把自己从头到尾的尘土都涤去,原本黑乎乎的脸颊很快就又变回软软的白面馒头。

    只可惜这馒头没之前那么肉嘟嘟的了,平非卿想起他在京中闹脾气时饿了那几天,随即又辛辛苦苦地行军赶路,一路上也没好东西给他吃,心疼地往那脸上亲一下,道:“等这战事结束,回到京里,想吃什么都带你去。”

    苏如异喜笑颜开,扒着他的肩背让他抱上岸,刚来的第一天便正式期待起了回京的日子。

    两人穿好衣裳回到营帐中去,铺好的铺席上虽没有漂亮锦被,但却准备了软绵绵的绒毯,苏如异兴奋地把自己裹进去,已经好几日没有在像样的环境下睡过了,抱着毯子蹭啊蹭。

    平非卿寻一块干净的棉帕替他将湿漉漉的头发擦拭一番,嘴里叮嘱着:“别现在就躺下了,万一不小心睡着了,头发未干会受凉。”

    “不会的……”苏如异舍不得起来,长这么大从没这样疲惫过,此时终于得以好好休息,哪里还肯再动一下。

    外头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来,天色愈发暗了。

    平非卿劝不动他,只好尽量将那头发拭干些,手掌催动内力,不让潮气再那样重。

    帐外有士兵来报,说是元靖戴着斗笠蓑衣,迎雨在外等待。

    平非卿收手,不愿令元靖久候,起身准备行出去,临行之前揉一揉裹着毯子已昏昏欲睡之人道:“头发还有点儿润,干透了再睡,知道吗?”

    苏如异几日来的劳累倦乏在这一刻统统席卷而至,撑着眼皮“嗯”一声,仰着脸讨他亲。

    平非卿轻笑着在他鼻尖啄吻,随后起身离开。

    待到这人真走之后,苏如异便再忍不住,眼睑阖拢沉沉睡过去,享受着一场好眠。

    第三十四章 喜欢为何物

    平非卿从元靖手中接过防雨的斗笠,又同他一般也将蓑衣披在身外,冒雨向营外走去。两人默契十足,并不交流一二,无须谈论是要去往何处也能将方向行得一致。

    未带领士兵同行,出营后约莫行了一里地便到了湖畔。

    平崴的防守军船整整齐齐地泊在近岸处,稍远一点的地方,则停列着自京中顺水路而来的二十艘战船,已是戾气全盛的模样,时刻可迎战敌岸船只。

    此役的船军总管便是林震,不同于其他将士,林震只在商讨要事时前往营中,平日里的吃住行都在船上,战船之中竖着最大军旗的那一艘,便是他所在之处。

    平非卿往那被雨水与秋风席卷着的旗帜上望一眼,向元靖问道:“可需上船去观察?视野会更为开阔些。”

    “暂且不必,”元靖摇头作答,“本已天暗,加之落雨,即便上船去看所视之物也都迷蒙不清,还是待明日天晴吧。你我此时出来是为了观察芦苇状况,芦苇临水而居,这岸边所生长的与那‘颈口’之处的别无二致。”

    平非卿颔首,与他往岸边再行近数步。

    即便天色暗沉,也掩不住秋时芦苇的金黄色泽,柔软却不失韧性的苇杆被雨水润湿,随着凉风轻轻飘摇。

    元靖伸手抚了一把,手心湿漉漉尽是雨水,转首道:“王爷看见了,太泽湖域的芦苇大部分都生长在岸边,湖中部分皆在极浅处,那样浅的水域,勉强可泊舟,却难以行舟。”

    “也就是说……”平非卿若有所思,推断道,“舟船隐匿在芦苇中时,一旦遇到任何突变状况,都处于被动之位。”

    “正是,这与我们在京时的设想稍有些出入,但不影响计划,甚至更为有利。”

    “如何说?”

    元靖道:“颈口处的芦苇丛,我方没必要再占据,倒不如就由敌军先一步利用。蛮子不知我们也备下了小型舟船,再者,他们如我们先前一样,也怀着‘先得颈口者先得优势’的念头,定然会想办法将自己的小舟与战士埋伏在里面,适当时机我们便松懈防范,‘成人之美’吧。”

    平非卿理解了他的用意,道:“诱敌入深,然后一网打尽?”

    “对,”元靖眼中透着愉快的光彩,“先前提及过的——火攻。”

    这人浅浅笑着颔首:“火攻自是妙计,唯独有一点应当顾虑。”

    “气候。”元靖自然明白,接了他的话补充道,“王爷放心,定然会早观星象,确保万事无虞。”

    “好,”平非卿落下决定,“既然看罢实地,你依旧认为火攻乃最好的计谋,那便将其采用,但除此之外,依旧还要有后备策略,以防万一。”

    “明白。”

    元靖颔首,知道这人行事谨慎,针对任何情况,都定要在腹中备下应对手段,否则绝不会安心。

    火攻为主,但前提是敌方会如他们所愿般埋伏进芦苇丛中,且天公作美,气候得宜;而倘若敌方不耍心思,单刀直入地闯过颈口攻来,那么他们便需要有第二种对付的方式。

    ——尽管后者的可能性极低,但也不得不列入考虑。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万事都准备得稳妥,便什么情况与变数都不足为惧了。

    雨落得愈大,湖面波纹荡漾,不得平息。

    蓑笠将要避不住里头的衣衫,这对于一身软铠的平非卿倒还无甚影响,但对于布衣覆体的元靖便要麻烦不少。平非卿可不愿军中的智囊还未开战就染了风寒,笑着玩笑几句,劝他隔日再商议细节,一同回到营中。

    然而虽为军师却也身怀武艺的元靖体质并不虚弱,微微湿了的衣裳没有让他有任何不适,反倒是另一人在这军营里头受了凉。

    苏如异一早醒来的时候头昏脑胀,周身虚软无力,难受得直想哭鼻子。

    探手摸一摸自己的胳膊肚子,又抚一抚额头,稍微放心点,似乎没有自己想得那样严重。身边那人早已不在帐中,幸亏他除了额头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烫,才未让那人给察觉出来。

    这要是放到京中,苏如异给自己开药之前,一定会想要平非卿先安慰安慰自己,但此时身在军队,又时刻面临着战事,他只希望自己的风寒不会被那个人给瞧出来。

    有些委屈,但也感到自己挺伟大的。

    苏如异爬下铺席,自己给自己穿好衣裳。

    一旁有一盆清水,还有不少馍馍和佐食的酱料,大概都是那人为他准备的。他洗了洗脸,实在难受得没什么胃口,便坐到馍馍跟前,安安静静地给自己把个脉。

    脉相浮紧,果然是染上风寒了。

    苏如异有点后悔,昨日在凉凉的河里洗了澡,回来后的确应该听话,等头发干透了再睡,更何况后来还下起了雨,天气更显湿冷。

    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苏如异撅着嘴,轻飘飘地挪到包裹旁去,翻出自己带来的药瓶,吃下两颗对症的药丸子。罢了扭头看着桌上的食物,虽有些吃不下,但犹豫之后,还是勉强咽下两个,以免太过反常,惹平非卿担心。

    他知道平非卿现在可忙了,休息的时间都不够,他也是会心疼的。

    苏如异无形中给自己鼓足了气,不再觉得身体那样难受,顺带着便也开始思考他脑中骤然腾起的那个念头——心疼。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心疼会怎样?心疼代不代表喜欢?喜欢到底是怎样的?算是他自己以为的这样吗?

    苏如异咬着馍馍懵了:他自己以为的是什么样啊……

    低头看看那罐子酱料,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真好吃,渐渐把胃口给吃出来点,开心。

    头脑发昏,想什么问题也想不明白,苏如异决定不想了,吃下两个馍馍后打算去外头吹吹风。

    行出营帐,就看到几步开外站着一个人,周身装束与诸位将士都不一样,并非铠甲,而是一袭暗沉轻便的衣衫。

    苏如异认出来了,是那天说要保护他的人,但并不是与他同骑的无峥,而是三人中的另外一个,想了又想,不太记得起名字。

    苏如异走上前去,偏着头看他,试着再次努力一下,可惜发烫的脑子依旧无所获,只好抱歉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对不起我一下想不起来了……”

    那人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眸光算得上柔和,回道:“疏隐。”

    三名影卫身在军队中时不再藏匿踪迹,直截了当地出现在人前。无峥与魍魉自今晨起不离平非卿左右,而疏隐便留在苏如异身边,依旧负责他的安危。

    “疏隐,”苏如异咧嘴冲他笑,“谢谢你们送我过来。”

    疏隐张了张唇未再说话,摇头回应。

    苏如异转头看了看四周,视野之内没有平非卿的身影,反正闲着无聊,便也在这个人旁边站着,和他随意聊聊,问道:“你们之前说,是王爷让你们保护我,嗯……什么时候?我都没发现。”

    “伏月时。”

    “这样久了啊?”苏如异挺意外的,愈发觉得他们厉害,跟在自己身边两月了都没让他察觉过。

    转而又心中一惊,忽然想到原来自己做什么都是有人看着的,难怪什么小心思都避不开平非卿的眼睛。

    平非卿这个人真是……坏得很。

    苏如异心里默默地抱怨一下,玩笑般的,并没有当真介怀,毕竟平非卿关心他,如此重视,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正想着的时候,那人便自营外行回,一边还与身旁的元靖说着话。

    “平非卿!”苏如异高高兴兴地跑过去。

    “刚起来?”平非卿弯唇望着他,待近了一些,忽然敛下笑容,微蹙眉道,“受凉了?”

    苏如异心里“咯噔”一下,顶着两团稍显病态的红晕,没想到还是被这人给看出来了。

    “没事,我没有不舒服。”

    “服药了吗?”这人依旧担忧问道。

    “嗯,吃了药丸子。”苏如异点点头,“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没有不舒服。”

    平非卿抚一抚他的脸颊,看他一到军中便莫名懂事,说不出的又疼又怜,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只好应道:“这地方没什么玩的,你便多睡一睡,休息好。”

    “嗯。”苏如异表面上应了,心里却不愿意睡觉,他没有忘记自己此来的目的,虽是为了跟在平非卿身边,但也是安了心要做军医的,他得让自己做个有用的人,而非一无是处,只知道吃军里的馍馍。

    这人总算又露出些笑容。

    他今日醒来之后,趁着雨后天晴,与元靖登上战船,完整地观察了一番颈口地形,又将作战计划仔细商议了许久。

    万事俱备,只待适当时机。

    此时元靖见他两人说话也不愿再打扰,在此与他分别,各自回营。

    平非卿便带着苏如异回到主帐,打算拟一封战报,将初来的形势简略告知皇上。

    这人在桌前坐下,看见一旁的馍馍剩了不少,眉头蹙得比方才更深,把这娃娃拉到身边来问道:“东西不好吃?”

    苏如异看看馍馍又回头冲他眨眨眼,笑道:“好吃啊,那个酱料是什么?特别好吃!”

    平非卿放心了点,猜到他大概是身体发热,没什么胃口,只要不是嫌弃军中伙食,余下的日子便都好熬过去,毕竟目前为止,谁也说不清楚他们究竟会在此征战多久。

    他回道:“有一些是肉酱,还有些是豆子做的素酱,这些都是易储易携的东西,征战时,一般就吃这些了。”

    “挺好吃的。”苏如异又点头肯定一遍。

    “喜欢就好,”平非卿把他圈进怀里,抱好之后开始着手整理笔墨,哄道,“闭眼睡会。”

    “刚醒,睡不着,”苏如异挪挪姿势,看着他提笔濡墨,“你要写什么?”

    “写战报,这边的事情,应当时时令皇兄心中有数。”

    “那我看你写。”

    苏如异不再吵他,心里却还有话想说。

    安静了没一会儿,实在是无聊得闲不住,悄悄拿眼睛去看他。这人视线还放在折子上,却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忍俊不禁地偏头亲他一下,问道:“想说什么?”

    苏如异抿着双唇扭捏起来,想要把那会的心思同这人剖白,但真到要开口的时候又不太好意思说了,好半晌才红着脸道:“虽然你是大元帅,但也要好好休息。”

    “嗯?”平非卿心里一动,彻底搁下手中笔杆,挑眉望向他。

    苏如异眼眸转了许久,见他一直兴味盎然地等着,终于下定决心,低声说道:“我也会……心……”

    “什么?”

    “关心你。”苏如异换了个词,还是觉得那两字太矫情了。

    平非卿沉默地看着他,眸底的笑意越发深刻,眼中情愫浓烈却又温和,恰如营外湖水,明镜般得包囊万物。

    “宝贝。”眼前人垂着头,平非卿看不清他的模样,指腹摩挲着红红耳根唤道。

    苏如异每次听这称呼的时候都禁不住心中一跳,此时更比之前都还要紧张,好似自己说了特别羞人的话一般,不敢抬眼看他,嘟囔着“嗯”一声,隐隐期待着这人接下来的言语。

    平非卿越发耐不住心中愉快,垂首将下颔垫在他肩上好好笑了一阵,随即竟正正经经地道:“听我说,之后的某一天,也许近在明日,也许却在月余之后,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相信你听到的和看到的,只要相信我,明白了吗?”

    “啊?”苏如异怔然,神情有些呆呆的,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的话题。

    “记住了吗?”这人又问。

    “记住了……”他茫然地颔首。

    “乖,记住就好,”话落,平非卿自他肩上抬起头来,倏然又问道,“你关心我?”

    话题又一下跳回来了。

    苏如异简直应接不暇,小小声回道:“嗯,关心。”

    平非卿显然不满足,也不知安的什么心,重复着又问:“真关心我?”

    “关心啊……”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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