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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陈家有女要娶妻 作者:柚子的麦克

    第14节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奴仆们将两位五花大绑的沈家小姐拖出沈家镇外,意图斩下她俩臂膀——这是沈立方的安排,原本该是如此,却从不曾想到沈奕凡之能早已超过了沈立方想象。

    离开城外,两位武卒于沈安可惊骇神情中立时解开了沈奕凡身上束缚,跪叩于地参拜他们眼中的沈家下任家主。

    沈奕凡面容平淡俯身扶起两位忠仆,一名仆从恭敬言道:“小姐,眼下老爷正在气头上,你且一路南行前去自家庄子里避避风头,待得老爷气消了……”

    “等他气消了,我也早已沦落为孤家寡人了吧。”沈奕凡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既然沈立方不想让我成为家主,为人子女又怎好驳了爹爹心愿,可这斩臂膀一事却着实难办。”

    两面忠仆神情尴尬,瞧得出来他们若空手回,沈立方追究下来必是生不如死的结局。

    一旁沈安可惊讶过后满面欣喜,眨巴星星双眼望着姐姐沈奕凡满面憧憬:“姐!你可真厉害,如此咱们便能瞒天过海,待得爹爹气消自会寻我们回去,至于一条臂膀届时必也不会过分追究!”

    沈奕凡笑容柔和,轻抚自家妹妹面庞却无替她松绑之意,面向这个在沈家唯自己是从的可爱妹妹神色显得愈发爱怜。

    “姐姐,你替我解开绳子,我们这就逃吧,不过是两个扈从,谁管他们的生死?”

    闻听沈安可言语,两位忠仆敢怒不敢言,低垂头颅默不作声。

    沈奕凡忽而抬头,问其中一位仆从道:“人有几条手臂?”

    仆从表情古怪,竖起两根手指呆傻作答,语气却还似不如何肯定:“两……两根?”

    沈奕凡点头微笑,另一位忠仆呆愣过后向沈奕凡深深一拜,抬起头来已是满面狰狞。

    天真如沈安可这时也察觉气氛古怪,却还将自家姐姐作为救命稻草小声问道:“姐姐,你可是要砍下这两人的臂膀代替咱俩?”

    沈奕凡宠溺的拍了拍沈安可脑袋:“傻姑娘,她俩皆是男子,手臂粗细长短与女儿家大不相同,岂不叫人一眼便瞧出了破绽。”

    两位忠仆互视一眼而后拔出腰间宝剑,缓步走向二小姐沈安可。

    沈奕凡背转身子好似不忍再看往后场景,长叹息道:“先杀了她吧,我妹妹从小怕疼。”

    沈安可泪水滚滚淌落,口不择言的又是呼喊爹爹沈立方、兄长沈从文相救,又是怒骂沈奕凡是丧尽天良的畜生——然而一刀斩落便是一刀斩落,丝毫没有商榷的余地。

    沈安可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死后双臂皆被忠仆斩下交差,尸体则被深埋。

    沈奕凡满面悲痛,眼底却尽是一如其父沈立方的凉薄无情,骑上忠仆准备的快马便即向南飞奔……

    越往北行气候便越是寒冷,一方面是由于秋后冬季将至大地起了寒气,另一面则因北方本就是酷寒苦地,故而这趟走镖,乾龙镖局的小镖头古无眉走得心不甘情不愿,凭啥临近过年其他标头都在局子里喝酒吃肉,自己却偏要护送一个病秧子去往北寒?若不是那冤大头病秧子掏得起诱人金银,古无眉当真想将这趟活镖弃于眼下这无人山岭喂狼。

    十来名镖局兄弟一如古无眉一般走得心不甘情不愿,故而路上少不得给那病秧子脸色看,可人家既然是雇主,抱怨归抱怨本分事依旧得照办不是,否则答应兄弟们的百两黄金犒赏的岂不成了泡影?

    一辆简陋马车于龙头山崎岖山道缓行,数名彪悍大老爷们则或驾马颠簸、或徒步而行,前前后后将马车好生看护,眼看天色渐暗,镖头古无眉驾马来到马车旁,弯曲食指轻轻叩击马车车壁咚咚声响。

    而后,一只苍白小手掀开灰色布帘,探出惨白得近乎死人一样的病态面容朝古无眉微微一笑,彬彬有礼道:“大镖头可是打算于山间扎营过夜?”

    古无眉毫不客气收下“大镖头”称呼,于熊健马背上挺直虎背显得格外彪悍,满脸凌乱胡茬好比野人,开口说话便于空气中传来一阵酒气:“正是。”

    天还未全然昏暗其实队伍还能再走一段,粗中有细的古无眉这般言语实为试探雇主心意,若雇主急向北行少不得要给兄弟们双倍银两求着镖局动作麻利些,若是不慌不忙又或是没啥江湖经验的雏鸟,那便带去路途中熟络的客栈狠狠敲上一笔,总而言之这份兄弟们的酒钱眼下这位冤大头是给定了。

    “病秧子”女子似乎丝毫不曾察觉丁点儿不轨意图,爽快点头赞同道:“那便在这里扎营吧,大镖头去我后方摆行礼的车子上将好酒取出来,分兄弟们都喝一口,北方天寒且聚在一起暖暖身子。”

    古无眉眉头轻佻,不曾想到眼前病秧子还挺会做人,抱了抱拳便立马照办,开启一箱摆酒木匣不觉双眼放光——大汉轻抚一个不起眼的巴掌大酒坛,无需戳破封口,酒中行家的古无眉又岂会不知这一小罐尽是酒中珍品?

    不动声色先将小酒揣入自己怀中,而后大大方方取出寻常酒坛吆喝着分享给自家兄弟。

    待得篝火之前兄弟们七七八八喝得伶仃大醉,古无眉方才敢取出小酒壶享用,谁知才喝一口背后便传来雇主“病秧子”的声响:“大镖头眼力劲非凡,一眼便知我这小壶酒盅才是真正上品。”

    险些将一口酒水喷出,本欲将喝酒之罪一并赖给自家兄弟来个“死无对证”的古无眉不得不作出酣醉模样,厚起面皮打着酒嗝回头朝橙衣女子笑道:“欸,这不是咱们东家嘛,可是心疼自家酒水偷偷出来瞧看?”

    才是初冬小寒天,分明已然裹紧貂皮大衣,却依然瑟瑟发抖的橙衣女子摇头微笑,冷风吹拂面庞不觉再度咳嗽起来,瞧得古无眉心中纠结,当真是害怕眼前女子便这般病死于自家马车之中。

    无需过多猜测,眼前已然病弱得一塌糊涂的橙衣女子,便是独自踏上北行路途的陈小咩。

    怕是沈立方至今都不曾想明白陈小咩明明服下禁锢内息气海之猛毒,为何却能施展拳脚?

    但如若联系起陈小咩初与李寒虫的交手便可知晓,早在龙马阁楼陈小咩便已在不断尝试催动浩然内力,竟是抱着必死之心使得猛毒攻心,那分明已是必死局面,却不知为何幸而存活下来,反而无意间到达了出尘境甲等伪境。

    其后于阁楼中四处找人对敌,一方面是想尝试自己武道境界及死记硬背下的武功招式,另一方面便是在试探沈家武卒的身手实力,为日后金蝉脱壳做基础准备。

    事态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硬着头皮与小葵儿一战后,陈小咩本就强弩之末的凡人躯体已然近乎于风中残叶的活死人,强行吞下左翁阴寒内息落下的病根三天两头都会发作一次,若不时时刻刻运功相抗怕是陈小咩体内血脉早已自行凝结成冰。

    此役得以存活,不得不承认依仗的依旧是白仙尘赐下的天道气运,若是小葵儿一出手便取下陈小咩头颅,怕是连痛不欲生的机会都将不复存在,眼下苦痛虽说难熬却也心甘情愿。

    而与小葵儿厮杀过后其实也并非没有半点儿好处,最起码眼下陈小咩武道境界一日千里,竟已是攀升至世人眼中恍若神明的宗师境界——虽说是不堪一击的“伪境”,但若对上宗师境以下敌手,只需不被欺近身来,便是一记离手飞剑斩下头颅的小事儿。

    除此之外踏入宗师境的好处,便在于能感悟天道规则,天地有其无形规律一如春夏秋冬四季变换,宗师境武夫之所以能被世人拜作神仙,有的甚至真能够呼风唤雨,皆是由于这份天人感应,此中奇妙裨益实难与外人道哉。

    离开沈家时,爱女心切的沈立方派人沿途相赠珠宝美玉无数,陈小咩却也毫不客气一股脑儿尽都收入囊中,并一路兑换作了实实在在的金银细软,又因躯体孱弱得再难北行,不得不买下一辆马车请当地镖局一路护送也好有个照应。

    见眼前雇主是真心大方,古无眉便不再继续做作,猛灌一口酒水便即依依不舍的将酒壶递还给陈小咩,厚面皮道:“真是好酒啊!”

    陈小咩摇头,示意古无眉随意饮酒即可,小镖头心中对“病秧子”的好感立马蹭蹭上涨,询问起了陈小咩何故要前往北寒苦地。

    陈小咩早已准备好了一番说辞,称“天下第一富贵”的沈家商人狗仗人势欺辱她家,不仅击垮了她家小本经营,更暗中派人害死了她的母亲,小咩孤苦伶仃无所依靠,只得前往北寒投靠未婚丈夫——一番说辞虽说与事实格格不入,但若细细品味却也尽是实情,陈小咩说得坦坦荡荡,直叫心怀江湖的古无眉愤愤不平,大骂起了沈家“狗娘养的沈立方”,而没心没肺的陈小咩却还在一旁连连附和爽朗大笑。

    夜深人静,陈小咩不知疲倦的于篝火旁翻看一本以古文写下的晦涩秘籍,取自龙马阁无人问津的角落的枯黄薄本,其中记录下的与其说是武艺招式,不如说是一则又一则古时高手之间的对役,其中有不死不休一波三折的逆袭,有由弱胜强的战时谋略,有出手便压倒性击溃敌手的霸道。

    陈小咩初看时犹如瞧一部文笔措辞皆不如何雅致的江湖,直至踏足天人一线的出尘境甲等方有所领悟,离开龙马阁时一本秘籍不取,偏偏悄然将这部书籍揣入怀中,此刻跃入宗师大境,更是对书中记录感悟颇深。

    放哨汉子在篝火间游走,瞧见深夜苦读的“病秧子”只是苦笑摇头,心中道这位少年白发的苦命女子身体已然孱弱至此怎却还要熬夜读书?

    面容朴实的好心汉子犹豫片刻,来到“病秧子”跟前加了一块木材,使得一团火苗燃烧更旺,暖烘烘的甚是舒服。

    陈小咩抬头报以感激微笑,汉子挠了挠头竟颇觉害羞,便是这时只听有放哨人大声呼喝:“有山贼!有山贼!”

    于江湖摸爬滚打,早已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汉子们立即跃起,手持兵刃警惕起了四周,同时俯低身子依仗马匹马车呈抵挡□□的姿态,只听山头有人呼喊:“下头的朋友可知道山里的规矩?上山交钱保平安,否则便将行李留下逃命去吧!”

    古无眉一脸纳闷,思虑过后高声呼喊道:“不知山上是哪位大王,我们乾龙镖局份子钱年年不少,想必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漆黑山间忽而传来女子大笑,一个婉转如百灵般的嗓音开口言语,声音回荡山谷余音不绝:“你忒也孤陋寡闻了,龙头山还有哪位大王?如今却也只有黑面虎一家独大而已!你们何时向俺们孝敬过酒肉?”

    古无眉心知不妙却也不如何惊慌,山头易主着实太也寻常,“风水轮流转”一词用在山贼们的争斗却是再频繁不过的事儿,经验老道的小镖头清了清嗓子,朗声拜道:“向来定是我局子里的送礼人污了一份钱财,镖头古无眉在此给各位英雄好汉赔不是了,此番既然来了却也不能太过吝啬,兄弟们有白银五十两便当是交份酒钱与各位豪杰认个熟面孔、交个好朋友!”

    山头上贼人一番窃窃私语,商定完后便即一口答应,毕竟对方镖局出生必有两把刷子,若真动起手来哪怕杀光了这群汉子,贼人们也得损兵折将,却是大大的划不来。

    有脚步声传来,迎着篝火光芒,只见三个身披兽皮的蛮人身手矫健于陡峭山林间如履平地,直奔至众众汉身前。

    三位蛮人两名魁梧彪悍脸容狰狞,中间之人却意外的相貌清秀身材苗条,只要不傻任谁都瞧得出来那位看似倜傥公子哥的俊少爷必是女子所扮,想来先前山头呼喊的女声便该出自她口,其身份在一众贼人中定然不俗。

    古无眉眼神示意一个弟兄掏出银两破财消灾,却哪料女子心性善变,收了银钱后不知抽了那根神经,竟还撒娇抱怨起来:“你们这群人真没劲,还不曾动手怎就退缩了?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兵不血刃如何回去向‘小姑娘’炫耀?”

    古无眉面色阴沉道:“姑娘想要如何?”

    女子咧嘴露出洁白皓齿,忽而拔出腰间宝剑满脸跃跃欲试:“你们谁敢与我比比剑法?生死由命可不准让着我!”

    众大汉遇到这等胡搅蛮缠心中也是气愤,一名年轻汉子血气上涌大步上前,要叫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瞧瞧乾龙镖局的手腕。

    男子持刀女子持剑,兵刃相接火花四溅,落在寻常人眼中可谓身法不俗的绝世高手,可在陈小咩看来则如同顽劣童子持树枝追打般滑稽可笑。

    那位为陈小咩添加柴火的憨厚汉子一丝不苟的护卫于陈小咩身前,令“病秧子”雇主百无聊赖中对之起了兴趣,询问汉子是何姓名。

    汉子挠了挠头,憨憨作答道:“俺叫王铁牛。”

    铁牛还想说什么,耳边却恍然听闻自家兄弟的欢呼雀跃,约莫是那山贼女子落了下风,山头忽而响起一个稚□□童的尖声叫唤:“莫要打架!莫要打架!”

    王铁牛满面疑惑,只见雇主“病秧子”眼眶霎时湿润,模糊泪眼望着一个怀抱白鼠白猫的白裘女童被一个活似弥勒的大和尚提着后领跃下山来。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白仙尘身在剑神阁的日子哪里是世人所想的囚徒生涯?简直便是被那唯自己是从的忠心“小丫头”侍奉得好似一国公主。

    那老大不小却如跟屁虫一般的碧衫女子当真太也没羞没躁,只需白仙尘身在何处,往身后回头一瞧,必能瞧见那被世人奉为神明的剑神君亦然正义凌然的走在身后,好似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哪怕白仙尘气急败坏令其不可跟随,只需细心观察便能自某个拐角发现某位跟踪狂魔笑容花痴,自墙边悄然探出半个脑袋,就连吃饭睡觉那碧衫女子也是没日没夜的护于身旁,想来若非誓死反抗,怕是洗浴之时君亦然也必不会放过。

    这可是上辈子欠了谁?——反因被人无限宠溺而苦恼不已的白仙尘单手扶额,闭目凝神神情颇为纠结烦恼。

    一旁剑神君亦然一惯的满面花痴,好几次想要伸出手指戳一戳白仙尘圆鼓鼓的脸颊却终究不敢造次。

    “我决定了!”白仙尘睁开妙目,那张并不算人间绝色却倾倒天下女子的好看面容显出坚毅模样:“我要去外面世界逛逛,一天到晚锁在你这剑神阁实在太也无趣。”

    君亦然俊俏面容霎时潸然欲泪,咬着嘴唇极是委屈的垂下头颅:“小主人可是嫌弃奴婢?”

    白仙尘一改寻常套路,未有丝毫心软反而很是冷静的点了点头道:“正是。”

    博取同情心的超高演技已然无效,君亦然抬起脑袋不见丝毫泪容,俊俏到“宗师境”的绝色面容一本正经道:“小主人可记得曾与奴婢约法三章?”

    “诶哟”一声,白仙尘一掌拍在君亦然前额,佯怒质问道:“到底我是‘主人’,还是你是‘主人’?”

    君亦然诚惶诚恐,急中生智忽而学着小犬轻吠,“汪”的一声惹得面前白衣女子哭笑不得。

    白仙尘展颜微笑,笑容却显得颇为狡诈:“与你的约定我自会遵守,但你我可曾名言‘白仙尘需得肉身魂魄皆完完整整枯坐于剑神阁’?”

    君亦然心中大叫苦也,白仙尘则捧腹大笑,蹬掉脚下绒靴跃上一张床铺睡姿随意而诱人,若非君亦然知晓自家“小主人”欲要引三魂离体游历世间,可不得想入非非以为是谁要勾引着谁。

    而今白仙尘离魂已然一百七十三日又九个半时辰,君亦然呆坐于自家主人身旁好似具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绝美人偶,美得没有半分生气。

    念起在许久许久以前,一位白衣胜雪的白发女子一剑斩杀恶鬼十三,救下一位碧衫女子时,那女子不哭不闹呆滞似是具活死人,似乎也是如此模样。

    白发神仙用拽起白净衣袖抹去女子脸上污渍,笑容和煦犹如驱逐阴郁的耀眼光芒,将手中一柄凤纹宝剑塞入女子怀中:“从此以后你便跟着在我身后吧,我会永远护着你。”

    “莫要打架!莫要打架!”

    刀光剑影中,一位将白猫白鼠顶在脑袋上的稚童赤红脸孔在旁呼喊,却无人将她放在眼里。

    活似弥勒的大和尚嘿嘿一笑,双手合十护在女孩身旁并不出手,而是将狡诈目光转向了马车上恍若失去魂魄的陈小咩。

    寒风吹拂白发飘舞女子身子一颤,北地的寒气总算令陈小咩回神,却依然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否则她怎么堂而皇之的便出现在自己眼前?这即是虚幻,想来便也可任由陈小咩为所欲为才对——于是乎,橙衣女子裹着裘袄踉跄走入刀剑相交的战场,于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下生生隔开厮杀兴起的两人,于白衣女子身前止步。

    杀红了眼的贼匪女子气急败坏,一剑刺向陈小咩心口,持刀大汉救援不急只得大声呼喝,却见宝剑还不曾碰到“病秧子”分毫,便在半途寸寸霜冻而又寸寸碎裂。

    众目睽睽如见鬼神显灵,当事人陈小咩却浑然不觉,痴痴望着白仙尘不知何故显得小人得志的神情,忽而伸手捏住了她的脸皮,于那白衣人儿“诶哟”叫唤中不敢置信道:“我莫不是在做梦?”

    白衣女子吃痛,隔开陈小咩出奇冰凉的手掌,抬起两个小拳头便垂落在陈小咩胸膛:“你捏自己面颊就是了,捏我作甚!?”

    望着眼前比之自己还矮了半个脑袋的白衣女子,陈小咩万般话语梗在喉头而无从言说,想问“你可也是返老还童?怎是如此可爱模样?”;想说出那早已在心头叙述千遍万遍的一缕情愫;想干脆张开手臂拥佳人入怀,如在其她女子身上练习的一般满嘴甜言蜜语赞得白衣人儿心花怒放——却呆呆傻傻终于只是说出一言:“白仙尘,你是不是胖了?”

    白仙尘脸容霎时涨红,恼羞成怒轻轻踹了陈小咩一脚,拽住大和尚破烂袈裟,头也不回愠怒喊道:“兄弟姐姐们,咱们走吧!何必与这群莽夫混账一般见识!”

    大和尚幸灾乐祸哈哈大笑,提起白仙尘后衣领几步踏上山头,手持断剑的贼寇女子剜了“病秧子”一眼,领着两名大汉取出铁钩攀山而去。

    劫后余生一众镖局好汉围聚过来,将眼前的“病秧子”视作被神明加护的天人满是崇拜,陈小咩却苦着病容双手抱头简直悔青了肠子。

    “我当真比猪还蠢!!”

    众人诧异目光中,陈小咩嘴角抽起笑容当真比哭还难看,抬起手掌“啪”的一声脆响,替白衣人儿甩了自己一记重重耳光,手脚并用开始朝山巅攀爬,夜幕深沉中,山下汉子们瞧不清那“病秧子”是以何种手段才能矫健如猿猴般攀附山岩,却是无人瞧见陈小咩五指成爪没入山石之中如探入一块柔软豆腐。

    众人莫名其妙议论纷纷,古无眉摸着后脑勺朝忽而疯魔的自家雇主大声呼喊:“我说陈家小姐!您不去北寒了么?”

    “我已经到了北寒!”陈小咩抑制不住心头兴奋下意识作出回答,待得攀上山头方才回头向山下众人呼喊:“我去见一位故人,各位大哥请先北行,我追得上来。”

    黑虎寨坐落于龙头山隐蔽深处,背靠直上天际的陡峭山岩、面朝一道天然裂谷,仗着地势天线建立了简陋的木栏“城防”,近来可谓是统领龙头山的一把手,寨主“黑面虎”杨泽更是号称能徒手撕熊的武道高人,却是无人知晓这位神秘男子的过往身世,只知那男子携其妹妹于三年前在龙头山落草为寇,赤手空拳在眼下局势越发混浊的乱世中扎扎实实打下了如今这番基业。

    天刚蒙蒙亮,黑虎寨木架哨塔上,熬了一夜的年轻小卒打着哈欠,取出腰间烈酒猛灌一口驱除睡意,揉了揉迷离睡眼,抬头却欣喜望见夜晚离山前去“狩猎”一伙商贩的“姑奶奶”携着一票兄弟凯旋而归。

    哨子呼喊守卒放下吊桥,机括声中三盏木架桥由铁索牵引缓缓垂落连接于裂谷两端。

    城中守卒本想欢呼雀跃一番,却见大队人马好似逃避瘟神般走得格外迅捷,脸容惶急哪里还有平日归来时的得意洋洋?——莫不是招来了不得了的仇敌?

    无需头领吩咐,机灵精明的守卒在同伙们越过吊桥的第一时间便立刻牵扯机关,欲将吊桥收回,却见一位身着橙衣的白发女子现身于远处山头,踮起脚尖朝山寨方向呼喊道:“白仙尘!你居然敢偷偷逃出剑神阁,我若是君亦然想必得伤透了心,你如何对得起那位待你一心一意的碧衫女子?!”

    众人目光立时聚焦于不久前被自家“姑奶奶”请回山寨的两位客人,一位腰宽体胖、笑容满面活似弥勒,自称“玄生和尚”,另一位体态娇小怀抱白鼠白猫、又爱着一身洁白衣衫,却是与那身在北寒的惑世妖狐同名同姓。

    见众人目光颇为不善,男装打扮的娇蛮女子板起面孔大声呵斥道:“看个屁!北寒那个白仙尘可是‘花红柳绿’的头魁,算来年纪怕是比我还大,怎会是这么一位小孩子,也不多动脑子想想!”

    一众汉子点头哈腰再也不敢正眼去瞧那位近来被自家“姑奶奶”捧在手心的大红人儿,要知道眼下被兄弟们唤作“姑奶奶”却只有及笄之年的杨晓晓可是寨主杨泽的亲妹子,虽说武艺人品都不咋样,却是寨主以下无人胆敢招惹的跋扈角色,哪怕诸位大本领的堂主香主都得退避三舍,又怎由得他们这群小卒稍有放肆?更何况这回“姑奶奶”难得讲了回道理,论起女子年龄还当真就是那么一会子事儿!

    名为杨晓晓的面露不耐神情,跺脚催促道:“都愣着干啥,□□手都在城墙上备着,我倒要看看那‘病秧子’有多大本事,居然敢追到我黑虎寨寻死!”

    吩咐仆人好生护住“可爱客人”远远观望,一夜不眠不休的杨晓晓已然精神十足,亲自持起弯弓寻思着要如何在那白衣人儿眼前露一手绝活。

    随着几声“轰隆”作响,吊桥已然尽数收回,数十弓箭手在城头上蓄势待发,却纳闷那神色憔悴如活死人的“病秧子”还当真就是“病秧子”,走起路来步伐踉跄不说,更是没走几步便要停下来喘几口气,瞧着那令人揪心的磨蹭劲儿,真不晓得自家“姑奶奶”为何要摆出这般肃穆架势?

    一位等得早已不耐烦的□□手拉满弓弦,一箭离弦便要早早了结那蹒跚而来的“活死人”,箭矢分明对准了那人脑门儿,却不知何故与那女娃娃擦肩而过,悄无声息的偏离了方向。

    总在同伙面前自吹自擂的弓手一时大窘,想要辩解些什么却早已被身旁同伴一阵哄笑。

    另有一位弓手拉弓射击,箭矢离手便自信满满收起弓来,本想在自家“姑奶奶”面前一展风采却哪知箭矢一如先前一般无二,皆在将要触及女子的某个距离偏离开分毫方向,怎奈何这份差异太也细微,以至于常人肉眼全然不能洞察,令人只当自己失手丢脸而懊恼不已。

    只是很快,弓手们便察觉了其中诡异,弓箭一一射击而无一能够触及那“病秧子”半分,若说是自家失手或是那橙衣女子运势过好,次数一旦多了怕是谁都觉察到了其中的诡异。

    众人皆是不可思议,唯有杨晓晓神色凝重,回想起昨夜山涧的追逐,这位橙衣白发的古怪人儿也是如此这般,无论朝之投掷射击何种兵器皆触不到其一分一毫,更令杨晓晓深有体会的便是那近乎要贯穿对方胸膛的一剑,却落得剑刃断裂的古怪下场,是这位“病秧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神通,还是她背后真有某位神灵庇佑?

    “一齐射箭!”

    杨晓晓一声令下,□□手张弓搭箭,箭头尽数瞄准已来到天险另一头的白发少女,只听得一声“放箭!”,铁箭离弦而发欲将那不要命的橙衣女子透出数个窟窿,却见己方放出的弓箭莫名其妙互相碰撞断折,于女子身前一一坠落。

    杨晓晓并不死心继续下令放箭,令观者瞠目结舌的诡异结局反复上演,更可恨的是那“病秧子”见到弓箭袭来即刻抱头发抖呼喊求饶,哪里有什么高人架子?莫非……莫非另有高手在她背后做下了手脚?

    正当杨晓晓心思百转间,一声豪迈笑声忽而响彻山谷,而见一位身着简单布衣、肤色黝黑如碳的魁梧汉子好似天兵神将从天而降,脚掌猛然踏落于杨晓晓身边,声势如虎令人望而生畏。

    原本不知所措的城头兵卒眼眸骤然发亮,跋扈女子杨晓晓更是一脸喜出望外,一改往昔凶巴巴的语气,甜腻撒娇的唤了一声:“哥哥,你妹妹被人欺负了,你帮是不帮?”

    于异口同声的“参见帮主”中,绰号“黑面虎”、名为杨泽的粗犷大汉抬起手掌,令一众激动难耐的守卒稍安勿躁,毫不避讳的大着嗓门儿与自家妹子苦笑言道:“你这次可当真带回来了一尊真神。”

    杨晓晓眨巴双眼并不明白杨泽此刻的无奈,伸手环抱哥哥臂膀,依旧不依不饶噘嘴委屈道:“你平日里总说自己如何如何厉害,事到临头可是怯了?”

    哥哥的尊严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杨泽眉头轻佻,思虑过后撩起臂上袖管将心一横道:“得了,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杨泽拍了怕肩膀猛然跃出城楼,似狮子搏兔之姿,似泰山压顶之势,引得一众崇敬杨泽如敬神灵的小卒大声喝彩,却是不曾料到自家“天下无敌”的帮主忽而在空中腾挪呼喝,拳打脚踢仿佛在与无形敌人苦苦纠缠。

    有不明所以者目瞪口呆,有神情诡异者交头接耳,更有“以为自家帮主正展示厉害身手”者大声喝彩,却见杨泽一通极是好看的拳脚功夫后,身形猛然倒跃回城头,脸色凝重已是满头冷汗,顾不得解释什么,立刻下令放下吊桥大开城门!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吊桥缓缓落下,眼看着那一脸人畜无害的“病秧子”入得山寨,杨晓晓满腹怨恨无处宣泄,赌气协同白衣女孩与大和尚一道折行居室,瞧着架势怕是十天半月都不会再理自家哥哥了。

    武艺大抵为凡阶境甲等的杨泽有苦难言,起先远远观望那橙衣女子以鬼蜮手法曲折箭矢方位的手段,黑面汉子猜测那白发女子武艺高超却顶多不过出尘境而已,自己虽敌不过,靠着山寨人手众多倒也可以将其拖垮。

    却是全然不曾想到当他跃出城头欲要与那扮猪吃虎的橙衣女子厮斗三百回合,一柄飞剑袭来快似瞬息幻影,竟是那瞧着弱不禁风的娇小女子仅凭意念驾驭,使出了传言剑神君亦然最为擅长的神仙绝技!

    看着精彩绝伦的腾挪呼喝拳打脚踢,无不是杨泽在与那快得令凡人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袖珍飞剑做殊死搏斗,娇如匕首的漆黑剑刃似鹰隼盘旋伏击刺杀,短短几招几势便令自负龙头山无敌手的杨寨主三番五次近乎丧命。

    之所以能够死里逃生,其一,是由于杨泽虽为“凡阶境”武艺,却是再进一步便可得“出尘境界”的半个高手,自实战搏杀得来的武道境界功底也算相当扎实,其二方才是活命关键,乃是那橙衣女子待他丝毫未有半分杀机,竟仅是猫戏老鼠的玩耍!

    那少年白头的女娃娃究竟是何方神圣?可不动声色驾驭飞剑杀人,武道造诣又是何等?——出尘境乙等或是甲等?……莫非却是宗师境仙人!?

    杨泽下令大开城门,看似迎客入寨,实则却是缴械投降的无奈,这当真怪不得杨寨主没有胆识气魄,着实是武艺已至那橙衣女子的境界,光凭木栏围墙哪怕算上一道天险,在那“女子仙人”面前多半都是形同虚设,还不如大开城门与那白发女子和和气气言谈一二,指不定严峻事态能有回旋余地。

    杨泽心思复杂,亲自站在寨子门头拱手相迎,大笑着寒暄了几句“不打不相识”的鬼话,将这尊怕是两个黑虎寨都招惹不起的鬼神让进了山寨,却见那橙衣女子非但不曾驾驭飞剑大杀四方,更不曾如预想中一般端着高人架子让他这位寨主在兄弟们跟前丢人难堪,反倒恭敬有礼朝杨泽拱手一拜行宾客之礼,笑容温和唤了一声:“杨寨主,小子叨扰了。”

    杨泽下意识慌忙回礼,猜不透高人心思一时反倒瘆得厉害,却不得不冒着被眼前这驾驭飞剑的年轻女子刹那断头的风险,挺起胸膛摆出五分不卑不亢的地主架势,笑问“高人”道:“仙人驾到黑虎寨蓬荜生辉,前辈既知道杨某名讳,斗胆敢问仙人此行意欲何为啊?”

    橙衣女子陈小咩裹紧身上裘袄,目光四下扫视已瞧不见白仙尘踪影,若说心中没有半点失落却是骗人的。

    “我……我来此寻一个人。”向来老成的陈小咩不曾意识到自己此刻有多么窘迫,好在起了寒风,女孩已将红晕脸颊埋进了陡起的绒裘衣领,令眼前一帮糙汉子未能或是未敢从“仙人”身上看出什么人情破绽,语气略显迟疑的小声询问:“白仙尘此刻在哪儿?”

    杨泽神色狐疑,却不加过其中问缘由,挥手唤来小卒欲将自家妹妹捡来的两位客人请来交给“仙人”处置,怎料眼前“仙人”反倒一派胆战心惊的模样,急忙伸手阻止杨泽动作,支支吾吾道:“不用不用,杨兄便引我去偷瞧那人一眼便成,一眼……一眼就好。”

    江湖上都说武道高人皆是脾气古怪,又言女人心如海底针,眼下这位两者兼备的橙衣女子可真叫杨泽体会颇深,虽是迫不不得已,可领着“仙人”前往自家妹妹闺房的路上,黑面汉子心中别提有多舒坦,至少身旁这武艺深不可测却看似没什么江湖阅历的“年轻仙人”并不像传言中那心情烦恶便杀人饮血的魔头,笑容温和别提多么人畜无害,想来更不会多此一举伺机铲平了黑虎寨,这比啥都令杨寨主感到谢天谢地。

    黑虎寨占地大抵可比山岭小村,石块木柱搭建的城防后是一片半成型的演武场,其后是屋瓦修砌得相当气派的“义气堂”,多半便是寨子里有头有脸人物议事的场所,穿过厅堂后却着实令陈小咩吃了一惊。

    原以为一群山匪无非是烧杀劫掠、争强斗狠,这并非有何褒贬,在陈小咩心中“贼匪”并不全是穷凶极恶,无非是一类谋生手段罢了,只不过大多匪人好吃赖做只知“今朝有酒醉今朝”,哪怕强极一时未有远见最终也无什么好下场。

    然而黑虎寨厅堂后却有众多屋舍,除去分给兄弟们的居所,一路走来竟可见些许商铺,所卖货物除油盐米醋布匹小吃以外,还有男子用的刀剑兵刃、女子爱的珠钗华佩,商铺虽小却也可见正经小村落的雏形,这倒是寻常山贼寨子里罕见的。

    瞧见陈小咩面带好奇,杨泽嘿嘿笑道:“让仙人见笑了,我黑虎寨除了招募弟兄,有时也会收留一些落难商户,别看兄弟们抢劫的时候凶神恶煞,可在寨子里跟寻常村民无异,这吃喝买卖皆是付了铜板童受无欺,有的弟兄甚至还与正经人家的姑娘成亲生子,给咱们黑虎寨增添人丁,故而在外咱们自称黑虎寨,在内却都道这儿是‘黑虎村’……”

    陈小咩一边倾听杨泽的卖力述说,一边将一路走来的商铺一一瞧看,目光稍稍定格于几间连成一线、皆挂有红灯笼的屋坊,转眼瞧向杨泽侃道:“有几分意思。”

    作为“红灯坊”的常客,杨泽再如何老辣都不觉老脸泛红,心中难免嘀咕:“莫不是武道仙人会有‘看透人心’的本领?”

    穿过街道是府邸相对前头茅舍豪华多了的瓦房,一间小屋舍位于山间角落的僻静花园,门口守着三、两丫鬟婢子,想来定是杨晓晓的居所无误。

    见杨泽到来,丫鬟婢子欲要行礼通报,却被已修成人精的杨泽伸手拦住,并示意她们莫要发出多余声响。

    此举甚合陈小咩心意,橙衣女子报以感激微笑,单身一人蹑手蹑脚来到屋舍窗边,侧耳倾听屋内杨晓晓喋喋不休抱怨着自家哥哥的临阵退缩。

    听了一会儿,陈小咩所期待的那个稚嫩嗓音终于响起,约莫至此都记仇于那句”你长胖了“,替杨晓晓打抱不平道:“这不怪杨寨主,着实是那橙衣女人太也邪门儿,杨寨主之所以不得不妥协,多半是那女人做了什么手脚。”

    “诶哟!”一声伴随着座椅的撞击声,似是杨晓晓过分激动骤然站立撞到了家具:“那哥哥他……他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沙海一别已然久违了的醇厚嗓音一惯以“阿弥陀佛”为开场白,继而言道:“杨施主大可放心,那陈家小女子性情淳朴绝非恶人。”

    杨晓晓语气愕然:“大师您与那白发女子相识?”

    “啊!”的一声,白仙尘奶声奶气故意打断眼下话头:“杨姐姐,你昨夜为了给我展示好汉们劫掠的风采,可是一晚奔波至此未眠,身心俱疲不如快些躺下来,由小妹服侍你……”

    “这……”于人间蛮横如虎的杨晓晓声音骤然如小女子般羞涩起来:“这样不好吧……大师……大师在旁边看着呢……”

    “姐姐讨厌仙尘么……”

    “唔!”的一声,杨晓晓防线立时溃散,而后房中传来窸窸窣窣脱下衣服的声音,继而便闻杨晓晓按耐不住的低声呻/吟。

    此时此刻在房门外的陈小咩内心是极为崩坏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对不要脸的狗女女究竟在做什么!?

    不……不,仙尘岂是那样的人?——陈小咩想要强自镇定,面色却一改往日温和,显得颇为扭曲。

    “唔……啊!”

    一声又一声的女子低吟,令陈小咩难免浮想联翩,而听得屋内白仙尘喘着粗气道:“杨姐姐可觉得舒服?从前小妹也是如此服侍自家柳姐姐的——”

    “柳姐姐”除柳红嫣外还能有谁?白仙尘虽说单纯,可那红衣妖姬却是一肚子的坏水,指不定会变着法子将些“邪门歪道”教授给仙尘,要知道那“花红柳绿”门面上终归还是女子卖色的青楼啊!

    白仙尘这个怪胎本就喜爱女子,昨夜瞧她如此护着那杨晓晓,莫非……莫非!——陈小咩只觉头晕目眩,再也忍耐不住怪叫一声猛地推门而入,只见女子闺房的简单格局下,右侧床铺上两名女子所谓的“香艳场面”,却是白仙尘赤脚踩踏杨晓晓背脊的按摩。

    时间好似戛然凝滞,面对屋内三人的诡异眼神,陈小咩石化过后意欲将眼前事物一笔带过,一本正经朝大和尚玄生拜道:“大师别来无恙。”

    床边头顶白鼠的白猫“喵呜”一声打了个哈欠,身姿慵懒的甩了甩尾巴。

    白仙尘双颊生红恼羞成怒:“玄生和尚,你若替我揍这混账一顿,昨夜赊下的酒钱我便替你还了!”

    大和尚双眼发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此话当真?”

    陈小咩刚欲开口解释,一只粉色绣花鞋砸来正中额头,抛掷“暗器”奇准的白仙尘咬牙切齿道:“说一不二,你揍她一记我便再增你美酒一杯,两记两杯,你自己掂量掂量。”

    先前还在为陈小咩说好话的大和尚咂吧咂吧嘴似乎已在品尝美酒滋味,面向陈小咩的笑容也愈发亲和了起来。

    陈小咩打了个寒颤,不由分说扭头便跑……

    南都苏城已然变了天,此事约莫已然全天下都知晓了,众多不喜前任楼主柳红嫣低贱身份的可用人才纷纷涌入“花红柳绿”后阁,参拜那雄心壮志的新任楼主“春归雁”,渴望在眼下越发强盛的“花红柳绿”中谋得一官半职。

    身着火红衣衫的“春归雁”独立高楼,迎着寒风俯视南都已可称“糜烂”二字的繁华光景,面无表情抛下一截自衣裙上撕下的绸缎,缎子于高空自行崩散成无数细小红线,由着大风肆意翻飞向远方。

    苏城之外的泥泞小路上,一群穿着落魄的戏班戏子正驾着马车朝苏城方向驶来,时辰将至与城内富豪相约的时刻,远道而来的戏班子本来算好路程时刻,时间该是相当充裕,只是前些时日一场大雨延误了行程,如今不得不紧赶慢赶一番。

    驾驶马车之人出乎意料是位年轻少女,父亲风寒卧病,膝下无儿不得已此行只得由女儿代劳,女子驾驭马车稳稳当当,高超技艺传承于其父亲,可哪怕是如此,一肚子火气无处宣泄的胖肚子戏班头领任旧有事没事冷嘲热讽车夫几句难听言语,欺辱的正是少女初出茅庐脸皮子薄。

    这不,眼下班头又开始唠叨了——

    “你这小姑娘若有你父亲一半的门道,我们怎会如此赶车,若是延误了时辰我可就不付你家车钱了……”

    翻来覆去所言所语无非是那些个小鸡肚肠,不爱说话的布衣女孩耳根都听出了茧子,默然挥舞马鞭驱赶马儿奔行,干脆将身后老道听成鸟儿的叽叽喳喳。

    一根莫名而来的红线在空中缓缓飘落,眼尖的驾车女子百无聊赖中瞧着有趣不觉多看了两眼,却也越发觉得那细小红线犹如浮游般蕴含着不易察觉的某种生命。

    马车分明在路途上疾速奔行,女子却发觉那晃晃悠悠的红线始终漂浮在自己眼前,只需她伸手便能握紧手心。

    身后烦人言语依旧,马儿身上传来的臭味让女子更为烦恶,为何有的人生而便是大家闺秀穿金戴银有人服侍?为何自己确是位马夫的女儿?

    女子摆了摆手,想要挥开扰人的红线,却在手掌接近线绳时发出悲鸣尖叫。

    马匹骤然勒停,车厢剧烈颠倒摇晃使得厢内的戏班子一阵惊慌失措,班头掀开车帘见女孩呆坐背影便要破口大骂,却忽而发觉视线血红,一颗头颅滚落在地却是那神情呆滞的年轻女子以手刀瞬间割下来班头的人头。

    戏子们惊恐尖叫,皆在车厢内蜷缩一团,右手屋子滴血的女子跃下马车,默然朝北发足狂奔——若是幸存下来的戏子们敢攀上小山坡远远眺望,定可瞧见成百上千人如中邪癫狂般汇聚如洪流向北而去的场景,如是百鬼夜行。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盲眼剑客孙大好最近极为烦躁,死了师傅孙胤又迫于“鬼医”司马兰华的威慑必要杀死陈小咩的他,如何都不曾想到那位三番五次自手中脱逃的狡猾猎物竟是“天下第一商人”沈立方的女儿!

    这可了不得,别说是他孙大好,哪怕是搬出整个“邪王教”势力,可也不敢与那坐拥天下半数武卒的沈家叫板,倘若陈小咩聪慧,只需一辈子躲在家中享尽荣华富贵,孙大好怕也只有被天雷劈死的命了。

    好在那脑子有坑的陈家小女子竟抛下了无比坚实的家族靠山,甚至不带丝毫随从继而北行,虽说不明所以,可对孙大好而言无疑是个机会!

    心思深沉如孙大好并不急着动手,擅长隐匿气息的盲眼剑客始终潜伏在陈小咩无从察觉的阴影角落细心洞悉其中关窍,照理来说陈小咩这般滑头岂会不携几个死士一同上路护卫自己周全?可几天下来,那不时咳嗽不知何时已身患顽疾的白发女子竟是的的确确孤身一人,这令孙大好觉得很是匪夷所思,那橙衣女子是不要命了还是真傻?且不说他孙大好,此刻陈小咩既已回到沈家扯上了以往不为人知的一层关系,指不定有多少势力想砍下一颗“沈家三小姐”的头颅呢!

    而当孙大好刚要动手更是恍然惊觉那陈姓女子已然今非昔比,尾随陈小咩至龙头山的孙大好以耳力洞察比之寻常肉眼更是锐利,在那女子震慑某位山贼头目的手段中,御剑之术令盲眼剑客惊骇至无以复加,何以这小女子武道精进如此之快?早在沙海不过出尘境末流尔尔,如今驾驭飞剑可已登上了天下武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宗师仙境?莫非……莫非是那沈家武库的神奇功效?

    待得陈小咩被请入山寨,远在山岭间藏匿身形的盲眼剑客颓然跪地,只觉这辈子已再无杀死陈小咩的可能,心头除了恐惧更觉一片茫然好似缺失了某种东西。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动不动就给姑奶奶下跪,眼力劲是不错,可未免显得太没骨气了。”

    一言女子声响令孙大好大吃一惊,腰间长剑骤然出鞘,而听得金铁交鸣,来者笑声爽朗啧啧赞道:“好一手独辟蹊径的断肠剑术,我若没看错,这剑术虽阴狠堪比邪魔外道,却当是与武当宗殊途同归,敢问阁下芳名?”

    芳名?——孙大好嘴角抽搐,目不能视不知来者何人,然而那女子能轻而易举当下致命剑术,更能悄无声息接近于自己,其武道造诣定然……

    “不不不,我可没你想象中那般厉害。”女子好似看透了孙大好心思,满是不好意思的咯咯笑道:“阁下武艺该是出尘境乙等,我也只是刚入甲等罢了,之所以能步行悄然无声,多亏了剑主传授的‘无名步伐’,算起来若真的以命搏杀,我虽能胜过阁下,自己却多半得要折损一条胳膊,故而对阁下的武艺,小女子杨幕轩还是佩服的。”

    孙大好茫然,杨幕轩?那是何人?——江湖上君亦然的名头实在太也响亮,以至于当人们只要一谈到剑神阁,所有思绪便被那高不可攀的女子剑仙所占据,再也不知阁内除了君亦然还有多少位剑道高人。

    身材不算太高、面容不算太美,身着麻布衣衫便如寻常人家的小女子从北寒剑神阁而来,坏心眼儿的将第一个目标锁定于“想要痛揍的三人”中最弱的陈小咩,若是孙大好并非盲眼,定能瞧见眼前女子此刻的夸张造型,背负各式宝剑十七柄形同刺猬,想来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引得围观吧。

    举目眺望陈小咩头顶高空盘旋藏匿云霄的八柄漆黑飞剑,师出剑道魁首君亦然的明眼行家杨幕轩面色不善目光很是鄙夷,不理会眼前盲眼剑客的剑拔弩张,女孩兀自苦恼着该如何对付那“虽是虚张声势但仍然不可小觑”的陈小咩,眼珠滴溜溜打转将眼前盲眼剑客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悄然翘起一抹诡诈微笑。

    天色将晚,一轮夕阳在天边显得模模糊糊,黑虎寨后堂厨房里随着锅碗瓢盆火烤脆响,幽幽飘出诱人食香,不知不觉已令过路行人围聚于厨房门窗口,流着哈喇子食指大动。

    厨房内一位白发女子哼着轻快小曲儿,手法娴熟的将一盘又一盘小菜盛出,分门别类装入两个叠食盒后不理会一帮看客,提着食盒满心欢喜的快步奔向杨晓晓院子献宝,抵达院子的时候恰好正是饭点。

    似乎知晓白发女子将至,杨晓晓房间大门紧闭,好似那头顶白猫白鼠的小姑娘冷着脸孔不愿理会谁人的憋气模样。

    白发女子陈小咩毫不气馁,轻轻叩击门扉不得房中人的反应,却见大和尚玄生自屋顶一跃而下,以袖子抹着唇角满脸讨好道:“陈小咩你可真是好姑娘,知道贫僧肚饿难耐给送吃食来了……”

    “可不是给你的!”陈小咩做了个鬼脸哼哼道:“你个忘恩负义的大和尚,想当初沙海咱俩好歹也是共患难的,你还当真为了几坛子老酒追着我绕山跑了两大圈!总之今晚吃食可没你的份!”

    玄生和尚悔不当初急得原地打转,陈小咩再敲房门依旧不得回应,转念窃笑与玄生和尚道:“罢了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且分你吃些好了。”

    大和尚喜出望外搓着手掌好话连连,食盒盖子一开喷香四溢,房内“咕咚”一声总算是有了动静,待得大和尚大快朵颐吃得无比满足,房门“吱呀”一声终于开启,探出了白仙尘鼓着腮帮子、赌气却极是可爱的脸容:“陈小咩你是故意的吧!”

    陈小咩脸孔一红,小女子般垂下头颅,怯生生解释道:“仙尘,我做了些饭菜,你且尝尝合不合胃口。”

    白仙尘悄然吞下一口唾沫,默不作声探出一只手掌。

    陈小咩会意急忙将另一只未开启的食盒双手奉上,美滋滋的想要跟着进入房间,却迎着重重的关门声硬是吃了个闭门羹。

    寒风凛冽陈小咩捂嘴轻咳,本想再度敲响门扉,房内女孩却传来迟疑言语:“陈小咩你莫要再执着北行了……白仙尘这辈子心里只有过嫣姐一人,既然这颗心已死便不会再为了谁浴火重生……当年情分到如今地步你也算是尽数偿还了,你不欠我什么,你……快些走吧……”

    陈小咩僵硬在门外犹如一座冰雕,苍白脸容更显得眼眶通红,颤抖双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垂下头颅转身离去,单薄背影犹如严冬里的干枯树枝一折就碎。

    大和尚玄生瞧在眼里心中难免感慨,如陈小咩这般“进的厨房出的厅堂”的贤惠媳妇哪里去寻?一路北行先是散尽得来不易的南都家财,再是不顾性命拔高武道境界,如此一心一意扑在她白仙尘身上,何故却要闹这变扭?一头象征着天道气运的如雪白发庇佑之下,这陈家小姑娘一路上又有多少美人倾心献身,不论“天下第几”她可曾有过丝毫动摇?比之柳红嫣与君亦然,比之上辈子的司马兰华,若是谁人愿将目光从这些个太过耀眼的女子仙人移至平凡无闻的陈小咩身上,怕是佛祖也会为她的赤子之心而动容吧?

    吃人嘴短,酒足饭饱的玄生和尚推门而入决定替陈家小姑娘美言几句,房内杨晓晓蹭吃蹭喝对陈小咩手艺赞不绝口,白仙尘却并无食欲,怀抱白猫白鼠目光颇为呆滞。

    大和尚刚要开口,白仙尘已然抢过了话头:“我晓得你想说什么。”

    玄生和尚双手合十遮掩脸上尴尬,继而又道:“老僧算过了,便是司马姑娘也不得不承认今生今世唯有陈小咩与你最具缘分,你们迟早……嘿嘿,又是何必呢?”

    白仙尘手掌抚顺猫儿皮毛,默然摇头无言片刻后叹道:“且不说我是否对她……便是她对我,却也非真心爱慕。”

    玄生和尚愕然,随即立时理解了眼前女孩的顾虑,从前得世间女子爱慕的她,自从武当山一役后便再无往昔的开怀,得知自己一身媚毒是为“蛊惑众生的狐妖”,想来白仙尘信不过她人真心喜爱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并非如此……”仿佛看透了大和尚所思,白仙尘目光哀婉,摇头又道:“并不单是如此,你可知道陈小咩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分不清种种情愫之间的差别,误解了心中某种悸动以为那便是‘爱恋’,可其实她哪里知晓何为‘爱恋’?”

    缓了口气,白仙尘轻声呢喃:“待得她长大成人约莫便会知晓,此时她满腹痴情不过是对我救命之恩的感激,武当山生死本就因我而起,是我该心存愧疚,却哪里需要她的‘报恩’?她与我终究是不同的……”

    一旁杨晓晓似乎支离破碎听见了些许不得了的事迹,但最终还是抛之脑后一门心思放在了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上。

    玄生和尚幽幽长叹,不再多言离开房间,举目眺望泛起血色红光的南方天空,急忙掐指掰算一二,目光骤变“诶哟”一声惊呼,想要再度回到房内与白仙尘言说即将发生的可怖人祸,却犹豫驻足在了房门口,最终不辞而别沿山路独自离去。

    杜儿庄是块风水宝地,在荒凉北寒与大漠沙海之间自成一片堪比南都的山清水秀,庄主自五年前盘下整个庄园后,便再无人见过其尊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庄主将庄子交给忠心老仆人打理,五年来竟是放心到毫不过问。

    传闻三天以前庄主终于回到了庄子,杜儿庄内老一辈管事皆站立门前整整一个时辰守候相迎,将那独自驾马而来的神秘庄主请回了庄园——沈奕凡记得自己上一回来到此处还是五年以前,本想将这好地方适时献给父亲颐养天年,此刻看来却在再无机会了。

    休憩整顿,怀揣不死野心的沈奕凡看着成日无所事事,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计划着卷土重来。

    愿赌服输的沈奕凡承认自己是输给了野种陈小咩,却输得满怀怨恨心口不服,扪心自问若无沈立方过分之极的宠溺,她陈小咩拿什么来与家室正统、根深蒂固的沈奕凡争夺家主之位?

    沈家内应渐渐传来消息,先是一些个原本支持自己的老人物倒戈向了陈小咩,沈奕凡知晓人心反复也不与这些个落井下石的小人怄气,只是默然记下了那些人的名字,要在“秋后”与这些人慢慢算账。

    而后的消息却令沈奕凡有些不知所措——陈小咩离开沈家继而北行,似乎竟是不愿继承沈家家业?——世上可有如此蠢人?放着已到嘴边的肥肉不食,却偏要追寻那虚无缥缈的悸动渴望?

    这无疑令沈奕凡兴奋到了极点,虽不知陈小咩何故死心眼儿,但没了这位心眼颇多的三妹,碌碌无为的大哥想来全然不可能是她沈奕凡的敌手,只需待得父亲一死,沈大小姐有十成把握可得这场权谋暗斗的最终胜利。

    沈奕凡于书房放下密信猖狂大笑,笑自己父亲聪慧一世到老却扶持了一个扶不起得货色,笑哪怕一波三折沈家终究还是她得囊中之物,笑待得她沈奕凡大权在握便要令野种陈小咩血债血偿!

    笑声渐渐尖锐,却绝非是沈奕凡的声音!——狭小书房内,沈奕凡猛然拔出腰间佩剑,刺向了不知何时潜入房内的红衣女人,只见那生而妖媚的女子食指拇指捻住剑刃,手腕不见丝毫旋转发力,一柄名家铸造的宝剑剑刃立时扭曲成了一团废铁!

    自知不敌的沈奕凡毫不犹豫屈膝跪地,磕头拜道:“小女沈奕凡见过柳楼主!”

    那身着火红衣衫的狐媚女子身材修长,瓜子脸上一对狭长的丹凤眸子敛着含情脉脉亦或阴冷血腥,胭脂红唇抿起诱人弧度慵懒笑问:“柳红嫣早已死了,你怎晓得我却是‘柳红嫣’?”

    沈奕凡阴沉脸容在抬起时已化作满面真挚笑意:“谁人不识‘天下第一美人儿’?这金蝉脱壳的诈死之计瞒天过海,令四方归心,想来真正死的却是戴上了假面皮的‘春归雁’吧?柳楼主手段高深莫测,着实叫奕凡佩服得五体投地,家父常在耳边絮絮叨叨,说哪怕与北寒君亦然为敌,也莫要得罪了柳楼主您,不知楼主此番前来相见所谓何事?”

    红衣女子迈步至桌案前,随手翻看密信家书,识时务者沈奕凡未经柳红嫣发话尚且不敢起身站立,便更不用提以主人之威怒斥红衣女子的无礼了。

    “你害怕我么?”柳红嫣头也不回莫名问道。

    沈奕凡偷瞧柳红嫣侧脸,心头万般感慨世间怎会有此等尤物,口中兀自作答:“世上知晓楼主手段之人皆害怕您,我却不怕。”

    “哦?”柳红嫣抬起媚眼神色颇为惊讶:“何故?”

    沈奕凡道:“柳楼主若想杀我早该动手了,既不动手想来我对楼主尚且还有几分利用价值。”

    柳红嫣坐上桌台动作妩媚,放下书信饶有兴趣的望向沈奕凡道:“你且说说。”

    沈奕凡挺起胸膛,自信答道:“柳楼主本要与北寒剑神阁一搏,想来是无暇顾及咱们沈家却又不放心沈立方从中渔翁得利,有此顾虑实是楼主深谋远虑,奕凡不会解释沈家只想安安稳稳并无此等妄想——我身为沈家长女此刻被恶人陷害,想来与沈家家主之位已然无缘,但若能得楼主相助,却还有机会取回这本该是我的东西,届时奕凡感激涕零,安敢不倾全部家产报答楼主恩惠?”

    柳红嫣目光闪过一道锐利光芒,笑容柔和亲自扶起沈奕凡如待姐妹般亲切言道:“世人从前皆说你我俩家若是联手,便得了天下的全部财富,自此以后咱们便莫要再分彼此,有柳红嫣一天粥喝,便不敢让沈大小姐饿肚子,这个天下一半是你们沈家的。”

    沈奕凡热泪盈眶,心中却不住冷笑。

    ——“待我用你夺回沈家,便要你晓得我沈奕凡的厉害……你可是如此想的?”

    沈奕凡心大吃一惊,听闻柳红嫣骤然道出心头思绪的瞬间便要慌忙退后,却猛然觉察一缕红丝犹如游虫扎入手腕皮肤,于沈奕凡撕心裂肺的惊恐尖叫中探进身体深处……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如今的武当山已然成了崇鬼堂的地头,时常可瞧见身着黑衣佩剑的崇鬼堂弟子驾马而行,周遭村民习惯了以天下第一宗门的武当宗为庇护,更将那行事作风颇为血腥的崇鬼堂视为邪魔外道,内心的落差可想而知。

    加上传闻那“白衣狐狸”一笑灭杀尽的武当宗大侠,其孤魂野鬼因无家可回不得转世投胎,只得怀着愤恨委屈在夜晚山间游荡,并将所有活人视作那该下地狱的“白狐狸”凶杀,武当山周遭居民举家迁移已然成了无可阻挡的汹涌浪潮。

    穆老头最近死了家中妻子,不哭不闹整日浑浑噩噩已是疯癫。

    正值村中决定一同迁移,那平日里看似没心没肝的穆老头竟是持着一柄来历不明的重剑,死守自家妻子的坟冢一步不离。

    村中老幼劝说无果,更是是个青壮都抬不走这头疯牛,无可奈何只得将他留下。

    败落无人的小村庄阴风四起风声如是鬼哭狼嚎,失了人气一时间似有千万魑魅魍魉缭绕于空荡屋舍占据为家。

    孤独一人的八旬老人于坟前席地而坐,面容哪有村人口中的悲痛欲绝,分明如顽童一般没心没肺盯着一炉精致小圆鼎,俯视其中虫儿厮杀吞噬。

    赤红蜈蚣与青黑蝎子,起先两强蜷缩各自角落无人敢先行动手,随着三天两夜的饥饿折磨,终于扭打在一块儿,黑蝎钳攻并不致命,蝎尾毒针才是真正的杀手锏,蜈蚣千足游走于圆鼎壁面,朝犹如身着厚实黑甲的毒蝎喷射腐蚀剧毒。

    这场毒虫间的战斗已然持续了一夜,穆姓老人儿便就这般瞧着直至毒蝎终于寻到可乘之机,一针扎入蜈蚣躯体致其性命,老人方才长出一口气。

    接下来该就是简单的吞噬,想来黑蝎剧毒也会更上一层,这般在寻常人眼里小孩般的把戏若是落在以饲养毒蛊闻名的“巫毒族”人眼中,却是饲养毒蛊的手段。

    穆姓老者孜孜不倦于鼎炉中投入奇异草药加以焚烧,一时四面八方又有众多毒虫集聚,没头没脑的陷入无止尽的厮杀。

    穆姓老儿嘿嘿一笑,开口自言自语道:“饲养小蛊如老夫,只是学了点儿皮毛,不知能否炼制出真正的毒蛊;饲养中蛊如‘巫毒族’,哪怕族中小童都随身携带可怖蛊虫,族中饲蛊高手更是能够炼就战力堪比宗师境仙人的魔虫,可这依旧不是最厉害的……”

    穆姓老儿长长叹息,一派后生可畏的模样,继而又道:“以世间天下为炉鼎,以武道高手为蛊虫,却将一个毫无武道基础的陈小咩,炼化成了如今‘伪宗师境’的半个天人,这等武道攀升比之上一辈子的‘白发仙人’都要了不得,想来连苏城那喜欢小火慢熬的红衣女子都坐不住提早出关,多半也是因此,老夫却是后知后觉,直至近来才感知其中奥妙——世上真正敢饲养大蛊者,天下间唯有你‘鬼医’司马兰华一人呐!”

    再度叹息,穆老者脸露忧容,显得不知如何是好:“老夫佩服你司马兰华的无形阳谋,每一步棋子起先叫人捉摸不透,过后看来竟皆有无数后手,但更佩服的是你‘鬼医’的心狠决绝——武当山上舍了个‘洪小蝶’,便造就了如今天下南北对峙的乱世局面,于沈家更舍了那可知天象的女娃娃,使得这纷繁世间多了陈小咩这位‘神仙人物’,若换做老夫,打死都不愿让那生而天人、前途必将无可限量的小葵儿做将死之人陈小咩的垫脚石——老夫着实不解,你司马兰华究竟在想些什么?”

    穆老儿挠了挠头皮皱眉深思,鼎内老头儿悉心培养的毒蝎却熬不住不曾休憩便再度展开的厮杀,终于成为了别家虫儿的食粮。

    穆老头一拍大腿满面懊恼:“管他是何算计,我穆无常这辈子最恨你与柳红嫣这等小心眼儿的人,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分明都是习武之人却不爽爽快快——你想令陈小咩登上武道神仙,老夫偏不让你如愿以偿!”

    名为穆无常的老者一剑砸得香炉粉碎,双腿微屈地面骤然下陷好似受不住老者无限蓄积的沉重力量,继而沉闷巨响,老者身形如一道流星飞速蹿上天际,在破旧草鞋中□□出大拇指的寒碜双足踩踏上宽厚剑身御剑而行!

    想这第二世界还有几人记得,上一世闻名世间的剑道魁首可不是什么“剑神”君亦然,而是他一剑将“剑神阁”劈作两半儿的穆无常!

    重活一世不曾忘却前世记忆的穆姓老人,除武道修行外更研习了不少“邪魔外道”,呼风唤雨比之那需要就地布阵的小竹儿只是弹指之间,道门修仙释家佛陀无非就是那么回事儿。

    两世轮回皆以“天下第一”为目标,习武已至臻境的穆姓仙人,上一世是被那白仙尘生生打落凡间,而这在不存在“白发仙人”的第二世界,可还有谁是他的敌手?

    “大概没有了吧?”穆无常多少有些不确信自己能否打赢北寒那位碧衫女子,但很快便将这番心思抛掷脑后,朝陈小咩气息所在飞掠而去。

    头顶白猫白鼠的白衣女子步伐匆匆,不曾料想玄生和尚会独自离去,一时只觉不知所措,忙不迭便想奔至山头遥望大和尚踪迹。

    此刻柳红嫣向北而行,以“傀儡之术”驾驭千余人偶过径之处必是涂炭生灵,心怀慈悲的大和尚此番离去所为何事不言而喻——对已然跌境了的玄生和尚而言,只身去阻挡那尊红衣魔头与送死何异?

    白仙尘眼眶通红,奔至山寨瞭望台四下张望,丛山峻岭间哪能瞧得见和尚身影,潸然欲泣时,却有一人“壁咚”一声将自己按在墙面上。

    那不识时务的橙衣女子分明尽是忐忑不安,却硬着头皮偏要睁大眼眸炯炯直视着白仙尘,认真表情当真……欠揍得要命!

    “诶哟!”橙衣女子陈小咩发出一声哀嚎,被白仙尘头顶白毛利爪狠狠挠了臂膀,欲哭无泪的撅起了嘴巴。

    白仙尘心中恼火一股脑儿尽都发在了痴心妄想的陈小咩头上,跺脚叱道:“都是因为你!我三番五次劝你莫要北行,你怎就听不进去?如今登上‘伪宗师境’气机外泄,嫣姐可不得提早动身拔除你这枚肉中刺?嫣姐何等人物,大和尚孤身相迎岂有胜算?和尚若是死了,这便全是你的不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陈小咩本该神色伤心大受打击,殊不料闻言却只是满面平和,低垂脑袋小心翼翼伸手过来牵住白仙尘手掌,继而凑近女子面庞,用脸颊噌去伊人泪水,柔声言道:“仙尘你莫要哭了,不如咱们这就动身下山,说不准还能追上玄生大师。”

    白仙尘眸中闪动莫名光辉,冷哼一声甩开陈小咩手掌,憋气言道:“你自个儿去发觉北寒商机,自己北行便是了,我何曾说过要你陪伴?”

    陈小咩轻轻咳嗽,想要不依不饶牵起佳人手掌,却是一鼓作气三而竭,再也厚不起那个面皮,分明自杨寨主那儿学来了一手“令女孩子心跳不已”的妙招,怎得用在白仙尘身上便不灵了?

    陈小咩摇头言道:“我只是不想良心不安——”

    话一出口,橙衣女子简直便想扇自己两记大嘴巴,分明是个口灿莲花说些甜言蜜语的绝佳机会,为何话到嘴边却成了这般不中听的言语?

    白仙尘白眼道:“那样便好,我许你随在我身边,可一旦将大和尚救出,你必须发誓独自返回沈家,再也不得前来寻我!”

    陈小咩捏起拳头,喉头满是酸涩,却是一本正经点头答应了下来:“一切依你。”

    乍闻听白仙尘将要离开,杨晓晓哭哭啼啼亲自相送老远,杨泽随行在侧出手大方又送金银又送马匹,只差没谢天谢地终于送走了那尊白发瘟神。

    山路十八弯,此时白仙尘是幼儿之身,只得与陈小咩共乘一骑,姿态变扭的被陈小咩护在怀中,兀自抱着白猫一声不吭,心头打着小九九,思虑着救出玄生和尚后要如何如何甩了背后那位不谙世事的小破孩。

    陈小咩沿着崎岖山道驾马缓行,心中早已盘算好了若救出大和尚后还有命在,哪怕食言而肥不要脸孔赖在白仙尘身边,那刀子嘴豆腐心的白衣女子难不成还会恼羞成怒杀了自己?

    同马异梦的两人各怀鬼胎,却忽而瞧见一柄飞剑从天而降,在白仙尘惊讶目光中发出一声“喤啷”,生生逼退了早已埋伏隐藏,险些杀至跟前的盲眼剑客。

    昔日武当故人相见,白仙尘问心有愧双手捂嘴不敢与本和自己关系尚佳的孙大好相认,抬头去瞧那已然能够驾驭飞剑的陈小咩朴实面庞。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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