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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梦醒时分 作者:千绮夏

    第2节

    我无奈的停下动作,索性由他去。

    待外面再次安静下来之时,我打了个哈欠,刚准备会会周公时,却听见了卧房外的走廊传来一声极轻的脚步声,轻得我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了。

    冥冥之中,我鬼使神差的下床穿上鞋,轻轻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空还是黑的,二楼装饰有外国油画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我却总觉得有那么一束目光注视着我,低头一看,险些被吓得惊叫出声:黑暗里,两道绿油油的光从走廊另一头闪现。

    我几个跨步走过去拎起这只出来夜游的波斯猫,揪了揪它肉乎乎的脸颊,小声骂道:“差点吓死我,你这只肥猫!”

    波斯猫傲慢的“咪咪”叫了一声,又厚又大的白尾巴轻蔑的扫过我的手臂。

    我刚准备“教训教训”这只跟它主人一样目中无人的肥猫的时候,余光却瞧见身旁的楼梯下方闪现的一道人影,不由放开了波斯猫,狐疑且小心翼翼的下了楼梯。

    从背影看,那应该是个瘦高瘦高的男人,穿着一件在黑暗中看不清颜色的长袍,古怪却透露着一股清冷风情的走路姿势。

    我这才想起这个男人,应该就是方才在顾老爷子房里的那位。

    男人走得极缓,几乎是到了走几步路就停下来歇一口气的地步,客厅墙壁上的西洋挂钟“当当当”的敲响了,男人刚推开通往别墅外的大门,似乎被这声响惊到似的,回头仓皇的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已经让他看见了我,也让我看清了他的模样。

    男人只是错愕了一瞬间,随即惨白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与白天所见时截然不同的满是嘲弄意味的媚笑,一语不发的扭头就走。

    我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午夜的空气里还带着潮湿的水汽,男人走得又急又快,也许是因为看不清路,一个踉跄便摔倒在铺有鹅卵石小路的院落里。

    我担忧的追上前去,轻手轻脚的扶起他,问:“慕老板,没事吧?”

    慕琴笙摇摇头,借着我的力气站起来,似笑非笑的说:“你跟着我,也是想跟我春宵一夜吗?五十块大洋。”

    “啊?”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五十块大洋,给我五十块大洋,我就让你上一次。”慕琴笙抬手擦了擦脸上沾染到的泥土,见我还呆愣在原地,伸出又细又长的手臂搭上我的肩,水墨画一般古典美丽的脸庞缓缓贴近我的脸庞,一双湿润的杏眼凝视着我。

    我不自在的退了退,他松开了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臂,忽然拍了拍我的脸颊,轻蔑一笑:“哦,我忘了,你只不过是顾家的一个下人。哪有那么多钱来上我的床呢?”

    说罢,他也不等我回答,便傲慢的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顾家别墅。

    我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不禁怀疑刚刚这个从老爷房里出来、放浪形骸的男人跟白天见过的那个温文尔雅的戏子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蓝火无光的地雷x2~

    第6章 春心

    顾蕴玉这几天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突然一下子就跟以前不怎么接触、甚至感到无趣的、外面那群风流成性、整日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热络了起来。

    虽然往日里他也是无所事事的要我陪着吃喝玩乐,但至少偶尔也会帮着家里打理一下洋行、参加一下什么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慈善募捐活动。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却反常的像脱缰的野马似的疯魔起来,没日没夜的跟那些挥金如土的阔少们厮混在一起,什么不好学什么,简直是要把之前所不知道的风流玩乐一次性玩回本似的。

    顾老爷子向来偏爱他这个幺子,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了顾蕴玉这种胡闹的行径。而他的大哥,顾君璧更是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小弟的生活作风有什么问题,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男人嘛,爱玩是天性”。只有顾蕴玉那以名门淑女自称的二姐偶尔瞧见他这忽然放纵的行径,与舞厅里的交际花调笑时,深夜喝得醉醺醺回到家时,会捏着鼻子细声细气的抱怨责怪几句,也就不了了之。

    至于我,那更是无话可说。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他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呢。

    “喝酒、喝酒——”

    一声高过一声的劝酒声炸得我脑袋都快要裂开了,古香古色的包厢里,几个衣着光鲜的青年嬉笑着推杯换盏。

    坐在我旁边的顾蕴玉笑眯眯的看着面前这些富家子弟们吆喝玩闹,目光迷离的举起手中的酒杯对我说:“清友,喝、喝啊……你怎么不喝了?”

    我头疼的拿下他手中的酒杯,压低声音道:“顾蕴玉,你喝醉了。”

    顾蕴玉脸颊酡红,却强打精神、摇摇晃晃的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指,固执的大舌头道:“不、我没有……我没有醉!”

    这时,坐在酒桌对面、穿着一身藏青长袍的阔少不赞同的摇摇头,出言煽动道:“诶,我说你这个下人是怎么当的,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顾小弟还没喝个尽兴,你在这里瞎掺和什么?!”

    一旁手握烟杆吞云吐雾的警署署长府上的贵公子也不满的翻了个白眼:“还真没见过这种跟主子平起平坐的下人,也不知道顾蕴玉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病。不管了、不管了,还是上今晚的重头戏吧!”

    顾蕴玉早就神志不清了,却起哄似的应和着拍了拍一片狼藉的酒桌:“快、快上重头戏!”

    我眼疾手快的扶着他往后倒的腰,有油头粉面的花花公子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路过我们身边拉开了包厢的门,拍了拍手,片刻后,几个花枝招展、风姿绰约的女人便涌入了原本只有男人的包厢。

    其中不乏有穿着当下最时髦的学生裙、白色长袜打扮的清纯女人,也有穿着高开叉旗袍、梳着精致发髻的妩媚女人。

    阔少们欢呼一声,随即享受起美人的投怀送抱。

    穿着藏青长袍的苏少爷甚至露骨的招呼同伴道:“李金石,我怀里的这个妙极,今晚都在这里过夜是吗?”

    “那是自然。”

    一个穿着绣有凤穿牡丹花纹旗袍的女人也坐到了我跟顾蕴玉中间,狭长的凤眸一眨一眨,顾盼生辉。

    顾蕴玉似乎这时酒劲上来了,只是一脸茫然的望着女人的动作,完全是一副云里雾里的状态。

    “两位少爷,奴家唤作水芙蓉。”

    女人说着说着便将纤细白皙的手臂搭上了我的颈项,红艳艳的樱桃小口作势就要亲了上来,却被顾蕴玉猛地拉开:“滚!滚远点——”

    女人不明所以的被顾蕴玉推至一旁,但是很快便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我见犹怜的问:“这位爷是对奴家哪里不满么?”

    不远处传来那群纨绔子弟的笑声:“美人,你伺候错对象了。”

    水芙蓉转了转玲珑剔透的眼珠,忙会过意靠近了顾蕴玉,赔罪道:“奴家眼拙,怠慢了爷,还请不要怪罪——”

    顾蕴玉厌烦的摆摆手,只是不满的责问对面已经快要上演活春宫的阔少们:“喂,我说,你们上次不是说要带我见识见识一下相公堂子的吗?怎么到处都是女人?!”

    正和一个“女学生”打得火热的花花公子停下手撩学生裙的动作,取笑道:“我是说你这小子怎么兴致不高呢!原来是想尝尝兔儿爷的味道啊!这个好说,水芙蓉,你且去叫个清秀的小相公来陪陪我们顾少吧!”

    水芙蓉识趣的福了福身子,娉娉婷婷的走了出去。

    我听见他们所说的话,心下骇然,脸色都变了,忙摇了摇坐在我身旁摇摇欲坠的顾蕴玉:“你疯了?!你要找男人上床?!喝多了就跟我回去吧!”

    他被我弄得头晕眼花,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雾气,只是痴痴的望着我笑:“对!我要找男人上床!清友,你跟我上床吧!”

    我被他堵得无话可说,生怕这疯话被旁人听去,只是搪塞道:“你醉了!快跟我回去,不要在这里瞎胡闹!”

    顾蕴玉打了个酒嗝:“你不教我怎么做那种事情!哼!我就去问别人!”

    我都快被他急得满头大汗了,都什么时候了,敢情他还在惦记着前几日看到的那一幕。

    在我跟他这醉鬼鸡同鸭讲的时候,包厢里另外几个□□难耐的少爷们早就搂着自己今晚的女伴另觅春闺去了,我趁着这个机会,扶住东倒西歪的顾蕴玉便朝外面走去。

    一身高开叉旗袍的女人正领着一个低着头怯生生的还不能称作“青年” 的瘦小身影折回早已人去楼空的包厢,恰好撞见我们二人出来,忙拦住急道:“二位爷这是要去哪里啊?”

    顾蕴玉浑身软得像根面条似的趴在我肩头,迷瞪瞪的望着娇媚的女人,忽的笑了:“去哪里?去……去相公堂子!”

    “爷是想找个可人的小相公么?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么?”女人一边招呼着一边将躲在一旁的还是少年模样的小子拽了过来,然后谄笑着对顾蕴玉说:“爷,你瞧瞧这个如何?今年才十五呢,嫩生生的,身子还是干净的。”

    少年偷偷抬起头瞅了一眼顾蕴玉跟我,然后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却被水芙蓉用鲜红的指甲狠狠的掐了一下。

    顾蕴玉醉眼朦胧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我生怕他继续胡闹下去,忙打住他的话头,谢绝道:“不用了,我家少爷喝醉了,这就告辞了。”

    少年闻言,猛地抬起脸迟疑的看了我一眼,原本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我拖着满嘴胡言乱语的顾蕴玉朝堂子外面走去,身后传来女人气急败坏的叫喊,“诶?这就要走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哪!”

    晚上的风又凉又急,吹得人清醒了不少。

    我刚扶着顾蕴玉走到外面稍显僻静的巷子里,他便忽的推开我,匆匆的摆了摆手,一个弯腰就吐了个稀里哗啦。

    我担心的看着他颤抖着的背脊,不由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他弯下的背,无奈的宽慰道:“吐出来就好些了。”

    顾蕴玉支吾一声,刚想开口说话,却再次吐了个翻江倒海。

    巷子两边都是院门大开的堂子,和着风声,隐隐传来一阵阵寻欢作乐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却徒增了一丝空虚的意味。

    我叹了一声,顾蕴玉似乎这时才稍稍清醒一点,吐完之后一脸虚弱的摇摇晃晃站直身体,却只是说:“清友……我的头好疼……”

    顾蕴玉原本一双漂亮的眼睛也红通通的,也许是呕吐的缘故,连带着刺激出了几滴泪珠摇摇欲坠的挂在眼眶里,分外可怜的模样。

    我最见不得他这副可怜的模样,转身朝堂子里寻去,说:“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找条毛巾来擦擦。”

    我正头疼着万一再碰上之前那个难缠的女人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迎面却走来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还未看清他们的面孔,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只见一个颇为风雅的青年笑吟吟的望着我,而他身旁个子稍矮的那个把长袍穿得不伦不类的小胡子男人则探寻的扫视着我。

    原来是顾家未来的二姑爷,沈泽棠。

    我回过神,讪笑着应道:“沈先生。”

    沈泽棠低头对身旁的那个小胡子矮个子男人耳语几句,男人抬头冲我莫名其妙笑了笑,随即对沈泽棠说了一句听起来像是日语的话,便昂首离去。

    日本人吗?

    我正思忖着,沈泽棠却已经走到我身边,亲切的关怀道:“清友是吧?你是陪顾小弟一起来这里的吗?”

    我点点头,这才记起自己折回来的目的,回答道:“少爷喝醉了,我正要送他回去。”

    沈泽棠闻言,爽朗一笑,伸手揽住我的肩:“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要学大人一样逞强买醉嘛!他人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去吧。”

    我迟疑的刚想婉拒,沈泽棠就像知晓我心中所想似的,故作生气道:“怎么?你这是把沈某当外人防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走吧,带我去找他。我的车就在外面停着呢,刚好捎你们一程。”

    我没有想到看似清高的沈泽棠一点也没有那些名门望族所遗留下来的阶级思想,一路上,他就陪我们坐在车厢后面聊个不停。

    当然,聊天的对象绝不可能是已经沉入梦乡的顾蕴玉。

    “不知清友是否对书画鉴赏感兴趣?恰好我过几日要参加一场文人同乐会,你要不要与我一道?”

    沈泽棠笑眯眯的好意相邀,我只觉受宠若惊,却斟酌着谢绝道:“沈先生的好意,清友心领了。只是我实在是一个粗人,不懂那些高雅的鉴赏的。”

    汽车一阵颠簸,靠在我肩头的顾蕴玉难受的发出一声□□,又像无尾熊似的紧紧抱住我不松手。

    “无妨,我可以……”

    沈泽棠刚起了个话头,汽车便停下来了,我朝车窗外一看,到顾家别墅了。

    “今天麻烦沈先生送我们回来了。”

    车夫殷勤的替我们拉开车门,我姿势别扭的抱着顾蕴玉下了车。沈泽棠坐在车里,蹙眉看着我们,在我看过去的那一瞬间却又温和的笑了起来,他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说:“小事一桩,回去好好照顾你们家少爷。”

    我自然莞尔应好。

    第7章 巧遇

    晌午时分,暮春的阳光慵懒的撒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折射出碎银子一样的光。

    我擦了一把额间冒出的细汗,抬腿走进了人声鼎沸的杏花楼。

    此时恰逢饭点,历史悠久、鼎有名气的酒楼里早已座无虚席,楼上楼下,只见忙得脚不沾地的伙计们穿梭其中,即使被挑剔的食客们支使得犹如一个个旋转着的陀螺,却也还是忙不过来的。

    一脸和气的掌柜看见我进来,热情的招呼道:“这位贵客,您是找人呢还是订座?楼上的包厢已经全部满了,不过这一楼大堂还是有余一两桌空位的,您看——”

    我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点几个菜打包带走就好。”

    “好嘞——”掌柜笑眯眯的应着,找过来一个穿着深蓝色碎花棉麻裙子的丫头,指了指楼上,说:“春燕,你带这位贵客上二楼点菜吧。”

    这个叫“春燕”的丫头灵灵巧巧的应了一声,便引我朝二楼单独的点菜间走去。

    “脆皮乳鸽、水晶河虾仁、蜜枣山药……”

    春燕倒背如流的念出我在厚厚一本深红色菜单上勾选出的菜品,一一核对之后,便安排我坐在一旁用屏风隔出的雅座等候。

    我百无聊赖的用手挡在脸前扇了扇风,无所事事的望着楼下推杯换盏、兴致颇高的食客们,隔壁的包厢里也传来一阵阵热闹的说笑声。

    我不禁有些担心这里上菜的速度,顾蕴玉自从昨晚喝醉吐了个空之后,混沌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想必腹内早已空无一物,才会差遣我来杏花楼给他打包几样吃食带回去。只是眼下这情形,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的。

    漫无边际的等待之中,离我不远的包厢里突然传出一阵混乱嘈杂的动静,伴随着男人粗鲁的辱骂声,二楼走廊里不少人都好奇又莫名的朝传出声响的包厢张望。

    春燕刚刚端着一壶沏好的香茶递给我,听见动静,皱了皱眉硬着头皮就循着声音往那间包厢走去。

    我看她一副头疼的模样,于是起身跟在她身后一同走了过去。

    春燕见我跟来,感激的露出了一个苦笑,然后抬手轻轻地敲了敲紧闭的包厢大门:“请问……”

    她话还没说完,门便被人猛地从里面拉开,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从里面走了出来,我一脸茫然的望向装潢典雅的包厢,只见一个梳着小分头、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大声唾骂着他身旁坐着的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旁边的椅子倒了一地。

    “宋爷那是瞧得起你!不然你以为就你一千人骑、万人骑的货色也可以爬上他老人家的床?”

    “……”

    “幸亏今日宋爷没来,来的只是他身边一跑腿探信的,不然你以为就你这故作清高的模样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

    “……”

    “你别忘了,你如今的地位是谁给你的?说白了,你人前再如何神气,那也就一唱戏卖笑的!没有了这些恩客老主顾的提携,你就是去相公堂子里卖,都不见得有人买!”

    春燕毕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家,听见这些直白下流的话,不禁红了脸,扭头就走,哪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坐在椅子上始终一语不发的青年突然抬起头笑了,就好像被辱骂的人并不是自己似的,他慢悠悠的说:“是啊,提携我的这些贵人里面,你苏明轩苏少爷功不可没,比堂子里的老鸨还要殷勤,今个儿送我上张爷的床,明个儿送我上李爷的床。”

    流里流气的青年听见他这样一番话,神情突然萎顿下来,吞吞吐吐的说:“我那……我那也不是为了我俩的以后吗?”

    “与其说是为了我,不如说是踩着我结交这些达官贵人好为自己的仕途铺路。”青年摊开自己细长的十指打量着,漫不经心的说:“一万大洋。”

    “什么?”

    “给我一万大洋,过往一切,一笔勾销。”

    流里流气的青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人再次重复了一遍,甚至满是讽刺的问:“你以为上我的床,只要打着爱的名义,就可以不花一分钱?我告诉你,爱这个廉价的东西,在我这里,不值一钱。”

    青年气急,脸红得跟个猪肝似的,却哑口无言,只得怒气汹汹的甩手离开,路过站在门口的我身边时,还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骂道:“看什么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我无辜的耸耸肩,这时,只余一人的包厢里传出一道凉凉的嗓音:“看我的热闹,也是要收钱的。”

    我看了一眼依旧坐在椅子上姿势未变,一张俊俏秀美的脸却像结了冰似的慕琴笙,终于还是选择默默的走了进去。

    “怎么?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刚在慕琴笙面前站定,他便像是被蝎子蛰了一口似的,猛地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几乎是全然不顾形象的发难起来:“听墙角很有意思是吗?没错,我慕琴笙就是一千人骑、万人骑的货色!你以为你又是谁?不过区区一个佣人、一个跟班,凭什么用这种直教人恶心的眼神望着我?!”

    我没有说话,也并不明白自己哪里招他惹他了,更不觉得自己的眼神有那么露骨,但还是颇有些心虚的移开了放在他脸上的目光。

    “……如今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可以瞧不起戏子这个行当!人前笑脸逢迎尚且尊称我一声‘慕老板’,指不定背后就戳着脊梁骨骂我是个浪荡货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无非也是看不起我这个唱戏的!”

    我在他这一连串狂轰乱炸式的鄙夷声中,忍不住辩解道:“慕老板,我没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

    慕琴笙一听我这么称呼他,火气就上来了,误以为我是在讽刺他,立马脸色就变了,咬碎一口银牙,一副恨不得撕了我都不解恨的样子。

    我本就不喜欢与人争执,索性告诉他:“我从来都没有对戏子这个行当有任何偏见,更遑论瞧不起唱戏的。”

    慕琴笙只是冷哼一声,仍然一副不相信我的样子。

    我叹息一声,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未曾向任何人提起的往事:“因为,我的哥哥曾经也是一个戏子。”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年冬夜,那场大火,以及那扇隔开了我跟哥哥的大门。

    ……

    漆黑干冷的冬夜里,万籁俱寂,街边的铺子早已关门大吉,只有充斥着莺声燕语的烟花柳巷依旧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男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里奔跑着,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那条浓烟密布的巷子里,在寒风中愈演愈烈的火焰吞噬了连在一起的院落,火光冲天,依稀还可以听见人们惊惶的奔走声、呼喊声、救火声,却也为时已晚。

    男童努力回忆起先前白日里听院子里几个大人们闲聊时提起过的字眼,好像是住在城外的外地富商贺寿,因此请了哥哥去府上唱戏。

    可是,为什么哥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呢?

    如果哥哥回来,发现院子失火了,一定会很担心吧?他不想让哥哥担心,与其一直等着哥哥回来,还不如现在就去找哥哥,告诉哥哥他们也许又要流离失所了!

    男童只是全凭一腔孤勇奔跑着,在茫茫黑夜里奔向了人烟稀少的城外,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甚至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也许会迷路、也许会找不到那处宅邸。

    当他站在那扇紧闭着的大门前,满怀希望的用小手叩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过了很久很久,门终于开了一道小缝,一个尖嘴猴腮的脸躲在门后,不耐烦的骂骂咧咧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请问……我哥哥在不在?”

    “什么在不在的?你哥哥?你哥哥是谁啊?又怎么会在我们府上?”

    男童受到怀疑,委屈的咬了咬嘴唇,不甘心的稚声稚气的喊道:“我哥哥今日晌午过了就来给你们主人贺寿,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去,不在你们这里,那又会在哪里?!”

    躲在门后的脸瞬间变了,却还是试探着问:“你哥哥是不是那个叫鹤舞的戏子来着?”

    男童刚想摇头,却依稀记得好像院子里的人都这么称呼哥哥,于是乖巧的点点头。

    “死了死了!你哥哥晚上醉酒,失足落水,救上来的时候连气都没了!我家主子还为此伤心不已呢,真是晦气!对了,早些时候还派人送钱报信给你们戏班子,怎么,你还不知道啊?”

    男童原本因奔跑而发红的小脸顷刻之间便失去了血色,他红着眼睛摇头嘶声哭喊道:“不可能!你骗人!我哥哥他才不会死!我哥哥他水性很好的!”

    尖嘴猴腮的脸僵硬片刻,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死了就是死了!过了好几个时辰,只怕尸体都凉了呢!”

    “骗人!骗人!你骗人!”男童嚎哭着想要挤进门里去自己找哥哥,却被挡在门外,只是不停的问:“我哥哥在哪里?我哥哥在哪里?我要找哥哥!”

    那人扛不住男童无休无止的哭闹,索性开门见山的说:“我不是都告诉你死了吗?!尸体被席子一卷扔在了后山那个乱葬岗,你要是还不信,你就只管去找找看好了!”

    男童听见这个消息,抹了一把糊了满脸的眼泪,转身撒腿就往乱葬岗的方向跑去。

    “不会的!哥哥才不会死!说好了要一直跟阿慎在一起的!呜呜……”

    男童呜咽着,凭借着天上黯淡的月光在杂草丛生、荒凉阴森的乱葬岗徘徊着,穿梭在散乱的无主坟茔之间,不知何时,一粒粒雪籽从黑沉的天空中缓缓飘落,伴随着回旋的寒风,呼啸飞舞。

    在纵横交错的碎石地里,男童终于寻见了最不想看见的那块草席——一件烟青色的外袍散落在草席上,沾染了斑斑点点猩红的污浊的血迹。

    男童认得这件外袍,还是上个月自己陪着哥哥一起去铺子里量身定做的,他一件小的,哥哥一件大的。

    可是、可是……

    男童已然崩溃,小小的身影扑倒在那张草席上,抱着那件冰凉的、被血水玷污的烟青色外袍颤抖着,喉咙里爆发出小兽一般受伤的痛苦嚎叫。

    ……

    慕琴笙闻言,神情变得有些不自在,一直紧紧抿着的薄唇稍稍放松,一副欲言又止、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摇头笑笑,之所以告诉他这些,也并不是想换来同情之类的好感,只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而已,谁也没必要瞧不起谁。

    慕琴笙仿佛抿过口红一样颜□□人的嘴唇嗫喏着,还未开口,春燕便再次走进来,目光却一直躲躲闪闪不敢看慕琴笙,只是耳根发红的对我说:“这位贵客,您之前点的菜都已经做好打包了。”

    我应了一声,朝忽然变得静默的慕琴笙点点头:“那么,我先告辞了。”

    第8章 蕴玉

    回到顾家的时候,恰好迎面撞上了穿着一身时髦西装的大少奶奶的宝贝弟弟许庭深。他看见我进来,嬉皮笑脸的扬了扬手中的手杖:“哟,这不是清友嘛,许久不见了。”

    我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不想跟他过多纠缠,许庭深这人,典型的一整日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挥霍着他那曾是商会会长的爹给他积攒下来的财富,游手好闲、又没个正经事做。

    许庭深今日到顾家来,估摸只是探望一下她那已经沦为深闺怨妇的姐姐许芳如,顺便讨几个零花钱而已。

    见我拎着打包回来的菜肴,他拍了拍我的肩:“这是给蕴玉买的啊?怪不得刚刚叫他下来吃午饭都不肯呢,躺在二楼卧房里大门不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的娇小姐呢。”

    我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许庭深有些讪讪的用手杖敲了敲铺有瓷砖的地板,自说自话道:“我看哪,这都是被你们周围这些人给惯出来的,尤其是你。”

    “许少爷多虑了,菜快凉了,我先上去了。”

    许庭深让开一条道,耸耸肩突然神神秘秘一笑:“清友,这次我带了一些好东西给蕴玉,你也可以一道沾沾光。”

    我刚上了回旋的楼梯,闻言纳闷的回头:“什么?”

    许庭深摇头晃脑的摆了摆手杖,像个顽童一样蹦蹦跳跳的走出门:“你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狐疑的望了一眼他跳脱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继续朝二楼走去。

    顾蕴玉卧房的门虚掩着,我把右手拎着的饭盒换到左手,然后“吱呀”一声推开了雕花的门。坐在床边还穿着睡衣的顾蕴玉就像受惊的小动物似的,立马“刷”的一下把什么东西藏在了塞满了羽毛的洁白枕头下面。

    “清、清友……你回来了啊。”

    顾蕴玉吞吞吐吐、目光游移的没话找话说,白皙的脸庞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珊瑚粉,就像涂了女人的胭脂一般,说不上是好看还是不好看,顾家人的脸孔总是漂亮得无可挑剔的。

    这一点还得感谢那去世多年的顾母,可惜美人总是多薄命,当年我被带回顾家来的那一年,她就已经不在了。不过据说顾家这三个儿女当中,幺子顾蕴玉的长相是最为神似顾母的,所以这也是顾老爷子格外宠爱顾蕴玉的原因之一。

    我虽说没有见过顾蕴玉女装的模样,但是大概也能想象出如果他是个女儿身,那定是明艳动人的,依此也可推测出当年顾母在世时是何等风华绝代的美人。

    顾蕴玉见我盯着他的脸扫视着,顿觉不自在的穿着拖鞋走过来做贼心虚一般的问:“清友,你怎么了?是热着了吗?我给你扇扇风?”

    我回过神,把手中的拎着的吃食一并放到卧房一角的漆木矮桌上,反身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难道是病了?”

    顾蕴玉转了转眼珠,猛地一阵摇头,心虚的走过去打开饭盒就吃了起来:“我饿了,清友也饿了吧?快一起来吃饭吧!”

    我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只不过现在不肯说而已,但是我自然有让他说的办法,还是先吃完饭再慢慢算账。

    这顿不算午饭的午饭我们二人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食不知味,顾蕴玉是心里有鬼所以躲躲闪闪,而我则是算计着待会儿怎么套出他的话。

    吃罢迟来的午饭后,我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都已是午后三点的光景,不由有些郁郁,一天就又这样庸庸碌碌的过了大半。

    顾蕴玉见我神情萎靡,先是小心翼翼的瞧了瞧我的脸色,然后起身轻手轻脚、鬼鬼祟祟的走到门边,一下子反手锁上了门。

    我见他这般动静,未免有些滑稽,哭笑不得的说:“你这是做什么?我刚刚回来的时候,你哥跟你父亲他们就已经坐车出去了。”

    顾蕴玉闻言,松了一口气,却是仍然不肯松懈的模样,他朝我招了招手,目光兴奋的说:“清友,你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我讶异的扬了扬眉,这算是自投罗网么?

    跟他一并坐到床边,顾蕴玉神神叨叨的从丝绸被下抽出一大摞色彩斑斓的杂志画报摊在我们中间的空处,小声说:“——你看,这是什么?”

    我迟疑的拿起一本封面是穿着一件透视装的火辣洋妞的画报,试着随手翻了几页,无一例外都是些身材曼妙,与中国女人含蓄相反的烈焰红唇、搔首弄姿的金发女郎半裸或□□的照片。

    顾蕴玉暧昧的眨眨眼,指了指我手上正翻开的这一页上面那个金发碧眼的女郎丰满的胸脯:“这个,比我们周围那些女人的要大得多吧!”

    我含糊不清的点了点头,一下子就明白了之前许庭深口中所说的“好东西”是什么,顿感心力交瘁。

    这些见不得光的杂志画报就像一块块烫手山芋似的,带着灼热的温度,我的目光在它们中间来回飘移着,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可想法与行为脱离,我忍不住再次拿起那本被我丢开的香艳画报。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我心慌意乱的抬眼望去,嘴唇却轻轻地擦过身旁那人柔嫩的脸颊,顾蕴玉正眼眸含笑的凝视着我。

    破天荒的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自己都可以感觉到脸颊的热度,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躲起来就好,我怎么、我怎么可以在顾蕴玉面前带头看这种下流的东西呢?!

    未料他只是用手臂勉强环住我的肩膀,一副明了的模样,笑着说:“没什么,男人嘛,都会有这种需求的。”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句,索性闷声不吭,顾蕴玉得寸进尺的取笑我道:“对了,清友,你还是童子身吧?”

    脑袋“哄——”的一下就混沌了,我恼羞成怒的推开他,不满的反问:“顾蕴玉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就不是了?”

    毫无疑问,又一次被我说到了点子上。

    顾蕴玉吞吞吐吐想要转移话题,却被我逮住不放,不得不耷拉着原本洋洋得意的脸承认:“我也是,我也是,行了吧!”

    我见他可怜兮兮的,不由出声安慰道:“这种事情又不丢人,你我才二十,娶妻生子之后自然就不是了。”

    顾蕴玉闻言,忍俊不禁的望着我:“这么说,你是打算把你那金贵的童子之身献给你妻子了?”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隐藏在衣襟下系在脖间的玉佩,红着脸点点头:“大概是的。”

    顾蕴玉忽然不说话了,一双潋滟的眼眸微微下垂,脸色也沉了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深沉模样。

    我生怕一不小心又碰着他大少爷哪根敏感纤细的神经,忙转移话题道:“许庭深给你带来的好东西就是这些吗?”

    他这才回过神,呆呆的应了一声。

    “那方才你躲躲闪闪的往枕头底下藏了什么?”

    “什么藏了什么的?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见顾蕴玉白皙的脸再一次做贼心虚似的变得绯红,更是深信不疑的一伸手撩开了他的枕头,掏出几本小人书一般大小的画册,贼赃并获似的骄傲的拿在手里放到顾蕴玉面前挥了挥,拉长了声音问:“请问顾小少爷,这是什么?”

    我还未看清这小画册里面印的什么,顾蕴玉就一个饿虎扑食的抢走了我扬在他面前手里的这几本小画册,然后一个滚儿,躲进了床里边隆起的那团被子里。

    “顾蕴玉,出来。”

    “不要!”

    “我就看看你藏着的是些什么东西,不跟别人说。”

    “那也不行!”

    见谈判无效,我也蹬掉了脚上的鞋,一下子扎上了床扑过去抓住了藏在被子下面可怜巴巴的顾小少爷。

    “呜呜……放开我,快要喘不过气了!”被子下面传来顾蕴玉瓮声瓮气的声音,我胜券在握的微笑着说:“那你求我啊。”

    被我按着的被子里传出一声微弱的叫喊:“求你了,清友。”

    不知为何,今天的我好像变得异常顽劣,就像被封存多年的顽童天性一下子得到了解放似的,顿时没大没小的同他胡闹了起来:“求我也没用,快点乖乖交出你藏的小画册。”

    被子底下的顾蕴玉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似乎已经放弃垂死挣扎,片刻后,被子动了动,顾蕴玉钻出一个脑袋望着我,说:“这是你硬说要看的,可别后悔。”

    我好笑的反问道:“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这才不情不愿的把藏在被子里的东西慢吞吞的拿了出来,我从他手里接过来,好奇的翻开,顿时整个人都快成煮熟的大虾了。

    有别于一般坊间流传的艳本,这小画册里印刷的竟然是各式各样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性事。

    男男版的春宫图,这我还是头一回瞧见。

    顾蕴玉见我沉默不语,挪过来试探的戳了戳我的手臂,不知哪根神经又痛了,竟然莫名其妙的问:“清友,好看吗?”

    我忙丢开手中这些印有男男春宫图的小画册,无奈的回望着他,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他忽然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上下扫视着我,目光露骨得就像看上谁家花姑娘似的,他下巴抬了抬,指了指我微微有些起了反应的□□。

    我顿时尴尬的拉过一些被子挡住了胯间的隆起,顾蕴玉顺着被子爬过来,伸手拉起被子罩在我们二人身上,然后趴在我胸膛上,俯着一张漂亮的脸望着我,直到两只黑漆漆的眼眸倒映出我愣神的脸。

    他宛如梦呓一般问:“清友,我们要不要……”

    恍惚间,我仿佛坠入了一场充斥着花朵香气,迷乱又窒息的荒唐春梦之中。

    梦里,只有我跟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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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缱绻

    当窗外一缕缕昏黄的余晖透过窗纱投射进房里,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隐隐绰绰的晦暗阴影时,我叹了一口气,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楼下传来老妈子进进出出的吆喝声,伴随着碗筷摆放的声音,已经到了饭点了。

    原来,不知不觉,我们竟然胡闹了整整一个下午。

    顾蕴玉早已倦极,一双潋滟的眼眸睁都快要睁不开了,却还是缠住我的手臂,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婴儿一样依偎在我怀里。

    即便我再怎样放轻动作,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我惊醒了。

    “清友……”他只是微不可闻的咕哝着,手臂却缠的更紧,一副哪里都不让我去的模样。

    我摸了摸他汗湿的脸颊,轻轻地说:“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顾蕴玉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脸颊在我□□在外的肩膀处蹭了蹭,像只酣睡未醒的猫咪一样:“好累……不要去管那些……”

    “你今天中午都没下去吃饭,待会儿你大哥他们回来了,总归是要下去的。”

    我抬眼看了一下墙壁上的西洋挂钟,还是强硬的把自己的半边手臂从他怀里抽了出来,翻身下床拾起散落一地、混作一团的衣衫。

    仍然躺在床上的顾蕴玉不满的翻了个身,孩子气似的拿背对着我,搭在他腰间又轻又薄的丝绸被因他这一动作而松松滑了下来,露出半边光滑洁白却染上绯红印子的臀部。

    我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之前那极尽旖旎的一幕幕,脸颊发烫,欲盖弥彰一般探身替他往上拉了拉下滑的丝绸被。

    待我从楼下打了满满一盆热水回房的时候,顾蕴玉依旧保持着蜷缩在床上的姿势不变。

    我将干净毛巾放在盛满热水的水盆里浸湿、揪干之后,上床把迷迷糊糊的顾蕴玉从丝绸被里给扒拉出来,只见他赤条条的身上遍布红痕,下身更是一片狼藉,一副活像被恶徒糟蹋了的模样,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而那个恶徒就是我。

    意识到这一点,我难免有些愧疚,甚至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是怎么就一时冲动就跟顾蕴玉滚上了床呢?!

    倘若被外人知道,不光是他自己的脸面,更是连他顾家的脸面都会被丢个精光!

    虽然我并不怎么在意顾家的脸面,但是只要一想到万一有一天,顾蕴玉会被那些曾经一起玩乐的纨绔子弟们取笑轻视、被那些爱看热闹的人戳着脊梁骨骂“兔子爷”,我就无法忍受!

    归根究底,罪魁祸首还是我。

    思来想去间,手下的力道不由没了轻重,顾蕴玉被我粗鲁的动作弄得痛呼一声,勉强清醒了些许,只是皱着眉抱怨道:“清友,你这是在把我当桌子擦吗?”

    我停顿片刻,随即轻轻地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他汗津津的腰,话不经脑的脱口而出:“我没有上一张桌子的奇怪癖好。”

    顾蕴玉这回算是彻底清醒了,一张脸烧得通红,怒目圆瞪,结结巴巴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顾清友,你你你——”

    我自知失言,只是埋头清理着他那狼藉的下身,顾蕴玉不自在又羞怯的缩着腰就想往被子里躲,涨红了脸连声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手中的毛巾已经凉透,我轻轻地将它抛在盆子里,迟疑的从被子里拖出忸怩不安的顾蕴玉,提议道:“既然醒了就去浴室吧,在这里不好清理。”

    他仿佛此刻才知道羞似的,也不知道下午是谁骑在我身上胆大得惊人。然而此时他只是低垂着头不敢看我,嘶哑着声音倔强的说:“我自己去!”

    我无奈的点头,侧身让他下床,顾蕴玉便光着身子踩在了地板上,一双光滑得几乎找寻不到任何瑕疵的脚刚在冰凉的地板上走了几步便险些狼狈的摔倒在地。

    他只是回头委屈的看了我一眼,我一个跨步走过去索性将他拦腰抱起,径直走向了浴室。

    浴室里前几日才安了托人从法兰西运回来的白色浴缸,此时才显现出它的便利来。

    顾蕴玉在我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跨进了浴缸里打开花洒冲洗了起来,我看他只顾冲洗着上身,忍不住提醒道:“你……那处里面的东西还没有弄出来。”

    他本来就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被我这直白一说,更是窘迫得无以复加,整个身体连带着修长的颈项都微微发红。

    我接过他手中的花洒,试了试水温,指着浴缸边缘放缓了语气说:“你转过身,趴在这上面背对着我,我帮你弄出来。”

    顾蕴玉抬眸看了我一眼,又飞快的移开目光,只是一反常态的温驯的蹲下身子,按我说的姿势躬身别扭的背对着我翘起了臀部。

    我调试好花洒,迟疑的伸出手指探向了那隐秘的小孔。

    伴随着丝丝白浊消散在浴缸里的清水之中,顾蕴玉背对着我难耐的发出几声无意识的闷哼,就像是被猫爪轻轻抓挠般,难以言喻的痒。

    我定了定神,关掉了花洒,不稳的站起身,故作镇定道:“洗好了就出来吧,该下去吃饭了。”

    顾蕴玉闻言,摇摇晃晃的从浴缸里站起来,眼角发红的望着我,突然就仰起脸轻轻地含住了我的嘴唇。

    一个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的吻。

    我没有推开他却也没有回应他,我知道不该继续沉沦下去,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绝不应该发生的。

    但是为什么呢……他只是迷惑的望着我,一双漆黑的双眸里满是我的倒影,只有我一个人的眼眸,专注的、无邪的、眷恋的眼神。

    忍不住一把将面前这个浑身湿漉漉的漂亮青年拥入怀中,紧紧地,两唇相触间,渴求又热情的碰触着对方散发着诱人气息的身体。

    直到门外遥遥的传来顾慧珠尾调上扬的尖嗓音:“小弟,你今个儿是怎么着了?还吃不吃晚饭了?”

    我们二人这才如梦初醒的分开胶着在一起的身体,顾蕴玉身上的水珠早已被蒸发殆尽,乍一静下来,身体不由自主的在浴室带着水汽的空气里瑟瑟发抖,却不得不佯装正常的拉长了嘶哑的声音朝门外喊:“我等下就来——”

    我从一旁的架子上拿来干毛巾替他擦拭着身体,心下未免有些惶惶不安,生怕谁要是突然闯了进来就大事不妙了。

    万幸他二姐只是在门外呆了一阵子,便蹬着一双高跟鞋“笃笃笃”的离开了。

    我这边正帮顾蕴玉穿着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裳,衬衫的扣子还没扣好,一个抬首低头间,他便又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却飞快的偏过头不敢看我,耳朵却悄悄的红了,嘴角偷偷的翘了起来,一个迷人的弧度。

    我拿他这甜蜜的孩子气没有办法,只是默默的帮他扣上了衬衫上最后一颗珍珠贝的扣子,打量着他无可挑剔的身姿,忍不住也绽放出一个灿烂又引以为豪的笑容:“好了,我们风度翩翩的顾小少爷又回来了。下去吃饭吧。”

    顾蕴玉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他懒散的趴上我的肩,撒娇一般要求道:“那你背我下去。”

    我灵巧的脱身,几步跑出浴室,回头挑衅道:“好呀,你先追上我再说。”

    “诶!顾清友你等等我!”

    身后传来青年恼羞成怒的叫喊声,我却微笑着加快了脚步往外面走去。

    一瞬间,像是回到了童年,我们追逐嬉戏着,数十载的春夏秋冬一晃而过。

    第10章 信物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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