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节
养成一个富爸爸 作者:左进阳
第2节
于是，在梁文杰的记忆里，养父文旭是一位身形都不明朗的窝囊废。而今天他看到的呢？一个温柔体贴对他充满关爱的父亲。
文旭知不知道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梁文杰原本以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都不能改变他对文旭的坏印象。假如文旭不知道，那是有够蠢的；如果是知道，那是得有多窝囊。
然而，如今，他感受到了文旭对他的好，他无法再将"愚蠢"和"窝囊"这些词安加到文旭身上。
文旭不蠢，文旭不是窝囊，那么，如果文旭知道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梁文杰到了天亮才迷迷蒙蒙睡去。这时候，文旭都睡足自然醒了。
文旭做好了早饭，来叫梁文杰起床。
梁文杰迷糊间，以为回到遥远的颓废年岁，酒店服务人员在提供叫醒服务。他气恼地将手中能抓到的枕头向吵到他的声音源头砸去，恶声恶气道："滚！别烦我！"
蓦地，梁文杰意识到不对，他猛然睁开眼，正对上文旭惊愕的双眸。
梁文杰烦躁地扒拉一下额前的头发，稳住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对文旭说："我马上起来。"
文旭笑了，"好，洗漱完到厨房来吃早饭。"然后离开房间。
梁文杰忍受着睡眠时间不足导致的头晕目眩，起床刷牙洗脸，再去厨房觅食。
早餐也非常丰盛，可惜梁文杰毫无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怎么不吃了？"文旭忧虑问道。
"不想吃。"梁文杰编不出好的借口。
"是不是不合胃口？你想吃什么？我再做。"
"不用，这些就挺好。"梁文杰只得继续喝粥。缓缓地舀，徐徐地送，慢慢地吞，他喝一口粥的时间，蔡崇小朋友已经吃完一个包子。
文旭又问梁文杰："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嗯，"梁文杰承认，"头有点儿晕。"说着，他放弃喝粥，准备跟文旭说他想睡回笼觉。
文旭脸色忽地大变，"头晕？持续多久了？"
梁文杰对文旭的反应感到奇怪，"就今天早上起来。"
文旭脸色和缓了些，"是不是不吃了？"见梁文杰点头，他又道，"那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去医院？
太大惊小怪了吧！只是头晕而已啊！而且，他就是因为没睡好觉罢了。
"不用吧，我昨晚没睡好，所以早上起来有点儿头晕。"
"哦。"文旭露出释然神色。梁文杰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他可以去补觉了，谁料到，文旭依然说道："还是去医院看看。"
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去医院啊！就只是头晕，头晕而已！
草莓蛋糕
去了医院，竟然还拍了片，害得梁文杰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重病。一通折腾，医生说至少三天后再来拿结果。梁文杰登时就想晕过去，他好困的有木有！浪费一早上的时间，是为了什么？
梁文杰瞪文旭这个罪魁祸首。
文旭笑笑问梁文杰："到中午了，该吃午饭了，你想吃什么？"
梁文杰气闷，"不想吃，我只想睡。"
"回去你就先睡会儿，饭好了，我再叫你起来吃。想吃什么？"
梁文杰不搭理他。
文旭自己想菜品，"鱼头汤怎样？"
"不吃鱼头。"
"那鲫鱼汤？记得你很爱吃鱼的呀。"
"嗯，鲫鱼汤可以。"他是爱吃鱼，但不吃鱼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养出的挑嘴的毛病，肯定是离开这位养父，跟着亲爸去吃香的喝辣的之后。
两人谈论着中午的菜色，坐上回家的公共汽车。汽车上人很多，梁文杰瞧见文旭护着有一般成人身高的自己，如同小姑妈护犊子似的护着六岁小表弟。
汽车开了几站路，文旭身上发出"嘀嘀"响声。梁文杰看到文旭翻起腰间挂着的一个小盒子看，上面显示出"速回电，春梅。"几个字。
梁文杰意识到这设备是啥了。bp机，传说中的远古通讯机器，竟然存活在这个年代？梁文杰的脸色又阴了阴，而当他分析出"春梅"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亲妈"蔡春梅"时，脸色黑成炭。
文旭看了bp机消息，面露为难，瞧见梁文杰的脸色，神情更添担忧，"哪里难受？"
梁文杰只摇头，不说话。
"马上就到家了。"文旭安慰他。
下了汽车，文旭让梁文杰先回家，他去菜场买菜。
尽管很困，若与养父分开，梁文杰却又莫名心生不舍，"一起去。"
文旭笑笑，"你不是很困吗？先回去睡觉。"
梁文杰坚持，"一起去菜场，再一起回家。"
文旭笑着带梁文杰去菜场，一路上，他为梁文杰介绍周边环境设施。
菜场又吵又脏又乱，梁文杰脸又黑黑。他实在是非常非常讨厌脏乱吵的地方。肮脏的地板让他想起监狱那个龌龊的地方。
"这边走，当心踩到水。"
文旭拉着梁文杰朝一旁让了让，避过一滩污黑积水。
梁文杰从恍惚中回过神，入目的是文旭身上洁白的衬衣。再抬头，看到的是和煦温暖而关切的笑脸。
他脸上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梁文杰想着，不自觉地也对着文旭笑了笑。
卖鱼的地方，比别处更加脏乱吵。
鱼摊老板是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底气十足，嗓门洪亮。"您要鲫鱼呀！这一缸，还有这一缸，都有。您自己看，还是我给您捉一条看看？您要自己看呀！好嘞，慢慢看！"他的脸上也是笑颜常开。招呼了文旭，他又笑脸迎向别的客人。
文旭看好了一条鲫鱼，自己动手捉了起来。
鱼尾摆动，上下拍打水面，溅起一串漂亮的水珠，文旭身上沾到不少，洁白的衬衣透明了好几块。
"让老板给你捞鱼。"梁文杰对文旭说道。
"什么？"文旭看向梁文杰，身子也朝他方向倾过来些。
梁文杰用上力，冲着文旭大吼："我说，让老板给你捞鱼！"
文旭笑道："我已经捞起来了。你看。"他还将手中拼命挣扎的鲫鱼拿给梁文杰瞧。
鲫鱼在文旭手中使劲摆动，就是挣脱不开文旭的手掌。
见梁文杰不再说话，文旭又去看鲫鱼，梁文杰也不知道他看了些啥，将那条鲫鱼放回鱼缸里，又重新捞起一条，这条看过后，捉着给老板，让他称量。
打了秤，付完钱，文旭提着买到的鲫鱼，带领梁文杰去下一个摊点。
梁文杰发现，文旭此时，不仅衬衣湿了些，裤子腿脚也沾上了些泥水。然而，他还是觉得养父看着十分干净。贬入人间的仙人，自是要在人间好好过日子。
文旭买鱼似是很娴熟，梁文杰自己可是一次都没有买过菜的。
梁文杰好奇问文旭，"你刚刚为什么不选第一条鲫鱼？"
文旭同梁文杰讲解起买鲫鱼的技巧。文旭现在手中没有鱼，不方便为梁文杰具体分析。"下次选鱼的时候，再给你对照讲。"而后，到了下一个菜摊，文旭边挑菜，边向梁文杰分析挑选要素。
这般讲讲挑挑，文旭买了十几样菜色。梁文杰预计今天的午饭也会很丰盛。
出了菜场，梁文杰看到不远处有一家蛋糕店。梁文杰不由朝那边走去。文旭注意到，望了望，问梁文杰："想吃蛋糕？"
梁文杰点头。这个爱好，也是跟着他的亲爸回去禾江市以后养成的。
文旭笑着带梁文杰过去，梁文杰挑选了一小块草莓蛋糕。他其实很想每个口味的蛋糕都买来尝一尝，但文旭不是有钱的亲爸，没那个经济能力让他浪费。
尽管不想糟蹋文旭的钱，梁文杰发觉他好似办不到。不知道是这家蛋糕店的档次太低，还是二十年前的蛋糕制作水平整体太差，买的那块蛋糕一点儿都不好吃。梁文杰吃了一口，就有扔掉的冲动。
不动声色将蛋糕重新装起来，梁文杰想，就算要扔，也要找个文旭看不见的时间地点扔。
终于回到家。
文娟和蔡崇热情地迎接归家的文旭和梁文杰父子。
"文杰有没有怎样？"文娟率先关心梁文杰的病情。
文旭答道："没事。"
文娟宽慰了，"我就说他没事嘛。"看到文旭手上提的菜，她又开心了，"怎么买了这么多菜呀！"
文娟接过文旭手上的部分菜，兄妹两个朝厨房去，准备做饭。蔡崇去拉他妈妈的手，胖手指直指着梁文杰手中的蛋糕，"我想吃那个。"
"哎哟！那是蛋糕吧？"文娟惊讶道，她看向文旭，"三哥，你还买了这个呀！买了几个？"
文旭略感抱歉，"这次只买了一块。"他为梁文杰买蛋糕时，忘了家里还有个小外甥。
文娟又看向梁文杰，"文杰，你分给崇崇吃几口。"
梁文杰将整个蛋糕都递给蔡崇，"你全吃了，我去睡觉。"后一句是对着文旭说的。
躺在床上，梁文杰还是睡不着。折腾了一上午，他现在睡意全无，只是略感疲惫。
文旭来叫梁文杰吃饭时，梁文杰神态就显得萎靡不振。
文旭摸摸梁文杰的头，宽慰他，"先吃饭，吃了饭我再去给你买个蛋糕。"
梁文杰睁着略显迷茫的双眼，望着文旭，很是诚恳道："不用了，我一点儿都不想吃蛋糕。"
文旭只是笑笑，叫梁文杰快起床吃饭。
吃过午饭，梁文杰又回床躺着。这次睡着了。睡了两个小时左右，梁文杰醒了。自己起床，出了房门，看到在做清洁的文旭。
文旭瞧见梁文杰，笑道："起来了。厨房有蛋糕。"
咦，还是给他买蛋糕了么？
梁文杰去厨房看，果然有块那家店的草莓蛋糕，原封不动地静静等在那儿。
梁文杰很是感动，文旭对他真好，他有种立即开动吃光光这个蛋糕的冲动。不过想到早上尝试吃的那个蛋糕的口感，梁文杰的冲动被抑制了，他扭头去卫生间，决定先处理个人清洁问题。
文旭到底知不知道他不是他儿子？梁文杰一边嘘嘘一边想。
等梁文杰再去厨房，想着怎么解决蛋糕时，看到小表弟蔡崇正在解决他的蛋糕。梁文杰有种将蔡崇和蛋糕一起解决掉的冲动。
"谁准许你吃我的蛋糕的？"梁文杰压低声音，恶狠狠质问蔡崇。
蔡崇惧怕地抱着吃到一半的草莓蛋糕跑出厨房去找他妈。
"怎么了？怎么了？"文娟的大嗓门立刻就贯穿整个屋子。
梁文杰一走出厨房，文娟的训斥随即到来。"你怎么能欺负你弟弟！"
梁文杰没好气道："我怎么欺负他了？我把我的蛋糕都给他吃了。"
文娟被噎住。"你表弟饿了，我就让他把蛋糕吃了。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你想吃，再叫你爸去买啊……"
梁文杰顿时火大，蔡崇要吃蛋糕，你怎么自己不知道要去买，就知道白吃他的那可是养父给他买的！
正在这时，文旭开门进来。他手里提着簸箕，梁文杰推测他刚刚出去倒垃圾了。
望着梁文杰怒气冲冲的面色，文旭问道："怎么了？"
文娟恶人先告状，"崇崇吃了蛋糕，文杰就要打他，崇崇怕得都哭了，文杰怎么做哥哥的？这么欺负自己弟弟！三哥，你要好好说说他……"
擦！
文娟的妈是他奶奶，他就不骂她娘了！
文娟告状完，文旭便将视线从梁文杰身上移到蔡崇身上。他将手中簸箕随手放到墙边，走向蔡崇去安慰他。文旭摸摸蔡崇的头，温柔宽慰他，"没事了，别哭，文杰哥哥不会打你的……"
原本只是掉了几颗金豆子的蔡崇，立马就嚎啕大哭起来。
梁文杰心中发誓，逮到机会，他一定会狠狠揍一顿蔡崇，落实他要打他的罪名。
文娟不再怒视梁文杰，心碎地去哄她儿子，"别哭别哭！蛋糕有很多，想吃就叫舅舅买……"
文旭也从旁附和，"是是，舅舅每天都给你买蛋糕吃，别哭了。"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论，文旭立即出门又买了两块同家店的草莓蛋糕回来。
梁文杰不接受自己的那一份，"都给表弟，我不要。"
文旭眼中露出为难之色，似乎还夹杂着些许难过。
梁文杰解释道："这家的蛋糕一点儿都不好吃，我完全不想吃。"
文旭笑了，"爸爸明天去给你买更好吃的店的。"
梁文杰点点头，"嗯"了声。
文旭笑容更明媚几分。
梁文杰也不由笑了起来。
"嘀嘀"声响起，文旭的bp机又来消息。
文旭看过消息后，犹疑地问梁文杰："阿杰，你还记得妈妈吗？"
梁文杰尚未笑开的笑容褪去。
名为"母亲"
他当然记得那个名为他"母亲"的女人。梁文杰臭着脸，对文旭冷冷道："不记得。"
文旭小心翼翼说道："你妈妈现在也在广川市，她想见见你。"
"不想见。"梁文杰扭头走开。
他想去找点儿什么玩的开心一下，发现完全找不到。这个家里唯一的娱乐设施，是电视机，还是一台小得要死、不知道多少尺寸的黑白电视机！
黑白的！梁文杰真是对此年代的现代科技绝望了。
此刻，这台黑白小电视机正被文娟和蔡崇母子霸占着。他们俩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我要出门。"梁文杰同文旭报告行踪。
文旭正在拨电话，听到梁文杰的声音，放下话筒，问他："你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
"稍等下，我带你出去。"
"不用了。"
"这里你人生地不熟的，走丢了，怎么办？"
梁文杰皱眉，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何况，十五岁，也算不得小孩子了。"我认得回来的路。"
"等等，我带你出去。"温和的文旭有些时候不是一般的固执。
梁文杰又没了出门的兴致，"我不出去了。"他去厨房吃西瓜。
文旭瞧清楚梁文杰在做什么，又去拨电话。这次顺利打通。
在厨房里，梁文杰能听到文旭说话的声音。
"喂，春梅，我是文旭。"
梁文杰啃西瓜的动作一顿。居然是打给他亲妈的。梁文杰若无其事继续啃西瓜，一边听文旭要跟他亲妈说什么。
"嗯，我给孩子说了。"
"我会劝劝他的。"
"你别急，阿杰肯定是想见你的，只是一时倔着脾气。"
"嗯，也好。"
梁文杰西瓜又啃得一顿，什么"也好"？
这时，小姑妈文娟也到厨房来了。
文娟笑着同梁文杰打招呼，"文杰在吃西瓜啊。"
梁文杰不理她，还在一心要偷听文旭和蔡春梅的谈话内容。
文娟也不理会梁文杰了，她去切了两块西瓜，拿出厨房。
文娟走出厨房，看到文旭挂了电话，顺口问道："三哥，你刚给谁说电话呀？"
梁文杰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在厨房啃西瓜。
"跟春梅。"
"春梅？哪个春梅？我认识吗？"
"嗯，是阿杰的妈妈。"
"那个女人！"文娟的大嗓门竟然还能更大，"三哥你怎么还跟那个贱人纠缠不清！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你对她多好啊，她居然给你戴绿帽子，还跟别的男人跑了！这种婊子就应该浸猪笼！"
文旭劝解文娟，"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她毕竟是阿杰的妈妈。"
文娟又显得有些紧张，"她跟你说什么了？是跟文杰有关？"
"嗯，她想见见阿杰。"
"见什么见？不给见！"
"她毕竟是阿杰的妈妈，十分想念阿杰……"
"这样就更不能让她见了，她要是想带走阿杰怎么好！阿杰是我们文家的种，我们养他十几年，他要是被那个贱人迷了心窍，跟着走了，三哥你不是连儿子都没了！"
"她只是想见见阿杰……"
"那种女人什么干不出来，三哥你要防备着。"
对话到这里，蔡崇小朋友也被吸引过来，文娟看到自己儿子，就不管文旭和他儿子了，她忙跑过去哄蔡崇，"崇崇，来吃西瓜。"
文娟母子走开，文旭瞅到厨房里的梁文杰，走了过去。梁文杰继续若无其事啃西瓜。
文旭抽走梁文杰手中的西瓜皮，"别吃了，都没瓤了。"
梁文杰一瞧，那西瓜他啃得真干净啊，连瓜白都没了，只剩一层青皮。文旭再晚过来会儿，估计他能将整个西瓜皮都吃到肚子里。仿若西瓜瓤吃到脸上，梁文杰面皮红了。
文旭摸摸梁文杰的头，西瓜红脸的梁文杰挪开头顶，他现在可不好意思被当成小孩子般摸头。
文旭收回手，轻轻叹一口气，说道："你还记得妈妈的，是不是？"
梁文杰默默翻一个白眼。这不是废话，谁能真忘了自个儿亲妈？
文旭接着说道："没有哪个当妈的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你妈妈她当年……是有原因的。她现在想见见你，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不足。你就见见她，好吗？"
梁文杰瞅瞅文旭，他真的很想问问他，你知道她是为什么来见他、她将怎样弥补她这些年的不足的吗？
梁文杰默然不语，走出厨房。文旭拉住他。梁文杰感到恼怒，真想大吼文旭一通。文旭却是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梁文杰一口闷气卡到喉咙，不吐不快，又无法吐出。他瞪一眼文旭，憋闷道："随便。"
文旭放梁文杰离开。
晚餐依然丰盛。梁文杰本没什么胃口。距离他最近的糖醋排骨，却真正是非常非常美味可口。梁文杰胃口大开，能够吃下饭了。
"妈妈，我还要吃那个。"
小表弟蔡崇又来跟梁文杰抢吃的，他胖手指的正是梁文杰面前的糖醋排骨。
小姑妈文娟坐在梁文杰对面，距离糖醋排骨最远，听到儿子的话，文娟直接将她面前的苦瓜汤跟糖醋排骨换了位置。
梁文杰一挑眉，放下碗筷，又将糖醋排骨换回自己面前。
文娟怒喝："文杰，你做什么？"
"太远了，我够不到。"梁文杰淡淡应着，夹了块糖醋排骨，悠悠吃起来。
文旭从旁调解，他对文娟说："我跟你换个位置。"
文娟应了，不过，不仅她需要换位置，蔡崇也要跟着换位置。原本是蔡崇和文旭分别坐在梁文杰左右，换后变成梁文杰左边坐的是文旭，蔡崇到了他对面，文娟坐在他右手边。
晚餐再没出什么事，除了蔡崇一直说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
晚饭后，文娟和蔡崇母子去看电视。文旭收拾碗筷。梁文杰发现自己无所事事。
从前这种时候，他都是怎样度过的？
回到十五岁之前，他三十五岁，在酒吧当调酒师，有事没事都在研究练习调酒技术。
玩调酒？现在他哪儿有那个条件。
梁文杰索性顺着这事，回忆过去种种。
再往前，三十四岁，他见到了狱友口中努力为他们这些坐过牢的人安排工作的死老太婆，每天听死老太婆念叨她的善恶理念，在死老太婆的引导下发善心、做好事，被死老太婆要求"日行一善"。
刚开始实行"日行一善"，真的很痛苦，他和几个狱友戏称此为"日经"，而最初他们几个都会"日经痛"。梁文杰也是那个时候，每天都骂那位老太太为死老太婆。
后来，经过死老太婆的介绍，他去酒吧做服务生。
某天，在酒吧与同事聊天时，不知怎样起的头，调酒师安迪玩笑性质地教起他调"血色初恋"。他本是无可无不可地应对着，没想到接触调酒后，发现自己挺喜欢调酒。于是请安迪真正教授他调酒，安迪答应了，是要收学费的。
进而，他转职成为一名调酒师，还在那个酒吧工作。安迪跳槽去了别处。
三十二岁，前半年在牢里，后半年在付博青家里，被付博青履行承诺地养着。每天出门找工作，找不到。过完年，三十三岁，找到工地搬砖的活计，没干多久，跟其他工人打了一架，差点儿又进去。丢掉工地的活儿，重新找别的事情做。和几个狱友保持着联系，常常一起抱怨工作难找。听说了死老太婆的事迹。
直至睡觉时间，梁文杰才回忆到二进宫的监狱时光。
从二十九岁到三十二岁，梁文杰那时在监狱待了三年。那三年里，他的亲妈蔡春梅每个月都会去看望他一次。
因而，尽管蔡春梅在梁文杰十五岁的时候，将他卖给了他的亲爸，梁文杰却也恨不起自己的亲妈。
不恨，但也不可能爱。因为蔡春梅只有在他倒霉的时候，才会可怜他，分给他一些关爱。他出狱后，知道他有人养着，日子能过下去，他的亲妈就再次消失了。
这样的母爱，梁文杰可不想要。谁想自己一天到晚倒霉啊！
这一晚，梁文杰又没有睡着，只是想的不是身边躺着的男人，而是名为自己"母亲"的女人。
母亲上门
第二天，文旭又早起做好早饭，再来叫梁文杰起床吃饭。
梁文杰捂着头，气恼道："不起！不吃！"
文旭接着叫了梁文杰几声，见他不理，只好任由他继续睡下去。
不知睡了多久，梁文杰又被吵醒。这一次，是非常尖锐的女声。
"滚！谁准你上门来的！"那大嗓门，梁文杰近来听得很多，是他小姑妈文娟的。
梁文杰提了提神，侧耳听了听，没听到其他的人声。但房间外的吵闹声不绝于耳，噼里啪啦，乒乒乓乓，好似还用上了道具。文娟的骂声更是一直不停，"贱人"、"婊子"之类的字眼，很容易让梁文杰猜到她打骂的是谁。
梁文杰捂住耳朵，想继续睡。
很快，打斗声止住了，骂声也渐渐歇了。
梁文杰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这一次，他居然没有见到亲妈？人生轨迹被改写了吗？
梁文杰又躺了许久，外出的文旭回来了，到房间看到梁文杰呆呆睁着眼，问他："醒了怎么不起来？"
"哦。"梁文杰迟缓地起床穿衣。
文旭提起手上的袋子，一边晃晃，示意梁文杰看，一边说道："买了另外一家的蛋糕，你先吃蛋糕垫垫肚子，我来热饭菜。"
梁文杰接过文旭递来的袋子，打开一瞧，还是草莓蛋糕。文旭以为他就喜欢这个口味的蛋糕么？
梁文杰洗漱完毕后，尝了口文旭新买的这家的草莓蛋糕，味道确实比昨天的那家好一些，然而，还是不怎么好吃。梁文杰多吃了两口，就不怎么想吃了。
文旭麻利地热好饭菜，梁文杰果断丢下蛋糕去吃饭，文旭做的饭菜比那蛋糕好吃一百倍。
饭桌上，蔡崇也凑过来加餐。
文娟同文旭说，他出门时，蔡春梅来过，被她赶走了。
文旭问梁文杰，"见到妈妈了？"
梁文杰摇头。文娟插嘴道："文杰那时还在睡觉。"
文旭便不再说话，只文娟一个劲儿地说。她从蔡春梅说到家乡的许多其他人，忽而，她说起了韩伟。
"校长家的小子，胳膊断啦！"
梁文杰猛然抬头望向文娟。韩伟的胳膊居然还是断了？
文娟注意到梁文杰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他家的小子以前不是常常跟你打架么？以后他再也不能打你啦！"
文旭问文娟，"他胳膊怎么断的？"
梁文杰也很想知道原因。
"有说是被人打的，有说是被车撞的，说不清楚。我们来广川市的时候，听说他还在县医院里住着呢。"
梁文杰去看文旭的神色，发现他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多了几分对韩伟的同情。觉察到梁文杰的视线，文旭望向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梁文杰闷声扒饭。
曾经的那个十五岁，是他打断了韩伟的胳膊。而后也是这般在饭桌上，小姑妈乱扯八卦，将这件事抖出来。文旭那时非常生气，首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打了他。他当时气愤难耐，当已经见过面的亲妈再次来找他时，他就跟着亲妈走了。不久之后，便同亲爸去了禾江市，从此再未踏足内陆半步，生活在内陆的这些人自然也再未见过。
重生一次，他做的某些事情发生了改变，他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然而，他经历过的某些事，好似并不会因为他的改变而变化。
历史是无法更改的么？
这一天，蔡春梅第二次登门求见梁文杰。
文娟依然拿扫把赶她。只是，这一次，文旭在家，他竭力劝止自己的妹妹粗鲁行事。而蔡春梅此次也做足了准备，她为文娟和蔡崇买了不少礼物，又对着文娟诚诚恳恳道歉，表达悔恨，再夸奖文娟，将她捧上天，好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
过五关斩六将，蔡春梅终于和梁文杰见面了。
梁文杰发现面前的蔡春梅和记忆中的亲妈也有不小的差别。
梁文杰记忆中的亲妈主要是他蹲大狱那三年每月见到的形象。那时候，蔡春梅已经五十余岁，看起来是一位贵气的慈爱的富太太。而如今的蔡春梅，同文旭一样三十五岁，却是保养得极好，瞧来依然年轻貌美，身上还透着争强好胜的气劲儿。
梁文杰真不想见这个时候的亲妈。这样子的亲妈，没准儿他倒霉了，也没空分点儿关爱给他呢。
蔡春梅倍献殷勤，梁文杰无动于衷，天色渐晚，蔡春梅要走了，临去前，依依不舍地对梁文杰说，她明日再来。
文旭又该准备晚饭。晚餐照例丰盛。文旭在餐桌上说，他明天休假结束，要去上班，让梁文杰在家好好听小姑妈的话，妈妈来看他，要跟妈妈好好相处。
梁文杰才后知后觉想起，他从来不知道养父到底是从事什么行业的，一直只知晓他在广川打工而已。
梁文杰问了。
文旭笑着答道："在一家饭馆工作，是厨子。"
竟是厨师？难怪饭菜做得好吃的。
"我想去你工作的饭馆看看。"
"嗯，好，哪天带你去看看。"
"就明天吧。"
"好。"
翌日，文旭还是早起做了早饭，再叫梁文杰起床吃饭。
梁文杰头天晚上依然没睡好，不过想到约好今天要去文旭工作的地方参观，就爬了起来。
吃早饭时，文旭问梁文杰，"你脸色不好，是没睡好吗？"
梁文杰没精打采点头。
文旭又问："这几天都没睡好？"
梁文杰又点头。
文旭说道："那你吃了饭睡觉去吧，改天再去看我工作的地方。"
"嗯？好。"思索一秒，梁文杰就同意了，他真的很困。
这天蔡春梅又上门来，梁文杰才后悔，再困也该跟着文旭出门去的！
蔡春梅依旧对梁文杰大献殷勤。
"阿杰来了几天，还没出门玩过吧！妈妈带你去游乐园玩呀！"
"不去。"别说他100+的心理年龄，对游乐园毫无兴趣，就是想到蔡春梅殷勤背后的目的，他也提不起兴致。
看着黑白电视的蔡崇却对文娟道："妈妈，我想去游乐园玩。"
文娟忙道："妈妈带你去玩啊。"她又对梁文杰说道："文杰跟春梅也去玩啊，大家一起去！"
蔡春梅也是从旁附和，"是，阿杰跟表弟和小姑妈一起去游乐园玩。游乐园很好玩的，有非常多的好玩的，很多跟你一般大的孩子都喜欢去玩。阿杰去了，肯地会玩得高兴的。"
"不去。"梁文杰还是这冷冷两个字回答。
蔡崇哭闹起来，"我要去游乐园玩，我要去游乐园玩！"
"别哭别哭！等舅舅回来，让舅舅带我们去游乐园玩！"
梁文杰听得火大。当文旭是他们的自动取款机啊！
"去，现在就去！"梁文杰怒瞪蔡崇。
蔡春梅连忙应道："是，是，现在就去！"
文娟再哄蔡崇两句，蔡崇就不哭了。
到了游乐园，梁文杰仍然没兴致，就文娟带着蔡崇玩得高兴。蔡春梅跟着梁文杰，各种体贴周到。
他们出门的时间较晚，玩了没一会儿，太阳就将落山，蔡春梅提议回家。蔡崇又闹着要继续玩。蔡春梅哄他，"我们明天再来玩！"文娟也哄她儿子，蔡崇才老实地跟着大家回家。
回到家，文旭已经在家做晚饭。问大家去哪儿了。文娟兴奋地将游乐园经历绘声绘色描述一遍。
文旭听着，面露笑容，瞧着梁文杰的眼中却有隐藏的欣慰与担忧。
读高中
第二天，一切照旧，文旭做好早饭叫梁文杰起床。吃饭时，梁文杰说他今天要跟文旭一起去他工作的地方。文旭没有反对。
文旭工作的饭馆，水准在梁文杰眼中非常平民、非常低级，价位在梁文杰眼中就更低了。毕竟他可是从二十年后回到现在的，二十年的物价水平，差距不可谓不大。吃饭时间，这家饭馆的生意异常火爆。梁文杰私心认为，肯定是因为文旭做菜很好吃的缘故。
大人们都忙碌着，梁文杰被文旭安排去看电视。这饭馆里的电视尺寸也不大，但是彩色的。梁文杰总算对这个时代的现代科技可以期待一下了。有的物品，不是这个时代没有，而是文旭没有。
下午六点，是文旭的下班时间。饭馆晚上也营业，但文旭只工作白天时段。文旭同饭馆老板打声招呼，带梁文杰离开。
文旭边走边为梁文杰介绍饭馆附近环境。
这边也有一家蛋糕店，路过时，文旭问梁文杰，"要不要吃蛋糕？"
梁文杰问他："昨天你带回来的蛋糕就是从这家买的？"昨日文旭下班回来，有带蛋糕，说是从工作的饭馆附近买的，让梁文杰尝尝是否合口味。
文旭微笑点头。
"这家的蛋糕也不好吃。"梁文杰真是要绝望了，都三家蛋糕店了，就没有一家蛋糕能让他想吃三口以上的。
文旭摸摸梁文杰的头，"爸爸再找别家的。"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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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于是，在梁文杰的记忆里，养父文旭是一位身形都不明朗的窝囊废。而今天他看到的呢？一个温柔体贴对他充满关爱的父亲。
文旭知不知道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梁文杰原本以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都不能改变他对文旭的坏印象。假如文旭不知道，那是有够蠢的；如果是知道，那是得有多窝囊。
然而，如今，他感受到了文旭对他的好，他无法再将"愚蠢"和"窝囊"这些词安加到文旭身上。
文旭不蠢，文旭不是窝囊，那么，如果文旭知道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梁文杰到了天亮才迷迷蒙蒙睡去。这时候，文旭都睡足自然醒了。
文旭做好了早饭，来叫梁文杰起床。
梁文杰迷糊间，以为回到遥远的颓废年岁，酒店服务人员在提供叫醒服务。他气恼地将手中能抓到的枕头向吵到他的声音源头砸去，恶声恶气道："滚！别烦我！"
蓦地，梁文杰意识到不对，他猛然睁开眼，正对上文旭惊愕的双眸。
梁文杰烦躁地扒拉一下额前的头发，稳住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对文旭说："我马上起来。"
文旭笑了，"好，洗漱完到厨房来吃早饭。"然后离开房间。
梁文杰忍受着睡眠时间不足导致的头晕目眩，起床刷牙洗脸，再去厨房觅食。
早餐也非常丰盛，可惜梁文杰毫无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怎么不吃了？"文旭忧虑问道。
"不想吃。"梁文杰编不出好的借口。
"是不是不合胃口？你想吃什么？我再做。"
"不用，这些就挺好。"梁文杰只得继续喝粥。缓缓地舀，徐徐地送，慢慢地吞，他喝一口粥的时间，蔡崇小朋友已经吃完一个包子。
文旭又问梁文杰："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嗯，"梁文杰承认，"头有点儿晕。"说着，他放弃喝粥，准备跟文旭说他想睡回笼觉。
文旭脸色忽地大变，"头晕？持续多久了？"
梁文杰对文旭的反应感到奇怪，"就今天早上起来。"
文旭脸色和缓了些，"是不是不吃了？"见梁文杰点头，他又道，"那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去医院？
太大惊小怪了吧！只是头晕而已啊！而且，他就是因为没睡好觉罢了。
"不用吧，我昨晚没睡好，所以早上起来有点儿头晕。"
"哦。"文旭露出释然神色。梁文杰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他可以去补觉了，谁料到，文旭依然说道："还是去医院看看。"
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去医院啊！就只是头晕，头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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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医院，竟然还拍了片，害得梁文杰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重病。一通折腾，医生说至少三天后再来拿结果。梁文杰登时就想晕过去，他好困的有木有！浪费一早上的时间，是为了什么？
梁文杰瞪文旭这个罪魁祸首。
文旭笑笑问梁文杰："到中午了，该吃午饭了，你想吃什么？"
梁文杰气闷，"不想吃，我只想睡。"
"回去你就先睡会儿，饭好了，我再叫你起来吃。想吃什么？"
梁文杰不搭理他。
文旭自己想菜品，"鱼头汤怎样？"
"不吃鱼头。"
"那鲫鱼汤？记得你很爱吃鱼的呀。"
"嗯，鲫鱼汤可以。"他是爱吃鱼，但不吃鱼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养出的挑嘴的毛病，肯定是离开这位养父，跟着亲爸去吃香的喝辣的之后。
两人谈论着中午的菜色，坐上回家的公共汽车。汽车上人很多，梁文杰瞧见文旭护着有一般成人身高的自己，如同小姑妈护犊子似的护着六岁小表弟。
汽车开了几站路，文旭身上发出"嘀嘀"响声。梁文杰看到文旭翻起腰间挂着的一个小盒子看，上面显示出"速回电，春梅。"几个字。
梁文杰意识到这设备是啥了。bp机，传说中的远古通讯机器，竟然存活在这个年代？梁文杰的脸色又阴了阴，而当他分析出"春梅"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亲妈"蔡春梅"时，脸色黑成炭。
文旭看了bp机消息，面露为难，瞧见梁文杰的脸色，神情更添担忧，"哪里难受？"
梁文杰只摇头，不说话。
"马上就到家了。"文旭安慰他。
下了汽车，文旭让梁文杰先回家，他去菜场买菜。
尽管很困，若与养父分开，梁文杰却又莫名心生不舍，"一起去。"
文旭笑笑，"你不是很困吗？先回去睡觉。"
梁文杰坚持，"一起去菜场，再一起回家。"
文旭笑着带梁文杰去菜场，一路上，他为梁文杰介绍周边环境设施。
菜场又吵又脏又乱，梁文杰脸又黑黑。他实在是非常非常讨厌脏乱吵的地方。肮脏的地板让他想起监狱那个龌龊的地方。
"这边走，当心踩到水。"
文旭拉着梁文杰朝一旁让了让，避过一滩污黑积水。
梁文杰从恍惚中回过神，入目的是文旭身上洁白的衬衣。再抬头，看到的是和煦温暖而关切的笑脸。
他脸上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梁文杰想着，不自觉地也对着文旭笑了笑。
卖鱼的地方，比别处更加脏乱吵。
鱼摊老板是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底气十足，嗓门洪亮。"您要鲫鱼呀！这一缸，还有这一缸，都有。您自己看，还是我给您捉一条看看？您要自己看呀！好嘞，慢慢看！"他的脸上也是笑颜常开。招呼了文旭，他又笑脸迎向别的客人。
文旭看好了一条鲫鱼，自己动手捉了起来。
鱼尾摆动，上下拍打水面，溅起一串漂亮的水珠，文旭身上沾到不少，洁白的衬衣透明了好几块。
"让老板给你捞鱼。"梁文杰对文旭说道。
"什么？"文旭看向梁文杰，身子也朝他方向倾过来些。
梁文杰用上力，冲着文旭大吼："我说，让老板给你捞鱼！"
文旭笑道："我已经捞起来了。你看。"他还将手中拼命挣扎的鲫鱼拿给梁文杰瞧。
鲫鱼在文旭手中使劲摆动，就是挣脱不开文旭的手掌。
见梁文杰不再说话，文旭又去看鲫鱼，梁文杰也不知道他看了些啥，将那条鲫鱼放回鱼缸里，又重新捞起一条，这条看过后，捉着给老板，让他称量。
打了秤，付完钱，文旭提着买到的鲫鱼，带领梁文杰去下一个摊点。
梁文杰发现，文旭此时，不仅衬衣湿了些，裤子腿脚也沾上了些泥水。然而，他还是觉得养父看着十分干净。贬入人间的仙人，自是要在人间好好过日子。
文旭买鱼似是很娴熟，梁文杰自己可是一次都没有买过菜的。
梁文杰好奇问文旭，"你刚刚为什么不选第一条鲫鱼？"
文旭同梁文杰讲解起买鲫鱼的技巧。文旭现在手中没有鱼，不方便为梁文杰具体分析。"下次选鱼的时候，再给你对照讲。"而后，到了下一个菜摊，文旭边挑菜，边向梁文杰分析挑选要素。
这般讲讲挑挑，文旭买了十几样菜色。梁文杰预计今天的午饭也会很丰盛。
出了菜场，梁文杰看到不远处有一家蛋糕店。梁文杰不由朝那边走去。文旭注意到，望了望，问梁文杰："想吃蛋糕？"
梁文杰点头。这个爱好，也是跟着他的亲爸回去禾江市以后养成的。
文旭笑着带梁文杰过去，梁文杰挑选了一小块草莓蛋糕。他其实很想每个口味的蛋糕都买来尝一尝，但文旭不是有钱的亲爸，没那个经济能力让他浪费。
尽管不想糟蹋文旭的钱，梁文杰发觉他好似办不到。不知道是这家蛋糕店的档次太低，还是二十年前的蛋糕制作水平整体太差，买的那块蛋糕一点儿都不好吃。梁文杰吃了一口，就有扔掉的冲动。
不动声色将蛋糕重新装起来，梁文杰想，就算要扔，也要找个文旭看不见的时间地点扔。
终于回到家。
文娟和蔡崇热情地迎接归家的文旭和梁文杰父子。
"文杰有没有怎样？"文娟率先关心梁文杰的病情。
文旭答道："没事。"
文娟宽慰了，"我就说他没事嘛。"看到文旭手上提的菜，她又开心了，"怎么买了这么多菜呀！"
文娟接过文旭手上的部分菜，兄妹两个朝厨房去，准备做饭。蔡崇去拉他妈妈的手，胖手指直指着梁文杰手中的蛋糕，"我想吃那个。"
"哎哟！那是蛋糕吧？"文娟惊讶道，她看向文旭，"三哥，你还买了这个呀！买了几个？"
文旭略感抱歉，"这次只买了一块。"他为梁文杰买蛋糕时，忘了家里还有个小外甥。
文娟又看向梁文杰，"文杰，你分给崇崇吃几口。"
梁文杰将整个蛋糕都递给蔡崇，"你全吃了，我去睡觉。"后一句是对着文旭说的。
躺在床上，梁文杰还是睡不着。折腾了一上午，他现在睡意全无，只是略感疲惫。
文旭来叫梁文杰吃饭时，梁文杰神态就显得萎靡不振。
文旭摸摸梁文杰的头，宽慰他，"先吃饭，吃了饭我再去给你买个蛋糕。"
梁文杰睁着略显迷茫的双眼，望着文旭，很是诚恳道："不用了，我一点儿都不想吃蛋糕。"
文旭只是笑笑，叫梁文杰快起床吃饭。
吃过午饭，梁文杰又回床躺着。这次睡着了。睡了两个小时左右，梁文杰醒了。自己起床，出了房门，看到在做清洁的文旭。
文旭瞧见梁文杰，笑道："起来了。厨房有蛋糕。"
咦，还是给他买蛋糕了么？
梁文杰去厨房看，果然有块那家店的草莓蛋糕，原封不动地静静等在那儿。
梁文杰很是感动，文旭对他真好，他有种立即开动吃光光这个蛋糕的冲动。不过想到早上尝试吃的那个蛋糕的口感，梁文杰的冲动被抑制了，他扭头去卫生间，决定先处理个人清洁问题。
文旭到底知不知道他不是他儿子？梁文杰一边嘘嘘一边想。
等梁文杰再去厨房，想着怎么解决蛋糕时，看到小表弟蔡崇正在解决他的蛋糕。梁文杰有种将蔡崇和蛋糕一起解决掉的冲动。
"谁准许你吃我的蛋糕的？"梁文杰压低声音，恶狠狠质问蔡崇。
蔡崇惧怕地抱着吃到一半的草莓蛋糕跑出厨房去找他妈。
"怎么了？怎么了？"文娟的大嗓门立刻就贯穿整个屋子。
梁文杰一走出厨房，文娟的训斥随即到来。"你怎么能欺负你弟弟！"
梁文杰没好气道："我怎么欺负他了？我把我的蛋糕都给他吃了。"
文娟被噎住。"你表弟饿了，我就让他把蛋糕吃了。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你想吃，再叫你爸去买啊……"
梁文杰顿时火大，蔡崇要吃蛋糕，你怎么自己不知道要去买，就知道白吃他的那可是养父给他买的！
正在这时，文旭开门进来。他手里提着簸箕，梁文杰推测他刚刚出去倒垃圾了。
望着梁文杰怒气冲冲的面色，文旭问道："怎么了？"
文娟恶人先告状，"崇崇吃了蛋糕，文杰就要打他，崇崇怕得都哭了，文杰怎么做哥哥的？这么欺负自己弟弟！三哥，你要好好说说他……"
擦！
文娟的妈是他奶奶，他就不骂她娘了！
文娟告状完，文旭便将视线从梁文杰身上移到蔡崇身上。他将手中簸箕随手放到墙边，走向蔡崇去安慰他。文旭摸摸蔡崇的头，温柔宽慰他，"没事了，别哭，文杰哥哥不会打你的……"
原本只是掉了几颗金豆子的蔡崇，立马就嚎啕大哭起来。
梁文杰心中发誓，逮到机会，他一定会狠狠揍一顿蔡崇，落实他要打他的罪名。
文娟不再怒视梁文杰，心碎地去哄她儿子，"别哭别哭！蛋糕有很多，想吃就叫舅舅买……"
文旭也从旁附和，"是是，舅舅每天都给你买蛋糕吃，别哭了。"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论，文旭立即出门又买了两块同家店的草莓蛋糕回来。
梁文杰不接受自己的那一份，"都给表弟，我不要。"
文旭眼中露出为难之色，似乎还夹杂着些许难过。
梁文杰解释道："这家的蛋糕一点儿都不好吃，我完全不想吃。"
文旭笑了，"爸爸明天去给你买更好吃的店的。"
梁文杰点点头，"嗯"了声。
文旭笑容更明媚几分。
梁文杰也不由笑了起来。
"嘀嘀"声响起，文旭的bp机又来消息。
文旭看过消息后，犹疑地问梁文杰："阿杰，你还记得妈妈吗？"
梁文杰尚未笑开的笑容褪去。
名为"母亲"
他当然记得那个名为他"母亲"的女人。梁文杰臭着脸，对文旭冷冷道："不记得。"
文旭小心翼翼说道："你妈妈现在也在广川市，她想见见你。"
"不想见。"梁文杰扭头走开。
他想去找点儿什么玩的开心一下，发现完全找不到。这个家里唯一的娱乐设施，是电视机，还是一台小得要死、不知道多少尺寸的黑白电视机！
黑白的！梁文杰真是对此年代的现代科技绝望了。
此刻，这台黑白小电视机正被文娟和蔡崇母子霸占着。他们俩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我要出门。"梁文杰同文旭报告行踪。
文旭正在拨电话，听到梁文杰的声音，放下话筒，问他："你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
"稍等下，我带你出去。"
"不用了。"
"这里你人生地不熟的，走丢了，怎么办？"
梁文杰皱眉，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何况，十五岁，也算不得小孩子了。"我认得回来的路。"
"等等，我带你出去。"温和的文旭有些时候不是一般的固执。
梁文杰又没了出门的兴致，"我不出去了。"他去厨房吃西瓜。
文旭瞧清楚梁文杰在做什么，又去拨电话。这次顺利打通。
在厨房里，梁文杰能听到文旭说话的声音。
"喂，春梅，我是文旭。"
梁文杰啃西瓜的动作一顿。居然是打给他亲妈的。梁文杰若无其事继续啃西瓜，一边听文旭要跟他亲妈说什么。
"嗯，我给孩子说了。"
"我会劝劝他的。"
"你别急，阿杰肯定是想见你的，只是一时倔着脾气。"
"嗯，也好。"
梁文杰西瓜又啃得一顿，什么"也好"？
这时，小姑妈文娟也到厨房来了。
文娟笑着同梁文杰打招呼，"文杰在吃西瓜啊。"
梁文杰不理她，还在一心要偷听文旭和蔡春梅的谈话内容。
文娟也不理会梁文杰了，她去切了两块西瓜，拿出厨房。
文娟走出厨房，看到文旭挂了电话，顺口问道："三哥，你刚给谁说电话呀？"
梁文杰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在厨房啃西瓜。
"跟春梅。"
"春梅？哪个春梅？我认识吗？"
"嗯，是阿杰的妈妈。"
"那个女人！"文娟的大嗓门竟然还能更大，"三哥你怎么还跟那个贱人纠缠不清！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你对她多好啊，她居然给你戴绿帽子，还跟别的男人跑了！这种婊子就应该浸猪笼！"
文旭劝解文娟，"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她毕竟是阿杰的妈妈。"
文娟又显得有些紧张，"她跟你说什么了？是跟文杰有关？"
"嗯，她想见见阿杰。"
"见什么见？不给见！"
"她毕竟是阿杰的妈妈，十分想念阿杰……"
"这样就更不能让她见了，她要是想带走阿杰怎么好！阿杰是我们文家的种，我们养他十几年，他要是被那个贱人迷了心窍，跟着走了，三哥你不是连儿子都没了！"
"她只是想见见阿杰……"
"那种女人什么干不出来，三哥你要防备着。"
对话到这里，蔡崇小朋友也被吸引过来，文娟看到自己儿子，就不管文旭和他儿子了，她忙跑过去哄蔡崇，"崇崇，来吃西瓜。"
文娟母子走开，文旭瞅到厨房里的梁文杰，走了过去。梁文杰继续若无其事啃西瓜。
文旭抽走梁文杰手中的西瓜皮，"别吃了，都没瓤了。"
梁文杰一瞧，那西瓜他啃得真干净啊，连瓜白都没了，只剩一层青皮。文旭再晚过来会儿，估计他能将整个西瓜皮都吃到肚子里。仿若西瓜瓤吃到脸上，梁文杰面皮红了。
文旭摸摸梁文杰的头，西瓜红脸的梁文杰挪开头顶，他现在可不好意思被当成小孩子般摸头。
文旭收回手，轻轻叹一口气，说道："你还记得妈妈的，是不是？"
梁文杰默默翻一个白眼。这不是废话，谁能真忘了自个儿亲妈？
文旭接着说道："没有哪个当妈的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你妈妈她当年……是有原因的。她现在想见见你，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不足。你就见见她，好吗？"
梁文杰瞅瞅文旭，他真的很想问问他，你知道她是为什么来见他、她将怎样弥补她这些年的不足的吗？
梁文杰默然不语，走出厨房。文旭拉住他。梁文杰感到恼怒，真想大吼文旭一通。文旭却是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梁文杰一口闷气卡到喉咙，不吐不快，又无法吐出。他瞪一眼文旭，憋闷道："随便。"
文旭放梁文杰离开。
晚餐依然丰盛。梁文杰本没什么胃口。距离他最近的糖醋排骨，却真正是非常非常美味可口。梁文杰胃口大开，能够吃下饭了。
"妈妈，我还要吃那个。"
小表弟蔡崇又来跟梁文杰抢吃的，他胖手指的正是梁文杰面前的糖醋排骨。
小姑妈文娟坐在梁文杰对面，距离糖醋排骨最远，听到儿子的话，文娟直接将她面前的苦瓜汤跟糖醋排骨换了位置。
梁文杰一挑眉，放下碗筷，又将糖醋排骨换回自己面前。
文娟怒喝："文杰，你做什么？"
"太远了，我够不到。"梁文杰淡淡应着，夹了块糖醋排骨，悠悠吃起来。
文旭从旁调解，他对文娟说："我跟你换个位置。"
文娟应了，不过，不仅她需要换位置，蔡崇也要跟着换位置。原本是蔡崇和文旭分别坐在梁文杰左右，换后变成梁文杰左边坐的是文旭，蔡崇到了他对面，文娟坐在他右手边。
晚餐再没出什么事，除了蔡崇一直说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
晚饭后，文娟和蔡崇母子去看电视。文旭收拾碗筷。梁文杰发现自己无所事事。
从前这种时候，他都是怎样度过的？
回到十五岁之前，他三十五岁，在酒吧当调酒师，有事没事都在研究练习调酒技术。
玩调酒？现在他哪儿有那个条件。
梁文杰索性顺着这事，回忆过去种种。
再往前，三十四岁，他见到了狱友口中努力为他们这些坐过牢的人安排工作的死老太婆，每天听死老太婆念叨她的善恶理念，在死老太婆的引导下发善心、做好事，被死老太婆要求"日行一善"。
刚开始实行"日行一善"，真的很痛苦，他和几个狱友戏称此为"日经"，而最初他们几个都会"日经痛"。梁文杰也是那个时候，每天都骂那位老太太为死老太婆。
后来，经过死老太婆的介绍，他去酒吧做服务生。
某天，在酒吧与同事聊天时，不知怎样起的头，调酒师安迪玩笑性质地教起他调"血色初恋"。他本是无可无不可地应对着，没想到接触调酒后，发现自己挺喜欢调酒。于是请安迪真正教授他调酒，安迪答应了，是要收学费的。
进而，他转职成为一名调酒师，还在那个酒吧工作。安迪跳槽去了别处。
三十二岁，前半年在牢里，后半年在付博青家里，被付博青履行承诺地养着。每天出门找工作，找不到。过完年，三十三岁，找到工地搬砖的活计，没干多久，跟其他工人打了一架，差点儿又进去。丢掉工地的活儿，重新找别的事情做。和几个狱友保持着联系，常常一起抱怨工作难找。听说了死老太婆的事迹。
直至睡觉时间，梁文杰才回忆到二进宫的监狱时光。
从二十九岁到三十二岁，梁文杰那时在监狱待了三年。那三年里，他的亲妈蔡春梅每个月都会去看望他一次。
因而，尽管蔡春梅在梁文杰十五岁的时候，将他卖给了他的亲爸，梁文杰却也恨不起自己的亲妈。
不恨，但也不可能爱。因为蔡春梅只有在他倒霉的时候，才会可怜他，分给他一些关爱。他出狱后，知道他有人养着，日子能过下去，他的亲妈就再次消失了。
这样的母爱，梁文杰可不想要。谁想自己一天到晚倒霉啊！
这一晚，梁文杰又没有睡着，只是想的不是身边躺着的男人，而是名为自己"母亲"的女人。
母亲上门
第二天，文旭又早起做好早饭，再来叫梁文杰起床吃饭。
梁文杰捂着头，气恼道："不起！不吃！"
文旭接着叫了梁文杰几声，见他不理，只好任由他继续睡下去。
不知睡了多久，梁文杰又被吵醒。这一次，是非常尖锐的女声。
"滚！谁准你上门来的！"那大嗓门，梁文杰近来听得很多，是他小姑妈文娟的。
梁文杰提了提神，侧耳听了听，没听到其他的人声。但房间外的吵闹声不绝于耳，噼里啪啦，乒乒乓乓，好似还用上了道具。文娟的骂声更是一直不停，"贱人"、"婊子"之类的字眼，很容易让梁文杰猜到她打骂的是谁。
梁文杰捂住耳朵，想继续睡。
很快，打斗声止住了，骂声也渐渐歇了。
梁文杰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这一次，他居然没有见到亲妈？人生轨迹被改写了吗？
梁文杰又躺了许久，外出的文旭回来了，到房间看到梁文杰呆呆睁着眼，问他："醒了怎么不起来？"
"哦。"梁文杰迟缓地起床穿衣。
文旭提起手上的袋子，一边晃晃，示意梁文杰看，一边说道："买了另外一家的蛋糕，你先吃蛋糕垫垫肚子，我来热饭菜。"
梁文杰接过文旭递来的袋子，打开一瞧，还是草莓蛋糕。文旭以为他就喜欢这个口味的蛋糕么？
梁文杰洗漱完毕后，尝了口文旭新买的这家的草莓蛋糕，味道确实比昨天的那家好一些，然而，还是不怎么好吃。梁文杰多吃了两口，就不怎么想吃了。
文旭麻利地热好饭菜，梁文杰果断丢下蛋糕去吃饭，文旭做的饭菜比那蛋糕好吃一百倍。
饭桌上，蔡崇也凑过来加餐。
文娟同文旭说，他出门时，蔡春梅来过，被她赶走了。
文旭问梁文杰，"见到妈妈了？"
梁文杰摇头。文娟插嘴道："文杰那时还在睡觉。"
文旭便不再说话，只文娟一个劲儿地说。她从蔡春梅说到家乡的许多其他人，忽而，她说起了韩伟。
"校长家的小子，胳膊断啦！"
梁文杰猛然抬头望向文娟。韩伟的胳膊居然还是断了？
文娟注意到梁文杰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他家的小子以前不是常常跟你打架么？以后他再也不能打你啦！"
文旭问文娟，"他胳膊怎么断的？"
梁文杰也很想知道原因。
"有说是被人打的，有说是被车撞的，说不清楚。我们来广川市的时候，听说他还在县医院里住着呢。"
梁文杰去看文旭的神色，发现他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多了几分对韩伟的同情。觉察到梁文杰的视线，文旭望向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梁文杰闷声扒饭。
曾经的那个十五岁，是他打断了韩伟的胳膊。而后也是这般在饭桌上，小姑妈乱扯八卦，将这件事抖出来。文旭那时非常生气，首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打了他。他当时气愤难耐，当已经见过面的亲妈再次来找他时，他就跟着亲妈走了。不久之后，便同亲爸去了禾江市，从此再未踏足内陆半步，生活在内陆的这些人自然也再未见过。
重生一次，他做的某些事情发生了改变，他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然而，他经历过的某些事，好似并不会因为他的改变而变化。
历史是无法更改的么？
这一天，蔡春梅第二次登门求见梁文杰。
文娟依然拿扫把赶她。只是，这一次，文旭在家，他竭力劝止自己的妹妹粗鲁行事。而蔡春梅此次也做足了准备，她为文娟和蔡崇买了不少礼物，又对着文娟诚诚恳恳道歉，表达悔恨，再夸奖文娟，将她捧上天，好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
过五关斩六将，蔡春梅终于和梁文杰见面了。
梁文杰发现面前的蔡春梅和记忆中的亲妈也有不小的差别。
梁文杰记忆中的亲妈主要是他蹲大狱那三年每月见到的形象。那时候，蔡春梅已经五十余岁，看起来是一位贵气的慈爱的富太太。而如今的蔡春梅，同文旭一样三十五岁，却是保养得极好，瞧来依然年轻貌美，身上还透着争强好胜的气劲儿。
梁文杰真不想见这个时候的亲妈。这样子的亲妈，没准儿他倒霉了，也没空分点儿关爱给他呢。
蔡春梅倍献殷勤，梁文杰无动于衷，天色渐晚，蔡春梅要走了，临去前，依依不舍地对梁文杰说，她明日再来。
文旭又该准备晚饭。晚餐照例丰盛。文旭在餐桌上说，他明天休假结束，要去上班，让梁文杰在家好好听小姑妈的话，妈妈来看他，要跟妈妈好好相处。
梁文杰才后知后觉想起，他从来不知道养父到底是从事什么行业的，一直只知晓他在广川打工而已。
梁文杰问了。
文旭笑着答道："在一家饭馆工作，是厨子。"
竟是厨师？难怪饭菜做得好吃的。
"我想去你工作的饭馆看看。"
"嗯，好，哪天带你去看看。"
"就明天吧。"
"好。"
翌日，文旭还是早起做了早饭，再叫梁文杰起床吃饭。
梁文杰头天晚上依然没睡好，不过想到约好今天要去文旭工作的地方参观，就爬了起来。
吃早饭时，文旭问梁文杰，"你脸色不好，是没睡好吗？"
梁文杰没精打采点头。
文旭又问："这几天都没睡好？"
梁文杰又点头。
文旭说道："那你吃了饭睡觉去吧，改天再去看我工作的地方。"
"嗯？好。"思索一秒，梁文杰就同意了，他真的很困。
这天蔡春梅又上门来，梁文杰才后悔，再困也该跟着文旭出门去的！
蔡春梅依旧对梁文杰大献殷勤。
"阿杰来了几天，还没出门玩过吧！妈妈带你去游乐园玩呀！"
"不去。"别说他100+的心理年龄，对游乐园毫无兴趣，就是想到蔡春梅殷勤背后的目的，他也提不起兴致。
看着黑白电视的蔡崇却对文娟道："妈妈，我想去游乐园玩。"
文娟忙道："妈妈带你去玩啊。"她又对梁文杰说道："文杰跟春梅也去玩啊，大家一起去！"
蔡春梅也是从旁附和，"是，阿杰跟表弟和小姑妈一起去游乐园玩。游乐园很好玩的，有非常多的好玩的，很多跟你一般大的孩子都喜欢去玩。阿杰去了，肯地会玩得高兴的。"
"不去。"梁文杰还是这冷冷两个字回答。
蔡崇哭闹起来，"我要去游乐园玩，我要去游乐园玩！"
"别哭别哭！等舅舅回来，让舅舅带我们去游乐园玩！"
梁文杰听得火大。当文旭是他们的自动取款机啊！
"去，现在就去！"梁文杰怒瞪蔡崇。
蔡春梅连忙应道："是，是，现在就去！"
文娟再哄蔡崇两句，蔡崇就不哭了。
到了游乐园，梁文杰仍然没兴致，就文娟带着蔡崇玩得高兴。蔡春梅跟着梁文杰，各种体贴周到。
他们出门的时间较晚，玩了没一会儿，太阳就将落山，蔡春梅提议回家。蔡崇又闹着要继续玩。蔡春梅哄他，"我们明天再来玩！"文娟也哄她儿子，蔡崇才老实地跟着大家回家。
回到家，文旭已经在家做晚饭。问大家去哪儿了。文娟兴奋地将游乐园经历绘声绘色描述一遍。
文旭听着，面露笑容，瞧着梁文杰的眼中却有隐藏的欣慰与担忧。
读高中
第二天，一切照旧，文旭做好早饭叫梁文杰起床。吃饭时，梁文杰说他今天要跟文旭一起去他工作的地方。文旭没有反对。
文旭工作的饭馆，水准在梁文杰眼中非常平民、非常低级，价位在梁文杰眼中就更低了。毕竟他可是从二十年后回到现在的，二十年的物价水平，差距不可谓不大。吃饭时间，这家饭馆的生意异常火爆。梁文杰私心认为，肯定是因为文旭做菜很好吃的缘故。
大人们都忙碌着，梁文杰被文旭安排去看电视。这饭馆里的电视尺寸也不大，但是彩色的。梁文杰总算对这个时代的现代科技可以期待一下了。有的物品，不是这个时代没有，而是文旭没有。
下午六点，是文旭的下班时间。饭馆晚上也营业，但文旭只工作白天时段。文旭同饭馆老板打声招呼，带梁文杰离开。
文旭边走边为梁文杰介绍饭馆附近环境。
这边也有一家蛋糕店，路过时，文旭问梁文杰，"要不要吃蛋糕？"
梁文杰问他："昨天你带回来的蛋糕就是从这家买的？"昨日文旭下班回来，有带蛋糕，说是从工作的饭馆附近买的，让梁文杰尝尝是否合口味。
文旭微笑点头。
"这家的蛋糕也不好吃。"梁文杰真是要绝望了，都三家蛋糕店了，就没有一家蛋糕能让他想吃三口以上的。
文旭摸摸梁文杰的头，"爸爸再找别家的。"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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