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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王牌编剧 作者:寻香踪

    第8节

    “怎么了?”顾予任抬眼看着他。

    袁渊说:“我觉得这个故事不值得拍。”

    “那你为什么写?”顾予任问。

    袁渊垂下眼帘:“我写,是因为我想写这样一个故事。你为什么要拍它?”

    顾予任说:“因为我想做个有追求的电影人。好了,我明白了,师兄,明天咱们一起去见陈导和李琳,电影就按照我们的想法来拍,改得好的,咱们保留,没有根据的,不要。咱们拍这个戏,又不是为了赚钱,凭什么不能花钱买高兴?”

    袁渊看着顾予任,笑了,用力点了下头:“好。”

    顾予任说:“师兄,赶紧去做饭吧,你不在这段时间我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都快饿死了。”

    袁渊赶紧去开冰箱门:“等着啊,我这就去给你做饭。”

    顾予任把玩着手里的兔子,不大不小,刚好一握,虽说还没打磨好,手感已经非常油润,嗅一下还有淡淡的香味,关键还是袁渊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顾予任还挺满意这个礼物的。他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看袁渊叮叮咚咚在厨房里忙活:“师兄回来了,这房子才有了家的感觉。”

    袁渊淘米的手一顿,心头不由得涌起一股甜蜜,嘴里却忍不住说着煞风景的话:“你要不找个女朋友吧,让她来照顾你。”

    顾予任抱着胸双腿交叉着靠在门边:“师兄你开玩笑吧,现在的女孩子都是需要被照顾的,哪里会照顾你?”

    袁渊不抬头:“贤妻良母型的女孩还是有的,你按照这个标准去找就好了。”

    顾予任哈哈笑起来:“师兄你别逗了,我这是找女朋友呢还是找保姆?算了,我暂时还拼事业呢,反正师兄你也没找对象,我就先赖着你了,嘿嘿。”

    袁渊没有回头,只是很轻快地将锅子放进电饭煲里,然后拿过西兰花,仔细地一点点分解,放在水里撒上盐浸泡。“吃西兰花炒虾仁吧?”他终于回头看了顾予任一眼,语气是轻松愉快的。

    顾予任抬眉:“行,都听师兄的。”

    吃饭的时候,顾予任拿出了啤酒:“很久没这么惬意了,喝酒庆祝一下。”

    袁渊没有拒绝,接过了顾予任倒的酒:“好,预祝我们的电影拍摄顺利。”

    顾予任与他碰一下杯:“嗯,一起加油!”

    两人喝了四瓶啤酒,吃完饭,倒在沙发上头碰头地躺着休息。袁渊突然说:“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顾予任掀开眼皮问:“哪里对不起我?”

    袁渊说:“我只顾着自己写剧本了,都没考虑到你能不能演。”

    顾予任笑了:“这样才能写得出好剧本,专门为我量身订做的,肯定会束手束脚的。”

    “你要是再年长个几岁就好了,35左右,演员最好的时光,什么角色都能驾驭了。”袁渊感慨说。

    “师兄这是嫌我太嫩了?”顾予任挑了下眉。

    袁渊说:“我还是遗憾你不能出演《传承》。”

    “没关系,你又不是不写了,我也不是不演了,以后有的是机会。”顾予任无所谓地说。

    “你最想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袁渊问。

    顾予任望着天花板,眨巴一下眼睛:“我想演个反差大一点的,反派、白痴、残废、变态之类的,比较挑战自我。”

    袁渊忍不住笑了:“你至于这样埋汰你自己吗?”

    “我觉得这样比较好玩。而且也是为艺术献身。”顾予任满不在乎。

    袁渊想了想:“我下次专门为你写一个性无能的变态男人,怎么样?”

    顾予任抬起手,翻过去用手扼住袁渊的脖子,稍稍用力:“我到底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毁我形象!”

    袁渊哈哈大笑:“你不说残废变态都可以吗,我把二者融为一体了。”

    顾予任松开他脖子上的手,开始挠痒痒:“我今天就先把你给弄残了。”他牢牢掌握了袁渊的弱点,挠得袁渊如离了水的鱼一样打着挺,拼命挣扎,然后两人都从沙发上滚了下去,袁渊压在了顾予任身上,嘴巴亲在了他唇上。吓得袁渊猛地一抬头,脑袋撞在了茶几上,“咚”一声闷响,撞得他眼冒金星,眼泪都快出来了。

    顾予任听见动静不对,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过来检查袁渊的伤势:“师兄!你不要紧吧?”

    袁渊一手捂着脑袋,另一手摆了摆:“没事,没事,就撞了一下,我歇会儿就好。”

    顾予任满脸担忧地看着他:“我刚听见动静了,那一下撞得太重了,我送你上医院检查一下吧,看有没有脑震荡。”

    “没有,不会的。”袁渊这一下撞得不轻,半晌才回过神来,“下次别这么闹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老是挠人痒痒,幼稚不幼稚!”

    顾予任不敢狡辩,老老实实认错:“我错了,师兄,下次再也不敢了。”

    袁渊暗暗吁了口气,总算是把刚才的尴尬给掩饰过去了,顾予任应该不会再计较这事了吧,反正也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故意的,也是他自找的。

    晚上入睡了之后,袁渊舟车劳顿了一整天,回来又做饭,异常疲惫,一碰枕头就睡得不省人事了。顾予任不放心他,担心他真脑震荡了,半夜里去叫他醒来,结果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吓得他真以为袁渊脑震荡昏迷过去了,赶紧拿手机拨打120。

    打完电话,他又继续叫袁渊:“师兄,袁渊,醒醒,你快醒醒!”他又不敢摇他,更不敢拍打他的脸,只能拼命叫。袁渊终于从沉睡的深渊里被唤醒过来:“啊?

    顾予任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我以为你真的脑震荡了。吓死我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干嘛啊?”袁渊迷糊地问。

    顾予任说:“我以为你昏迷不醒了。没事吧?”

    “没事,就是累的。你怎么不去睡?有事?”袁渊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顾予任拿着手机:“没事,我怕你脑震荡,所以过来看看你。我得给医院打个电话叫人别过来了,你让让,我冷死了。”已经停止供暖了,袁渊也没开空调,三四月之交的倒春寒夜里跟冬天差不多,顾予任扯开袁渊的被子钻进了被窝,才停止了打哆嗦,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袁渊直到顾予任钻进被窝里,脑子才清醒过来,原来他是担心自己撞了那一下来关心自己,心底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他这么关心自己,真是值了!

    顾予任打完电话,脱了外套在袁渊身边躺下,伸手搂住他的腰:“你怎么不开空调,这屋里好冷。”

    “我觉得还好。手拿开,痒!”袁渊说。

    顾予任将手移开,还是贴着他睡:“师兄身上暖和。好了,睡吧。”

    袁渊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很快就入睡了,还睡得无比安稳。

    第二天,两人去见导演,表明了他们的立场,立项报审时候模糊处理掉的文革那段经历,在拍摄的时候还是得按照原来的设想拍,宁愿到二审的时候去剪都行。

    袁渊看了那个女编剧改编的剧本,就明白顾予任为什么会否定她改编的内容了,新加的内容里一股子浓浓的狗血味道,桥段很老套,台词很口水,在简练的电影剧本里,每一句台词都是精练到不能再精练,那些口水台词放在肥皂剧里也许还能糊弄过去,这要是放在电影里,不把观众笑掉牙才怪。

    这个女编剧是陈贤新娶的娇妻,二十多岁,刚从大学毕业,因为喜欢写作,一心想做编剧,在陈贤的带领下入了行。六十岁的陈贤一树梨花压海棠,自然对娇妻百般宠爱,为她创造各种机会。

    顾予任悄悄地跟袁渊说:“我没说错吧,简直就是个笑话。导演的意思,无非就是想给她弄个署名,我觉得她没这个资格。”因为编剧署名是有内容量要求的,所以李琳才会在剧本中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袁渊说:“这事还是我跟导演商量一下吧,总不能为了她一己之私把我们的电影搞得一塌糊涂,你不好得罪他,我去。”

    袁渊也不说别的,直接拿着李琳改编的剧本给陈贤看,陈贤作为一个资深导演,自然看得出优劣来,最后他也让了步:“你的剧本确实也有不太完善的地方,我把意思跟小李表达了,她可能没能领会到。这样吧,剧本我亲自来改,改完之后希望能把小李的名字署上去,我的就不署了,也不用剧组给稿费,当然,你是第一署名,你看行吗?”

    袁渊突然觉得陈贤也不容易,他这么用心良苦,无非就是想讨好娇妻,带她入门,便也点了头:“可以。”因为一个电影剧本完全遵照编剧的意思来拍几乎不可能,导演在拍摄过程中,都要经过二次加工的,他要求署自己的名,也无可厚非,现在他把这个机会让给李琳,袁渊能说什么?

    第三十二章 闭关

    《传承》还没开机,《双喜临门》先开机了,袁渊拿着修改后的剧本,发现星美艺还是挺用心的,新找的编剧功底不错,修改过的剧本绝对是锦上添花,接下来就要看导演的表现力了,如果能够还原剧本,这个电影基本上就算是成功了。

    《双喜临门》请的导演是个新生代的导演,上一部导的小成本喜剧片虽然票房不好,但是口碑不错,在网上点击量很高,网民对他的期待值很高。主演也是个喜剧小品演员转型的,表演功底不在话下,也就是说,导演和演员的事业都处于上升期。电影的投资没有原来说的五百万那么少,也没有宁秀吴建议的两千万那么多,差不多就是一千万左右。开机之后,他们就很主动地给袁渊打了尾款过来,因为到时候还得借袁渊和《潜龙》的名头宣传一把。

    因为模糊掉文革那段经历,《传承》立项还算顺利。袁渊又和导演磨合了一下剧本,重新修改了一下,差不多算是定稿了。演员也陆续到位,袁渊领着顾予任和陈贤上徽州去了一趟,选定了外景拍摄地。这一次,顾予任打算自己做监制,他认为既然是自己玩儿,那就玩得彻底一些。

    电影的预算是两千万,顾予任没拉一分钱投资,全都他自己掏了。有《潜龙》做铺垫,投资是很容易拉的,但顾予任心里很清楚,这个电影是纯粹的文艺片,能不能公映都还有二话说,没有商业价值,基本上是赚不了钱的,可能连本都要亏,叫人投资基本上就是拿钱打水漂,所以他自己投了。

    从徽州回来,袁渊说:“我感觉成本要超出预算。”剧组的外景地征用了一个尚未开发成旅游景点的明清古村落,拍摄时间大约为三个月,这期间,本村的村民都要被清空出去,换上群众演员,除了给钱,还要安置一村人的生活,这笔费用就不小。

    顾予任说:“花钱是预料中的事,既然都做了,那就做好。”

    袁渊觉得压力很大,为了这部电影,顾予任推了很多剧本,今年还没接戏。袁渊更担心就算拍出来了,这些敏感话题在内容审查的时候能通过吗?能不能正常上映都是个问题。

    “师兄,你不用担心,该干嘛还是干嘛去。”顾予任说。

    袁渊只好把担心收在自己肚子里,不表现出来,开始准备下一个剧本。周丰明打电话给袁渊:“你们最近在忙什么?”

    袁渊把拍摄《传承》的事告诉了他,周丰明说:“他找了哪家投资商?”

    袁渊说:“没找,自己出资拍的。”

    周丰明说:“我去,哪有拿自己钱去玩的,是不是怕别人分了羹去?”

    袁渊哭笑不得:“这个电影是个文艺片,多半都赚不了钱。他觉得不能坑人,所以就自己出资了。”

    周丰明咋舌:“他这是豪掷千金买君一笑啊,真会玩浪漫。”

    隔着电话,袁渊的脸烧得跟块红布似的,都蔓延到脖子根去了,这周丰明到底什么意思啊,他假装听不懂:“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他要是亏光了,下部电影我给你们投资,好好写剧本,有没有思想深度我不管,最要紧的是故事得精彩。”周丰明说。

    袁渊笑了:“那就先谢了啊。”

    5月4日,《传承》开机。袁渊准备跟组,反正他现在不用上班,跟着剧组可以了解拍摄情况,在那边也还是可以写剧本的。临行之前,袁渊接到了蒋似曾的电话:“小袁,你有没有空,过来帮我写个剧本。”

    袁渊有些意外:“什么剧本?”

    蒋似曾说:“我这需要改编一本,制片人找的编剧改得我不满意,所以让你来试试。”

    袁渊有些受宠若惊:“谢谢蒋导信任,那我试试吧。先把发给我,我看看。”

    “行,你如果愿意写,就先写个大纲过来给我看看。”蒋似曾说。

    “好的。”

    蒋似曾说:“如果确定由你来改编,希望你过来我这边写。”

    袁渊想了想:“行。”

    电影剧本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原创剧本,一种是改编剧本。袁渊之前创作的剧本都是原创剧本,原创剧本相较于改编剧本来说,所承担的风险更大一些,需要自己把握价值观和故事走向,写完了也未必卖得出去,但作为编剧来说,原创剧本的创作更为自由,没有原著思想性和价值观的局限,可以任意发挥。

    改编剧本的好处就是剧组需要才改编,不用担心卖不出去。而创作上,难度未必比原创剧本小,虽然有原故事的框架,但要从原故事中提炼出精髓来并非易事,除了中短篇,长篇至少也在八万字以上,而一个电影剧本,最多也就是三万多字,这就需要提炼情节,还要改编情节,要把握好度并不容易。很多受欢迎的被改成影视剧后,都失了故事的原味,被原著粉吐槽得很厉害。

    袁渊拿到之后,发现居然是时下最为火爆的网络《诡游奇谭》,这是个灵异探险系列故事,有着非常庞大的读者基础,没想到蒋导居然买到了其中的一个故事《地狱之门》的电影版权。袁渊恰好也看过这部,曾经一度还在心里构想过,如果要将这个故事改编成电影,该从什么角度出发,选取那些片段,没想到这个故事的改编权真到了自己手里。

    袁渊跟顾予任说:“师弟,蒋导这边有个剧本需要我写,我暂时不去徽州了。”

    顾予任问明了情况,也很替他高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好好写,只要故事改得好,票房肯定会爆,你以后在编剧界的地位就能完全确定下来了。写个剧本随便都是几百万。”

    袁渊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一定要好好写才行:“嗯,我会努力的。”

    顾予任拍他的肩:“要相信自己,加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袁渊说:“好。”

    袁渊暂时取消了去徽州的行程,抓紧时间将这个故事重读了一遍,创作冲动喷涌而出,他赶紧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记下来,整理成大纲,忙完这一切,发现天已经快亮了,他竟是忙了一天一夜。

    袁渊拉开窗户,如丛林林立的高楼在微露的晨曦中轮廓隐现,这个喧闹的都市还在梦呓之中,异常地文静端庄,清风从窗口蜂拥而入,带着甜腻清香的气息,蓬勃的生命力正在萌发,北京的五月是个令人沉醉的季节。

    袁渊很想和人分享一下此刻的感受,然而空旷的房间里除了自己,再也没有他人,顾予任昨天已经出发去安徽了。风吹动着桌上的纸张,发出“哗哗”的声响,袁渊转过身,将纸张拿在手里,准备压在电脑下面,看着稿纸上主人公林长生的名字,心念一动,能不能让顾予任来出演这个角色呢。

    袁渊将故事大纲发给了蒋似曾导演。他躺在床上想,顾予任今年还没有接戏,如果自己能够改编这个故事,他若能来出演,也算勉强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为他写一个剧本。最重要的,是他想再和他合作。

    袁渊睡得迷迷糊糊的,直到被电话吵醒来,是蒋似曾打来的:“小袁,大纲我已经看了,过来详谈吧。”

    “好。”袁渊赶紧起来收拾,按照蒋似曾的要求到了他指定的地点。

    为了避免干扰,剧组给袁渊安排了一个非常安静的创作环境,在市郊的一座别墅里,吃住都在这里,三餐有人打点,每天只需要写剧本就行了。除了他,还有的原作者墨六,之前的编剧周潇,三个人集思广益,一起创作电影剧本。

    这种方式在编剧界也是常见的,剧组请了人过去,好吃好喝的招待,编剧除了写作啥也不干,就是定时定量完成剧组交代的任务,美其名曰闭关创作。袁渊不大喜欢这种创作方式,因为没什么自由,感觉像是闭门造车。不过这次好在还有人可以交流,尤其是原作者也在,墨六是个很风趣幽默的人,写很厉害,编剧毕竟是外行,想法很多,点子就像是零散的珠子,串联不起来,袁渊就将他这些东西都串起来,串成一个故事。

    《诡游奇谭》的主角林长生是个资深驴友,他最喜欢的就是探险,经常往犄角旮旯里钻,所以常能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整本书就是他的见闻录。《地狱之门》说的是林长生去探访被称为地狱之门的昆仑山死亡谷,遇到一群自称是科考队员的神秘人,实则是一群盗墓贼,在死亡谷里遭遇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林长生尾随他们进入了死亡谷中的暗河,发现了一个巨大而神秘的地下宫殿,还有一股异常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便是造就地狱之门现象的由来。

    故事谈不上什么深度,最要紧的是诡奇,想象瑰奇,场面惊心动魄,经历刺激,从灵异的角度解释地狱之门的由来。蒋似曾一直都是拍商业片的,所以这个电影非常符合他的风格。

    袁渊和墨六周潇一起,花了三个星期的时间,终于将剧本定稿了。因为最后采用的是袁渊的大纲,主笔的也是他,所以袁渊获得了第一署名权,周潇第二,反而是作者墨六排位第三了,对墨六来说,写才是他的主业,编剧只是副业,他也不怎么在乎这个排位。

    这个剧本的稿酬是一百万,袁渊拿了五十万,剩下的另两个人分了。一个月五十万对袁渊来说已经挺赚了。

    袁渊跟蒋似曾聊天的时候发现,《地狱之门》的剧本和投资都到位了,唯独主角还没有定下来,袁渊说:“蒋导有没有想过找顾予任来演?”

    蒋似曾说:“想过啊,我跟顾予任的经纪人聊过,他要求的片酬太高了,我请不起。”

    袁渊有些好奇:“他要多少?”

    “一千二百万。宁秀吴也有些乱来,开始漫天要价了,现在有点名气的演员都请不起了。”蒋似曾叹了口气,“我这部戏的重头戏在特效,请了美国的特效团队来做,特效花费比拍摄部分更贵。这个电影预算是15亿,我估计都不够用。”

    袁渊说:“蒋导你这么大的投资,肯定也要请两个能顶得了票房的演员来演吧。”

    “所以还在找呢不是,性价比高的演员不好找啊。这片子其实顾予任还挺合适的,年龄、经历、演技都不错,要是价格能便宜一半就好了。”蒋似曾跟袁渊说这些,也是知道袁渊和顾予任关系好,希望他去帮忙说服一下顾予任。

    袁渊说:“回头我帮你问问他这个事。”六百万的片酬对顾予任来说是少了点,但他也知道演员演戏也不纯粹是为了钱,有很多演员碰到喜欢的本子,都愿意自降片酬去接戏。而且价格这事,也不是没有商量的空间,这个交给宁秀吴就好了。

    袁渊带着他创作好的剧本到了《传承》剧组,他没有提前告诉顾予任,自己直接过去了。已经快六月了,南方的春夏雨水非常多,他到的那天也在下雨,雨不大,在微风中密密斜斜的,落在黛色的瓦顶上,像笼着一层白色的轻烟,屋檐的水滴落下来,在青石板小巷里溅起一朵朵水花,那一溜青石板上,留着一行整齐的圆润的水窝,湿漉漉的江南初夏,充满了诗情画意,让人的心也潮润润的。

    顾予任卷着裤腿站在雨里,一手撑着伞,正在指挥工人布置片场。袁渊没看见他的模样,只听见他的声音便认了出来,他张嘴叫了一声:“师弟!”

    这声音穿过雨雾,夹杂着水汽,变得异常的悦耳动听,钻进顾予任的耳朵里,他以为自己幻听了,但还是充满希望地回过头,便看见了一手撑伞、一手拖着行李箱的袁渊,笑容一下子蔓延到了他的眼底:“你可算出关了!”说完大踏步向他走来,伸出大手,拍了一下他的肩,然后接过他的行李箱,“走,赶紧进屋去。”

    第三十三章 心乱

    剧组虽然租下了整个村子拍戏,却并没有住在村里,他们住在附近镇子的酒店里,忙完了就坐班车回镇上休息,吃饭也承包给了镇上的饭店,每天都由对方送盒饭过来,条件非常艰苦,甚至都赶不上去年在黄山拍戏。

    袁渊看着顾予任:“你好像瘦了,怎么比自己拍戏还辛苦?

    顾予任笑了:“我花别人钱和别人花我钱能一样吗?”

    袁渊也忍不住笑了:“拍摄情况怎么样?”

    “还行,算是顺利吧。一些小意外都是在预料之中的。”顾予任提着袁渊的行李,跨进一个老宅子的高门槛。袁渊注意到他的腿脚不太利索,连忙问:“你的腿怎么回事?”

    顾予任说:“没事。这破地方,阴雨连绵,旧伤有些痛。”

    袁渊这才意识到,他最钟爱的多雨江南,对顾予任来说并不怎么美好,只要一下雨,就变成了一种折磨,他的旧伤就会疼痛:“这雨下了多久了?”他去抢顾予任手里的箱子,被顾予任挡开了,依旧提着往里走,进了一个房间,袁渊注意到这里存放的都是摄影器材,有专人看管的。

    “一个多星期了,下起来就没完没了。”顾予任将箱子放在那个房间里,又嘱咐管理员照看着。

    “那你是不是很难受?”袁渊依旧关注顾予任的伤病。

    “还好,等天气晴了就没事了。你吃午饭了没有?”顾予任问。

    袁渊说:“在车上随便吃了点。”

    顾予任抬手看腕表:“吃完饭还要两个钟,我们先去踅摸点吃的。跟我走吧。”

    袁渊跟着顾予任到了片场。摄制组正在忙活,拍一场男主角跟父亲的冲突戏,这个时候汪芃还是个青年,刚刚娶妻生子,依旧醉心于木雕。王禹夏妆化得很年轻,看起来像二十来岁的样子,他穿着一身粗布短衣,弯腰将父亲摔坏的木雕捡起来,细细地摩挲着,满脸的心疼。穿着绸布长衫的父亲用手指点着他:“你、你……”然后转身从屋角拿了把笤帚要抽他,被汪芃一手抓住了:“爹,你是宁肯我去抽大烟也不肯我耍木工是吧?”

    须发花白的汪老爷子气得胡子都发抖:“你这个孽子,你这个孽子……”

    导演“咔”了一声:“重来,情绪不到位。”

    袁渊站着看了这段戏,趁这个空当上去跟导演打了招呼,李琳坐在摄影机旁边的高脚椅子上,冷冷地瞥了一眼袁渊,没有做声。

    顾予任过来拉了袁渊一把:“师兄,先吃点这个顶一下,晚点再吃饭。”

    袁渊低头一看,顾予任正拿着一个饼干盒子递到自己面前:“哪来的?”

    “叫你吃就是了。”顾予任面无表情。

    袁渊接过去,听见顾予任身后的一个女演员笑着说:“顾老师,敢情您从我这儿搜刮零食不是自己吃啊。”

    袁渊这才知道饼干是从别人那儿要来的,他抱歉地朝对方笑了笑:“是你的饼干啊,谢谢啊,我不饿,还你吧。”

    “吃吧,吃吧,没关系,都是粉丝送的,我也算借花献佛了。”女演员叫卓茜,出演的是汪芃的妻子,她年纪也有三十好几了,在影视圈摸爬滚打多年,自然知道顾予任高看一眼的人肯定也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那就谢谢了。”

    一个助理非常有眼色地找了两张折叠椅过来,顾予任接过来,放了一张在袁渊屁股下面叫他坐了,自己在一旁坐下了,这才跟卓茜说:“这位是袁渊老师,咱们剧本的编剧。”

    卓茜赶紧伸出手来袁渊握手:“袁老师您好,您好!”

    袁渊的手上沾了饼干的油,他有些迟疑地看着自己的手,顾予任很顺手地从旁边的桌子上抽了一张纸递给他擦手,这个动作把周围一众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个编剧什么来头啊,让老板伺候他!袁渊也来不及想这样合不合适,赶紧擦了,和卓茜握了一下手:“你好!”

    卓茜说:“我知道袁老师,《潜龙》也是您写的吧,原来您这么年轻,真叫人太佩服了。”

    袁渊赶紧说:“你太过奖了。”

    顾予任的手机响了起来,宁秀吴找他有事,他撇下袁渊就走了。卓茜凑过来和袁渊攀谈,周围有工作人员也在悄声议论:“原来这才是正牌编剧啊,难怪我怎么看那个李琳都不太像。”

    “对啊,就她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就不像是能写出这么有底蕴的剧本的。”

    “嘘——安静一点,不要给人听去了,否则你会吃不了兜着走。导演可是她老公啊。”有人压低了声音说。

    袁渊发现陈贤是个非常严肃的人,他的风格和蒋似曾的不一样,蒋似曾拍戏要求是严格,但是拍戏之外还是很放松的,陈贤则是戏里戏外都板着脸,不苟言笑,以致整个剧组的氛围都不轻松,除了几个大牌演员,都没人敢开玩笑、大声说话。

    晚上回去的时候,袁渊忍不住跟顾予任吐槽起这个事来,顾予任说:“严肃点也好,这个戏本来也是个比较严肃的戏,导演要求严格,大家就都会打起精神来工作。”

    袁渊一想也对,不管导演风格如何,电影拍得好就行,便换了话题:“我的剧本写完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你是说《地狱之门》吗?”

    “对。”

    “好啊。”

    因为剧组人员太多,一个酒店都不够住,分成三个酒店才住下,袁渊只得又和顾予任挤一间。小镇的环境好不到哪里去,酒店后边就是民房,巷子里老人咳嗽的声音、小孩嬉闹的声音、放电视的声音,就连主妇炒菜泼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生活气息相当浓。

    袁渊看了一下窗外灯光昏暗的街巷:“晚上会不会太吵?”

    “还好,小镇上入黑后就静了,生活作息基本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是房间里太潮了,感觉被子都能拧得出水来。”顾予任将被子掀开坐下来,拿出一瓶活络油来,准备擦药。

    袁渊走过来:“我帮你吧,在腿上揉开来是不是?”

    刚洗完澡的顾予任穿了条齐膝短裤,伸长了腿放在床上。袁渊将油倒在手心里搓开,然后覆在顾予任小腿上开始搓揉。顾予任说:“谢谢。不揉一下晚上睡不着,太疼了。”

    袁渊说:“我帮你。明天也许就天晴了。”

    顾予任见袁渊替自己擦药,就拿了袁渊的剧本来翻,袁渊一边替他按揉,一边问力度:“这样可以吗?要不要再重一点?”

    “嗯,重一点也没关系。”顾予任把目光落在剧本上,然而注意力都被腿上的手吸引去了,一个字没看进去。

    袁渊以为他在看剧本,低着头说:“我觉得你来演林长生挺合适的。听说蒋导也找宁姐谈过,说是片酬太高了,他请不起。”

    顾予任终于回过神来:“啊?什么?”

    袁渊停下来,抬头对顾予任说:“蒋导说宁姐要求1200万片酬,他觉得太贵了,说600万左右他就请你了。我觉得600万也太低了,还没你出演《潜龙》那部高,至少也得800万吧。你如果想演,叫宁姐去和他谈片酬,那么高投资的电影,干嘛非计较这200万片酬。”

    顾予任忍不住弯起嘴角:“蒋导自己做了制片人,才知道柴米油盐贵,所以才这么抠门。不过200万也不是个小数目了,我师兄见多了大钱,都不在乎200万了。”

    袁渊闹了个大红脸:“如果钱是我的,200万已经是一笔巨款了,我至今所有的钱也才这个数而已。但是200万相对于15亿投资来说,真是不算什么,而且你原本的身价不就是800万么,我是怕你太吃亏。”

    “谢谢师兄替我考虑啊,这事叫宁姐和蒋导去谈吧,宁姐是谈价高手。”顾予任说,“继续啊师兄,刚才有点感觉呢。”

    “哦,好。”袁渊反应过来,继续手里的动作。

    顾予任将剧本挡在眼前,嘴角挂上一丝笑容。

    袁渊到了的第二天,天就放晴了,连日来的阴云终于四散开来,露出如水洗过一般的蓝天,与黛瓦白墙的村庄一起倒影在如镜子一般的水塘里,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幻,如一幅恬静秀美画卷,令人连呼吸都忍不住憋住了,生怕惊扰水面的平静。

    顾予任站在阳光里,冲着袁渊笑:“师兄你真是个阳光天使,你一来天就晴了。”

    袁渊看着他的脸,觉得整个人都熠熠发着光,他觉得自己的眼也花了,心也乱了。

    顾予任看完袁渊带回的剧本,让宁秀吴去找蒋似曾谈,片酬能加一点是一点,给蒋似曾省钱是给他拍电影,他要过来是给自己拍电影,反正都是为电影事业做贡献,没什么差别。

    袁渊在剧组中待了下来,顾予任交了个任务给他,让他盯着剧本和李琳,别让她有机会插手改剧本。袁渊觉得李琳的心态就像是拿电影当玩具,无论如何也想整两句自己写的台词上去,估计那样会觉得特别有成就感。袁渊有时候甚至想,她那么想表现,为什么不叫她老公不自己掏钱拍个她写的电影呢,这样来祸害别人的电影,实在太不道德了。

    电影保护月快来了,即将上映的几部电影全都卯足了劲在做宣传,其中就有王瑞泽的《卧龙》,预告片弄得非常唯美,甚至还让男主角和陆宋卖起了腐,以吸引女性观众的的眼球。《卧龙》的档期定在6月12日,他们在5月29日进行了点映。

    第二天,袁渊用手机刷豆瓣看它的影评,其中一条影评是这么写的“简直不知所云,看完都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故事,就这样的片子也敢拿出来点映,你何不直接上映,至少还能骗到第一批观众”,袁渊差点没笑死,可惜的是没人一起分享,顾予任回北京去参加《遇爱》的首映礼去了,还没回剧组。

    袁渊复制了几条影评发给顾予任看:“你说他到底拍了个什么故事?”

    顾予任很快回了语音:“我昨天还抽空去为他们贡献了票房,看了不到一半我就走人了,完全就是古装时装秀,不叫电影,是ppt。看到他的电影这么烂,我就放心了,最好是亏得底裤都不剩。”

    袁渊忍着笑说:“这个他倒不担心,现在不是有个说法,越是烂片越能赚钱。他现在宣传得这么火,票房肯定也有几个亿。”

    顾予任说:“可惜它生不逢时,我打听到一点消息,他们首日排片只有百分之十四,一部烂片要靠这点排片逆袭,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现在宣传得越卖力,亏得就越多,你以为宣传是不要钱的?我要是投资商,就会叫他省点吆喝的力气,把这钱省下来大家分一分,多好!”

    袁渊发现刻薄其实也是顾予任的属性之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领教过了,只是后来表现得太纯良了让他忽略了他的本性。

    《遇爱》上映的时候,也与一部大片狭路相逢,不过《遇爱》是小成本电影,爱情片素来占优势,只要新颖一点,赚钱是不在话下。顾予任的票房号召力还是不错的,首日票房就卖了一千万,而这部电影的总投资也就是一千五百万,这主要还是演员的片酬偏高所致,算是小成本制作,只要超过四千五百万票房,那么电影就赚钱了,上映首日不是周末,还能破千万,所以赚钱是不在话下了。

    《遇爱》上映的第一个周末就赚了五千多万票房,这部电影稳赚不赔了。袁渊说要去黄山市看电影,顾予任拍了这么多年戏,这还是他拍的首部爱情片,袁渊还没见过他跟人谈情说爱是什么样子的,很是期待。

    顾予任听说袁渊要去看《遇爱》,便不赞同:“不用去看,电影很一般,没啥好看的。”

    袁渊举着手机,说:“影评里对你的评价非常高啊,都封你为情圣了,这几天你的粉丝又增加了一百多万,我要去看看才行。”

    顾予任说:“师兄你是想看我深情款款的样子?”

    “难道你还怕我看不成?”袁渊哈哈笑。

    顾予任盯着袁渊:“那你何必舍近求远,本尊就在你面前,你想要看,我演给你看啊。你别动,看着我的眼睛。”

    袁渊脸上还挂着嬉闹的笑容,但是顾予任已经敛去了玩笑,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不一会儿,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袁渊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情绪,深情,宠溺,如一汪深泉,几乎能够把人溺毙。袁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只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跳动,有点不受控制的感觉,情绪也跟着顾予任走了。他的理智警告他:快停下来,这只是在演戏。

    纵使他想溺毙在那一汪深情中,然而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情感,袁渊抬起手,往顾予任眼睛上盖过去:“行啦师弟,我算是服了,下次别对着我放电了,汗毛都竖起来了。”

    顾予任拿开袁渊的手:“师兄你真竖汗毛了,我给顺顺毛。我只是想说服你不去看电影而已。”

    袁渊说:“你那么不想我去看你的电影?”

    “不是,是我看自己拍的电影特别扭,因为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觉得特囧。”顾予任说。

    袁渊说:“那你就不去看,我去就行了。”

    “师兄你是不是太闲了没事干?帮我把这只兔子完工吧,眼睛该开了吧。”顾予任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放在袁渊手里。

    袁渊看着躺在手心里的紫檀兔子,色泽红亮,手感油润,居然盘得有模有样了,他有些意外地说:“你已经打磨好了?正好,我明天去买点工具,帮你把眼睛开了。”

    顾予任有些傻眼:“你的工具呢?”

    “在北京,没带着走。”

    “那就回北京弄算了。”

    “我正好去县城看望一下师父,跟他请教一下,我还从来没刻过眼睛,怕刻不好。”袁渊说。

    顾予任原本想留下袁渊不去,没想到这一举动还把人推走了。第二天,袁渊不顾顾予任的反对,还是跑到市里去看《遇爱》了,看完之后袁渊就有些后悔了,里面除了吻戏,居然还有床戏,虽然只有几秒钟的镜头。

    袁渊看完电影回来之后,只字不提电影的事,顾予任也心照不宣地不提起,就好像这事没发生过一样。袁渊从师父那儿学了怎么刻眼睛,但是不敢往紫檀兔上刻,先找了块木头试刻,觉得差不多了,这才上手去刻紫檀兔,紫檀是硬木,没有力度是雕刻不了的,兔子有点小,被打磨得非常光滑了,头部又是圆的,所以刻的时候刀锋一偏,就划到手指头上去了,锋利的刻刀在食指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珠子顿时就涌了出来。

    袁渊扔了刻刀,用右手掐着手指头,赶紧去冲水。顾予任发现不对劲,赶紧过来,看见他的伤口,心疼坏了:“师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

    袁渊说:“没事,哪个干雕刻的不划破几次手指头的。小伤,很快就好了。”

    顾予任忍不住埋怨他:“你知道会划破手指头,还学这个干嘛?你写剧本而已,又不用你演。等着,我去给你找药。”说完匆匆跑了出去,几分钟之后,他拿着酒精和创口贴回来了,细心地拿过他的手帮他用酒精消毒,贴上创口贴,“算了,就这样吧,兔子的眼睛不用刻了。”

    袁渊笑着说:“没事,就剩下最后一只了,等我手好了再刻。”

    顾予任冲他嚷嚷:“刻什么刻,我说不用就不用了。”

    “要不都不刻,刻一只留一只算怎么回事。你别管,我会弄好的。”袁渊说。

    顾予任将紫檀兔子拿着往兜里一揣:“东西已经送我了,我说了算!”

    第三十四章 烂片

    过了两天,顾予任看见袁渊在床头柜里翻找东西,也没问他。等他洗完澡出来,看见袁渊蹲在地上,双手搂着膝盖,低头猛看他的行李,似乎要从里面看出花来。

    顾予任瞥他一眼,还是不做声。袁渊扭过头,视线一直都追随着顾予任转,顾予任还是装作毫不知情。最后袁渊终于忍不住问了:“你的兔子呢?”

    顾予任斜睨他:“你想干嘛?”

    “剩下一只眼睛我帮你刻好。”袁渊说。

    顾予任面无表情:“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了?”

    袁渊笑着说:“已经不痛了,可以刻了。”

    “我说了不刻了,就这样。”顾予任完全不让步。

    “送给你的东西都不是个完整的,我心里老疙疙瘩瘩的。”袁渊说。

    顾予任说:“你之前连眼睛都没有就给了我了,怎么不疙瘩?”

    “也疙瘩啊,一直都惦记着要帮你刻完。现在刻了一只眼睛,留着一只眼不刻,这比之前没刻眼睛更疙瘩了。”袁渊嘴角挂着笑容。

    顾予任说:“我觉得这样更特殊,更有纪念意义。”

    袁渊从地上起来,将手伸到顾予任面前,头微低着,把眼睛朝上看着顾予任。顾予任有点抵抗不了他这个眼神,嘴角抽了一下,转身从包里摸出兔子,低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我说你怎么这么犟呢?”

    袁渊冲他露齿一笑,拿过他手里的兔子:“我就是这脾气,习惯就好了。放心,这次我会小心的,不会再划到手了。”

    顾予任翻白眼看天花板:“这次划伤我就懒得再伺候你了。”说完转身上了床,靠在床头看剧本,宁秀吴已经和蒋似曾谈好了价格,最后以七百万的片酬谈妥,剧组现在还没完全筹备完善,大约到八月份开工,到时候这边也忙得差不多了,他正好可以脱身。

    酒店里条件简陋,只有一个日光灯,袁渊拿着刀子和兔子凑到灯管下面,灯管用得有点久了,光线不太亮。顾予任原本不想搭理他,看着他一根筋地要去做这件事,只好拿了自己的手机过来,开了手电模式,给他照亮。袁渊见他给自己点灯,冲他露齿一笑,洁白的牙齿在强光下反射着光芒,令顾予任不由得想起了牙膏广告。他粗声粗气地说:“笑屁笑,赶紧刻你的。”

    袁渊低下头,仔细地摩挲着兔头,然后比划着位置,又用铅笔在兔子头上做上记号,这才下刀。这柄刻刀型号非常小,也异常锋利,刀锋在灯光的照射下不时反射着寒光,顾予任看在眼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袁渊小心地在紫檀木上雕琢着,四周挖下去一点,中间留着一个浑圆的眼珠子,这是细活儿,费时费工,还很考验水平。袁渊是第一回雕紫檀木,也弄得像模像样,不像是个新手干的。

    袁渊低头干活,顾予任就帮他打着手电筒,怕说话分心,他一直都没敢开口,只能看着袁渊垂眉敛目认真工作,他没事干,眼睛除了看袁渊手里的雕活,就只能打量袁渊。袁渊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很舒服的人,而且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他的眉毛很浓,只是眉形有点宽,眉峰周边有不少散乱的眉毛,估计从没有修过;睫毛浓长,还微微有点上翘;他的鼻梁不算很挺,但是形状很漂亮,鼻头有些圆润;嘴唇略薄,但又不会薄得很刻薄,看起来恰到好处,柔软又红润,这应该是非常适合接吻的唇。顾予任一边看着,一边胡思乱想着。

    袁渊刻了一个多小时,顾予任就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手电。他终于放下刀子,鼓着腮帮撅着嘴对着兔子眼睛用力吹去,然后用大拇指在眼睛处反复摩挲了几遍,终于说:“好了。还欠缺一点光亮,你常拿在手里把玩着,就能像其它的地方一样光亮,在灯光下看着就好像点睛了一样。”

    顾予任移开打着手电的手,他的胳膊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都有些发麻了,他甩了甩胳膊:“行了吧?给我。”

    袁渊将兔子放在顾予任的大手掌里,只觉得功德圆满了:“以后不雕了,太费神,还伤眼睛。”

    “知道就好。”顾予任攥紧手里的兔子,觉得异常满意,自己这是独一份儿的,别人都没这个待遇。

    《遇爱》上映一周之后,票房已经突破了七千万,这部电影又赚了,袁渊很高兴,这意味着顾予任的身价会越来越高。

    《卧龙》终于上映了,居然还搞了零点场,脸真够大的,还真把自己当大片了。袁渊早上起来刷猫眼票房,《卧龙》的零点场只有二十多万票房,袁渊心说,那些半夜去看电影的观众,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一夜都睡不着觉,浪费睡觉时间去看电影,结果看了个什么鬼。他看了一下豆瓣的打分,尽管王瑞泽请了水军极力挽救,但还是跌破了5分,只有48分,而且评分泾渭分明,基本都是五星评和一星评,这样下去,不知道最后的下限会是在哪里。

    曾经被评为史上最烂的电影也拿到过两亿多的高票房,可见电影好坏和票房是没有绝对联系的。《卧龙》如果不凑在这一时段上映,翻身的几率还是有的,但是它命不好,先天不足,后天也没能挑个好时机,注定没有活路,第一天票房以两千万收尾,然而接下来则一天比一天少,加上大片陆续出来了,还有一部黑马电影横空出世,《卧龙》的排片一天比一天少。

    《卧龙》的豆瓣分评一天比一天差,最后变成了30分,快赶上史上最烂电影了。票房最终以一点二亿收官,这些票房还要分一半左右给院线,除去各种税费,片方只能拿到五千万左右。而整部电影的投资在一亿出头,就算是是后续还有些零碎的收益,也填补不上这个亏损的窟窿了。更要王瑞泽命的是,由于各种变故,预算超出计划,东拼西凑凑不齐资金,他只得自掏腰包,将他所有的身家都压了上去,差不多有两千万,可以说完全是兑现了顾予任的预言,王瑞泽这次亏得连底裤都要不剩了。

    王瑞泽奋斗好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亏得他眼睛都红了,看谁都想生吞活剥。陆宋这两天日子不大好过,王瑞泽心情不好,便要找人泄愤,陆宋成了那个最倒霉的人,被王瑞泽玩了命的折腾,各种皮鞭、蜡烛都伺候上了,弄得陆宋遍体鳞伤,甚至都肛裂了,还不敢去看医生,只能弄点药自己擦擦。陆宋很后悔,要是早知道王瑞泽是个变态,他就不签他的公司了。

    这天陆宋在公司上厕所,自打受伤后,上厕所变成了最痛苦的事,他此刻便坐在马桶上痛不欲生。突然听见隔间外面传来了有人在低声说话:“妈的,老板简直就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另一个声音说:“又被骂了?忍忍吧,你不是还有半年就到期了,到时候就不续签了。可怜我还得两年,唉!”

    陆宋听出来了,这两个是公司的前辈,最先说话的是他们公司的一哥,也就是《潜龙》的男主角、跟他卖腐的那个,另一个也是一个混得还可以的人。有人在用打火机点烟,一哥接着说:“老板私下里找咱们,找借口能推就都推了,宁愿得罪他接不到戏都行,熬到合约期满就自由了。总之不能给他留下任何把柄,我们可是还想在圈内待的,丢不起那个人。”

    另一个声音说:“我懂。”

    外面那两人没再说什么,很快响起了冲水的声音和开门的声音。陆宋坐在马桶上,恨得咬牙切齿的,自打他签了王瑞泽工作室后,王瑞泽就对他格外关照一些,去哪儿都要叫他一起,他以为老板器重自己,没想到是别人根本就不愿意跟王瑞泽出去。他们肯定也早就知道王瑞泽是个性变态了,所以都躲着走,只有自己这个傻逼上赶着去送死。陆宋开始在心里盘算,到底要怎样才能摆脱王瑞泽,找下家?即便有人愿意付违约金,但自己也还是有把柄落在王瑞泽手里。必须要找个王瑞泽也忌惮的人才行,他就不敢随便动自己了,陆宋皱眉想了许久,最后想到了吴成刚。

    《卧龙》下档不久,《双喜临门》杀青了,片方开始宣传。王瑞泽像嗅到了血的苍蝇,顿时兴奋起来,开始一点一点收集资料,准备告对方抄袭,并且还利用吴成刚的便利在排片上打压《双喜临门》。

    星美艺是第一次做电影,刚刚才宣布档期,就遭到了排片方的刁难。《双喜临门》是小成本电影,导演和演员的名气都不够大,宣发资金并不雄厚,所以他们没敢选在贺岁档,而是定档在11月中旬,光棍节前后,贺岁档之前。虽然是一部爱情喜剧片,但是院线方表示从各方面综合考虑,只给了5的排片率,同期并没有大片同时上映,对于一部新片来说,这个排片少得真是可怜,星美艺的老板几乎要哭了。

    袁渊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跟顾予任埋怨了一下:“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啊,又不是热门档期,居然只给这么点排片。”

    顾予任说:“没办法,小成本制作的电影,导演、演员、出品方都没什么名气,宣传也做得不到位,能给多少排片?”

    这片子到底还是自己的剧本,袁渊还是关心的,便跟顾予任说:“师弟,你不能和你姑父说说,让宜成院线排片多一些?”

    “我先看看情况再说,他们的预告我都没看到,怎么帮他们宣传?其实我觉得不用太担心,他们这是爱情喜剧,在光棍节上档,虽然排片低,只要上座率高,院方又不是傻子,有钱不赚。”顾予任说。

    袁渊笑着说:“那到时候你帮忙转发一下他们的预告片,做一下免费广告呗。”

    顾予任满口答应:“当然可以,我师兄的电影我不帮忙还帮谁的忙?”

    “谢了啊,到时候我请你看电影。”袁渊说。

    顾予任笑他:“师兄这算盘打得真精明,我这粉丝量按照网红们发广告,一条至少也得几十万啊,你一场电影就打发我了,啧啧。”

    袁渊忍不住调侃他:“哇塞,微博发广告这么赚钱?难怪师弟你总在微博里发广告。”

    顾予任哭笑不得:“瞎说什么呢?我那是免费宣传,都是我自己的电影作品,免费的!”

    袁渊哈哈笑,继续调侃他:“师弟,我有个提议啊,你以后干脆都不拍戏了,天天去发微博广告好了,就算一条二十万,你一天发一条,一个月也有六百万了,这比你累死累活拍戏赚得多多了,天天躺家里数钱就好了。”

    顾予任隔着电话,甚至可以想象得出袁渊眉飞色舞的表情,他特别想看见他:“师兄,你啥时候来探个班呗,我在这边快饿坏了,天天都是馍馍和面片儿,特别想念你做的美食。”顾予任现在跟着《地狱之门》剧组在青海拍戏,白天在高原上暴晒,晚上就住帐篷,条件艰苦自不必说,谢天谢地,至少还有手机信号。

    袁渊说:“我看看啊,这边差不多也要忙完了,你下个月还在青海吧?到时候我就过去。”

    “你尽量早点来,八月份是青藏高原最美丽的季节,过了这段时间就冷了。到时候外景结束了,我们也要回横店拍戏了。”顾予任说。

    袁渊说:“好。我去订机票。”

    “赶紧来,差旅费我给你报销。”顾予任非常大方。

    《传承》的拍摄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后期制作问题了,袁渊也完成了对李琳的盯梢任务,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顾予任叫他去探班,他正好边去旅个游,青藏高原一直都是他最向往的地方之一,趁此机会好好去看看。

    袁渊买了机票飞西宁,然后租了车和司机去门源县,《地狱之门》剧组的外景地就选在青海湖区的门源县,门源是著名的油料种植区,七八月之交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袁渊到的时候,油菜花已经开过了,只剩下一眼望不到边的绿油油的油菜,在蓝得叫人沉醉的辽阔蓝天下如波浪般起伏。袁渊很想停下来,对着这片天地放浪形骸地吼叫两声,这样才能表达自己心中的激动和喜悦之情。

    袁渊按照顾予任的指引,找到了剧组所在地,顾予任正在拍一场躲避雷击的戏,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草地上疯狂地奔跑着,一边挥着胳膊大声喊:“跑,跑,别往石头上去,雷就落在高处。”他的脸上全都是尘灰,头发上也沾满了草屑,样子别提多狼狈了。

    袁渊看着他这样,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当演员是件表面风光,内地里不知道要吃多少苦的差事,唯一值得安慰的,大概就是付出的回报比别的工作丰厚许多吧。

    顾予任原本没看见袁渊,突然间瞥见了,便拔腿疯狂地朝袁渊跑来,完全不顾导演在后头叫“咔,跑过头了!”他猛地一跳,将袁渊扑倒在了草地上,嗓子里发出哈哈哈的爽朗笑声:“师兄,你可算是来了!”

    第三十五章 暧昧

    还好草甸上非常柔软,不然袁渊肯定要摔个脑震荡了。他仰躺在草地上,过了片刻才清醒过来,抬手拍了拍压在自己身上的顾予任:“起来吧,压死我了。”

    顾予任从袁渊身上下来,躺在草甸上,眼底倒映着蓝天白云,笑容如阳光一样灿烂:“天真蓝啊。”

    袁渊也仰躺在地上,看着白云苍狗,觉得高原的云真是美丽悠闲:“你天天看还没看够?”

    “没和师兄一起看过。”顾予任的声音如同呓语一般。

    袁渊猛地扭头,看着顾予任英俊的侧脸,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但是不容他多想,导演已经在那头喊了起来:“小顾,赶紧回来,戏还没过呢!”

    袁渊赶紧说:“师弟,赶紧去吧,剧组等你拍戏呢。”

    顾予任从地上爬起来,深深看了一眼袁渊,叹了口气:“都快累瘫了,蒋老头真够狠的,都不让人歇会儿。师兄,等我啊,我先去拍戏。”

    袁渊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还有些无法平静,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顾予任已经跑回深绿色的背景板里了,因为雷电是靠特效做的,背景板必须要弄成深绿色才行。袁渊站在工作人员后面,继续看顾予任像个傻子一样又蹦又跳地猴窜着,做出躲避雷劈的样子,不由得深感做演员的不容易。难怪有人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实在是太贴切了。

    顾予任跳大神似的又跑了两遍,导演终于说了“过”,顾予任就直接躺地上了,有工作人员拿着氧气袋和矿泉水准备过去,袁渊从他手里拿过来:“我去吧。”对方不认识他,以为他是顾予任的助理,便将东西给了他。顾予任这次没带助理来,刘一杰在《传承》剧组里帮忙,他独自一人就过来了,一切都得自己打点。

    顾予任躺在草地上直喘息,在这里跑一下午,那是跟平原地区跑一下午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简直是要人老命,而蒋似曾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门源的海拔只有三千多米,而故事发生地的昆仑山海拔在五千米以上,要这样喘才更逼真。袁渊走过去,在他身边单膝跪下:“师弟,需要氧气袋吗?”

    顾予任睁开眼,看见袁渊,脸上终于有了点喜悦的神色,朝袁渊伸出手,袁渊将氧气袋递给他,顾予任拿过去,放在鼻子下使劲吸了几口,袁渊看着他干裂的唇和惨白的脸,别提多心疼了:“是不是很难受?”

    过了一会儿,顾予任将氧气袋递给他:“好多了,扶我起来。”

    袁渊将他拉起来:“喝水吗?”

    顾予任舔了一下唇:“暂时不喝,等会儿。你感觉还习惯吗,有高原反应没有?”

    袁渊摇摇头:“没有,这边海拔也不高,我没做剧烈运动,不碍事。”

    顾予任坐着,看着袁渊,突然就笑了:“师兄你还算有良心,还真来了。”

    袁渊说:“我再不过来,这边就没啥好看的了。”

    顾予任从地上揪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递给袁渊:“现在芳草丰美,最美的季节还没过完。”

    袁渊无语地看着那朵蓝色的小花,伸手接了过来:“还有戏吗?”

    顾予任说:“该吃晚饭了,等天黑了再开工。”

    袁渊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天色还大亮着,没有黑,果然是时区不一样。袁渊跟着顾予任去吃饭,晚饭吃的是面条,因为米饭要在高压锅下才煮得熟,一个剧组人太多,没那么大的锅子,大家就都吃面条,浇头是羊肉汤。袁渊第一次吃,觉得味道还不错,顾予任满脸嫌弃:“顿顿都是这个,就连我这常吃面条的人都吃腻了。师兄,剧组有炊具,明儿你有空,帮我做顿米饭呗,让我解解馋。”

    袁渊满口答应:“可以。”

    蒋似曾端着大饭盆过来了:“我知道小袁过来了,小顾肯定要开小灶,多做一点,也捎带上我。”蒋似曾是个地道的南方人,米饭才是他的主食,这天天面条羊肉的,吃得他满嘴都是泡,但也只能忍着,别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一样熬着呢。现在袁渊过来了,一定要蹭个饭才行。

    顾予任满脸嫌弃:“导演,你不是很愿意跟大家同甘共苦嘛,怎么也要来蹭饭?”

    袁渊赶紧说:“没关系,我多做点就是了。”

    顾予任瞥一眼蒋似曾,一脸便宜他了的表情。蒋似曾呵呵笑:“小袁就是个热心肠的小伙子,比小顾有良心多了。”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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