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节
后知后觉 作者:C逍遥
第8节
“其风！”直接傻了，颜彬手忙脚乱地拐回房间，草草披了件大衣拿了房卡就踢踏着拖鞋追了出去，“你咋听风就是雨呢！”
拦到穆其风身前，颜彬惨淡一笑：“你这会儿下去，是要买拉肚子药？”
“嗯。”穆其风点头，表情还挺严肃，“你这情况估计是着凉，回去捂着点，多喝热水。”
“等等等会儿。”伸手按了下穆其风胸口，“行行行，你别去了，明儿我自个儿去，你明天不还得——”
穆其风瞄了眼颜彬没穿袜子直接光脚踩了双人字拖出来，皱眉打断他：“外面冷，你赶紧进去吧，我马上回来，快得很。”
说完，穆其风连电梯都省了，直接拐进了楼道。
“其——”
看着对方麻利地两阶两阶楼梯往下跃，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颜彬站在楼梯口一脸讶然。
就那么看了会儿空荡楼道，他视线渐转缓和。
自唇中挫败地叹了一下，他一边摇了摇头，一边用牙摩擦着唇边。
“你这家伙……”伸手捋了把脸，颜彬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笑意渐暖，“还真是一点没变。”
☆、第15章
在屋里等了40多分钟，颜彬就注意到窗外已然开始飘雪花。
咂嘴，他一边摇头一边溜达着找手机喃喃：“我就说了吧，叫你别去你非得去。”长长叹了口气，他拨了穆其风号码，“这下好了，等会儿雪大了你压根回不来。”
把手机抵在耳畔，他溜达到窗户边向旅馆前那片空地眺望。
等了会儿，对面没接，颜彬只得讪讪挂了电话。
斜靠在窗沿，他能感到夜风透过窗子缝隙溜进屋内的冰冷感。
把衣服扣子多扣了几个，颜彬长长叹了口气。
穆其风离开后，他肚子又不给面子地开始闹，搞得他无暇再顾及其他，只能全程蹲厕所。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拧着眉缩在马桶上感觉小腹快痉挛时，窗外开始响起一阵不大的嘶嘶声。
最开始颜彬并没在意，以为是这边电路哪里出了问题。
但过了一阵子，他终于辨识出那细腻的声音似乎是什么动物发出的。
好奇心渐渐被勾起，颜彬等到肚子没那么痛苦了，便从厕所出来到窗边眺望。
这会儿，旅馆前空地上已经积起薄薄雪层，颜彬皱眉左右辨识着，最后终于定位声音源头。
借着夜色，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动物，但能勉强看出那小东西似乎卡在了旅馆道路边一个树洞口。
雪片越来越大，堪称鹅毛。
颜彬就那么在衬衫外披了件厚厚外套站在窗前，静静观望着。
小家伙还在可怜兮兮地叫着，似乎是在等待救援。
颜彬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倒是被勾起了拯救弱小的强烈保护心理。
但因为刚跑了几趟厕所，他这会儿感觉光站着双腿都有点虚软，更别说让他到冰天雪地里再去折腾一圈。
皱着眉盯着那越叫越凄惨的小家伙，颜彬也禁不住咂了下嘴。
算了。
干脆出去一趟吧。
反正再拉几次肚子也死不了。
这么想着，颜彬紧了紧大衣，决心下楼拯救小生命。
但刚要转身，他突然注意到视野中多了个身影。
眯眼，他定在原地，望着那向树洞靠近的人影，眨了眨眼。
片刻后，微微松了口气，知道终于有人发现了那小东西，他不禁无奈挤出一笑。
就那么站在窗边，他看着那个修长身影步履稳然地迈到树洞前，小心翼翼地蹲下来，似乎在和那小家伙做眼神交流。
耳畔那嘶嘶的鸣叫消失了。
颜彬盯着下面的互动，心情放松了些。
对方静默地等了好一会儿，慢慢试探着向那小家伙伸出双手。
刚开始，卡在洞口的小东西似乎还带了点警戒。
但树洞口蹲着人没放弃，双臂一直伸着，看上去异常稳重。
在那人靠近的手掌上嗅了很久，小东西才终于又开始细细的鸣叫。
颜彬观望的视线渐转柔和。
下一秒，他看到那个人小心翼翼地拽住那小家伙的前爪，一边谨慎地引着，一边伸手帮它松动后面的树洞口。
就那么来回了几次，对方终于成功把小家伙安然救了出来。
动作温柔地把那小只抱在胸口，那人伸手细腻地摸了摸那小家伙毛茸茸头顶，转身面向旅馆方向稳然踱来。
颜彬双手插着兜，正勾着唇看热闹，结果视线落在对方脸上时不禁一怔。
反应了几秒，他突然绽开盎然笑意。
——其风。
看着对方走到道路边一处相对平坦的地势把那小东西放下，转身要走的时候，那小家伙还依依不舍地踉跄了两步追上来蹭着对方裤脚。
穆其风走了几步注意到追上来的小身影，又转身蹲下，伸手逗弄地抚着小家伙头顶绒毛。
“喂。”颜彬满脸的笑意，声音也不知不觉变得温和起来，“还腻上了。”
看着对方逗了那小家伙一会儿，终于能脱身离开，颜彬摇了摇头。
“其风。”单手蹭入发梢，他踱回床边坐下，笑着轻叹，“你小子不找个女人疼真是太浪费了。”
几分钟后，门口传来一阵稳重敲门声。
颜彬一脸畅然地走过去给对方开了门。
走廊上，面色因为寒冷而有些苍白的男人视线专注地盯着他，脸上挂着歉意：“抱歉，今天晚了。”
颜彬不解地看着他。
“我下去的时候药店已经关门了。”在门外抖了抖身上积雪，穆其风淡淡回应。
离开前，他曾到旅馆前台问过，但巧合的是，这边虽然备有感冒发烧的药，但拉肚子药正好短缺。
“所以我就说不让你下去你非去。”压根不顾及对方会不会把雪花带到屋里，颜彬大方地拽住对方胳膊就往屋里拖，“怎么样，冻成冰棍没？”
穆其风看着颜彬，笑了笑：“还好。”
“你房间在几层？”颜彬房间在4层，他想看看自己跟穆其风房间相差多远。
被颜彬拉着在客厅藤椅落座，穆其风脱了沾着雪水的大衣：“你对面。”
“呃？”颜彬拐进洗手间没听清。
“你对面。”穆其风重复了一遍。
“哦，那挺好。”颜彬扶着卫生间门，冲穆其风苦笑了一下，“总之你先在屋里暖和暖和再回去吧，我先上个厕所。”
言毕，来不及解释什么，颜彬便急匆匆关了门。
穆其风在藤椅上坐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皱眉，他望向颜彬紧闭的洗手间门，试探地开口：“喂，颜彬。”
“……嗯。”隔着门板，里面人回答地相当吃力。
穆其风走到卫生间门口，表情挺严肃：“你又拉肚子了？”
这次，颜彬隔了很久才勉强挤出一句压抑的话：“……没事儿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你跑几趟厕所了？”
“没、没几次——没事——”
“你喝水了吗？”穆其风继续站在门外。
“……没。”
“老拉的话得补充点水，不然会虚脱的。”
“呃……那个……”颜彬声音有点局促。
“嗯？”穆其风集中精力，想着该怎么样能帮对方减轻点痛。
“其风——”
“嗯，我在。”
“那个，你能不能别站门口……”颜彬声音充满了干涩。
“……”愣了一下，穆其风意外挑了下眉。
“有人在，我有点——”颜彬声音磕绊起来，“……不然你过会儿再过来吧。”
听着对方那窘迫至死的声音，穆其风终于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
瞬然，他也尴尬起来，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头。
丧失方向感般，他向门口走了两步，紧接着又折回来冲厕所颜彬开口：“有事就叫我，我就在对面。”
“……好。”
穆其风回了自己房间，整个心还吊在颜彬那边。
虽说拉肚子这种东西很平常，但真发作起来也挺要命。
尤其是对方似乎跑厕所很频繁，也许根本不是简简单单着凉那么简单。
坐上床，穆其风心不在焉地开了电视，浏览着无关紧要的节目。
就那么把神思放空地待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听到屋内制暖系统一直发出的嗡嗡声突然停下来。
皱了下眉，穆其风最开始并没在意。
但就那么过了一会儿，当他渐渐感到只穿一件单薄毛衫已经很冷时，才意识到制暖系统似乎出了问题。
不知道是单房间问题还是整个楼层普遍问题，穆其风直接穿过走廊到颜彬房前敲门。
站在寒冷走廊上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对方开门，穆其风有点意外。
加大了敲门力度，他皱着眉，屏息聆听着屋内动静。
又过了几分钟，门扉才重新打开。
望着裹着毛毯表情苍白的颜彬，穆其风错愕撑大眼。
怔了一下，他才僵硬地开口：“你——这是……？”
“……”颜彬抿了抿唇，惨淡一笑。
没解释什么，他直接把门敞开，示意穆其风进去。
把门在身后关好，穆其风跟着颜彬走进屋里，瞅着那个步履缓慢的家伙爬上床用厚厚的棉被把自己裹起来。
站在床尾，穆其风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表情茫然。
只露着张惨淡的脸，颜彬把被子往头上拉了拉，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瞅着穆其风：“……别看了，我知道很滑稽……”
“你没事吧？”穆其风愣了一会儿，快步走到对方床边。
又往床上缩了缩，颜彬把被子裹得实实的，长长叹了口气：“我觉得——”挫败一哧，他眉梢搅起，“——我可能发烧了。”
“啊？”穆其风皱眉。
颜彬仍然是很无奈的表情，似乎对于自己一大老爷们在这种情况下发烧感到很丢人。
看着对方那张自嘲性的脸，穆其风走过去伸手探上对方额角摸了摸，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
但只凭掌心，他实在感觉不出什么不同。
探身向前，他坐到颜彬床边，单手隔着被子扳过颜彬肩膀。
“嗯？”颜彬苍白着脸，有点意外，“干吗？”
“让我看看——”没再解释什么，穆其风直接凑过去跟对方额角对额角。
一瞬，对方温度便盖过了自己。
闭上眼，穆其风静默点了点头：“对，感觉确实有点烧。”
“哎，这东西我不可能搞错。”颜彬叹着，鼻息直接吹到面前穆其风脸上。
直起身，穆其风静静盯着面前让被子裹着只露出张脸的颜彬，脸上浮现一抹不明意义的笑：“等会儿我下去问问有没有体温计。”
瞅着对方弯起的眼角，颜彬不悦：“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
“我发烧你很爽？”
“不是。”伸手探上颜彬脑袋，穆其风隔着被子抓了抓，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罢了。”
拱了拱被子，颜彬半眯起眼咂嘴：“大爷，咱能别这会儿怀旧么。”
“……”穆其风一直笑着。
被对方盯得发毛，颜彬一边摇头一边又感觉肚子有点痛感。
在床上拧了一会儿，他只得揪着被子蹭到床边，挫败道：“你大爷的，又来了。”
穆其风扶着他肩膀，收敛了脸上笑意：“又疼了？”
“对。”嘟囔着，颜彬一脸发狠，“我要是能变小到肠道里，非把那些病菌揍得屁滚尿流不可！”言毕，拖着被子往卫生间走，他一步一踉跄。
“喂喂，被子。”穆其风只能跟在对方身后扯着踢踏在地上的可怜被面。
“没事。”颜彬倒是看得开，玩笑着揶揄，“刚才已经拖过它几次了，它不会介意的。”
“……”穆其风笑着摇了摇头。
“其风，你帮我下去看看有没有温度计……”声音又变得痛苦起来，颜彬无奈道，“麻烦了。”
“行。”穆其风松了被子，点头答应，“那我下去一趟，马上回来。”
刚转身跑到门口，他却突然听到卫生间处传来颜彬又一声唤。
“哦对了！其风！”
穆其风突兀地停步，侧身倾听。
等了好久，他才听到颜彬稍微有点局促的声音：“那个、呃……”
“……”眯眼，穆其风动了动肩膀。
“你等下……能陪我一会儿吗？”颜彬声音很犹豫。
“……”穆其风微微一愣。
片刻后，坚定点头，穆其风沉声：
“当然。”
☆、第16章
大概半小时后，穆其风才从楼下回来。
前台的姑娘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只勉强能用的温度计，左右为服务不到位跟穆其风道歉。
并没为难对方的意思，他谢过那丫头就拐了回来。
进屋瞬间，他注意到客厅之前还亮着的大灯已经关闭，只剩下一排光线昏暗的廊灯点缀。
皱着眉，穆其风动作稍微放缓了点走进屋子。
侧目，他看到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的颜彬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十分平稳。
在对方床边止住步履，穆其风拿着温度计望着对方被侧廊光线勾勒地柔和的侧颜，眼神若暖泉般收敛了之前的凛色。
就那么站在昏暗屋子里听了会儿颜彬舒缓的呼吸，穆其风慢慢靠近对方床沿，垂头看着对方闭眼的面部。
虽然以前也见过颜彬睡脸，但像现在这样细致观望的机会，也确实没几次。
和白天那个畅快的颜彬迥然不同，此刻的对方蜷着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缩在被子里。
对方身躯本来就单薄，那憋屈的样子就像是受到惊吓的猫咪般，莫名让人产生一种控制不住的怜爱感。
唇角细微上扬，穆其风本能地缓缓伸手探上对方唯一露在外面的脸，指尖触碰对方额头。
因为这细微外力，颜彬皱眉动了动，但并未睁眼。
明白对方一晚上被肚子折腾地快虚脱，穆其风动作愈加温柔。
颜彬像是扯救命稻草一样揪着被子，没一会儿又无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垂眸望着对方那个脆弱却又惹人疼惜的模样，穆其风面色渐渐沉下。
指尖停在对方额角片刻便缓缓离开。
半眯起眼，他视线顺着颜彬额角流泻至唇畔。
眸中闪烁着一抹意义不明的苦涩，穆其风微微动了动喉结。
就那么观望了许久，他才表情黯淡地侧开眼，无言踱至颜彬床边藤椅落座，就那么斜倚着靠背单肘撑额，视线舒缓地笼罩着颜彬。
温度计还在他手里。
不过他现在没有叫醒对方的意图。
如果对方能安稳睡一觉也好。
体力有补充的必要。
——其风。——
——你等下……能陪我一会儿么。——
穆其风靠在椅子上慢慢闭上眼睛。
耳畔颜彬安心的呼吸声陪伴着他。
他也莫名感觉有了那么点倦意。
……
……
“其风，我觉得我腿好像动不了了。”
穆其风蹲在岩石边看着那个比自己高出一点的男孩半倚着碎石痛苦地皱着眉。
“怎么办……”对方声音带着哭腔。
穆其风晃了晃矮小的身体，蹭到他身边在他面前蹲下。
“……”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亮出纤瘦后背，眼看着要哭出来的男孩不解地皱起眉。
穆其风等了一会儿，才侧过头，用稚嫩的声音开口：“颜彬，你上来吧。”
“啊？”用手蹭了蹭泪汪汪的眼，颜彬有点意外。
穆其风等了一会儿，表情平静地补充了一句：“我背你回去。”
“……”
不可置信地眨着眼，颜彬还有点没反应。
但穆其风没解释什么，只是静静蹲着等他。
“你要……背我？”
“嗯。”
“算了吧。”颜彬摇头，脸上全是坚定，“你背不动的。”
“我能背动。”
“你比我还矮，怎么可能背动我？”颜彬皱眉。
“我能背动。”
“我说你背不动。”
两人又争执了一会儿，颜彬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拗不过这小豆丁。
最后，勉强拖着摔伤的腿，他抱住穆其风脖子，任那小个子一步一晃地带了自己一段路。
过程中，他能感到对方鲜明脊骨硌得自己胸口生疼，还一度有错觉自己可能会把对方碾碎。
当然，那天他俩回家免不得挨了大人一顿骂。
虽然颜彬的腿最后没什么大问题，但穆其风还是被自己母亲好一顿训斥。
说是这次颜彬幸好只伤了皮肉，万一是骨折，他那样背对方只可能让情况更糟。
“说吧，你俩谁的主意去岩石区玩的？”
在医院时，两方大人都因为担心积压了不少怒火，这会儿总算是找着机会发泄。
颜彬腿上包了纱布，听到那边询问立刻面红耳赤起来。
想着下午要不是自己向其风提议到岩石区“探险”，最后也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挠着脑袋正犹豫着要不要“自首”，他却突然听到站在他身边的穆其风云淡风轻的细腻声音：“是我。”
“……”意外怔了一下，颜彬侧眸望向穆其风平静的脸，还没太反应过来。
但就在他兀自哑然时，他瞬然看到穆其风被穆母揪着耳朵责备，然后还被狠狠压着后脑勺过来跟自己“谢罪”。
颜彬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朝自己淡淡笑着的穆其风，瞬间心下被羞愧充斥。
“不是的阿姨，主意是我出的，跟其风没关系！”颜彬挺起胸口，十分坚定。
“哎呀。”穆母看着颜彬，忍不住伸手探上他头顶温柔地揉了揉，“小彬你就别替风风说话了。”又用手拍了拍穆其风单薄脊梁，穆母催促，“风风，快跟人说对不起。”
穆其风盯着颜彬，眼眸真挚：“对不起。”
“……”颜彬已经局促到快抬不起头。
“你们家孩子真懂事。”穆母跟颜母称赞颜彬。
站在穆其风面前，颜彬脸红到不可比拟。
他一边伸手挠着头，一边干涩地瞄了眼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男孩，苦笑：“其风，对不起——”
“你的腿还疼吗？”仿佛没在意他道歉，穆其风只是直勾勾盯着他护着纱布的腿。
“……”
看着那个在他面前蹲下认真观望着自己伤势的小身影，颜彬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
他要好好保护这个家伙。
像亲兄弟那样，好好珍惜。
……
……
再次醒来时，颜彬只感觉脑袋疼得快要炸裂。
本以为应该已经挨到早上，但吃力撑着头瞄了眼窗沿，捕捉到那漆黑一片时，他不禁挫败敛眉。
现在身体冷得不行，他觉得身上被子跟没盖没什么区别。
伴随着有些控制不住的细微哆嗦，他废劲地从床上撑起身。
然而正挪动虚软双腿想蹭下床，他搭眼看到床边藤椅上一个歪着脑袋沉睡的人。
诧异地定睛，颜彬盯了对方一会儿，唇角不禁滑过一抹苦笑。
“你这家伙……”下了地，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颜彬感觉浑身使不上力气，“什么时候能关心下你自己？嗯？”
眩晕地厉害，颜彬伸手探上额角。
手掌冰冷，额角又滚烫，这让他更加坚信自己是发烧了。
“操……”自嘲着摇头，他晃到边柜上的速热烧水壶边，拿起来想接点冷水。
但托了一下杯柄，他意识到水壶已经满了。
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看着那迅速冒出的热气，颜彬惊诧地挑起一边眉毛。
但只怔了一下，他便立刻反应过来是谁做的了。
无言地朝床边藤椅投去一瞥，他唇角浮着暖暖笑意，一边感慨地摇了摇头，一边接了杯热水喝。
搞定水，颜彬又回到床上撑了40分钟左右，便愈发感觉有点撑不了。
很久没这么难受过，他不禁为自己虚弱到这种程度感到羞耻不堪。
虽然痛苦难耐，但他莫名不想麻烦那个沉睡的男人。
就这么又逞了会儿英雄，他感觉连嗓子吞咽都开始因为热度困难起来。
烦躁地直接整个脸都缩进被子，他辗转反侧寻找最佳睡姿。
然而这种状态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颜彬便知道什么叫挺在墓穴的干尸了。
完全无力再挣扎，他揪着被子，感觉身体开始忽冷忽热。
痛苦地裹着被子，像个鸡肉卷一样拱到床头，他本想伸手探向床头柜水杯，却不料直接把水杯撞到地上。
伴着一声沉闷钝响，水杯重重砸在铺着劣质地毯的地上。
本来斜倚在藤椅上小睡的穆其风蹙了下眉。
直起腰，他揉了下眼，正了正头，刚巧看到一脸狼狈的颜彬。
注意到穆其风向自己投来倦意满盈的眼，颜彬歉意道：“抱歉，吵醒你了么。”
然而这句话刚出口，他便注意到自己声音嘶哑而粗沉，像是砾石碾过一般。
穆其风完全清醒，脸色板正。
“怎么？”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颜彬身边，他低头询问，“你想干什么？我帮你弄。”
“没事。”摇头，颜彬局促道，“就是想喝点水而已。”瞅着地毯上晕湿的一片，他挫败哧了一声。
“喝水？”穆其风点头，“好，我帮你弄。”
“其风不用了。”下意识从被子里探出只手扯住穆其风手腕，颜彬摇头，“折腾你老半天了，你累的话就回去吧，反正我自己——”
然而一句话未完，穆其风便回过神，表情比刚才还严肃。
“你——”感受着对方指尖冰冷，穆其风折回来伸手探上他额角。
就隔了2秒，他抽开手，咂了下嘴：“怎么这么厉害了？”
——不用温度计都知道这小子在发烧。
“……”颜彬抿了下唇。
“你喝热水了么？”
“嗯，喝了。”颜彬叹，“哎，还想着要是出点汗就好。”
身体还是抑制不住地颤，但他尽量在穆其风面前保持镇定，不表现出一丝一毫病态。
注意到颜彬上下游动的喉结，穆其风一直眯眼观察着他表情。
被对方审犯人一样盯了一会儿，颜彬终于不自在地侧开眼：“……怎么了？”
“你冷是不是？”
“——没事。”颜彬扯了扯被子，“这不有被子的么。”
“不行，这么烧着不行。”穆其风很坚决，“去医院吧。”
“医院？”颜彬脸上满是抵触，“去什么医院？”他松了松被子，想向对方表示一下自己没事，“不就发个烧么，撑撑就过去了。”
——感觉就为个发烧这点破事去医院，简直太有损男人尊严。
“你撑多久了？”穆其风凛然，“晚上拉肚子，现在又发烧，搞不好食物中毒。”
“哪儿有那么严重。”颜彬缩回了被子。
“我打个电话问下前台这边附近有没有医院。”
“别问了其风。”颜彬蜷在被子里皱眉闭眼，“外面雪下得不小，就算有医院咱也没车。”
“……”穆其风张嘴刚想反驳，却意识到对方没错。
“就发个烧而已，不用紧张。”颜彬声音渐弱，“睡一觉说不定就好。”
看着对方直接跟被子腻在一起，穆其风单手蹭入发梢，眉心多了更多褶皱。
径直转身，他拐入洗手间，用冷水泡了条毛巾。
拧干冷毛巾重新回到颜彬身边时，他注意到对方裹着被子背对着他，身体颤动的幅度已经能看得很清楚。
心脏被戳了一下，穆其风粗声咂嘴。
径直踱向前方，他单膝跪上床，硬生生把颜彬身体翻过来。
对方紧闭着眼，眉头锁得很紧。
看得心疼，他知道屋子里制暖系统又瘫痪，径直伸手探上颜彬面颊，放轻力道摩挲：“颜彬。”
“其风……”没睁眼，颜彬苦笑，“要不你回去吧，这玩意儿太特么折腾人了……”
然而话音落下许久，他没听到身前人回应。
不解地等了一会儿，他缓缓睁眼，突然注意到穆其风正脱掉自己毛衫。
“其——？”
然而下一秒没等他反应，那个男人便径直掀开他被子。
当面颊撞入对方厚实胸膛时，颜彬还没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一瞬，来自对方胸口的压倒性暖意生然让抖动的身体有了些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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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其风！”直接傻了，颜彬手忙脚乱地拐回房间，草草披了件大衣拿了房卡就踢踏着拖鞋追了出去，“你咋听风就是雨呢！”
拦到穆其风身前，颜彬惨淡一笑：“你这会儿下去，是要买拉肚子药？”
“嗯。”穆其风点头，表情还挺严肃，“你这情况估计是着凉，回去捂着点，多喝热水。”
“等等等会儿。”伸手按了下穆其风胸口，“行行行，你别去了，明儿我自个儿去，你明天不还得——”
穆其风瞄了眼颜彬没穿袜子直接光脚踩了双人字拖出来，皱眉打断他：“外面冷，你赶紧进去吧，我马上回来，快得很。”
说完，穆其风连电梯都省了，直接拐进了楼道。
“其——”
看着对方麻利地两阶两阶楼梯往下跃，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颜彬站在楼梯口一脸讶然。
就那么看了会儿空荡楼道，他视线渐转缓和。
自唇中挫败地叹了一下，他一边摇了摇头，一边用牙摩擦着唇边。
“你这家伙……”伸手捋了把脸，颜彬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笑意渐暖，“还真是一点没变。”
☆、第15章
在屋里等了40多分钟，颜彬就注意到窗外已然开始飘雪花。
咂嘴，他一边摇头一边溜达着找手机喃喃：“我就说了吧，叫你别去你非得去。”长长叹了口气，他拨了穆其风号码，“这下好了，等会儿雪大了你压根回不来。”
把手机抵在耳畔，他溜达到窗户边向旅馆前那片空地眺望。
等了会儿，对面没接，颜彬只得讪讪挂了电话。
斜靠在窗沿，他能感到夜风透过窗子缝隙溜进屋内的冰冷感。
把衣服扣子多扣了几个，颜彬长长叹了口气。
穆其风离开后，他肚子又不给面子地开始闹，搞得他无暇再顾及其他，只能全程蹲厕所。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拧着眉缩在马桶上感觉小腹快痉挛时，窗外开始响起一阵不大的嘶嘶声。
最开始颜彬并没在意，以为是这边电路哪里出了问题。
但过了一阵子，他终于辨识出那细腻的声音似乎是什么动物发出的。
好奇心渐渐被勾起，颜彬等到肚子没那么痛苦了，便从厕所出来到窗边眺望。
这会儿，旅馆前空地上已经积起薄薄雪层，颜彬皱眉左右辨识着，最后终于定位声音源头。
借着夜色，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动物，但能勉强看出那小东西似乎卡在了旅馆道路边一个树洞口。
雪片越来越大，堪称鹅毛。
颜彬就那么在衬衫外披了件厚厚外套站在窗前，静静观望着。
小家伙还在可怜兮兮地叫着，似乎是在等待救援。
颜彬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倒是被勾起了拯救弱小的强烈保护心理。
但因为刚跑了几趟厕所，他这会儿感觉光站着双腿都有点虚软，更别说让他到冰天雪地里再去折腾一圈。
皱着眉盯着那越叫越凄惨的小家伙，颜彬也禁不住咂了下嘴。
算了。
干脆出去一趟吧。
反正再拉几次肚子也死不了。
这么想着，颜彬紧了紧大衣，决心下楼拯救小生命。
但刚要转身，他突然注意到视野中多了个身影。
眯眼，他定在原地，望着那向树洞靠近的人影，眨了眨眼。
片刻后，微微松了口气，知道终于有人发现了那小东西，他不禁无奈挤出一笑。
就那么站在窗边，他看着那个修长身影步履稳然地迈到树洞前，小心翼翼地蹲下来，似乎在和那小家伙做眼神交流。
耳畔那嘶嘶的鸣叫消失了。
颜彬盯着下面的互动，心情放松了些。
对方静默地等了好一会儿，慢慢试探着向那小家伙伸出双手。
刚开始，卡在洞口的小东西似乎还带了点警戒。
但树洞口蹲着人没放弃，双臂一直伸着，看上去异常稳重。
在那人靠近的手掌上嗅了很久，小东西才终于又开始细细的鸣叫。
颜彬观望的视线渐转柔和。
下一秒，他看到那个人小心翼翼地拽住那小家伙的前爪，一边谨慎地引着，一边伸手帮它松动后面的树洞口。
就那么来回了几次，对方终于成功把小家伙安然救了出来。
动作温柔地把那小只抱在胸口，那人伸手细腻地摸了摸那小家伙毛茸茸头顶，转身面向旅馆方向稳然踱来。
颜彬双手插着兜，正勾着唇看热闹，结果视线落在对方脸上时不禁一怔。
反应了几秒，他突然绽开盎然笑意。
——其风。
看着对方走到道路边一处相对平坦的地势把那小东西放下，转身要走的时候，那小家伙还依依不舍地踉跄了两步追上来蹭着对方裤脚。
穆其风走了几步注意到追上来的小身影，又转身蹲下，伸手逗弄地抚着小家伙头顶绒毛。
“喂。”颜彬满脸的笑意，声音也不知不觉变得温和起来，“还腻上了。”
看着对方逗了那小家伙一会儿，终于能脱身离开，颜彬摇了摇头。
“其风。”单手蹭入发梢，他踱回床边坐下，笑着轻叹，“你小子不找个女人疼真是太浪费了。”
几分钟后，门口传来一阵稳重敲门声。
颜彬一脸畅然地走过去给对方开了门。
走廊上，面色因为寒冷而有些苍白的男人视线专注地盯着他，脸上挂着歉意：“抱歉，今天晚了。”
颜彬不解地看着他。
“我下去的时候药店已经关门了。”在门外抖了抖身上积雪，穆其风淡淡回应。
离开前，他曾到旅馆前台问过，但巧合的是，这边虽然备有感冒发烧的药，但拉肚子药正好短缺。
“所以我就说不让你下去你非去。”压根不顾及对方会不会把雪花带到屋里，颜彬大方地拽住对方胳膊就往屋里拖，“怎么样，冻成冰棍没？”
穆其风看着颜彬，笑了笑：“还好。”
“你房间在几层？”颜彬房间在4层，他想看看自己跟穆其风房间相差多远。
被颜彬拉着在客厅藤椅落座，穆其风脱了沾着雪水的大衣：“你对面。”
“呃？”颜彬拐进洗手间没听清。
“你对面。”穆其风重复了一遍。
“哦，那挺好。”颜彬扶着卫生间门，冲穆其风苦笑了一下，“总之你先在屋里暖和暖和再回去吧，我先上个厕所。”
言毕，来不及解释什么，颜彬便急匆匆关了门。
穆其风在藤椅上坐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皱眉，他望向颜彬紧闭的洗手间门，试探地开口：“喂，颜彬。”
“……嗯。”隔着门板，里面人回答地相当吃力。
穆其风走到卫生间门口，表情挺严肃：“你又拉肚子了？”
这次，颜彬隔了很久才勉强挤出一句压抑的话：“……没事儿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你跑几趟厕所了？”
“没、没几次——没事——”
“你喝水了吗？”穆其风继续站在门外。
“……没。”
“老拉的话得补充点水，不然会虚脱的。”
“呃……那个……”颜彬声音有点局促。
“嗯？”穆其风集中精力，想着该怎么样能帮对方减轻点痛。
“其风——”
“嗯，我在。”
“那个，你能不能别站门口……”颜彬声音充满了干涩。
“……”愣了一下，穆其风意外挑了下眉。
“有人在，我有点——”颜彬声音磕绊起来，“……不然你过会儿再过来吧。”
听着对方那窘迫至死的声音，穆其风终于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
瞬然，他也尴尬起来，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头。
丧失方向感般，他向门口走了两步，紧接着又折回来冲厕所颜彬开口：“有事就叫我，我就在对面。”
“……好。”
穆其风回了自己房间，整个心还吊在颜彬那边。
虽说拉肚子这种东西很平常，但真发作起来也挺要命。
尤其是对方似乎跑厕所很频繁，也许根本不是简简单单着凉那么简单。
坐上床，穆其风心不在焉地开了电视，浏览着无关紧要的节目。
就那么把神思放空地待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听到屋内制暖系统一直发出的嗡嗡声突然停下来。
皱了下眉，穆其风最开始并没在意。
但就那么过了一会儿，当他渐渐感到只穿一件单薄毛衫已经很冷时，才意识到制暖系统似乎出了问题。
不知道是单房间问题还是整个楼层普遍问题，穆其风直接穿过走廊到颜彬房前敲门。
站在寒冷走廊上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对方开门，穆其风有点意外。
加大了敲门力度，他皱着眉，屏息聆听着屋内动静。
又过了几分钟，门扉才重新打开。
望着裹着毛毯表情苍白的颜彬，穆其风错愕撑大眼。
怔了一下，他才僵硬地开口：“你——这是……？”
“……”颜彬抿了抿唇，惨淡一笑。
没解释什么，他直接把门敞开，示意穆其风进去。
把门在身后关好，穆其风跟着颜彬走进屋里，瞅着那个步履缓慢的家伙爬上床用厚厚的棉被把自己裹起来。
站在床尾，穆其风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表情茫然。
只露着张惨淡的脸，颜彬把被子往头上拉了拉，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瞅着穆其风：“……别看了，我知道很滑稽……”
“你没事吧？”穆其风愣了一会儿，快步走到对方床边。
又往床上缩了缩，颜彬把被子裹得实实的，长长叹了口气：“我觉得——”挫败一哧，他眉梢搅起，“——我可能发烧了。”
“啊？”穆其风皱眉。
颜彬仍然是很无奈的表情，似乎对于自己一大老爷们在这种情况下发烧感到很丢人。
看着对方那张自嘲性的脸，穆其风走过去伸手探上对方额角摸了摸，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
但只凭掌心，他实在感觉不出什么不同。
探身向前，他坐到颜彬床边，单手隔着被子扳过颜彬肩膀。
“嗯？”颜彬苍白着脸，有点意外，“干吗？”
“让我看看——”没再解释什么，穆其风直接凑过去跟对方额角对额角。
一瞬，对方温度便盖过了自己。
闭上眼，穆其风静默点了点头：“对，感觉确实有点烧。”
“哎，这东西我不可能搞错。”颜彬叹着，鼻息直接吹到面前穆其风脸上。
直起身，穆其风静静盯着面前让被子裹着只露出张脸的颜彬，脸上浮现一抹不明意义的笑：“等会儿我下去问问有没有体温计。”
瞅着对方弯起的眼角，颜彬不悦：“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
“我发烧你很爽？”
“不是。”伸手探上颜彬脑袋，穆其风隔着被子抓了抓，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罢了。”
拱了拱被子，颜彬半眯起眼咂嘴：“大爷，咱能别这会儿怀旧么。”
“……”穆其风一直笑着。
被对方盯得发毛，颜彬一边摇头一边又感觉肚子有点痛感。
在床上拧了一会儿，他只得揪着被子蹭到床边，挫败道：“你大爷的，又来了。”
穆其风扶着他肩膀，收敛了脸上笑意：“又疼了？”
“对。”嘟囔着，颜彬一脸发狠，“我要是能变小到肠道里，非把那些病菌揍得屁滚尿流不可！”言毕，拖着被子往卫生间走，他一步一踉跄。
“喂喂，被子。”穆其风只能跟在对方身后扯着踢踏在地上的可怜被面。
“没事。”颜彬倒是看得开，玩笑着揶揄，“刚才已经拖过它几次了，它不会介意的。”
“……”穆其风笑着摇了摇头。
“其风，你帮我下去看看有没有温度计……”声音又变得痛苦起来，颜彬无奈道，“麻烦了。”
“行。”穆其风松了被子，点头答应，“那我下去一趟，马上回来。”
刚转身跑到门口，他却突然听到卫生间处传来颜彬又一声唤。
“哦对了！其风！”
穆其风突兀地停步，侧身倾听。
等了好久，他才听到颜彬稍微有点局促的声音：“那个、呃……”
“……”眯眼，穆其风动了动肩膀。
“你等下……能陪我一会儿吗？”颜彬声音很犹豫。
“……”穆其风微微一愣。
片刻后，坚定点头，穆其风沉声：
“当然。”
☆、第16章
大概半小时后，穆其风才从楼下回来。
前台的姑娘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只勉强能用的温度计，左右为服务不到位跟穆其风道歉。
并没为难对方的意思，他谢过那丫头就拐了回来。
进屋瞬间，他注意到客厅之前还亮着的大灯已经关闭，只剩下一排光线昏暗的廊灯点缀。
皱着眉，穆其风动作稍微放缓了点走进屋子。
侧目，他看到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的颜彬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十分平稳。
在对方床边止住步履，穆其风拿着温度计望着对方被侧廊光线勾勒地柔和的侧颜，眼神若暖泉般收敛了之前的凛色。
就那么站在昏暗屋子里听了会儿颜彬舒缓的呼吸，穆其风慢慢靠近对方床沿，垂头看着对方闭眼的面部。
虽然以前也见过颜彬睡脸，但像现在这样细致观望的机会，也确实没几次。
和白天那个畅快的颜彬迥然不同，此刻的对方蜷着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缩在被子里。
对方身躯本来就单薄，那憋屈的样子就像是受到惊吓的猫咪般，莫名让人产生一种控制不住的怜爱感。
唇角细微上扬，穆其风本能地缓缓伸手探上对方唯一露在外面的脸，指尖触碰对方额头。
因为这细微外力，颜彬皱眉动了动，但并未睁眼。
明白对方一晚上被肚子折腾地快虚脱，穆其风动作愈加温柔。
颜彬像是扯救命稻草一样揪着被子，没一会儿又无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垂眸望着对方那个脆弱却又惹人疼惜的模样，穆其风面色渐渐沉下。
指尖停在对方额角片刻便缓缓离开。
半眯起眼，他视线顺着颜彬额角流泻至唇畔。
眸中闪烁着一抹意义不明的苦涩，穆其风微微动了动喉结。
就那么观望了许久，他才表情黯淡地侧开眼，无言踱至颜彬床边藤椅落座，就那么斜倚着靠背单肘撑额，视线舒缓地笼罩着颜彬。
温度计还在他手里。
不过他现在没有叫醒对方的意图。
如果对方能安稳睡一觉也好。
体力有补充的必要。
——其风。——
——你等下……能陪我一会儿么。——
穆其风靠在椅子上慢慢闭上眼睛。
耳畔颜彬安心的呼吸声陪伴着他。
他也莫名感觉有了那么点倦意。
……
……
“其风，我觉得我腿好像动不了了。”
穆其风蹲在岩石边看着那个比自己高出一点的男孩半倚着碎石痛苦地皱着眉。
“怎么办……”对方声音带着哭腔。
穆其风晃了晃矮小的身体，蹭到他身边在他面前蹲下。
“……”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亮出纤瘦后背，眼看着要哭出来的男孩不解地皱起眉。
穆其风等了一会儿，才侧过头，用稚嫩的声音开口：“颜彬，你上来吧。”
“啊？”用手蹭了蹭泪汪汪的眼，颜彬有点意外。
穆其风等了一会儿，表情平静地补充了一句：“我背你回去。”
“……”
不可置信地眨着眼，颜彬还有点没反应。
但穆其风没解释什么，只是静静蹲着等他。
“你要……背我？”
“嗯。”
“算了吧。”颜彬摇头，脸上全是坚定，“你背不动的。”
“我能背动。”
“你比我还矮，怎么可能背动我？”颜彬皱眉。
“我能背动。”
“我说你背不动。”
两人又争执了一会儿，颜彬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拗不过这小豆丁。
最后，勉强拖着摔伤的腿，他抱住穆其风脖子，任那小个子一步一晃地带了自己一段路。
过程中，他能感到对方鲜明脊骨硌得自己胸口生疼，还一度有错觉自己可能会把对方碾碎。
当然，那天他俩回家免不得挨了大人一顿骂。
虽然颜彬的腿最后没什么大问题，但穆其风还是被自己母亲好一顿训斥。
说是这次颜彬幸好只伤了皮肉，万一是骨折，他那样背对方只可能让情况更糟。
“说吧，你俩谁的主意去岩石区玩的？”
在医院时，两方大人都因为担心积压了不少怒火，这会儿总算是找着机会发泄。
颜彬腿上包了纱布，听到那边询问立刻面红耳赤起来。
想着下午要不是自己向其风提议到岩石区“探险”，最后也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挠着脑袋正犹豫着要不要“自首”，他却突然听到站在他身边的穆其风云淡风轻的细腻声音：“是我。”
“……”意外怔了一下，颜彬侧眸望向穆其风平静的脸，还没太反应过来。
但就在他兀自哑然时，他瞬然看到穆其风被穆母揪着耳朵责备，然后还被狠狠压着后脑勺过来跟自己“谢罪”。
颜彬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朝自己淡淡笑着的穆其风，瞬间心下被羞愧充斥。
“不是的阿姨，主意是我出的，跟其风没关系！”颜彬挺起胸口，十分坚定。
“哎呀。”穆母看着颜彬，忍不住伸手探上他头顶温柔地揉了揉，“小彬你就别替风风说话了。”又用手拍了拍穆其风单薄脊梁，穆母催促，“风风，快跟人说对不起。”
穆其风盯着颜彬，眼眸真挚：“对不起。”
“……”颜彬已经局促到快抬不起头。
“你们家孩子真懂事。”穆母跟颜母称赞颜彬。
站在穆其风面前，颜彬脸红到不可比拟。
他一边伸手挠着头，一边干涩地瞄了眼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男孩，苦笑：“其风，对不起——”
“你的腿还疼吗？”仿佛没在意他道歉，穆其风只是直勾勾盯着他护着纱布的腿。
“……”
看着那个在他面前蹲下认真观望着自己伤势的小身影，颜彬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
他要好好保护这个家伙。
像亲兄弟那样，好好珍惜。
……
……
再次醒来时，颜彬只感觉脑袋疼得快要炸裂。
本以为应该已经挨到早上，但吃力撑着头瞄了眼窗沿，捕捉到那漆黑一片时，他不禁挫败敛眉。
现在身体冷得不行，他觉得身上被子跟没盖没什么区别。
伴随着有些控制不住的细微哆嗦，他废劲地从床上撑起身。
然而正挪动虚软双腿想蹭下床，他搭眼看到床边藤椅上一个歪着脑袋沉睡的人。
诧异地定睛，颜彬盯了对方一会儿，唇角不禁滑过一抹苦笑。
“你这家伙……”下了地，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颜彬感觉浑身使不上力气，“什么时候能关心下你自己？嗯？”
眩晕地厉害，颜彬伸手探上额角。
手掌冰冷，额角又滚烫，这让他更加坚信自己是发烧了。
“操……”自嘲着摇头，他晃到边柜上的速热烧水壶边，拿起来想接点冷水。
但托了一下杯柄，他意识到水壶已经满了。
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看着那迅速冒出的热气，颜彬惊诧地挑起一边眉毛。
但只怔了一下，他便立刻反应过来是谁做的了。
无言地朝床边藤椅投去一瞥，他唇角浮着暖暖笑意，一边感慨地摇了摇头，一边接了杯热水喝。
搞定水，颜彬又回到床上撑了40分钟左右，便愈发感觉有点撑不了。
很久没这么难受过，他不禁为自己虚弱到这种程度感到羞耻不堪。
虽然痛苦难耐，但他莫名不想麻烦那个沉睡的男人。
就这么又逞了会儿英雄，他感觉连嗓子吞咽都开始因为热度困难起来。
烦躁地直接整个脸都缩进被子，他辗转反侧寻找最佳睡姿。
然而这种状态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颜彬便知道什么叫挺在墓穴的干尸了。
完全无力再挣扎，他揪着被子，感觉身体开始忽冷忽热。
痛苦地裹着被子，像个鸡肉卷一样拱到床头，他本想伸手探向床头柜水杯，却不料直接把水杯撞到地上。
伴着一声沉闷钝响，水杯重重砸在铺着劣质地毯的地上。
本来斜倚在藤椅上小睡的穆其风蹙了下眉。
直起腰，他揉了下眼，正了正头，刚巧看到一脸狼狈的颜彬。
注意到穆其风向自己投来倦意满盈的眼，颜彬歉意道：“抱歉，吵醒你了么。”
然而这句话刚出口，他便注意到自己声音嘶哑而粗沉，像是砾石碾过一般。
穆其风完全清醒，脸色板正。
“怎么？”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颜彬身边，他低头询问，“你想干什么？我帮你弄。”
“没事。”摇头，颜彬局促道，“就是想喝点水而已。”瞅着地毯上晕湿的一片，他挫败哧了一声。
“喝水？”穆其风点头，“好，我帮你弄。”
“其风不用了。”下意识从被子里探出只手扯住穆其风手腕，颜彬摇头，“折腾你老半天了，你累的话就回去吧，反正我自己——”
然而一句话未完，穆其风便回过神，表情比刚才还严肃。
“你——”感受着对方指尖冰冷，穆其风折回来伸手探上他额角。
就隔了2秒，他抽开手，咂了下嘴：“怎么这么厉害了？”
——不用温度计都知道这小子在发烧。
“……”颜彬抿了下唇。
“你喝热水了么？”
“嗯，喝了。”颜彬叹，“哎，还想着要是出点汗就好。”
身体还是抑制不住地颤，但他尽量在穆其风面前保持镇定，不表现出一丝一毫病态。
注意到颜彬上下游动的喉结，穆其风一直眯眼观察着他表情。
被对方审犯人一样盯了一会儿，颜彬终于不自在地侧开眼：“……怎么了？”
“你冷是不是？”
“——没事。”颜彬扯了扯被子，“这不有被子的么。”
“不行，这么烧着不行。”穆其风很坚决，“去医院吧。”
“医院？”颜彬脸上满是抵触，“去什么医院？”他松了松被子，想向对方表示一下自己没事，“不就发个烧么，撑撑就过去了。”
——感觉就为个发烧这点破事去医院，简直太有损男人尊严。
“你撑多久了？”穆其风凛然，“晚上拉肚子，现在又发烧，搞不好食物中毒。”
“哪儿有那么严重。”颜彬缩回了被子。
“我打个电话问下前台这边附近有没有医院。”
“别问了其风。”颜彬蜷在被子里皱眉闭眼，“外面雪下得不小，就算有医院咱也没车。”
“……”穆其风张嘴刚想反驳，却意识到对方没错。
“就发个烧而已，不用紧张。”颜彬声音渐弱，“睡一觉说不定就好。”
看着对方直接跟被子腻在一起，穆其风单手蹭入发梢，眉心多了更多褶皱。
径直转身，他拐入洗手间，用冷水泡了条毛巾。
拧干冷毛巾重新回到颜彬身边时，他注意到对方裹着被子背对着他，身体颤动的幅度已经能看得很清楚。
心脏被戳了一下，穆其风粗声咂嘴。
径直踱向前方，他单膝跪上床，硬生生把颜彬身体翻过来。
对方紧闭着眼，眉头锁得很紧。
看得心疼，他知道屋子里制暖系统又瘫痪，径直伸手探上颜彬面颊，放轻力道摩挲：“颜彬。”
“其风……”没睁眼，颜彬苦笑，“要不你回去吧，这玩意儿太特么折腾人了……”
然而话音落下许久，他没听到身前人回应。
不解地等了一会儿，他缓缓睁眼，突然注意到穆其风正脱掉自己毛衫。
“其——？”
然而下一秒没等他反应，那个男人便径直掀开他被子。
当面颊撞入对方厚实胸膛时，颜彬还没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一瞬，来自对方胸口的压倒性暖意生然让抖动的身体有了些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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