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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帝都异事录 作者:香小陌

    第10节

    楚晗车技不错的,即使开的一辆货车,也敢一路踩死油门狂按喇叭,在高速上风驰电掣绕着前面的车往前飙。他其实从后镜里一眼瞄到房三儿的跟车,小千岁没白在阳间行走六十多年,竟然会开车……但他丝毫都没减速,就没想让房三儿能追上他。

    货车车厢空间很小,只有两座,互相听得到呼吸气喘。楚晗嘴唇轻动:“我一开始特别纳闷,房千岁明知陈总诳他来的,还愿意跟我进实验厂,我以为他是来给我保镖。看到你时我才明白。”

    “呦~~~腻明白啥咧?”澹台公子不以为然。

    “501基地守卫严密,他不认识路,自己不大可能把澹台敬亭直接扛出来,他需要我带路找到人。”楚晗不疾不徐说道:“小千岁冒险陪我走这一趟,最大目的,是把你带进基地。”

    澹台公子一挑眉:“……呦?”

    楚晗笑叹:“在基地门口被岗哨搜身,我还琢磨他今天为什么身上咸腥水汽那么重,后背黑龙纹身显形。他平时不这样,平时两个小千岁也没那么冲的水汽。他还特意穿的我送他的黑色羽绒服,裹住身上……他是为了藏你,对吧?”

    “唔……”美男嘴巴张成o型,小眼神已对楚少爷刮目相看。

    “你藏哪了,我还真想知道。”楚晗问。

    “当然藏他身上!”美男被戳穿了,气呼呼翻个白眼,一脚踩上椅座,原形毕露,坐姿放浪形骸。

    楚晗又说:“这个叫澹台敬亭的人,穿过能量场掉进来的时候,魂魄就散了,到现在也没召唤回来。这人既然能经受能量置换而身躯完好,想必也不是肉眼凡胎,说是锦衣鬼卫,总之哪里与众不同。所以你俩千方百计要弄到这人,也就不奇怪了,我早先没有想到,是我失策犯蠢。”

    楚晗说话间一打方向盘,高速奔驰中绕过前面一辆车,飙车直接冲关进城,也不管身后几公里那段路已乱成一锅粥。

    他仍是淡淡笑着,看向身旁大大咧咧坐着啃大拇指的古装s制服帅哥。

    “然后,我们面前出现的人,就不是澹台敬亭了,对么?我在恭王府大湖湖底,两次瞻仰过尊驾的真容。你应当就是那次从大理破井而出,悄悄流窜进京的。我对你也算有恩,所以我料想你不敢出手伤我,我不用怕你啊。你与房三儿同样无家可归,暂时栖身恭王府内湖……”

    锦衣帅哥咬着嘴角瞪楚晗,很不服气,但被他一一说中,无话反驳。

    “我是尊称您一声九殿下,还是九千岁?”

    楚晗客客气气一点头,分明是揶揄对方。

    这只孽畜性格顽劣嚣张,显然还未成年,龙龄今年有十四吗?

    “niania……”

    澹台九殿下仰脖万般享受的狂笑了一阵:“随你怎样称呼,啐~~~”

    笑毕,这人重新上下打量楚少爷,眉眼突然安静下来,由衷道:“你很好。”

    “难怪嘲风竟然那样看重你,握不过摸你一下,他竟然跟老子玩儿命准备吃了握捏!”

    “既然都是熟人熟脸儿,握也不好再假装握那天晚上蹲到湖底下眼睛瞎了、啥都抹油看到吧?”美男恶劣地笑着,故意模仿楚晗口气:“握这里,是不是也要尊称你一声‘千岁娘娘’嘞?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岁酿酿你个卵!

    楚晗撑住风度在心里暗骂,一脑门血想喷这人一脸。

    第三十五章 离愁别绪

    澹台九殿下把长发捋过一边,自恋地抖一抖,头顶盘个发髻,再让余发自然垂下。这货从初醒的亢奋状态消停下来,不再咆哮发狂,比刚才就顺眼多了,确实算个美男子。外表俊秀,骨子里透出的风流气质自成一派。

    这家伙估计是平生头一回化成人形,有了肉体身躯,一时兴奋忘乎所以。论年纪就是个中二抽疯期,谁还没犯蠢过他以前也有。这么一想,楚晗迅速就原谅了对方的非礼行径。

    “你怎么一口宝鸡话?”他问。

    “老子哪里知道,一张嘴就是这样,难听死嘞!”澹台公子一脸嫌弃。

    原来这样。估摸是那位锦衣卫北镇抚使,原本籍贯就是陕西人士,连带着把九殿下给带沟里了。

    玉泉山老龙第九子,性情顽劣嘴大喜吞,据说常变成鱼形,隐于大殿檐上吞食房梁,急了什么都敢吞,名唤“螭吻”。

    这一大家子九条灵物,个个不是省心货,这家日子没法过了。楚晗才认识两个,就见识了一个个的脾气乖张手段凶残,同父兄弟见面大打出手飞沙走石,“吃”来“吃”去的。难怪降龙罗汉要将九只孽畜分别镇守,锁进井底。假如有一天九子凑到一个池子里,能把北京城翻过来吧。

    楚晗知道房三儿紧跟他后面,一路用喇叭滴他,是想让他停车。

    他装没听见,其实心头肉都快碾成渣了,也难受。有个瞬间,看着面前公路上茫茫的车流人海,水汽涌至眼眶边缘,只是在九崽子面前肯定强撑着不能示弱。

    前方红灯闪烁,有一处收费站的路卡,数辆军车横置前方,堵住道路。楚晗估摸这一准儿是他爸调来的人,是要堵他们的。他打开藏在领口间的耳麦,楚珣的声音从他锁骨位置瞬间爆出来,满车厢震耳欲聋的。

    “小晗你回话你跟我说话啊!!你怎么了你在干什么!!!!!”

    楚晗平生第一次,听到一贯温柔潇洒淡定风流的珣爸是这么个动静,风度全失,像上了油锅在锅里蹦。

    楚总应该是在频道里对着空气吼了很久,声音都嘶哑着,担心坏了。

    楚晗是度过中二期了,还懂事的,说:“爸我没事,您不用喊,我好得很。”

    楚珣:“你……”

    楚珣是父子间心有灵犀,忙说:“小晗,你是不是心里有误会?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没有。”楚晗迅速道:“我什么都没有以为。爸,让你的人把路让开,放我们过去。”

    他说完关闭频道。

    楚珣:“……楚晗?!”

    转眼就逼近那个收费站,普通的社会车辆已经全部截停,堵个水泄不通,一辆车一辆车排查。楚晗看都不看前面,大幅猛打风向盘,全速冲上应急车道,侧着撞开一辆军车,给自己撞出一条通道。他身旁的人坐不稳剧烈晃荡,被离心力甩得,“啪”,直接扑他身上,然后又是“啪”一下,腮帮子舔挡风玻璃了。

    澹台少侠在车厢里以乱滚的方式撞得头晕,暴躁地叫:“你个瓜怂谁像你这么开车嘞!”

    楚晗坐得特稳,回了一句:“你才瓜怂,谁让你上高速不系安全带?”

    拦截的人清楚看到驾驶位上开车的是楚晗,都不敢硬顶拦车。大货车横冲直撞,上了路基又冲下路基,绕开收费站围堵,沿着京昌高速往进京的方向,冲上五环路。

    冲卡路上颠簸,噗得一声。楚晗皱眉,知道右前一只轮胎爆了。车顿时不太稳,但他的车技还能凑合把得住。

    “你到底去哪,哪一站下,说。”楚晗很干脆地问。

    “前面最近的有河有湖的地方。”澹台敬亭斜眼瞟他,突然间意犹未尽,眼底流露出深厚的依恋感:“咳!你还真是让人舍不得。你又长得好看……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会把你平安送走,确保不会有人抓到你们。”楚晗从后视镜瞄一眼紧咬着他们也冲出包围圈的另一辆车。后面那辆车头都快啃上他的车屁股,保持同样车速几乎摽着他开,技术也相当不错……

    “九千岁,我请教你一桩小事。”楚晗已经考虑好把他们送到哪里。

    “有事快奏!准准准奏!!!”澹台敬亭缠着安全带一手还死死拽住车顶扶手,这回老实了,可能晕车,脸都白了,就是要吐啊。

    “刚才在501基地,我们的人陈焕提到一句,房三儿和楚总很早前就认识,是‘十几年的老冤家’,怎么一回事?”楚晗问。

    澹台美男重重“咳”了一声:“大爷握在云南井下睡那么多年,你掰指头算算握才回来几天?陈年旧事烂芝麻谷子,不要拿来问。”

    楚晗真诚道:“房三儿一定跟你讲过,你知道多少?”

    澹台不屑道:“哼,你关心这个,还不如回家问你亲爹老子,不就全清楚嘞。”

    楚晗哽住,想起就在一天之前,罗府私房菜馆门前,房易之房老爷子分明跟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再想不清楚回家去问你亲爹老子你就明白这其中原委”。他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房三儿瞒了他,楚珣也瞒他。

    尽管这样,楚晗还是信他爸没做过不仁不义伤天害理的事儿。他信任楚珣为人。那俩人十有八九就是一场误会,可能没机会再当面解释。

    ……

    他们已经靠近四环。前方人员大约是收到楚总命令,军车在道路两侧紧张地排开,却让出一条通道。大波人马仍然在后面紧跟不舍,车队护驾似的。

    前方道路宽阔,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水榭,就是四环的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奥运广场附近。这地方白天傍晚都很热闹,是大爷大妈广场舞聚点。大冬天的,每日清晨傍晚都看得到浩浩荡荡的大妈队伍,身扛氧气筒戴着防霾面罩去广场跳舞。而且今年又逢奥运年,说是东京政府破产了办不了了,所以临时挪北京来办。广场上冬日流火,彩旗飘扬,欢声笑语,一派人间繁荣祥和的景色。

    这些美好的景致,好像离他们非常遥远。

    楚晗对九殿下快速说道:“最近的河道就是这里了。这块水域08年当初修建时,就与皇城水系一脉相连,地下暗河四通八达,你们可以从这里平安离开,没有问题。”

    他看也不看车后镜里死死盯着他的那双眼,猛打方向盘,朝着空荡荡的广场冲去。那下面就是石砌的河堤。

    他这一猛拐,后屁股上摽的那辆车拐不及时,被甩出二三十米。那车也跟着打方向盘。很高的车速下,车子就摆不稳。内侧车轮瞬间离地,半边直接抬起来了。小破车本来就轻,摩擦出刺耳恐怖的声音,几乎一把掀翻了。

    楚晗从后镜也瞧见了。那小车翘着半边轮子,依哩歪斜划了大半个圆,奋力翻了回来。

    可是,那辆车里的人这次是爆怒了,也忍一路了,一脚油门到底。

    发动机冒烟,一只轮胎飞脱。

    楚晗猝不及防往前一扑。澹台敬亭直接冲出去砸到挡风玻璃,哀嚎一声,玻璃让这厮砸裂了!整个车厢遭受强势而剧烈的一次碰撞,发出铁皮撕裂声。后面那辆已经掉胎的小车竟然直冲上他们货车的车厢,借着二百公里的疯狂时速,捅破铁皮车厢门,插进了后厢!

    惊心动魄的一阵铁皮、玻璃破碎声,楚晗吃惊得从前窗上看到映出的人影。下一秒房千岁直接从后面撞进来。

    驾驶室有仨人,一下子就嫌太挤了。

    有一个人明显多余,早该滚了。

    房三儿眼眶发红,眼睑墨色下暴露一片红潮,似乎也很委屈,低声威胁某人一句:“你再碰他一下,老子剥你鱼皮,拔你鳞,活吃了你。”

    房千岁也不废第二句,飞起一拳砸中澹台敬亭英俊端正的下巴颏。可怜九殿下被揍得撞碎车窗,嚎叫的尾音飘出车外,以四仰八叉很掉身价的姿势飞了出去……

    方向盘被巨大冲力撞得失灵,楚晗大吼“车失控了”。

    他也飞出了前窗,被身上那个人裹着。

    他摔在小千岁胸口上。

    俩人脸磕在一起,还挺疼。房三儿抱他倒地,在大货车就要碾压他们的瞬间挟裹着他滚进芦苇荡。他们那辆货车,连同后屁股插的小车一齐飞下河堤,轰然入水……

    他俩滚了一身泥,陷入足有一人高的芦苇丛中,四周天旋地转。

    两人那时紧紧抱了,滚了一身一脸泥汤,再次眼对着眼,看着对方同样沾满泥水血沫的蠢样。楚晗原本憋一肚子火,被刚才剧烈一撞,就撞掉了,什么火也烧不起来了。

    楚晗是在上面,俯视。

    房三儿仰脸躺在下面,浑身泥,就剩一张脸能看,眉目英挺冷峻,眼神黑白分明。有了好感就是这样,互相看顺眼了,就怎么都顺眼,一眼能看到对方心里去。

    楚晗喘着粗气:“你还敢撞我?……你要车毁人亡么?”

    房千岁也不示弱:“车毁了,人不会亡。我下面垫着你了。”

    楚晗:“你垫着我我就不会撞坏?”

    房三儿:“……我看看你哪撞坏了?”

    房三儿一翻身就把楚晗压了,顺着四肢各处关节骨缝摸了一遍,确认楚晗没撞坏。这人手法可就比九殿下重多了,很霸道,也有点儿赌气的意味,不容他反抗,从头一直摸到脚,每个脚趾头都检视一遍确认没有撞掉一个!

    楚晗被压着武力值是逊了些,嘴上不逊。他注视对方的眼:“小千岁,刚才在501实验室我就想这个问题,既然那个锦衣卫对你有用,为什么当初咱们在地宫里发现人,你没有直接把那家伙弄走。你那时候不急,后来才急得想起掳人。”

    房三儿不说话。

    “你甭回答。”楚晗眼里也蒙了水汽:“我自己想明白了。你家小九说漏嘴的,因为那时候你眼前有另一个‘借道’更方便的人选,暂时就没想为难那个澹台。”

    楚晗说的另个人选当然是他自己。

    房三爷盯着他,嘴唇紧阖成一条线。

    楚晗:“所以其实我的身躯也可以助你‘借道’,打通到你们想要到达的异界彼岸,让你们回去。你何必自找麻烦,绞尽脑汁非要弄那个澹台敬亭进501基地冒险?!”

    房三儿:“……你说呢?”

    房三爷就是三个字,眼里清澈见底,一片坦白。

    ……

    冬日天空灰蒙蒙的,朝阳从东方升起,已是新的一天。

    房千岁面对质问,倒也坦率,不辩解也没给自己粉饰洗白。想从这人嘴里听到低声下气讨好的软话怂话,那是更不可能。小千岁这会儿估摸已经准备好楚晗跟他撒火发飙,直接一耳歇子扇他脸上,就像他随手扇九王八一耳光那样。

    或者比着一对拳头跟他捶胸跺脚撒个娇,骂两句什么的……

    楚公子要是打他脸,他绝对不躲。

    可是楚晗也没动手拾掇他,都不提这么长时间隐瞒的事。

    “咳……”

    楚晗叹口气,苦笑,一个笑容道出辛酸。他很自然地搂了房小千岁,也不想再掩饰,不玩儿矜持,不浪费两人时光,仿佛享受最后的快乐用力抚摸对方肩头脊背,低声说:“你是要走了吧。”

    房三儿掌心蹭了蹭楚晗的脸,把脑门上泥土抹掉。

    小千岁明显目光发痴,喉结滑动,是极力忍住下一个动作,没有直接一口亲上那颗红痣。

    他也想跟楚公子说,你那天来戏园子找我,就是这么眼对眼,你为我灯下勾脸画眉,那时就已经太喜欢了,就越缠越深,舍不得撒手……

    来的事总会来,拦不起;该走的人还是要走,留不住。

    想要一起分享眼前浮华盛景,世间人情冷暖,是如此奢侈的事。

    第三十六章 交换条件

    一阵粗喘和暴躁的咒骂之后,澹台公子从芦苇荡另一头爬出来,同样狼狈一身泥汤,华丽的手绣锦缎飞鱼服都泡了。

    这人端住了被砸歪的下巴,咔咔得活动活动脖子,再自己把下巴掰正回来。

    果然不是自家的皮囊,摔着也不心疼,还能随便拉一拉,扯一扯,给自己微整形。

    不是一个妈生出的一窝野小子,掐起来下手更不含糊,够冷血无情。楚晗心里也不禁想,老龙王他老人家还没挂吧,还在京郊玉泉山万年长命么?这一大家子倘若哪天上演九龙夺嫡的大戏……就房千岁这个脾气……

    澹台帅哥从芦苇丛里溜达过来,一双乌黑俊眼瞪着他们俩:“生离死别呢?

    “告别的话赶紧讲,快些讲,都什么时辰了,走不走咧?

    “握出门前看过卦象了,今儿是月圆吉日,宜修造宜出行,宜动土宜开光,应当也宜穿越过界,就是不宜婚丧嫁娶。”

    九殿下双手抱胸,说完一脸幸灾乐祸的小祸害表情,怎么的?

    房三儿淡定起身,抖抖身上,摸摸总觉少了什么,空荡荡的,刚才一出501基地大门就是透心凉冷飕飕的感觉。

    “找?”九殿下问。

    “……羽绒服掉了。”房三儿语带遗憾。

    楚少爷前一天刚刚送给他那件厚实羽绒服,他心里当宝贝了。衣服都没穿热乎,被姓陈的手下一拨打手撕成片儿,扯没了。这笔账又要记在陈总头上,回头撕了那厮的皮……房三爷搓了一声后槽牙。

    楚晗默不吭声腕子一抖,就脱下大衣,罩在对方身上:“穿走吧,水里冷,前面路还远。”

    大衣带着他的体温笼罩在房千岁肩头,一下子就让这人冰冷的眉峰嘴角都溢出温度,是只有他俩能互相辨出的情绪。房三儿站着不动,拉过楚晗的手掌握住,已经握习惯了放不开,眼睛突然就红了。那时才真是无法割舍,进退两难。

    以小千岁性子里某些方面的骄傲,和某些方面的青涩、毫无经验,他说不出口真心话,就没有对谁说过。真心话是他想让楚公子跟他一起走。楚晗方才在他身下抱了他一下,从没有过的亲密和温暖,暖得想让他把人揉碎了揉到自己骨肉血脉之中,合二为一,永远带走。

    可是“一起走”三字是千金之重,背后是万里河山,尘世繁华,你凭什么?

    他们撞车同时,后面大部队已经赶到,却没有直奔他们过来,没有围捕。楚晗看了一眼就发现来的队伍真不少,而且是好几个不同系统的人马。京城发生这种规模的追车,惊动不少部门。但那些车辆人员都没敢贸然动作,全部停靠在广场周围,遥遥待命。

    楚晗然后就发现,那些围成半弧形包围圈荷枪实弹的车辆人员,与他们三个人之间,隔着一辆很熟悉的黑色越野车。

    黑车横在广场中央,一夫当关,挡住其他所有人的路。

    他的两个父亲,一左一右立于车子两侧。霍将军两把枪挂在后腰和大腿上,穿深绿大衣、军靴,神情肃穆,也是遥遥地望着他,一动不动,是在等他自己走过去。

    楚总可能是站时间太长站不住了,靠到车身上,但又绝不能让外人看出他贵体欠安。

    楚晗望着两个爸爸沉默的身影,又看着身边攥着他手的小房子,心口突然被看不见的两根线拽得生疼,太难抉择。

    “忒奶奶滴,老子也站累了,先趴会儿。”围观的九殿下都看不下去了,瞪着俩人:“握说三王八……”

    “你叫哪个?!”房三爷扭头凶了对方一眼,正憋一肚子委屈呢。

    “咳咳别拔饿滴鳞……”澹台公子敞腿坐在地上,仰起脸天真而且认真地道:“握说小房子,你勾搭哪个凡人不好,非要勾搭楚公子?”

    “你一早就知道咧,这位楚公子,就是那个姓楚的老帅哥的儿子。他这个人身上气场、气脉,就和阳间其他那些大蠢蛋小蠢蛋都不一样!就使他一人就够了,他的肉身气脉足够帮咱俩借道过去。你折腾这么久,熬这么多年,不就是想要离开这里?事到临头哎呦这样婆婆妈妈优柔寡断……你不想走,握才不要等你,老子要回家了一天都不想熬在这鬼……”

    楚晗打断:“你说我可以帮你们借道过去,确实可靠吗?”

    九殿下眼一横:“你问他。”

    房三爷脸色很不好看,自觉欺瞒有愧,这时心里已经是伤自己都舍不得伤楚晗身上一根汗毛儿了,还惦记别的事?

    楚晗又问:“你们要去地方是哪里?‘回家’是回哪?”

    九殿下很生动地讲解,“回家”是回我们这些英俊神武、头上有角、长生不死的千岁们本来应该去的地方,回家就是回去神狩界!天下有“三界”,楚少爷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容易腐败的身躯生活的这个腌臜地方,是凡间界;不说别的,就这污染和雾霾这鬼地方已经没法让我们有角灵物喘气了。而我们生活的那片清澈浩荡的辽阔疆域,北至漠北南到南海,西起昆仑山脉东到东瀛列岛,自由自在御风而行,周游五湖四海,叫做神狩界。再往上还有天界,那就是修炼到一定极别的神仙、佛祖和黑山老妖精们快活养老的地方了,也就是极乐世界。您听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楚晗其实已经做了决定,看向某人,痛快地说:“小千岁,我替你‘做桥’,我帮你们回去。”

    房三儿惊异地盯着他:“……你胡扯什么?不会用你。”

    九殿下忿然插嘴:“忒奶奶滴,你丫说把我捆了搭个桥的时候,倒是没犹豫也不含糊啊、”

    楚晗很认真的:“那位镇抚使澹台公子,毕竟是不知情之下被罩体俯身。这人根本是还没挂,还有口气在,强违他意志损害他身体,是有违人间江湖道义吧。”

    “我才不管他挂没挂还有没有气。他能跟你比?”房三儿喷得更干脆痛快。

    在千岁爷这心思里,楚晗与其他人就没划在一个界里,亲疏分明。楚公子是陪伴身边的近乎人,其他人基本都是拿来吃的,随时可以吃了……“再说,那锦衣鬼卫并非善良之辈,就不是好人,你完全不必可惜他。”房三爷补充一句。

    “小千岁你听我说!”楚晗很坚持:“我不是白给你做事。我今天有求于你,你也帮我做件事。”

    房三儿:“……你讲。”

    楚晗诚恳道:“我知道凭我一己之力,肯定救不回承鹤。前路艰险,我需要你二位助我。我们谈个交换条件吧,我助你们重归故土,你帮我把承鹤带回来,成吗?”

    “我答应你,把那家伙带回来。”房三儿想都没想就允了,眼眶却骤然充血,十分委屈,楚晗提这种条件对他简直是种羞辱:“我不需要你的交换条件,你收回吧。”

    房千岁一字一句承诺道:“我设法救回沈公子。即便万一不能成功,拿不到活的,也把人给你带回来。时间或许久些,你我以十五天为约。十五天后你就这儿原地等我。”

    楚晗追问:“如果你到时不回来?”

    房三儿大声道:“我说了回来,就一定回来给你个交代。我说话算话,绝不失约!”

    楚晗:“你什么时候说话算话过?”

    房三儿:“……”

    房千岁气得反驳不出话,眼底蓦地映出一池荡漾的水波。楚晗扭开头看着微波粼粼的河面,又觉得不该这样咄咄逼人不依不饶,他也难受。

    他努力地平复:“我,我不相信你过去之后还会愿意再回来这鬼地方。我怕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我跟你两个一起过去,我们三人同行。

    “只要找到承鹤,我把人带回,并助你归途。你我也算各自成就一段功德,不枉茫茫人海相识一场。”

    ……

    两个父亲一直远远站着不动,没有强行阻拦他们的意志。楚晗这时也才感知,他爸爸这次出来接管501相关部门的苦心。他爸都是为他。如果今天不是楚总在此处挡关,全城通缉围捕他们的就是陈焕,或者哪一路更棘手的人物,小千岁还能全身而退?

    他也发现刘大队长的车,还有老七老八几名跟他很熟的队员。这些人按照部门归置,现在是楚总麾下,这是过来布控的。刘雪城拎一杆枪站那儿,枪口朝天晃了晃,算是跟楚晗悄悄打个招呼。

    刘大队长跑上去向楚霍两位立正敬个礼,快速说了几句。

    楚晗然后看到刘雪城率领手下的扑克七、痦子八,大步朝他们走过来。

    刘队长递还楚晗的背包。他落在501实验室里的背包,里面有二武爸帮他临时打造的两把神木刀,带着有用。

    刘雪城是个说话爽直的汉子,也不客套,拍拍楚晗肩膀:“晗总,我知道你大概是要去哪、想要干什么,我们队的老七老八商量好了,陪你一起。”

    楚晗很意外,忙拒绝说不需要。这种事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不需要任何人陪他冒险。

    刘雪城道:“楚晗,咱哥俩也认识好几年了,兄弟间不说见外话。说实话哈,我要是今天能脱开身,我亲自舍命陪君子,爷们儿怕什么啊怕死啊?!我有官衔在身我不能撩下队伍自己想怎样怎样,老七老八就代表我们全体,肯定帮你把人救回来。”

    扑克七和痦子八全副武装身负野战装备,墨镜遮面,袖管撸起露出两段黝黑小臂。

    “楚少爷,咱几位一起吧!你要是能顺利过去的地方,我跟七哥我俩也能过得去,就走吧!呵呵呵……”痦子八一笑嘴角就歪,混不正经的痞样儿,一抬下巴就算是跟房千岁和s美男打过招呼了。其实也不认识对方到底谁,无需知道。他们这些队员已经习惯了,出来就是执行命令完成任务,不瞎打听“谁是谁”或者“为什么”。只要在一个战壕内,就是互相掩护的同伴;是按阵营划分敌我,不论朝代装扮肤色或者物种。

    扑克老七一张阳刚冷脸上仿佛写着“信任楚公子没废话就是跟定了”这句话。楚晗想来这个人可能念及他上次的出手相救,很讲义气地相陪。老七却还不知,当初救他的,是那位一脸桀骜不驯不爱搭理奉承人的房小千岁。

    房千岁压根没有与老七老八对视线,没把任何旁人放到眼里,别过脸望向远方,天边白云下一只孤鸿掠过。

    楚晗还是忍不住向他两个爸走过去,暂时道个别,半月之后回来复命。他心里想得很明白,路上万一有个闪失,要在自己能说上话时让房千岁立下承诺,无论如何把承鹤弄回来。

    霍将军没有废话,直接卸下后腰和大腿上两把好枪,递给他。楚晗刚要跟他珣爸爸说句话,围观人员一起发出躁动,指着那边。

    楚晗回头一看。

    房三儿穿过广场,走上横跨河道的那座公路桥。往来车辆早先都被拦截住,桥上没人。房三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跃上桥头栏杆,身形笔直笔直立于桥栏之上,澹台九殿下也踩在上面。

    楚晗大惊,一下子知道对方要干什么,拔腿就追!

    房千岁头顶碧色苍天,居高临下深深看了他一眼,就是刹那间剜到骨髓里的一眼,像是痛下决心要告别。这人突然抬了右手,刚才一直握楚晗的那只手,用力亲一下掌心,随后猛地向前一跃,直挺挺跃入河中;就是初时在大理投井的姿势。

    楚晗“啊”得大叫一声,相距几十米追不及了。

    九殿下对楚公子“啵”得来个空中飞吻,表情恋恋不舍似的,很风骚地一抖大裙摆,随即也用同样姿势,潇洒地坠桥入水。河道中央溅起巨浪,波涛汹涌,转起一道巨大漩涡!水势瞬间涌出百多米,隐约看到水底矫健腾挪的庞大身影。真容转瞬即逝,随水涌向北方地下潜伏的暗河。

    楚晗那时也没有犹豫。千钧一发时一个人本性本能激发出的,就是心底压抑多年最真实的情绪。

    他紧跟着一步跃上桥栏。阳光下一道波光粼粼的河面令人眩晕,他盯着水下一晃而过的影。

    远处许多人大吼着向他跑来,想要拦他,都以为他疯了。

    二十多米高的桥上,楚晗纵身一跃而下。

    他全部感官冲击着没入波涛,冲向水底。

    我就这么跳下来。

    我不信你不救我。

    只有短短几秒钟自我放逐式的随波漂流,水下一道水龙卷瞬间兜住了他。庞大的修长的银白色影子晃过他视线,凶猛地,也是暴怒地,卷裹住他的身躯,将他一起带入深不可测的地下暗河……

    第二卷:日月神都

    【第六话神狩界】

    第三十七章 龙脉

    楚晗事后回想,当时也确实一时冲动义无反顾。

    他就在他两个最亲的爹面前跳了公路大桥。两个爸爸当时看那样情形,心里什么滋味?太不孝了。

    但是,如果给他机会重新选择一回,不迈过另一界的门槛,就不会再见到那个人,就将是永生永世的分别,他一样选择跳下去。他还没有准备好分离,也不信对方还会回来找他。

    他意识模糊地被卷入深邃河道,再睁眼时,眼前是他渴望的人。好歹也算没白跳下去,也二十多米呢……

    两人这次是面对面裹着游向前方。

    房千岁在水中提着他,这回真是“提”着。这家伙一只大手当胸薅住他衣服,另一手捏住他后颈,用一个很不客气、不温柔的姿势,拎着他飞快地顺水而下。两侧黢黑深暗的河道从他眼侧快速掠过,仿佛流动的时光在隧道中飞快地消逝,与现实的世界也就越来越远。照小千岁这样的游水速度,楚晗估摸他们很短时间已经漂出很远,早就不在当初跳桥的地方,岸上的人想追他们恐怕也无能为力。而且,这个方向,房三儿应该是有目标地寻找通惠河地下暗道,当初他们研究出来的神木可能失落的地方。

    房三儿这时又回复常人的面目身躯,低头看了楚晗一眼。

    小千岁面容冷酷,嘴角紧闭一言都不发,估摸是强压住火没有一掌捏爆楚晗的颈骨。

    楚晗两条胳膊无力地顺水漂着,睁眼就看得到这个人英俊的脸和水下无拘无束漂扬的黑发。他一张嘴,水迅速灌入感觉器官,但说话声音从胸腔飘出来,能够让对方听到。他说:“你别怨我。带上我对你们有用。”

    “我说过一定回去找你绝不失约!”

    “你从来没相信过我。”

    房三爷忍无可忍爆了两句,迅速别过脸去,薄薄的眼皮掠过愠怒色泽,眉目阴郁。

    身旁又一条身影潇洒地顺水漂来,很欢喜地贴上他们,可不就是那位穿飞鱼宽袍官靴的美男。澹台九殿下一副俊容在水下更显清晰动人,衣袂飘飘,笑道:“握说,你提着他也怪累滴,还要替这小白鱼儿念避水诀,握来换你!”

    澹台敬亭说着毫不客气抓向楚晗衣领!

    那俩货在快速滑向深水的同时几乎掐起来,抢一个楚公子。仨人在水下缠到一起翻了个滚,楚晗几乎呛水。房三爷口中猛地呼出一串气息,横肘一扇,九殿下滚着就撞一边儿去了。

    啪,贴河道石壁上。

    噗,又摔到河底泥里。一看就是大鱼尾巴被扇得失去了动力和方向……

    “三王八你要死呦,你摔摔摔摔握……”某人水中打滚儿嚎叫。

    楚晗再次被捞起来。房千岁这时突然把他裹了,敞开衣襟紧紧地抱他到怀里。好像是突然发觉身旁有个很不开眼的小畜生争食儿,抢着吃得才香。虽然那小崽子丝毫没有竞争力,不足以对爷构成任何威胁,可还是不爽,赶紧把楚公子牢牢霸在自己怀里。

    楚晗和房三儿几乎脸贴上脸,胸腹相合,相对而视。

    楚晗不生气也不怨恨,笑着问:“你为什么每次都变回来,不敢在我面前露个真容?”

    房三儿迟疑了:“你还是喜欢现在这模样吧?……你想看真容?”

    讲实话,附个身毕竟不如真身现形来去自如自在,尤其是水下,尤其还要拎着一个大活人。他又为什么总要劳力费神化成个小房先生的帅模样?还是怕楚公子看不顺眼就不喜欢他。

    “都好。”楚晗最善体人意:“都是你,能有多大分别?我就想瞅瞅什么样儿。”

    “……”房三爷耳根上突然又暴露那种少见的红潮:“不好,就不想给你看。”

    别扭的情话一下子驱散那些郁闷隔阂。一条暴龙的火气烧了三分钟自己先就熄火了,还是舍不得楚公子的绕指温柔。楚晗在水下愉悦地大笑,又想到小千岁拒绝给他看后屁股门儿那时的窘迫。他已经摸清这人的咸臭脾气,每次都能从欲拒还迎的别扭话里嚼出一番情趣。

    这人平时挺大方的,不好意思什么?这龙身绝对藏了大秘密,对方就是捂着藏着不敢给他露,骄傲得可笑。

    周围水体与河道变化了好几层深浅色泽,显然已经甩出很远一段路程。楚晗以前听老人儿们讲过,这次亲身游历才证实了,原来京城地底下还有一层。地下是一片错综复杂的暗河河道,和地面上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大到立交桥小到街巷胡同暗暗呼应。

    北京城地表上的水系,延伸开来,大致是一条“水龙”。“水龙”从南至北的“六海”,分别是南海中海北海什刹海后海积水潭。地上这条水龙,其实在地下也有相对应的河道,西北望联通昆明湖,东南延伸至通惠河。这个完整的地下水系,是流动的,汹涌澎湃的,像人体身躯的血脉向四肢百骸延伸,不停搏动,生生不息。这才是帝都真正的龙脉生机。

    他们越扎越深,是向着地下延伸的龙脉游下去。

    其中有些地方是蕴藏在地下的深潭。周围石壁上挂着钟乳状岩体,滴水寒凉,水声神秘幽静。房三儿再携着他扎入深潭,下潜,下面不远处又是另一处深潭……

    每进到更深一层的地下,四周都仿佛是另一番美妙景象。水体愈发的蓝,宁静,通透。

    倏然间,有一处潭水底部卷起一阵旋风。不对,水里怎么会有旋风,是漩涡!银白色的巨大漩涡搅起大部分水体,汹涌着向他们冲击过来,瞬间先就把澹台九殿下冲得打个滚漂没影儿了,冲到后面去了……

    楚晗都没法呼吸,眼前银色一片,许多快速游动的东西争先恐后撞向他。他被迫抱头抵挡,还是被撞了脸,像被人噼啪地抽脸。

    “这大漩涡是……鱼,是鱼!!!”楚晗喊。

    他们遇到的是鱼群,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数量规模庞大的的鱼群。楚晗还以为,京城的河流湖泊,各种天然水体里,野生鱼虾早都捕捞殆尽,没想到这百多米之下的暗河中,生存着这样少见的生物群。那些鱼个头不大但力气不小,鳞片闪光,疯狂地奔腾在洄游迁徙的路上。

    房三儿抱着他在水中打翻,用自身带起的另一个漩涡护体。龙身卷起的漩涡就是水龙卷。两人裹进水龙卷,房千岁眉梢在鬓发间飞扬,目光凌厉藐视前方,挟着漩涡从鱼群中间大刀阔斧劈开一条水路,无数小鱼小虾被噼噼啪啪弹飞不知去向。

    楚晗听见房三儿朝身后爆吼了一句:“真他妈没用!你怎么不叫唤不吃了?你吃啊!”

    横冲直撞的银色庞大鱼群挡住他们视线,不远处传来澹台少侠的嚎叫:“窝、窝、窝日你嘞这鱼最不好吃!你都不稀罕吃,你忒娘滴让握吃!”

    楚晗怕被冲散了,恨不得四脚并用摽在房三爷身上,两条小腿勾上对方的腰。

    房三儿低头盯着他那个愚蠢可笑的姿势,都顾不上赶鱼了。

    他一只脚后跟蹭到房爷的屁股了,而且因为水中翻滚沉浮,还一直在屁股沟上磨来蹭去。

    房三儿就在他脑门上方哼道:“你章鱼啊?……别蹭那里……”

    楚晗挥开撞过来的鱼:“不是故意蹭你,快要摽不住了……”

    房三爷不能忍了,一把扯下他那只脚,掀开来顺势架到肩膀上。身下人被凹成个狼狈的劈叉姿势。风度,优雅,楚家的门风,全数顺着水漂走了。这回是楚晗暴躁:“我……韧带……啊……”

    后方出现异动,鱼群像撞到障碍物突然炸开,也像是碰到了某种天敌,猛地回缩然后四散,仓皇地东逃西窜。银白色漩涡里闪现暗红色一条巨大的身影,游龙甩尾在水体下疯狂搅动,鱼群彻底被搅散了。

    楚晗也看不清什么,猜测那就是九千岁真容。九千岁嘴大耐吞,那张容量浩瀚的大嘴一开一阖,一口吞,鱼群立时要被吞掉一半。或许那鱼是真不好吃,红色巨影只是拼命把水搅浑鱼群搅散,做出山呼海啸的声势,炸开一条通路,挥一挥大尾巴没带走一条鱼。

    小九爷在水里打个滚,又恢复原先身长八尺宽肩长腿的俊模样,故意从楚晗身子下面蹭过,蹭他的胯,使个眼色,淘气地邀功。

    就这时,远处逐渐稀松的鱼群后面,隐约又出现一个体型相当大的黑影,头部是黢黑的圆形,在水下快速向他们移动。

    楚晗示警:“后面什么东西?”

    房三儿与九爷同时回头,惊异。那巨大影子……难不成还来第三条龙?

    那圆咕隆咚的一头大黑器,也是小心翼翼在鱼群中穿梭,机械马达在水下发出轰鸣。房三儿抖了下肩膀,警惕地盯着,已经酝酿了攻击姿势。楚晗赶忙拉住:“别打,好像是我们自己人的潜水器。”

    黑色巨灵神也发现他们,发出咔咔的水下制动声。马达轰鸣静下来,巨大的玻璃灯泡眼慢悠悠地转过来。

    大黑家伙仿佛也在思考,如何向他们打招呼不至于自己人之间误伤。片刻,从铁皮脑袋上方开了一小孔,缓缓探出一支小旗杆,赫然一面高级荧光防水面料的袖珍版五星红旗,闪亮亮的,朝他们抽筋似的晃了好几下……

    暗黑的水体下骤现一面鲜艳红旗,就是解除危机最好的安慰剂,一下子全踏实了。

    驾驶舱里坐的,正是扑克七与痦子八两条好汉。按说他们在水下速度很快,老七老八竟然能这么快赶上来,肯定走得不是交通阻塞的地面。楚晗想,他爸知道他们大约要去通惠河方向,定然出动了直升机追他们,然后再派人潜下水找,还是怕他出事。

    老七老八都穿了鲨鱼皮潜水服,脑袋都裹在连体皮衣里。

    老七同志在舱内向楚晗竖起个大拇指,用军事手语简洁交流。楚晗一直对这张扑克脸印象很好,说不上来,可能因为七同志某些方面很像他二武爸。除了没有脸上那道疤,也是不苟言笑,不讲废话,甚至都不说话,越是关键时刻越是忠诚可靠,是时刻可以托付后背的那种战友。

    他们驾驶的是军方近年研发的“飓风眼ii型”深潜战龙,外壳防御极其坚固,巨大的机械四爪可以暴戾地伸出,又有攻击火力。战龙在年前的南海战役中立了大功,爪击越南猴子,脚踢菲律宾瓜;圈内小道消息据说十几台“飓风眼”围成一圈儿直接用钢爪子刨沉了印尼几个小岛,对方都不知道到底谁凿的、怎么凿的。但是战龙潜水器体积比较大,外壳不能随意扭曲,遇到复杂河道就相对吃力。

    他们一行,连人带机器继续前进。中途痦子八下水了。这人利用双层门缓冲仓,从里面出来了,身负潜水装置。

    痦子八高大健美的身材全副裹在鲨鱼皮里,水下灵活得像个大幽灵,荡着气泡直奔他们来了。

    以老八同志一贯逢人不屑的兵痞子劲儿,这人也颇费了一番神,才能接受眼前这样的现实。老八围着他们三人转了几圈,干脆伸手捏了一遍,捏没有穿戴任何潜水防护的楚晗,一再打手势,确认这不是幻觉,楚晗还没有成精。

    水下有一只辗转腾挪更加灵活的大幽灵。

    澹台少侠甩着鱼步悄然游近,一丁点声响都没有,突然从后面搂住八同志的腰。

    痦子八直挺挺地吓一激灵,应激反射把军刺都亮出来了。

    澹台少侠柔韧的身躯往后一仰,毫不费力地后空翻避开捅向腰间的利器,水下慢动作耍个飘,调戏八同志。

    痦子八手舞足蹈骂道,卧槽你丫他妈是人是鬼啊?!

    澹台九殿下睁大一双英俊的桃花眼,说道:“俺妈不是人也不是鬼啊。握这么好看,你看握像什么?”

    痦子八被水下传出的清楚的人音惊到,老子看你像跳大神的,还自带戏妆戏服,卧槽你丫神经啊?

    九殿下容光焕发,一乐,继续用腹语说道:“慢,帅哥,把‘经’字去掉,‘神’就够了哊!”

    老八中邪似的跟着重复了一遍,卧槽你丫是神啊?

    九殿下耳聪目明,辨别出对方脑电波里传出的一串腹诽,脸上顿时融化出一团自恋表情,那一刹那自我感觉神俊非凡,头顶自画一道七彩琉璃光环,在八同志面前用力点点头。

    痦子八噗得大笑,吐出一大堆气泡,氧气面罩差点儿喷掉了。

    第三十八章 鳐女传说

    老七老八是受楚总委托重任,护送楚晗到异界未知的入口。如果过不去,就不过去,半月之后再来同一地点接应。

    他们又下到另一处深潭。这又是一个内部掏空的熔岩洞,下半部是水体,许多巨树拔出水面,扎向高耸的溶洞穹顶。无数藤蔓垂下,再缠入水中,水下是长满绿苔及各种附生植物的树桩,气根。一片原始森林景象奇异,四下幽静。

    房三儿跃出水面,从下面托举着,把楚晗托出水上岸。

    楚晗这才长吁一口气,顿时觉着自己还是岸上舒服能耐多了,毕竟进化这么多年,还是习惯直立行走。他一旦掉进水下,基本就是个废物,战斗值全灭,完全依赖另一个人。他一点儿不享受那种依靠对方受人保护的感觉,强烈的废柴感有负家教和尊严。

    而房千岁,每一次在水中也像完全换成另一个人,敏捷,快活,自信,凌厉。划水的手臂律动翩然,一头黑发和衣服在水中飘扬。骨形细长的脚娴熟地荡出弧形水纹,一步千里,带着灵秀之气的身躯水下就宛若一条俊美的游龙。这样如鱼得水的潇洒,与在阳间地上完全不可同语。

    两人本来就不属于一世,也不属于一界。

    小千岁握他一下:“你歇着,我下去看看,找神木。”

    房三儿的脸缓缓没入水中,从半透明的清透碧绿的水下深深看他一眼,眼波在水中流动,黑发无拘无束散开。脚轻妙地一动,身形就荡开很远,姿势帅毙。

    楚晗原本搁心里的几句知心话,生生吞回去了。他原本想跟对方说什么来着?说,小房子,痛快给我句话,喜欢我吗,别再往前走了,你愿意为我留下吗。

    现在想来,他又凭什么?

    ……

    楚晗往钟乳溶洞深处走了一会儿,转过道弯,前面岸边蹲着个女子,埋头在水里漂洗衣服。

    楚晗一愣,这地方怎么有人?

    溶洞确实宽阔,前方深不可测,有植被有水源,盖个房子住人也成,像个世外桃源,别有洞天。那女的抬头,面容姣好,很厚的长发盘在头上,只留一缕从耳后垂下来,漂在碧绿水中,是个温柔居家主妇模样。

    “嗳?”女的主动对他点头:“你们什么人?”

    楚晗纳罕:“您这是哪里?”

    痦子八这时也从水里猛地冒出来,一摘呼吸器,大口大口喘息,见着娘们儿高喊了一句:“嗳我说这姑娘,这什么地方啊你怎么一人在这儿蹲着?”

    “这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女子面露柔和笑容。楚晗觉着特奇怪,这女的就是郊县普通家庭妇女的打扮。难道是通惠河与这里水道相连,这附近有近道通向河畔人家?他靠近两步,特灵的鼻子吸入幽幽淡淡一股香,还是略咸的水汽,从那女人身上。

    香气咸气泄露了。

    楚晗其实已经反应过来了转身就跑无奈对方动作太太太快了!女子原本荡在水中的长发嗖一下从水底钻出,像活物,像昂头吐信的一条长蛇,猛地卷住楚晗脖子往她那边就扯,力道巨大,那一下就是要猎物瞬间窒息的致命手段。楚晗一手攥住缠他脖子的头发,横身上脚直蹬对方,另只手毫不犹豫劈头盖脸就斩!

    蓝色光弧劈向那女子,瞬间燎着一半头发,烧起来了。

    女的显然怕电更怕火,“啊”得迅速后撤。头发一松,楚晗从窒息状态中脱身,转身滚落在地。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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