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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节

    异世药典之家仆 作者:隽隽风尘

    第33节

    那人松了口气般趴在那里。

    巫沉夜不做假,这药的确不是巫医族所配。药的成分虽全是荒原上的常见药石,但比例微有不同,这点确是不容易看出。

    “但也不能证明就是这人所配。”

    众人刚松了口气,巫沉夜又说话了。

    巫满慑于他刚才的威严不敢再乱说话,可人证再也难找,他握着拳头四下看了一圈:“那大人的意思……”

    “证据不足。”虽然下面有个人证,但明显是听命于巫医族的,巫沉夜一锤定音,废了这招棋。

    审判从早上进行到现在,巫医族的部分却只是乱糟糟的扯皮,不过荒原上的审判本就不严格,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审判席上的人也不会阻止。

    往常没人敢这么跟巫医族叫板,而这次偏偏是块硬骨头,那个九更是个胡搅蛮缠的高手,荒原上的野小子,未经教化,有理大声扯,没理搅三分,然而偏偏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他巫医族扣过庄园的人。

    那小子紧咬着自己是被关押,偏偏巫医族的人都做不得证。

    进展到这里,许玖的这一页仿佛是要揭过去了。巫沉夜想了想,回到先前的问题:“关于该领地巫医族的走私……”

    “大,大人……”一个小女仆带着哭腔跑出来跪下。

    这女仆是庄园的人,巫沉夜也惊诧了一秒:“你有何事?”

    “我,我能证明九大人确实会医术。”小女仆边哭边扔下一枚重磅炸弹,细弱的哭腔回荡在审判厅。

    这下连杜图玄双也惊动了,他将目光移向小女仆,又扫视了两旁侍立的仆人。无可避免地对上许玖,杜图玄双将目光转移,又定格在小女仆身上。

    “你说。”巫沉夜也注意到了杜图玄双的动静,叹息一声,对小女仆发话了。

    “我是打扫黑塔玉树林的女仆,去年冬日,我看见大人和九大人在雪地上种东西,那东西我从没见过,就暗地留了心……”

    “我,我趁黑夜的时候偷偷拔了几棵……”小女仆抖抖索索地掏出一个小布包,展开里面是两根干枯的草。

    “黑塔守卫森严,你一个低等仆人,是如何靠近的,嗯?”这事毕竟跟庄园有关,杜图玄双发问,声音冷冷,不怒反笑。

    “我,我跟一个侍卫大哥相熟……”那女仆终于嚎啕大哭,声音里满是悲戚绝望。

    这时砃凑近杜图玄双耳边耳语两句,杜图玄双听了:“哦,原来那人是你未婚夫。”

    女孩更是嚎啕地厉害。

    “纵然有未婚夫帮忙,那其他守卫呢?”

    女孩的梗咽突然停住了。

    “难不成所有人都对你视而不见?”

    那女孩突然抬头,眼神狠决:“不,这东西不是我偷的……”

    众人的心揪起——

    “是我未婚夫。”女孩说完头伏地再不言语。

    如果是侍卫的话确实有这个机会。可黑塔的侍卫都是庄园里忠心度最高的一群人,不过难说,谁能掌控人心呢?

    众人这么想的时候,杜图玄双笑了:“你撒谎。”

    他的侍卫都是死士,都被大管家用秘法管控,不可能背叛他。

    小女仆的哭声突然半空中被截断,只是伏地,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她呈上的两株枯苗在巫沉夜手里,后者正拿着它翻来覆去的看。

    “如果是撒谎,那可信度就不高。”巫沉夜淡淡抛下一句。

    果然,他话音刚落,又有一个人站出了——

    青行。

    能靠近黑塔的寥寥几个人中还有青行。据许玖说,青行还敢打开黑塔的偏门。

    “大人,我也能证明。”

    青行貌美,她站在上面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在偷偷看她,这一出来,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杜图玄双。

    “哦。”杜图玄双语气淡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青行这一出列,将青空的脸彻底发青,他空前严厉地喝止:“青行,莫要胡言!”

    又来这一套!青行才不管他,她肯定大人被妖人迷惑了,已经这么多证据,大人还是不相信,那就只有靠她了。如果她不抓住这次机会将许玖搬到,可想而知这妖人肯定会继续留在大人身边迷惑大人,这么个粗鲁平凡的人,大人这般人物如何会看上!所有人都知道大人被迷惑,却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止,也只有她,才是真心为大人好!

    她哥哥还是一如既往斥责,连斥责的话都千篇一律。

    青行态度决绝地站出来:“沉夜大人,我手里还有更多证据。”

    青空脑子嗡嗡作响,又看到大人及老管家的神色,突然绝望了。他身体小幅度地晃了晃,很快换上坚毅神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妹妹。

    这个女孩子什么都没经历过就被他带到了庄园,大人闭门不出,自己和大管家都是血亲,舍不得难为她,让她在庄园像个小公主一样地长大。有些公府的小姐甚至都不如她。

    女孩小时候还好,但不知在何时却迷恋上了大人,谁劝都不听,日渐偏执。

    她就像陷入一个深沉的梦,梦里全是她自己所以为的世界,拒绝一切不和谐因素的存在。

    “青行。”青空又叫了她一声,声音里没有劝阻,尽是凄凉。

    可青行却没听出来。

    “大人,这青苗是我亲眼看见九栽种下去的。大人若不信,我手里还有其他东西。”

    她展示地是一个小玉瓶,许玖一眼认出这玉瓶是杜图玄双曾用过的那只,却不知何时到了青行手里。

    许玖有一段时间在到处搜罗瓶瓶罐罐,装了很多药配给杜图玄双试用。这药瓶也是其中之一。

    巫沉夜接过药瓶,拔下口塞闻了闻:“这药不是我巫医族所配。”

    青行要听的就是这答案。

    “这下大人可相信了?”

    巫沉夜点头:“可以证明。”

    因为青行是杜图玄双的亲信,是家生仆,她的话在外面就可以代表杜图玄双。

    “那这个人偷学医术,大人如何处置?”

    巫沉夜这才问了一直没吭声的许玖:“九,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许玖在青行站出来的时候就开始觉得没意思,这个女人是打入杜图庄园内部的钉子,跟其他人不同,她已经触及到核心部分。他越不承认,这女人也只会扯出越多,可笑的是她说的还是事实。

    然而,许玖看了看杜图玄双,还是问道:“大人说我偷学医术,敢问我如何偷学,师从何处?”

    “正因为你学艺不精,所以才要去巫医族偷药!”

    “青行,你说话可要讲证据!”

    “大人,九回来的时候住在前殿的招待室,那里装着还原石。”还原石的功能类似于摄像机,能高度还原放置地点的一切行为,许玖初见的时候还稀罕了好一会。这石头难得,杜图玄双也不多,没想到青行居然也有。

    许玖回想起他进入房间所发生的事,心里默哀一声:“好吧,我承认自己会医术。”

    此言一落,许玖的罪责必然定下来了。不管他的医术是不是偷学,他会医术这一点就已经让他再难抽身。他在心里合计自己将要领受什么责罚,竟对周遭的一切都听不甚清了。

    ……

    待他回过神,就听见杜图玄双在说话:“……九,私学医术,革除契约仆人身份,逐到荒原,……不准再踏入庄园一步。”

    “青行,背主偷私,革除一切身份,逐入荒原,不准再踏入庄园一步。”

    青行不料自己的责罚竟然跟许玖一样重,她登时大惊,着急喊道:“大人,我可都是为了您!”

    杜图玄双没看她,只飞速扫了眼许玖,见那人木呆呆的,心中的钝痛延绵不绝。

    “大人,请给青行一个悔过机会!”青空终不忍妹妹受到如此重刑,跪倒在地。

    杜图玄双却看也没看他,只冷静地吩咐:“行刑。”

    青行立即被人拉了下去,她一路哭叫,声音刺耳地许玖迷茫不已。他脑子里还在回荡着杜图玄双的话,迷茫地看向上座的男人,不确定地问:“大人?”

    然而他的声音太小,从喉咙里干瘪地发出来,连他自己都几乎没听见。

    “大人?”许玖孤单单地站在那里,又问了一遍。

    同样是革除身份,然而青行并没有契约在身,被行刑的只有许玖。被人按下去的时候许玖猛然惊觉过来,他挣扎着冲杜图玄双大喊:“大人!”

    杜图玄双坐在高座上,面白如纸,毫无表情。

    许玖的上衣被侍卫扯开,露出后背一朵鲜艳的风魄花。

    他被几个侍卫死死地按住底下,余光看见有一块烙铁正在接近自己。

    灼热的温度接近皮肤,许玖这才醒悟似的,声音凄厉的求助杜图玄双,几乎落下泪来:“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呀,你们放开我!放开——啊!”

    一阵青烟从后背冒出来,许玖浑身痉挛般颤抖,控制不住的眼泪立即冒出来:“啊啊啊!疼——”

    众人都被这行刑场面吓住了,许玖的声音撕心裂肺,有些胆小的人已经看得发抖了。

    “疼——走开——”

    许玖被烫的失去力气,浑身挣的通红发紫,他狠狠地地被按在地面上,只能看见光滑的地面,和一个台阶。而杜图玄双就坐在台阶之上。

    他就坐在上面——

    风魄花被烙去大半,许玖任人宰割地趴在那里,他不明白,不明白……一块新的烙铁被换了上来,许玖突然力大无穷,猛地挣松束缚,竭力弹起:“玄双——”

    “兹——”拿烙铁的人措不及防,一整块烙铁烫到许玖的侧脸和脖子上。

    许玖怔了怔,眼睛睁了睁,闭了闭,接着重重倒回地面上。

    杜图玄双瞬间站起来:“停下!九——”

    乱糟糟的一团,许玖脸颊蹭着地面,觉得到处水汪汪的,眼睛像漂浮在河里。他想起上一辈子在医院采的那朵月季花。层层叠叠的鲜红花瓣,美好宁静,连阳光都是淡淡的,毫不刺眼。

    “妈妈。”

    许玖闭上眼睛。

    行刑以犯人昏厥,庄园主撤离而结束。观审的人被驱赶出来,囚犯关押,当然这一切都是巫沉夜吩咐的。杜图玄双早都抱着犯人下去了。

    巫沉夜静静地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大厅内,中午的阳光刺眼,刚才的一切恍如闹剧。身旁的座位上有淡淡的血迹,那是身旁的人掐破血肉沾染上的。

    契约仆人,倘若废除契约,双方所承受的疼痛是一样的。

    巫沉夜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眼前浮现出一张矜持的笑脸,而那人呢。

    巫沉夜静静地低唱——

    “我心念念的人啊,等我归家乡。”

    许玖听到有人在耳边哭,哭声陌生,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是谁。他飘飘荡荡地四处晃悠,被那哭声折磨地寸步难行。到底是谁呢,哭的这样伤心,什么事值得这样哭呢。

    我要死了都没这样哭。

    妈妈以前这样哭过。

    他恍恍惚惚想起了自己是谁,脑子里装进了两张苍老的脸。女人文静,男人沉默,但看着他的目光却是一样的。许玖几乎立即叫出来:“爸爸妈妈。”

    然而那两张脸只是看着他一会哭一会笑,并不回应。

    许玖也站在那里一会哭一会笑,他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安心不少。

    然而那两张影子似的脸也渐渐淡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黄昏的街道,身后就是医院,一切都被镀上一层暖橙色,街上却空无一人。只有房子房子医院街道……

    他突然觉得身量变小了,周围的一切都蓦然那么空那么大,前面有一男一女互相扶持着往前走,许玖迈着小短腿拼命在后面追:“爸爸妈妈——”

    童音焦急凄厉,可前面两人停都未停,看似缓慢,可他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一个街角又一个街角,人终于不见了。

    就剩下他一个了。

    于是他又漂浮起来,茫然四顾,周围一切空空茫茫,什么都没有。可拿声音还在耳边哭。一会是个小孩,一会是个大人。

    他觉得熟悉,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可是这人哭的好心烦!心烦!他暴躁地在原地转圈,到底是谁,哭什么哭,心烦!

    他像被困住了一样,这人一直在哭,他就一直走不出去,哭声一会是个男人一会是个幼童,困的他在原地暴躁地转圈圈。

    心烦!

    许玖眉头狠狠一拧。

    坐在他床头的杜图玄双立即看到了,他放在许玖侧脸上的手收了回来,静静地看着对方。

    然而床上的人却并没有醒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在皱眉头,大概梦里梦见了很不好的事。

    杜图玄双等了一会,确定对方不醒,又伸手去触许玖脸颊。

    被关了这么多天瘦了许多。

    他触电一样将手收了回来,又拿起一旁桌上的指甲刀,执了许玖的手,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给他修指甲。

    “咔哒,咔哒”轻轻地剪指声在暗夜里分外明显,声音大的像闷雷一样。杜图玄双专心又细致地给他剪指甲,然后拿着锉刀又一个个给他磨匀,尽管他做的那样慢,十个指头还是很快被修完了。

    许玖梦中抽痛地吸气,一只手胡乱挥,想去挠脖子上的纱布。

    他半边脸都被包严实了,杜图玄双握了他的手,他挠不住就开始哼哼。哼的惨兮兮的,紧闭的眼睛下还会渗出眼泪。

    “你还记得你当初交给我的一首歌吗?”

    那首许玖无意识哼唱,杜图玄双大为惊艳,随后认真记下的歌。歌是首他乡曲,对仗工整,朗朗上口。

    “你说歌名叫送别,我学会了,唱给你听罢。”

    杜图玄双第一次开口唱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杜图玄双唱的认真,唱不过去的地方还反复纠正几遍,他看着许玖突然轻笑:“知交半零落,唯有别离多。你教我的这首歌,我再唱给你。”

    杜图玄双想了想:“这首歌寓意不好,你下次不要再教别人了。”

    他突然设想许玖有一天会再遇到一个或者许多人,中年,青年,直到老年,人的一生会遇到那么多的人,有人会离去,但也有人会陪伴。时光如沙漏,筛掉生命中硌人的硬块,最后才能留下绵长时光,美满温情,而他,就是那些个被筛掉的硬块。

    杜图玄双俯身亲了亲他。

    哭声消失了,许玖在梦里听见那人哭音唱着一首跑调歌,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魔音灌耳,简直要被洗脑了!他出离暴躁,满世界都是这首歌,听多了他连本来的声调都忘记了。

    唱歌还跑调!

    许玖暴躁了一会开始笑,刚才空落落的身体像被音符灌满了一样,他又落到地上,周围是一片夜色。

    巨大的月亮挂在墨蓝色的星空上,它低俯着荒原,仿佛触手可摘。

    荒原一片草浪,许玖走在草尖上,风中充满悦耳的音符——

    “人生难的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他突然笑起来,在草浪上奔跑,月亮温柔地跟着他,他一边跑一边伸手去抓。

    跑着跑着,远处又出现了一个小月亮。

    那月亮却是蓝色,静谧地,温柔地,像风里的歌声一样吸引着他。

    许玖咯咯笑着,冲黄月亮挥挥手,指着远方的蓝月道:“掰掰,我要去找它玩啦。”

    金黄的月亮停下,又静谧地悬在高空。许玖向着蓝月的方向不停步。

    然而跑着跑着,周围的风景都变了,草浪不见了,到处是巨大的石头,干涸的荒滩,还有隐隐绰绰的石头建筑轮廓。那月亮也不是月亮,它只是黑塔尖上的一颗珠子而已。

    黑塔——

    “杜图玄双——”许玖高叫着醒来。

    ☆、第102章

    许玖睁开眼睛。

    脸颊上软软的,眼睛一半被什么遮住。他动了动,一片刺痛迅速蔓延全身。

    “嘶——”他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待完全清醒后,他发现自己俯趴在一张石板床上,脸颊下是柔软的枕头。

    将眼睛在枕头上擦了擦,把由于刺痛而逼出的眼泪抹干净,他发现地面很奇怪。

    地面灰蒙蒙的,发裂而粗糙。

    这不是庄园的地板。

    他努力探头将周围扫视一圈,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城堡的房间。床是他捡了石板拼凑的硬板床,屋角哈堆着些零星的废品,都是他以前用过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浑身的筋突然被抽了般,把脸狠狠埋入枕头,也不管伤口还在刷存在感,只是静静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总是爱迷糊的,尤其是刚睡醒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没想到醒来不仅一切成真,而且现实比梦境更糟糕。

    他一个人被抛弃到了荒原上。

    他僵着脖子慢吞吞站起来,一步步地朝外面走。

    城堡尤其空旷荒凉,穹顶上射下的光线刺眼,残垣被金光镶了层边,大风会带着鸟巢的碎羽毛飘下。

    什么都没有。

    沙塔兽也没有了。

    许玖走到过去放沙塔兽的地方愣愣的看,想努力地从地面上找出车辙消失的痕迹。他麻木地想着,没有沙塔兽的情况下走到庄园需要多久。

    他突然觉得自己太笨,甚至在怀疑自己是另一个物种,要不然人类这么善变,他为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呢?到现在都还不懂。

    如此善变,不懂。

    他默默地咀嚼着“不懂”二字,突然感受到了整个世界的巨大隔阂。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懂人心,还是不懂杜图玄双?也许是因为她们本来就是两个物种,像游鱼与飞鸟,云朵与磐石。意识到这一点,他突然觉得内心一片空旷,自己踽踽独行在巨大的空旷里,踩着骨灰似的空茫,留下一个个如斯渺小的脚印。

    灵魂在孤独的吟唱。他独自站了半天,疼痛越发麻木,浑身轻灵的快要超脱——然而他终究是被什么拉回地面。

    是的,他的心口在大幅度跳跃,发愣的男人突然回过神,急急地赶回之前呆过的房间。

    他仔仔细细检查了枕头、被子,检查了半天,想了想,又把自己赤条条脱了个干净。还是什么都没有,怎么会连个小纸条都没有?

    他的手摸上脖子和肩膀的绷带,心里估量着杜图玄双把信息留在绷带上的可能性又多大。

    总归是有可能的。

    他怀着雀跃的心情当机立断撕下伤口上的累赘。

    ……

    黑红的、带着血迹和药物的绷带,……真的,什么都没有。

    血滴答滴答地顺着他垂着的头滴落到手上。

    他又重新将绷带系到伤口,胡乱裹了裹,快步出了房间,顺着楼梯往上走。

    大鸟的窝遗世独立地在大风中抖动,他窝在鸟巢下,头顶着黑乎乎的巢壁,盼望着离车兽早日回来。

    他要去黑塔。

    靠走路当然不行,身份牌什么都没有,就算一步步走过去也进不了城门,他无比地确信没人会放他进去。只有飞过去,他需要离车兽帮他。

    许玖蹲在鸟巢下合计,精神高度专注空白,他想的太入神,一不小心跪倒在地,脑袋磕在地面一声响,伤口也在突突猛跳。

    身体太差,可能连鸟背都爬不上去。

    意识到这一点,许玖立即进了空间。空间里杏花十里,夹道如雪。这么美的景致他还没来得及给杜图玄双说。他穿过长长的朱漆走廊,顺着林荫道走到药房。把自己要用的药列成药单一项项配出来,能吃的当场就吃了,然后拿着剩下的药慢慢走近水里。

    空间里的水全部都是灵水。

    河道蜿蜒,湖泊澄净,呆在里面全身都舒服地叹气。

    许玖身上冒出蒸腾白烟。他服的药有一味极强势,但对伤口的愈合性也最强,只是药效发挥的过程不免受罪。湖水清凉有药性,无疑是缓解痛苦的最有效工具。

    忽冷忽热的泡了半晌,本来跟不上节奏的身体好过很多,他甚至有种磕了药般的强壮感。

    趁着身体强壮,许玖急急从水里出来,去建筑对面的药田拔了一大堆蔬菜草药,预备贿赂大鸟。

    出来的时候天已近黄昏,通红的浓云烧了半边天空,另一边是淡蓝的天空和大片灰色的堆积云。天空像燃了般,很有压迫感地与头顶近在咫尺,然而伸手却摸不到它。

    许玖努力将手往上伸,大风从悬崖那边吹来,把他的湿衣服刮得扑棱棱的。

    待衣服快干的时候,远方有个米粒大的黑点清啼而来。

    许玖高兴地迈步而出。

    “噶——”

    “鸟爷!”

    大鸟急速俯冲落地,巨大的铁爪把地板又多扒出几道抓痕,许玖被劲风闪的后退到鸟巢上靠着。

    大鸟明显很高兴的模样,歪头端详着许玖,左看看右看看,一直在咕咕叫。

    许玖被它的尖喙啄的发痒,鸟喙从他头发上到脖子,然后大鸟停在那里不动了,眼珠子看着许玖滴溜溜转:“咕咕?”

    许玖抬手摸了摸它:“鸟爷。”

    “咕咕?”大鸟轻轻碰了碰他肩上的伤口。

    “鸟爷,我想去庄园,你能带我去吗?”许玖遥遥地指庄园的方向。

    离车兽刚破壳的时候就被人养在城堡,它对庄园也是有些印象的,然而并不熟悉,对鸟类来说去人多的城市远没有到荒原捕猎诱惑力大。

    离车兽顺着他的指引往那边看,缩了缩脖子,“咕咕咕”地用鸟头蹭着它。

    “鸟爷,我想去庄园。”许玖抱着它的鸟头顺了顺毛,平静地坚持。

    大鸟罕见地没有讨价还价,连地上的食物都主动忽略了,撒娇一样“咕咕”地对着许玖一通唠,然后转过身蹲到地上。

    这是同意了。

    许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擦了擦手上的汗珠,俯身爬到鸟背上。

    大鸟扬了扬头,翅膀轻轻煽动,突然身下一颤,再回头一人一鸟已经离开天台。

    离车兽啼鸣一声,驮着许玖扎进红云里。

    大鸟一直平稳地朝黑塔方向飞,身下是平展的荒原砂砾,随处乐见的石头突兀而尖峭,偶尔还有低矮的小石屋,人像蚂蚁般慢吞吞移动。

    待屋子越来越高,人越来越多的时候,黑塔终于出现在视线里。

    塔尖上的蓝色明珠在白天并没有那么耀眼,整个呈现出一种蓝灰色,跟梦里的璀璨颇有不同。许玖挺直着背,注视着自己跟黑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大鸟啼叫一声,像碰上了什么不可见的壁障,前进的步伐被遏制住,大鸟焦急地绕着那壁障转圈,不明白地生气啼叫。

    许玖想起庄园是有保护屏障的。

    除了报信的千里知,那种鸟有专门的防屏障标记,而其他鸟类都会被屏障走动弹开。

    而此时它们只不过是刚到庄园近旁而已。

    许玖让大鸟停下,自己下了鸟背慢慢往庄园门口走。

    神道笔直悠长,两边的神兽狰狞威武,许玖目不斜视地保持着平稳步调,直视着前方宽阔的大门,一步步地往前走。

    然而庄园大门紧闭,一个人也无。

    许玖诧异不已,要知道庄园是一方领主居所,无论何时大门前都是要有门童侍从的。许玖来了这么久,连个门童也无的情况是第一次见。

    他上前叩门。

    门是红铜包金,门环上雕着杜图鸟。

    扣了许多下大门旁的小窗才打开,露出一个陌生门童的脸。看到许玖那门童瞪大眼睛,窗子啪地一合,人立即消失了。

    许玖:“……”

    他继续叩门。

    很快大门打开一条缝,接着继续往两边敞,将门内站立的人全貌显现出来。

    “青空。”

    青空穿着大管家服,但脸上丝毫没有晋升的喜悦,反而憔悴不少。他走到许玖面前:“是我。”

    许玖想起被逐出庄园的原因,他妹妹就算没有全部责任也是个直接导火线,所以对于青空他完全没好感,只淡漠道:“我想见杜图玄双。”

    他这样提名带姓叫着杜图玄双的名字,在往常青空必然会非常不满。然而现在青空却忽视了,只看了会许玖疲惫道:“大人走了。”

    “什么?”许玖不懂。

    “大人去王城了。”

    “去王城?”

    青空点头:“大人和大管家都离开了。”

    杜图玄双离开了。

    自从契约被烙下后许玖已经感知不到杜图玄双的影响了,他仰头看了会黑塔,伤口迸裂着疼。他眼里全是平静,慢吞吞道:“你说他离开了?”

    “是。”青空对上他琉璃般空茫的眼,肯定道。

    “他为什么离开?”

    “大人说是散心。”

    “哦……,散心。”许玖拉长声调,像是在艰难思考一般,“不是故意躲着不见我?”

    青空摇头:“没必要躲着你,九。以大人之坦荡,还不至于因为躲你而找借口。”

    许玖嗤笑一声,想了想,果然是。杜图玄双确实没有找借口,他想做什么直接就做了,哪里值得找借口?

    “他是不见我了?”

    青空点头,传达着杜图玄双的话:“大人说你们主仆一场,你好歹跟过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许玖看着青空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小箱子的钥匙,里面是大人给你的赔偿金。九,你已经被逐到荒原,大人下发的是终身驱逐指令,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了,否则我会按法令处置你。”

    “终身驱逐……”许玖咂摸着这几个字,冷笑问,“那你妹妹呢?”

    青空眉心一跳,情绪很快又被压制住了:“她跟你一样被革职,现在关在庄园的牢房内。”

    “呵呵。”就算关在庄园的牢房,也比终身驱逐要强得多。然而杜图玄双毕竟还给了他分手费,许玖低头打量着青空手里的钥匙,“箱子在哪?”

    青空愣了一下,他旁边的小仆很快抬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箱子过来,青空当着许玖的面用钥匙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一匣银币。

    青空侧身让许玖看:“这是大人给你的。”

    许玖随手拨了拨:“哦,还不少。”

    “大人的意思是让你拿着金币好好生活,不必再回这里了。”

    “……”许玖浑身发寒,他木然道,“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青空弹了弹袖子昂首道:“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

    许玖没回礼,单手拎着箱子转身往回走。

    离车兽正蹒跚着往这边走。在庄园附近它不能飞,然而看到许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挺着肚子一步步扭过来,“咕咕”声落在寂静的神道上,衬得周遭越发寂静。

    ☆、第6章 1。626364

    许玖觉得自己的退场应该是狼狈的,然而事实上他并没有很强烈的感觉。在鸟背上吹了会风,他拎着钱箱进了空间。

    他在杜图庄园的例钱是一个月两枚银币,在领地算是高收入了。而杜图玄双给他的这一箱钱怕是有两千多枚银币。一笔巨款,如果是分手费的话的确很有诚意。

    许玖将钱箱倾倒一空,叮叮当当的钱币如银雨洒落进亭中的大瓮,铺了小半个底。许玖捡起几个看了看,发现它们无甚特别。

    银币就是银币,冷冰冰的千篇一律。

    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个笑话,关于“我多希望有人能把一沓钱甩我脸上,问给你多少钱你能离开我儿子!”,被钱砸死的感觉一定很爽。

    此时此刻许玖就体会到了。

    这滋味酸爽的他眼泪都流下来了。

    不过是一年多时间,就有这么大一笔分手费,真是不枉此生啊。

    “不枉相识一场。”许玖喃喃自语,他觉得有些冷。他一直在努力融入这个世界,妄图跟在个世界产生紧密地、不可分割的联系。作为一个外来者,一个前世已经成熟过的灵魂,他已经无法再像婴儿一样白纸似的重新开始,他是一首别人弾到一半的曲子,突然换到一个不通乐理的人上场,周遭的眼光让他孤独仓皇胆战心惊,不敢以本来的面目现世,生怕纰漏太大不可挽回。

    而杜图玄双是听到“许玖”的人。

    他让自己热爱上了这个世界,并期望天长地久。

    然而这关系还是断裂了。许玖捂着脸,前所未有的心丧若死。

    他爱着杜图玄双,可他捧着自己的心,对方竟然看不见。

    或许看见了,不然哪来那么多银币呢?

    “呵呵。”许玖拨弄着瓮里的银币,站起来沿着杏花林到处走。

    这些杏花也不知道会开到什么时候,只是这漫天粉白,犹如一场浩大的葬礼,像是要把人埋进去。隔着溪流,雕栏画栋的另一头是挨在一起的几块药田。

    而如今第八块药田的作物已经成熟了。

    许玖随意地填着药典,自从他在巫医族搬空了对方的炼药房,不仅药典大大充实——巫医族的药房里集中了整个大陆的药材,而且使填写新物种的难度大大降低。

    很多要素系统都自动生成了,根本不需要像一开始似的急的团团转半个月都难开启下一块药田。

    这或许也是药典空间的一个奖励。

    拥有的主人越勤奋,发现的新物种越多,药田开启的难度越低,甚至只要等着作物成熟直接写个名字就生成了。

    而药典也更像一本药典了,不仅内容翔实,充实后的药典更是变成了一片琼楼台阁繁花万里,整个空间早已翻天覆地大变样。

    耳边滴滴声不停,许玖摊开药典,眼见着第九快药田出现。

    滴滴声太吵,他烦躁地挥挥手,决定出去。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许玖突然出现在鸟背上,将正在窝里睡觉的离车兽吓了一跳,“咕咕!”一串就要回头啄。

    “嘘,是我。”许玖轻轻地从离车兽身上下来,艰难地爬出鸟窝。

    往外翻的时候离车兽见他费力,还用翅膀顶了顶。许玖被顺利顶出鸟窝,跪伏到石板地上。

    今天一天他都是冷静的,可能是醒来后吃了太多药的缘故,身上非常乏力,导致脑子与身体不同步。就像他明明不觉得悲伤,眼泪却大滴大滴滴落一样。

    “咳。”他吸了吸鼻涕,低头坐在地上,在大鸟好奇地注视下打算露天而眠。

    “咕咕。”大鸟眼珠随他转了半天,见这个人类居然躺倒地上打算睡觉了,非常难以理解地咕咕叫。

    许玖困倦至极,况且这温度凉爽舒适,睡觉正好。他几乎在躺倒的瞬间就睡意昏沉,对大鸟的招呼声充耳不闻。

    离车兽的话没得到回应,它侧耳听了会,缩了缩头,咕咕地将脑袋重新埋到翅膀下。

    许玖是大字型躺的,肩膀上的伤口压在地上,一瞬间激痛后是地板的冰凉,接着又开始滚热。他想起初结契的时候,杜图玄双在他肩膀上咬了个牙印,笑的十分羞涩。

    然而契约已经不存在了。

    许玖却只是困,想长长久久地睡上一觉。

    “咕咕。”半夜的时候,离车兽听见旁边的抽泣声,纳闷地抬起头。

    鸟巢外面,那人仍旧睡在那里,只不过大字仰躺改成虾米侧躺,伤口的一侧晾在月光下,地上是深深浅浅的阴影。外面的人类睡着了,可是他在哭。

    离车兽左看看又看看,偏了偏脑袋,觉得这人定是冷了。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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