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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罪案强强]杀青 作者:无射

    第9节

    显然这辆政府配备的suv的动能,要远超一辆使用了七八年快要退役的老式小轿车,不到十分钟他们就追上了它,看见它正慌里慌张地朝镇外小路逃窜——这条小路从森林的边缘地带穿过,通往相邻的郡县。

    里奥边开车,边给州警伊登打电话,让对方通知县警,组织人员围捕。当他挂断通话时,那辆灰色佳美已进入手枪射程之内。

    “帮我把着方向盘!”他对副驾驶座上的李毕青说,然后把头和胳膊整个伸出车窗,举枪瞄准前车的后轮胎。

    他开了三枪,有两枪命中目标,瞬间瘪掉的轮胎让汽车垂死挣扎了几十米,而后冲出路基,歪歪扭扭地停在了稀疏的林木间。

    联邦探员推开车门跳下来,举着枪喊:“下车!慢慢打开车门,一个人下来!”

    片刻的沉默后,爱玛打开驾驶座的门下了车,但不是一个人。她结实的左臂从一个孩子的腋下穿过,把她勒在胸前,右手握着一柄裁纸刀,锋利的刀刃顶住小人质的脖颈。那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白色棉睡裙,浅金色的长卷发乱蓬蓬地像一大丛海藻,在突然的钳制下惊慌害怕地挣扎哭喊。

    ——黛碧!

    里奥举枪的手臂僵在夜风中。

    眼前的这一幕……是时光倒流回到了五年前,还是含恨的冤魂终于重现人间?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脸上肌肉僵硬得像一座拙劣的雕塑,为了控制不自由主颤抖起来的唇角,他死死咬紧牙关,绷直的下颌线条冷硬如金属。

    “放下枪!不然我杀了她!”爱玛紧张地盯着他,暗绿色的眼睛里迸射出惊恐与凶暴交织的光,“别以为这只是个威胁,你知道我说到做到!丢掉枪,后退,后退!”

    里奥知道,按常规自己必须表示出一些软化的姿态,来暂时缓和凶犯失控的情绪,避免刺激对方不顾一切地下杀手,但他动不了——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的思维在头颅中飞旋,但躯体却僵硬如石,仿佛有一道闸门将它们之间的神经联系彻底切断!

    他以为在坦白一切过往的阴暗后,终于可以走出那个迷宫般循环反复的噩梦,重新呼吸新鲜的空气——但没有!他仍身处噩梦,之前的如释重负只是一个可笑的愚弄。他听到塔铎的嘲笑声,疯狂而得意洋洋地回荡:“开枪啊!让我们再玩一次这游戏,就像之前~之前~之前的无数次那样,射穿她的脖子,让血柱漂亮地喷出来……快点开枪,我都等不及了!”

    ——不!醒来!里奥,快点醒来!他的灵魂在被禁锢的躯壳里呐喊,但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到……

    面对联邦探员毫不妥协的枪口,爱玛眼中的惊恐仿佛过了那个极限的点,开始被涌出的狠厉与狂烈取代。她将刀刃向下压了压,一缕鲜血出现在女孩细白的脖颈,新孵出的幼蛇般蜿蜒游动。

    “sister,放松点,其实你并不想这么做,对吧。”仿佛清风徐来,一个声音柔和地说道,“看看小黛碧,她多可爱,我敢打赌她是福利院里最懂事的孩子,她会自己吃饭、穿衣,乖乖的不惹麻烦,临睡前还会亲你的脸颊,用甜甜的声音说‘晚安’,你还记得吗?”

    似乎被华裔男孩的话语勾起想象,爱玛修女的眼神不知不觉缓和下来,压在女孩颈上的刀刃微微松动了,“我不想杀她,你们别逼我……放下枪、放下枪!”

    李毕青一手抱住里奥的腰身,一手握着他的手腕,慢慢地、轻柔地压下来,让枪口垂向地面,“里奥,听我说,松开手指,把枪交给我……里奥,相信我。”

    联邦探员没有做出反抗的动作。他的精神闸门已经关闭,但并没有彻底封死,这个男孩是唯一的通风口。

    李毕青拿到了枪,弯腰将它放在泥地上。“好了,你看,我们很有诚意地想跟你聊聊,先放开那个可怜的孩子好吗?”

    “不!”修女生硬地拒绝道,“我不会放开她,除非你们把车给我,然后彻底离开我的视线。”

    “没必要那么激烈的反应,sister,我们只是调查一下案子,询问个证人……”

    “别骗我——”爱玛尖锐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一看你们的眼睛,就知道你们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不会束手就擒,我知道被抓到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那又为什么要那样做呢?你是受人尊敬的神职者,我相信当你在上帝面前发下誓言时,心中一定充满了光明与博爱,就像柏亦思神父一样,不是吗。”李毕青用难过而同情的神色望向她。

    他的眼神刺痛了她。而他说出的那个名字,仿佛烙铁在她心头烫过,她疼痛得浑身震颤了一下。“上帝!全能仁爱的上帝!是的,我曾经打心眼里发誓,要终生虔诚地侍奉主,为主奉献全部身心,在我还是个十二岁小姑娘的时候。而我也这么做了十几年!”仿佛檑木在她胸膛滚过,爱玛低沉的声音带着无法忍受的钝痛,“我已经二十九了,至今还是个处女!你们一个个都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我却必须终生守贞。‘你嫁给了上帝’,有人这么对我说,但我不明白,如果上帝真是我丈夫,他怎么从来就没操过我?”

    李毕青望着这个在欲望与信仰中痛苦挣扎的修女,眼底闪过一丝真正的怜悯。

    生物的天性与本能一旦被束缚,就像压在石板下的草一样,想要找条缝挤出来,如果连缝隙都被堵死,总有一天它会爆发出强大而畸形的力量,把石板硬生生顶裂——这就是欲望的力量。

    “你可以选择脱下修女服,爱玛,回到真正适合你的生活中去。上帝不会因为你结婚生子就觉得自己带了顶绿帽子。”

    “太迟了!”修女满脸绝望之色,“如果有人能早一些对我这么说……在我杀了一个人之前……在我爱上柏亦思神父之前……”

    这个可能性在李毕青意料之中,“神父,他知道吗?”他问。

    “不,我一直掩藏着,因为不想被他厌恶疏远。”她凄然地冷笑了一下,“就算知道了又怎样,他的身心全部奉献给了上帝,没有丝毫碎屑可以分与旁人。”

    “所以你只能用另一种方式爱他。神父深信那个‘启示’,并把自己的信念付诸行动,关于地下室的一切你应该都知道吧?”

    “是的,许多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了。我为他打下手,帮他清理留下的痕迹,”爱玛梦呓般喃喃,“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感觉到,除了上帝之外,我是最接近他的人……”

    “这就像一个只属于你们的秘密,对吗?你享受这种感觉。”李毕青冷静地分析道:“可能刚开始的一两个孩子确实死于疾病或意外,但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风平浪静,你开始觉得空虚、焦躁、不满,祈祷上帝早点再回收掉一个仆人,可这个期待迟迟没有实现。终于有一天,你再也无法抑制欲望的驱使,为了延续你与神父之间独特的关系,开始人为制造一起又一起的死亡……你觉得愧疚过吗,哪怕只有一次?”

    “也许吧,但我一点也不后悔。”修女很干脆地坦白了,或许是在寻求他人的认同,“当你下定决心可以为一个人做任何事时,就算杀人也不是那么难以下手,有时反而是种快感——我不知道跟做爱的快感比起来,哪个更强烈些,我无从比较,你能告诉我吗?”

    显然,这已不是正常意义上的爱。某种力量支配了爱玛,使她在石板下无数次的扭曲生长后,终于找到了突破点——杀戮。杀戮的欲望令她彻底脱柙而出。

    李毕青摇头道:“不,我也无从比较……还有一点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单单将蕾妮沉尸湖底?”

    “因为她存在只会玷污神父的信仰。打架、偷窃、撒谎成性,一身恶习,完全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爱玛冷酷地回答,“她不配成为神父的天使。”她低头看了看胸前不停哭闹踢打的小女孩,烦躁地皱起眉头,“而你呢,你再长大一点,也会变成你姐姐那样吗,黛碧?”

    “——她不会,她是个好孩子。”仿佛从深沉的梦魇中挣扎着醒来,黑发探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显得有些嘶哑与艰涩,“放她走,爱玛,只要你放了她,我绝不会开枪,车也留给你,怎么样?”

    修女在黑色头巾下露出一个漠然地哂笑,“不。现在我不想跑了,就算躲过你这一关,你以为我会天真地以为,被一群警车和直升机追着还能逃出生天吗?”

    “至少你能挽救一条生命,你从未这么做过,对吧?试试看,我发誓这比摧毁一条生命更能让你感觉愉快。”里奥小心地诱导着她。

    “我的感觉不重要了,愉快,还是糟糕,我已经不在乎。”爱玛的脸上浮现一种反常的、懒洋洋的平静,仿佛冰天雪地中的人忽然感觉燥热,即使脱光衣服也无法降温,那是即将冻死的征兆。“我会一辈子蹲在监狱里,即使允许探监,知道真相后的神父也不会愿意再见我一面——这样的结局对我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如此,我干嘛不送给神父一个最后的礼物呢?”她低头亲了亲黛碧发顶的旋涡,低声说:“把我的心情传递给他,小天使。”然后她抬起手腕,朝着小女孩天鹅般细白的脖颈用力刺下——

    ————————————进入正文的分割性———————————

    联邦探员敏锐地捕捉到修女脸上反常的无谓之色,职业锤炼出的危机感在他脑中敲响了警钟。他条件反射地把手伸向后腰,握住了备用手枪的枪柄。在爱玛低头亲吻黛碧的金发时,他拔出了枪,瞄准对方。

    刀刃在车灯中反射出亮光,他知道必须当机立断,但人质哭泣的脸强烈冲击着他的神经,阻碍肢体接收理智的指令,那一瞬间,眼前的画面与血淋淋的记忆重合,紧张、焦虑和恐惧感汹涌而来。就像一个重症肌无力患者,他甚至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更无法驱动它扣下扳机……他滞殆了要命的一秒钟!

    刀刃即将落下时,爱玛陡然发出一声尖叫。

    谁也没料到,她怀中的小姑娘因为意识到哭闹无效而气急,拿出了平时对付母亲与姐姐的绝招——她低头咬住挟持者的手臂,细小而尖锐的乳牙狠狠嵌入血肉,抢食幼狼似的死不撒口。

    被突如其来的疼痛猛抽了一鞭,爱玛立刻用力拉扯小袭击者,本能地想要抢回自己的胳膊。

    李毕青松开手指,让枪落地——没人发现他什么时候拾起了搁在地面上的那把手枪——这个小小的意外打消了他出手的念头,他在转瞬间做了另一个决定。

    他闪到联邦探员的侧后方,右手稳稳托着对方轻颤的手肘,左手握住了僵硬的肩膀肌肉。如同一名耐心指导初学者的射击教练,他的胸膛温热而有力地贴紧对方的后背,在耳畔低声下令:“开枪,里奥!”

    黑发探员混乱茫然的瞳孔猛一收缩,梦境中的声音在他脑中炸响——

    开枪,里奥。

    开枪。这一次你不会失手,因为我在你身后。

    那个连环杀手说,借助我的力量吧,里奥,让我们一起,终结这个该死的循环。

    这声音如同一股巨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精神上的闸门,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动了他的手指——

    修女的右臂上蓬出一团血花,她惨叫着捂住伤口,被冲击力向后推倒在地。桡骨与尺骨被子弹打得粉碎,使得手臂呈现出一种扭曲诡异的弯度,剧痛填满神经,她把身体紧紧蜷成一团大声地呻吟,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肉体上的痛楚。

    里奥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武器,灼热的火药味还在鼻端萦绕。即使火光喷吐、枪声响起,他仍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开了这一枪!

    那些长久困扰着他的精神噩梦、难以穿越的心理障碍,裹挟撕扯着他的情绪漩涡,仿佛同时被这颗子弹击了个粉碎!

    他曾以为要摆脱那些东西会是个极为漫长、痛苦的过程——实际上他对此已近乎绝望,所以用一种自暴自弃的态度吞下越来越多的药片,用繁忙高强度的工作强迫自己没时间去思考。

    直到此时此刻,这一颗子弹扭转了整整五年时光,终于将曾经偏离的弹道成功地拉了回来!

    这一次,他没有失手——之后,也绝不会再失手。

    摔落在地面上的黛碧有些发懵。她看着满身血迹的修女,惊恐交加地跑开,但周围浓重的黑暗又阻拦了她的脚步。深夜的林野一片漆黑,唯有车灯照亮一小块光明之地,她望着逆光中黑发男人高大的身影,忽然想起来:他是警察。

    要相信警察,大人们总是这样说。她伸出幼小的手臂,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庇护所,跌跌撞撞地朝他跑去。

    里奥丢下枪,膝盖跪在落满枯叶的泥地上,紧紧抱住了扑过来的小女孩儿,把脸埋进对方蓬乱的浅金色长卷发中。

    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黑发探员用哽咽的声音反反复复地说着,仿佛要将累积了五年的内疚、自责与愧歉倾泻而出,“黛碧,对不起……”

    小女孩儿并不能理解他话中深意,只是乖巧地搂住他的脖子,用学会的礼仪用语回答:“that&039;s all right。”

    “她已经原谅你了。”李毕青在他身旁轻声说,“里奥,你相信轮回吗?”

    “……轮回?”

    “是的。五年前,一个生命死去,另一个生命诞生。现在,她用同样的容貌、同样的处境又回到你的面前,而你,给了她一个全新的结局——她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你,你以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她的原谅。”

    里奥惊异地抬头,端详着小女孩儿的脸,怀疑而又隐含期待地问:“是这样吗,黛碧?”

    小女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她想起老师教过她,得到别人的帮助后应该道谢,于是细声细气地说了声:“谢谢。”

    联邦探员再一次拥抱了她,含泪说道:“不,黛碧,是我该感谢你……”

    呼啸的警笛声由远而近,大批州警县警赶到,接管了现场。控制嫌犯、安抚人质、拍照取证……所有善后工作井井有条地进行。

    里奥离开人群,走到一个稍微远些的幽暗角落。他需要些时间来冷静心情、梳理思绪。

    之前发生的一切,在他脑中电影胶片似的卷过,很快的,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你会用枪?”他问身边的男孩。

    华裔男孩笑了笑,“怎么会,我们国家可不允许私人持枪。不过,野战射击俱乐部什么的倒是有参加过。”

    “你刚才扶着我的胳膊的姿势很专业。”探员墨蓝色的眼睛探究地盯着他。

    “那是因为你的胳膊抖得就像个从没拿过枪的人,相比之下,还是我比较有经验。”李毕青神色自若地吐槽。

    里奥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他想起那个与现实惊人吻合的梦境,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提起。他要怎么表达?问他“你的话语和动作怎么跟我梦中的杀人嫌疑犯那么相似”吗?不,这简直太莫名其妙了,他还没有神经病到这种地步,拿一个荒诞不经的梦来怀疑对方。

    尽管他隐约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这只是一些游丝浮絮般的闪念,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仿佛在这个温和而干净的男孩身后,藏着一个模模糊糊的、无法触碰到的黑影……

    见鬼!他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他深爱着这个男孩——这一点他非常确定,而这些毫无真凭实据的疑窦,活像是对爱情的亵渎。

    当他决定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疑惑抛诸脑后时,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里奥接通后,没说几句就挂断了,遗憾地对李毕青说:“抱歉,我的休假又要泡汤了。”

    “怎么?”

    “总部紧急通知,叫我马上回华盛顿dc。”

    李毕青担忧地问:“大半夜的,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吗?”

    “电话里没有细说,只是叫我和罗布先回去。”里奥不太放心地看着另一个人,“这一趟我可能不太方便带上你,你可以换个地方继续度假,或者回纽约,我把公寓的钥匙给你……你怎么打算?”

    “……太突然了,我还没想好。”男孩老老实实地回答。

    “好吧,我们先回旅馆,扫尾工作就交给这些州警县警。”

    李毕青跟着他走了几步,又问:“爱玛修女的谋杀罪没跑了,柏亦思神父呢?他会被判刑吗?”

    “难说,涉及到宗教事务,处理起来会有点麻烦,而且他的行为有旧例可循——百年前,还有不少信教者以自身干尸被摆放在教堂的地下墓穴里为荣呢。”探员耸了耸肩,“如果教会介入这个案子的话,神父可能会脱罪吧——也只是可能。不过这个地方他肯定是待不下去了,说不定会解除职位丢到哪个教会陵园里去守墓。”

    “那样也好,我觉得神父会喜欢这个新工作的。”李毕青说。

    黑发探员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出了口:“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另一件事……那家伙这次居然没有插手!有点奇怪,要知道这一年来,我们追捕的连环杀人犯,十个有八个都被他捷足先登,搞得上头都怀疑我们内部是不是有他的内线了。没想到,这次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不得不说,爱玛修女很幸运,还能活着上法庭。”

    “——你说的是,杀青?”

    “就是那个肆意妄为的家伙。整整消停一个月了,没有他兴风作浪的消息,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说不定他也在度假,”李毕青哂笑着,带着微微的嘲弄,“跟女朋友一起。他总得享受享受正常人的生活。”

    “——也许是跟男朋友。”黑发探员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

    “什么?你是说他……”另一个人吃惊道。

    “不不,”探员立刻改口,“我只是开个玩笑。”

    李毕青看了他一眼,复杂难解的神色一闪而过。

    回到水峡镇的旅馆后,天色已经微亮。两人都没什么睡意,随便吃了点面包咖啡当早餐。

    刚用完早餐,李毕青兜里的手机也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里奥笑了笑,“我出去接个电话。”

    “茉莉的电话?噢,你不用每次都背着我接,”他女朋友的弟弟努力打起精神,打趣道,“我不会偷听你们的私房话和电话性爱过程。”

    男孩飞快地逃出去时,里奥眼尖地看见他的脸红了。

    他微笑着,一口喝干杯底已经冷掉的苦咖啡。

    对方不久后回来,脸上带着急切兴奋之色,看起来相当开心:“知道吗里奥,茉莉要回来了,就在下个月!”

    “下个月?”里奥有些愕然,“不是说年底才回来吗?”

    “工作进行得比预计中顺利,她准备给自己放个假,回来待半个一个月的。”

    “哦,很好啊,”里奥半是高兴半是遗憾地说,心情复杂得如同一杯掺和了十七八种调料的鸡尾酒,乱糟糟不知是什么味道。“你们可以好好聚一聚了。”

    “她说打算跟我商量一下订婚的事宜。”李毕青不动声色地关注他,仿佛正透过脸上的细微表情,剖析对方心底的真实情绪,“订婚啊!在我们国家,那意味着离结婚的日子不远了——你们这边也是这样吗?”

    “……哦,应该是吧。”里奥魂不守舍地回答。

    李毕青笑了起来,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快感追问:“那么,这边订婚需要伴郎吗?我希望你下个月工作不太忙。”

    里奥在心底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极力摆出“乐意之至”的表情,“看情况吧,如果我那时有空的话。”

    他起身回到房间,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对李毕青打了个招呼:“我刚才订了机票,要去赶飞机,你可以自己回纽约吗?”

    “没问题,放心去吧。”华裔男孩朝他愉快的挥手,“一路顺风——哦不,你是坐飞机,一路逆风!”

    联邦探员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剩下李毕青一个人,在窗台眺望他远去的背影。“下个月吗……”他喃喃自语,“那可真要抓紧时间了。”

    (天使的房间?完)

    【part5月神岛】

    第32章 绝处逢生的广告单

    夏尼尔裹着一件杏黄色的名牌薄款旧风衣,走在凉风渐起的幽暗街巷里。他现在饿得要死,同时想喝点冰冻啤酒之类的饮料提神,但兜里只剩下几个硬币。

    上个月他刚从雷克斯岛监狱里出来。十一年的刑期,按规定服满三分之二就可以出狱,所以实际上只蹲了七年零四个月——对此他丝毫不感觉有什么合算的,七年多的时间,足可以使许多东西灰飞烟灭,比如说积累的财富、帮派中的地位,以及那些曾经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漂亮妞儿们。

    回想起那些血肉飞溅的厮杀——那是一段被称为“红蓝战争”的动荡时期,纽约的两大帮派瘸帮与血帮为抢夺地盘陷入了疯狂的混战。帮派大佬不但对外开火,派内联盟中的各股势力也冲突不休,其他一些小帮派则浑水摸鱼,从鏖战的两条白鲨嘴边争抢漏下的食物残渣。

    这种大环境下,每个帮派成员体内的血液都像石油一样被点燃起来,夏尼尔也不例外。他所率领的血帮某堂口,与一个瘸帮分支大打出手,事件的导火索是对方一个成员朝他的女朋友之一吹口哨,叫了声“嗨,bitch”,随即被他亲手捅了十一刀,于是个人恩怨很快就升级成为帮派斗殴。

    其实这码子事儿很常见,帮派分子们基本把敲诈勒索、贩卖禁药和打架斗殴当成一日三餐。偏偏当时撞上fbi和swat特警队联手打压黑帮势力,急需几个反面典型来杀鸡儆猴,夏尼尔非常倒霉地中选,成为标靶之一。两边拿钱的双重线人向警方出卖了他的行踪,他被fbi逮个正着。

    为了脱罪,他花了数额惊人的费用聘请一位金牌律师,官司打了整整三年,末了却被告知,控告方是联邦政府,他除了认罪以外别无出路——联邦政府永远是对的,哪怕你是因为当时打酱油路过被误捕,只要上了法庭,就必须认罪,这是事关政府面子的原则问题。当然,至于认什么罪、判几年,你可以跟检控官和法官讨价还价,拿其他狐朋狗党做交易换刑期,也可以往正义女神雕像的秤盘里塞黄金,好使审判的天平歪向你这一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之,为了这场官司,夏尼尔花了大半积蓄,终于说服法院门口的正义女神像,把四十年的刑期缩短为十一年。官司期间,他在拘留中心待了三年,终审后又在雷克斯岛监狱继续把剩下的刑期蹲完,最后两袖清风地出狱了。

    刚出狱的夏尼尔还抱着东山再起的念头,但事实证明,灾难与横财一样,总是接二连三地到来——他最心爱的二流歌手女友卷了剩下的几百万美金,跟黑人保镖跑路去墨西哥双宿双栖;所率领的堂口被血帮其他势力吞并,当他刚出狱试图联系老部下时,险些被新老大绑起来扔下羊头湾;他向过去的朋友求助,可许多人的通讯方式已经失效,能找到的一些人混得也不比他强多少,顶多只能援助几张小面额钞票,而出人头地的那几个连他的面都不肯见。

    时隔七年,整个世界都已物是人非。可监狱生活单调得模糊了时间概念,令他感觉一夜之间众叛亲离。

    他愤怒、嫉恨、怨天尤人,进而挣扎、沮丧、筋疲力尽,物质条件的急剧匮乏和生活水平的迅速下降终于把他的关注点拉回到最原始也最实际的几项上——吃饱、穿暖、有地方住。这一切都需要钱,而他目前一无所有的,就是钱。

    钱啊钱!不需要的时候堆在保险箱里像一叠叠草纸,真正需要时又真他妈的难赚!随便先找一份工作?加油站、快餐厅……不,他丢不起这个脸,过惯了由人服侍的生活,再回过头去服侍别人,他宁可杀了自己!

    他走到街角的一台自动贩售机前,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口袋里仅剩的几枚硬币丢进去,换来一小罐咖啡。他十分珍惜地啜饮着曾经嗤之以鼻的罐装咖啡,茫然地盘算着未来的出路。

    贩售机的玻璃柜面模糊地映出他的身影,精悍的高个儿、金褐色短发、狭长幽深的墨绿色眼睛。从前打扮得衣冠楚楚时是个相当有魅力的帅哥,如今落魄且不修边幅,魅力就打了折扣,但看上去仍在水准以上,只是一脸的苦大仇深,使得高耸的鼻梁与紧抿的薄唇透出一股子薄命相。

    如果不想饿死街头,就必须接受现实,夏尼尔。他对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无声地发誓,哪怕是去偷去抢,也得想办法弄到第一笔钱,然后重头开始,再一次爬上该属于你的位置!

    仿佛上帝听到了他内心的呐喊,大发善心地将一扇窗户开到了他面前——他忽然发现了自动贩售机后面墙壁上贴的一张广告单子,白底黑字很清楚地写着,某个环境保护机构招聘一批志愿者,前往异地参与“有一定风险性”的野生动物保护活动,为期三个月,期间包吃包住包路费,待遇优渥得令人不敢相信。

    夏尼尔不是初出校门急于找工作的小年轻,他十分知道社会的污浊与人心险恶,抱着质疑的心态仔细地阅读了这份广告,推敲着词句中可能存在的陷阱,很快就找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广告中对于招聘者没有任何学历、资历与身体素质方面的要求,唯独强调了要具有“献身环保事业的精神”。怎么个“献身”法?该不会去与世隔绝的原始森林里当野人吧,夏尼尔自嘲地冷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还不如野人——至少他们不愁吃喝。

    目光在薪酬上停留了许久,他把数字3末尾的四个零数来又数去,最终下定了决心——再苦再累反正只有三个月,至于“有一定风险性”,见鬼,这世上还有比监狱澡堂更危险的地方吗?他前后打了十几场架,在瓷砖与铁管上无情地砸破了七八个脑袋,才基本杜绝了对他屁股的觊觎——虽然只限于行为上的震慑,猥琐的视奸总是无处不在,但他已经修炼得百毒不侵,懒得去搭理那些无法造成实质伤害的眼神了。

    撕下广告单,他丢掉空咖啡罐子,按图索骥地前往招聘地址。

    一个小时后,他找到了一栋半新不旧的四层大楼,从结了污渍的狭窄楼梯走上二层,进入一间宽敞的招待室。立刻有工作人员上前询问,并派发了几张表格让他去认真填写。

    在“亲属”与“联系地址”两栏,夏尼尔想了想,如实填写了“无”,然后将表格交上去。他被领到另一个大房间继续等待,被告知审查结果不久就会出来,他们会当场决定是否聘用他。

    这个房间里还有大约四、五十号人,都在百无聊赖地等待结果。夏尼尔扫视四周:穿着肥大橄榄球衫和脏球鞋的黑人、西装革履却面色憔悴的中年蓝领、头发花白努力拿线帽遮掩的瘦弱老人,还有些明显看出来出身贫民区、在街头上混过的小年轻……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这个环保机构为什么要把招聘广告的单子贴在落后街区那些毫不起眼的角落,难道他们不想聘请到更高端一些的人士吗?

    也许其中有什么猫腻,比如薪酬有水分,实际拿到得要比许诺的少得多;或者某些安全或卫生措施没有达到政府标准因而不敢大张旗鼓,夏尼尔暗想。但他并没有打算就此离开,实际上,他已经走投无路。

    等待的时间长了,人群不免开始烦躁起来,这时有工作人员送来餐点:面包、披萨、三明治和咖啡、果汁,品种丰富、数量充足,足够人们大肆哄抢。

    夏尼尔也毫不客气地拿走了自己吃不完的分量,狠狠饱餐一顿后,懒洋洋地想抽根烟。他不抱希望地对工作人员提出这个要求,不料对方很客气地兑现了,房间里每个想抽烟的人都领到了一小盒烟草,尽管是杂牌,仍令所有人精神振奋。

    吃饱喝足后,他有心思仔细打量这些人,无聊地猜测其中可能成为自己临时同事的家伙。片刻后,他的目光在房间角落的一个人影上停住了。

    ——那是个衣着花俏的亚裔青年,大约二十三、四岁,看起来像中国人,或者日本人,正翘着腿斜倚在沙发椅上,旁若无人地把玩着一副扑克牌。明亮的日光灯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正对着夏尼尔,浓长的睫毛与尖俏的下颌仿佛出自画家的工笔,满怀怜爱地描绘出精致姣好的线条。

    夏尼尔眼底一亮,很有兴趣地打量他,希望能捕捉到对方把正脸转过来的瞬间。

    不久后他如愿以偿,青年似乎感觉到注视的目光,转过脸瞥过来一个查探的眼神。

    夏尼尔看清他后,礼仪式地点头示意,而后把脸别开。对方的容貌堪称俊美,但又没有美到令人惊艳的地步,廉价而糟糕的衣着与染成金黄的头发为美的程度又降了分——夏尼尔一直认为,对于黄种人而言,最适合的发色还是黑发,太浅的发色搭配不够白皙的皮肤简直就是一场品味的败仗。

    这个亚裔青年看起来就像一只羽毛颜色搭配得花里胡哨的鸟儿,这让夏尼尔很有一种把他抓过来重新粉刷一遍的冲动——如果这是八年前,他一定会这么做,但如今他已没有调教那些漂亮的男孩女孩的闲情和闲钱,实际上,他自己也正在被世态炎凉的社会粉刷与调教着。

    这时,工作人员再次走进房间,将写着号码的胸牌发放给部分等待中的人,一共发放了二十四个胸牌,其他没发到的人则被客气地请出去。

    看着人数骤减的房间,夏尼尔知道包括自己在内剩下的二十四个人,应该就是通过初步审查的过关者。奇怪的是,那些相较起来还算有点体面的人反而多被淘汰了,剩下都是流浪汉似的灰头土脸的货色。

    接下来的个人面试,留下来的人被轮流叫到隔壁小房间去单独谈话,一律都是有去无回,人们难免有些紧张,开始低声攀谈起来。夏尼尔自觉跟这些层次的家伙没什么可说的,宁可站在咖啡机前一个劲儿的续杯。

    附近的沙发椅上,亚裔青年仍在玩弄着手中裸女图案的扑克牌,夏尼尔在遗憾他毫无气质的坐姿的同时,又真心实意地承认,在这群档次底下、十分荼毒审美的人中,他算是稀罕的养眼存在。

    他考虑了一下,决定过去跟对方互相认识——如果能进一步发展某种关系,也勉强称得上一次艳遇。

    “嗨,需要咖啡吗?”他走到沙发椅旁,递过去一个装满的干净杯子,用轻松友好的语调打着招呼。

    青年抬头看他,不客气地接过杯子,没有道谢,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

    夏尼尔却在这一笑中,全身过电似的,从互相触碰到的指头尖开始刺麻起来。

    那些廉价的衣服、拙劣的品味、乱七八糟的搭配,包括他最讨厌的染色头发(甚至在发根处还新生出了一点儿黑色,噢,令人反胃的两截儿)……一切的不协调都被淡化掉了,尽管这只是一抹假模假样的、敷衍似的笑意!

    他忽然很有兴趣深入了解一下对方,从身份,以及肉体上。

    “我叫夏尼尔,”他朝对方热情地伸出手,“或许在将来的三个月,我们会成为同事和搭档,互相认识一下怎么样?”

    青年无所谓地跟他握了手,“洛意。”

    夏尼尔顺势在他旁边坐下来,像之前无数次搭讪帅哥靓女一样,把手臂自然地搁在他身后的椅背上,“他们的招聘广告吸引了你,对吗,关于环境保护,说真的,我也觉得人类对地球太过索需无度,肆意砍伐森林、捕猎野生动物……”

    “——不,我对环境保护之类的一点兴趣也没有。”洛意打断了他的即兴发挥。

    夏尼尔把尴尬藏得很好,转而笑问:“那你对什么感兴趣?说不定我们还有共同爱好……”

    “钱。”亚裔青年十分干脆地回答,“我只对钱有兴趣。”他用苛刻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搭讪者的外表,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我知道你想干嘛,你想跟我上床?没问题,一次两百,包夜五百,用道具另算。我已经有阵子不做这生意了,不过,看在你是个帅哥的份上,我会考虑要不要接你的单子。”

    他竟然,是个男妓……夏尼尔震惊到一时失语。毫无羞耻公开谈价的性工作者,他也不是没接触过,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档口碰上一个。之前关于调教与艳遇的念头稀里哗啦泡了汤,对方是个公共巴士类型的存在,完全犯不着他去费心清洗发动机和重新上漆,这令他生出了一股明月照沟渠的恼火——这股恼火或许还出自另一个原因:他现在根本付不起嫖资,别说包夜,一次都不够。

    他几乎是立刻翻了脸,起身甩下一句话:“抱歉,我还没混到需要靠买春解决需求的地步!”

    对方似乎并不介意受到了职业歧视,吱吱作响地喝完了杯中的咖啡后,递还给他:“劳驾,再帮我倒一杯呗。”

    第33章 丛林之岛

    个人面试出乎意料地简单,问了几个诸如“是否有亲友在本地”、“封闭式培训期间个人物品寄给谁”之类的问题,夏尼尔一概回答没有,随后签署了一份附带保密协议的合约,就被通知正式录取了,从当天开始就进入培训期。

    他被带到一个类似宿舍的房间,里面有衣柜和六张单人床,半数已经有主,占据靠窗位置的那名亚裔青年正是刚认识的洛意。因为之前的交谈不欢而散,夏尼尔并没有过去打招呼,洛意也似乎不打算跟他勾搭上,翘着二郎腿自顾自躺在床上玩牌。

    其他人陆续进来,把床位都填满了,也不知道二十四人最终录取了多少个。

    解决了吃饭问题,现在又有一张谈不上舒适却足够洁净的床供他休息,夏尼尔暂时感到了满足,一沾枕头就睡死过去,要不是后半夜被一阵惨叫声惊醒,他准会一觉睡到大天亮。

    ——那是对面床位的一个拉美裔,扯着嗓子嚎得涕泪交加,拿脑袋在铁床架上撞得砰砰响,把房间内所有人都吵醒了。立刻有两名工作人员闻声而来,将他搀扶出去。

    ……这家伙八成犯了毒瘾,被扫地出门。大家默不作声地想,事不关己地倒头继续睡。

    不料二十分钟之后,拉美裔又熏熏然地回来了,飘到自己的床位上,喉咙里发出叽里咕噜地快乐呻吟,心满意足地要升仙。

    邻床的老黑忍不住好奇地问:“嗨,伙计,他们让你过瘾了?”

    拉美裔嘻嘻笑着,精神还有些恍惚。

    另外两个也大呼小叫起来,“居然还有这种好事?”“卧槽,早知道刚才就管他们要加料的,普通烟抽起来真没劲!”“要什么条件,还是说限量供应?”

    拉美裔摇头晃脑,飘飘然地答:“公司福利,每天只限一次……我拿的是k粉。”

    其余几人更加激动,吱吱喳喳闹腾起来,心急的老黑立刻就要去领,还真让他叫进来一名工作人员,放了五根卷烟在桌面上。

    老黑迫不及待地点火深吸一口,得寸进尺地抱怨:“大麻而已,你们就没有更高档一些的货色吗?”

    工作人员笑了笑,留下一句话后走出房间:“公司福利是与业绩挂钩的,你干得越好,自然待遇也越高。”

    众人听了很是欢欣鼓舞,纷纷起身领烟,夏尼尔也闷不吭声地拿了一根。

    大家抽完自己的份,发现桌面上还剩一根。老黑拈在指间,扫视一圈房间问:“谁没拿?”他望向窗边床位的亚裔青年:“你不要?不要就给我。”

    洛意不以为意地说:“随便你。”

    老黑叼了烟正要点,夏尼尔起身一把抽出来,凑到嘴边的半截烟上点燃了,递给洛意,“得了吧,这年头没人不飞叶子。”他盯着他,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哂笑,“你真是混社会的吗?”

    洛意看着他不说话,直到夏尼尔几乎想要扭头避开他的眼神,而后伸手接过那根烟,吞云吐雾地吸起来。

    夏尼尔可以肯定在这方面他完全是个雏儿——不过才吸了两三口,10秒钟后他就开始神情迷茫,慢慢闭上了眼,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不停地转动。

    各种古怪诡异、天马行空的片段交织起来,充斥着他的大脑,仿佛里面煮开了一锅大杂烩。杂乱无章的画面,伴随花白的眩晕感在他眼前飞旋,思维跃进、灵感涌现,像占卜者在冥想中被卷入了另一个世界。他全身无力地松弛着,感觉脊椎与性感带一阵阵发麻发烫。他发冷且干渴,迷糊缓慢而又清醒神速。当意识开始致幻时,他梦游般睁开眼,朝房间里的男人们无法自抑地酣笑起来。

    夏尼尔被这笑容冲击得神魂飘荡。

    被蛊惑的不止他一个,老黑弯腰握住了洛意的膝盖,顺着大腿往上摸。

    夏尼尔猛地打掉了那只手,朝暴怒的黑人大汉逼近一步:“想打架吗?!”他冷酷而又蛮横地宣战。

    老黑跟他针锋相对地峙立片刻,似乎从对方身上闻到了一股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的味道,气势渐弱,冷哼一声回到自己的床位。

    夏尼尔鹫视众人,后者们纷纷避开眼神接触,是示弱的迹象。于是他直接坐在亚裔青年的床上,无声地宣告了所有权。

    洛意侧身捉住他的裤管,仍在神游天外地笑着。夏尼尔低头凝视他的脸,浓长睫毛在白皙肤色上划出两道纤影,黑白分明地轻颤,煽动着天真而妖娆的诱惑。

    一时间,夏尼尔有些看不透这个青年:一方面不知羞耻地出卖皮肉,而另一个方面又鲜见地洁身自好着。秽乱与坦荡,这两种不协调的特质在他身上自然地交融,令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被一个男妓吸引……这可真是个新鲜的体验,夏尼尔自嘲地撇了撇嘴角。他颇有兴趣跟洛意鬼混一场,但不是这种意识不清的状态下,更不需要旁观者。

    半小时后,药效逐渐褪去,洛意抱着被混乱与兴奋洗劫过的脑袋,低低地呻吟道:“该死……下次谁再叫我抽大麻,我就把烟点着塞进他屁眼里去!”

    夏尼尔失笑,“第一次是难受点,以后你会爽得飞上天——就像干那事儿一样,不是吗。”

    “干多了也就那么回事。”洛意咕哝了一声,似乎在表达不屑。

    夏尼尔笑着揉了揉他的一头乱发,觉得这家伙实在直率得可爱。

    第二天上午,所有录取者被击中起来(夏尼尔大致数了数,总共十八个),很有效率地送上大巴,运到机场,然后上了一架机身上没有任何标志的小型客机。

    飞机舷窗的盖板被固定住了,无法拉开,众人七嘴八舌地询问目的地,乘务员只是笑着摇摇头,提醒他们别忘了保密协议。

    夏尼尔冷眼旁观,心底的疑窦越来越深,不禁低声问坐在身旁的洛意:“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

    “关于什么?”洛意打着呵欠,懒洋洋地反问。

    “所有的,广告、面试、high过头的福利、莫名其妙的保密协议、鬼鬼祟祟的飞机……”夏尼尔一口气说完,异常严肃地再次寻求认同:“你真不感觉蹊跷吗?既然他们有钱到买得起私人飞机,干嘛要雇我们这种人呢?”

    洛意斜着眼看他,“什么叫‘我们这种人’?我可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见鬼,你能不能再迟钝些?”

    亚裔青年见他有些气急败坏,笑着勾住了他的脖子,嘴唇贴着他耳廓呢喃:“管那么多干嘛呢,人生嘛,不就是这么稀里哗啦就过去了。这世界到处都是王八蛋,只有钱是实打实的好东西,想想看,三万美金呢,为了这些绿纸片我连屁股都能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一刻夏尼尔真觉得他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可偏偏这混蛋就入了他的眼,连呵出的气流都得搔他心痒难耐。他抓住对方的手,按在自己的裤裆上,让他感受里面迅速坚硬膨胀的部分。“摸摸这个,你这婊子,”夏尼尔呼吸急促地说,“等拿到钱后,他能把你干到哭。”

    洛意隔着布料漫不经心地挠了几下,“我会期待的。”他兴趣缺缺地抽回了手。

    夏尼尔泄愤般歪过头,在他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别闹!”洛意缩起肩膀,笑着拍打他的脑袋,“怎么跟狗似的乱咬人。”

    何止是咬,要不是众目睽睽,他这会儿能把这混蛋从头到脚拆开来吃干净,即便是霸王硬上弓——他才不信对方能打得过他。

    时间在意淫中飞快过去,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下来。他们走下舷梯,发现身处一个有些简陋的小型机场。

    夏尼尔在舱门口逗留了几秒,试图眺望远处,只看见一大片蔓延不断的绿色丛林。风中混杂着一股腥咸的味道,空气湿度很大,他怀疑这里可能是沿海地带,或是海中的一座岛屿。

    “欢迎来到月神岛。”乘务员用甜美的笑容向他们道别,“你们将在这里渡过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

    众人茫然又新奇地上了一辆皮卡,在丛林间开辟出的土路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来到一座四面围着栅栏的基地。

    基地由三栋方方正正、军营似的建筑物,以及中间一个十分宽阔的广场组成,周围环绕着低矮灌木点缀的空地,更远一些就是蓊郁的密林了。

    广场上三五成群地站着些人,跟自己这一车合起来,大约有近四十个,看来公司不仅从纽约一处招揽求职者。看到人数这么多,夏尼尔又有些宽心,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看什么呢。”他拍了拍东张西望的洛意的肩膀,提醒道:“在给我们分配住处了。”

    一架外观豪华的直升机在小型机场降落,银灰色机身上喷绘着长裙飘逸、身材曼妙的阿尔忒弥斯女神像,下方是一个弯月形的logo,镶嵌着“月神俱乐部”的拉丁文。

    舱门滑开,一前一后走出两个白种男人。前者五十来岁,身材矮胖,大约是油脂过于旺盛的原因有些谢顶,棕红色头发有一搭没一搭地缭绕在耳朵上方。他率先跳下机舱,然后回头看同伴,姿势隐隐透着一丝紧张与畏惧。

    后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高健挺拔的身躯,将一套名贵西服撑出了最贴合设计者心意的形状。就像那些自矜于身份与气质的成熟绅士,他梳着整齐而光滑的背头,漆黑的发色与瞳色,与略带欧亚混血儿特征的五官相得益彰,是一种倨傲而疏离的英俊。

    “你的动作有点僵硬啊,埃德曼,”他走到年长者身边,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说,“是关节炎的缘故吗。”

    埃德曼有点惴然地提了提肩背,尽量使自己的动作显得更自然,干笑道:“可不是,老胳膊老腿,不太管用了。”他转头望向机场入口方向,几辆车子正迅速而轻巧地接近,最后停在他们前方十几米处。

    一名西装革履的白种男人下了车,被迷彩装束的保镖们簇拥着,走上前来。“嗨,老朋友,可有阵子没见了,你还好吗?”他拥抱了埃德曼,然后朝旁边派头十足的青年绅士热情地伸出手:“欢迎加入俱乐部,加西亚?扬先生,我是会长秘书奥利弗?格林。我们尽量向会员提供最优质的服务,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尽人意,请一定要对我说。”

    加西亚与他触碰了两秒钟后收回手,似笑非笑地说:“谢谢,先生,我可以先提个小小的意见吗——你们的审查制度太严格了,要不是埃德曼愿意引荐,我恐怕连你们的门都摸不到。”

    奥利弗无奈地笑了笑,“抱歉,俱乐部规定如此,所有想要入会的新人,必须要有老会员的引荐,并非针对您,扬先生。您也知道,我们只是个小圈子、非主流社团,世道艰辛,生存不易呀!”

    加西亚表示宽容地微微颔首,转而说道:“接下来怎么安排?”

    “我想埃德曼应该对您介绍过大概了,”奥利弗边做出邀请的手势,边与他一同走向车子,“这一期的正式活动从后天开始,届时会介绍相关细则并发放配备,期间我们将尽量满足客人的各种需要——您知道我们这儿的夜莺相当出色吗?”

    加西亚知道“夜莺”是俱乐部内的暗语,指的是那些被悉心调教过、专供客人玩弄的性奴,不论男女都是尤物,但他的兴趣显然不在那上面。“后天?好吧,我会耐心等待,这之前可以顺便在岛上游览一番吗?”

    “当然,不过仅限这一座。”

    “这一座?”

    “月神岛其实是两座毗邻的双子星岛,我们所在的这座稍小一些。”奥利弗说着,随手指了指东南方向,“那边还有一座稍大的作为活动场,后天才对会员开放。”

    加西亚眺望他所指的方向,茂密的丛林挡住了视线,并不能看到比树梢和蓝天更多的东西。

    这儿是浩瀚的太平洋上星罗棋布的三万多个岛屿其中的两个,他在扑面的腥腻海风中眯起了眼,短短几秒的出神后,俯身坐上车。

    埃德曼在车门外犹豫起来,有点磕巴地说:“要不,我就直接回去了?你们也知道我现在腿脚不好,玩不动了……”

    奥利弗笑道:“哦,我亲爱的老伙计,别这么低落,你仍然壮得像头老虎,咬死一两头鹿什么的根本不成问题。再说,就算不想参加活动也没关系,你可以留在会所,想怎么玩怎么玩……难道你不想念漂亮的桃乐茜吗?她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呢。”

    埃德曼仍然一副磨磨蹭蹭不愿上车的模样。

    “上车,埃德曼。”加西亚挑起浓黑的眉毛,露出一丝不悦之色。埃德曼对他隐怀忌惮,压制住满心不情愿,坐到他旁边的车位上。

    奥利弗和保镖也上了各自的豪车,鱼贯驶出小型机场。

    加西亚用指节一敲按钮,驾驶座与后车厢之间升起隔屏,将司机挡在金属板外。

    埃德曼越发坐立不安,汗水从稀疏的发间滚下。加西亚转过脸看他,直到他掏出手绢频频擦汗,才似笑非笑地说:“害怕什么,想想看是谁在背后给你撑腰?”

    埃德曼擦汗的手顿住了。他忽然不自觉地挺直了滚圆的腰杆,仿佛背后正倚靠着一座不可撼动的神像。他清了清嗓子,用怎么努力也改不掉的黏糊糊的南部口音说:“我绝对不参加这次活动。”

    “当然。”

    “——你们答应过不翻旧账,之前的一笔勾销。”

    “是的。”

    “——还要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只要你别自作主张。”

    埃德曼松了口气,不再流汗,把手绢塞回口袋,瘫软在真皮靠背上,嘟囔道:“真倒霉……”

    “你该觉得庆幸,”加西亚冷淡地回答,“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埃德曼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黑色的玛莎拉蒂总裁轿车平稳地滑行在宽阔的道路上,沿着缓坡向山丘顶端驶去,月神俱乐部那占地庞大、华丽如城堡的会所,正矗立在丛林之岛的制高点等待着他们。

    第34章 伪装者

    月神俱乐部会所庭院内的广阔草坪上,矗立着二十多栋装饰奢华的两层别墅,供前来参加活动的会员暂住。实际上它们很少住满过,一般来说,俱乐部会将每期活动的会员数控制在十二到十五人之间,以确保活动质量。

    加西亚随意挑选了其中一栋,立刻有女佣人上前为他打理房间,摆上新鲜的花果。晚餐可以叫人单独送进房间,或者前往会所大厅享用自助餐,他选择了前者,并将所有佣人都打发出去。

    用完餐休息半个多小时后,门铃响了起来。他起身开门,一个身穿酒红色长裙的女人翩然走进来,金发碧眼,胸部耸起一对丰满的半球,裙摆开着高叉,雪白修长的大腿若隐若现,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无懈可击的美女。“嗨,我叫艾蜜莉,”她的声音清脆而娇俏,“想不想出来玩玩呢,桥牌、台球、轮盘……还有酒吧和露天游泳池,晚上的娱乐活动丰富着呢,我们找个感兴趣的怎么样?”

    加西亚避开她主动挽上来的手臂,冷淡地说,“不,不需要,我今天飞机坐得有点累,想好好休息一下。”

    金发美女被推开的手顺势滑到他的后腰,沿着脊椎轻抚,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那就让我帮你做个按摩,舒缓一下疲劳吧,不论中式还是泰式,我都很拿手哦。”

    加西亚反手捉住她的腕子一抖。艾蜜莉觉得一股力道带动着身躯,探戈舞步般不由自主地旋转了大半圈,裙摆在脚踝上荡漾出层层叠叠的红浪——然后她发现自己面向打开的房门,后背上轻轻一推,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门廊下。

    她转身望向重又关闭的房门,一脸媚笑还没来得及收拢,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嫌弃了。“奖金泡汤了……”她嘟囔了一声,踩着高跟鞋悻悻然走了。

    清静了不到十五分钟,门铃又响了。

    加西亚将脱了一半的西装外套甩在沙发上,走过去开门——这回是个年轻俊俏、唇红齿白的男孩,最多不过十八岁,朝他迷人地微笑着。加西亚在心底无奈地叹口气,皱眉露出一抹傲慢的挑剔之色:“行了,告诉你们的负责人,如果都是这种水准的话,今晚就别来打扰我了!”

    他砰的关上房门,门铃下方亮起了“谢绝打扰”的红灯。

    男孩瞪着红灯看了几秒,遗憾地吹了声口哨——他极少遇到这么英俊的客人,实际上在门打开的瞬间,他甚至违背职业道德地生出了庆幸感。可惜对方眼高于顶,除了天使谁也看不上。好吧,你照着镜子自慰就行了,找什么床伴呢!他腹诽着走掉了。

    加西亚估摸着不会再有“夜莺”来打扰,走进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浴室,用冷水痛快地洗了把脸。

    细小的水流从皮肤上滑落,齐整的背头也不太服帖了,挣出几缕黑色发丝,湿漉漉地垂在前额。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七分熟悉、三分陌生。

    有色隐形眼镜、新发型、恰到好处的化妆技巧、精心设计的性格与语言风格、毫无破绽的身份背景……这些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就像他对埃德曼说的,想想是谁在背后给你撑腰——是联邦政府,还有什么资源不能为你所用?

    难处在于他自身——如何完美地伪装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身份,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一周前。

    里奥在休假期被匆匆忙忙地召回总部,顶头上司高迪在组内会议上抛出了个炸弹——一卷意外截获的电影胶片,几名身经百战的资深探员看得险些吐一地。

    这段视频从角度看,应该是由四部摄像机同时拍摄后剪辑而成,按专业眼光制作得有点粗糙,但其中内容却令人震惊:一群身穿红色衣服的人,各个人种、男女老少都有,从一排类似地下室的窖口互相推挤着涌出,在野外空地上夺命狂奔,子弹不断射在脚边的地上,泥块飞溅。在他们身后,二十多条体型硕大的猛犬狂吠追逐着,将即将逃入密林的人逐个扑倒,咬住手脚一一拖回空地中央。惊恐万状的人群尖叫、挣扎着,企图从凶猛的兽口下逃生,但训练有素的猛犬像猫捉老鼠一样肆意玩弄着他们,不断撕咬着他们的四肢和非要害处。这些人的凄惨的嚎叫与绝望的哀求取悦了围观的几名持枪猎手,他们咬着烟谈笑风生,仿佛在欣赏舞台上精彩的表演,对每头猛犬的表现评头论足。

    心满意足后,他们乱枪将这些奄奄一息的人射得千疮百孔。接下来的场面更加惨不忍睹——猛犬们一拥而上,将尸体吃得只剩一堆血肉糊模的骨头残渣,放大的特写镜头叫人作呕。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近一个小时!

    他们原以为那是特效制作,但经技术员检验分析,原声记录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这些惨绝人寰的场面真的发生过,并非在地狱,而是人间!有人将之拍摄并制作成小电影,准备走私到国外,吸引那些嗜好扭曲的重口味看客重金购买,借此大赚一笔。

    从部分受害者说的俚语上看,很有可能是美国人。探员们被震撼且激怒了——这样的暴行,竟然发生在本国公民身上,是单纯的变态虐杀,还是对政府、政权的挑衅?

    议论的声浪中,里奥沉默地盯着屏幕,觉得事情不仅仅是虐杀小电影这么简单,但又没有上升到政治高度的明显证据……这些受害者是什么身份?怎么被囚禁的?凶手是什么人?有没有幕后操纵者?案发地点在哪里?一大堆问题纷至沓来,将巨大的愤怒压进心底——比起那些于事无补的情绪,他更需要冷静的思维与敏锐的发现。

    “一、胶片是在什么地方截获的,涉嫌者能否提供相关线索。二、截出受害者的外貌,调查有没有相关的失踪人口记录。三、从他们使用的犬只品种和枪械型号入手,看看能不能从中查出点什么。”里奥望向坐在首座的黑皮肤老人,言简意赅地提出三点建议。

    高迪赞许地在桌面上点了点指尖,“很有效的提议。实际上,三个月前我们就拿到了这卷胶片,抽调部分探员组成专案组开始调查。我本想叫上你,里奥,但你手上的案子已经够多了,移交给谁都不太合适……总之,我们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也有了怀疑对象,但是——”

    他略一停顿,继续说道:“这个人的身份比较特殊,他的父亲是英国亚弗尔公爵。虽然07年英国大面积取消世袭贵族和爵位时,亚弗尔公爵也位列其中,他的长子已经不能沿袭公爵头衔,但七百多年的传统力量比我们想象中要强大的多,公爵长子在雄厚财富的支撑下,许多方面依然享有特权,这导致我们的调查举步维艰,尤其是牵扯到两国外交和国际舆论……”

    “难道就这么撒手不管,任由我国公民被肆意屠戮吗?”一名探员愤慨地说。

    高迪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冷静,“当然不,我们可不是软弱可欺的阿富汗或者瞻前顾后的中国,别说他只是个平民身份的公爵之子,就算是公爵本人,对别国人怎么胡作非为我们不管,但只要是美国公民,一个都不许他染指!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确凿的证据,只要证据到手,就逮捕他。”

    “确凿……要确凿到什么程度?”另一名探员不以为然地问,心想有必要这么谨慎吗,咱们最擅长的不就是突袭抓人和制造证据?

    “让英国方面哑口无言的程度。”高迪说。

    众人沉默了。

    黑人老头子再次抛出了炸弹,“我需要个卧底。为防泄露不能是专案组的那批人——我想在你们中间挑选一个。”

    下首的五名探员不禁互相对视,一时没有吭声,包括里奥。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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