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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天师执位外传之青洛剑 作者:樊落

    第4节

    敖剑走过来,站到两人之间,不留痕迹地挡住了叶展鸿投来的眼神,向他伸过手来。

    「呃,你好你好。」

    叶展鸿回过神,发觉自己的失态,像是为了掩饰似的,急忙跟傲剑握手,又把手伸向洛阳,握手时,他忍不住问:「洛先生,我们……以前是否在哪里见过?」

    洛阳轻轻歪了下头,这是很多年前他常做的小动作,一刹那,时间和空间像是交错在了一起,跟他开了个很无聊又怪异的玩笑,不错,的确是玩笑,于是他笑了,和叶展鸿握了手,说:「不,我们素未谋面。」

    「是吗?」

    叶展鸿身形高大,简单的西装修饰,透出属于一家之主的沉静威严,只是接连两次的诧异反应减弱了那份气势,话声有些飘浮,明显心思还停留在洛阳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透过他的影像看到曾经忘却的记忆。

    洛阳的容貌没有漂亮到让人惊艳的程度,但他身上有种沉定温和的气息,尤其那双紫瞳,丁香花色调的冰紫,有些神秘,有些冷飒,清透的眸光,让人不由得自惭形秽,叶展鸿看着他,只觉得这个男子全身都透着淡淡的书卷气,往那里一站,就像古斋中封尘多年的一墨山水,被回廊微风卷起,沉静、隽雅、人淡如菊。

    这么出众的人,如果见过,自己绝不会忘记,叶展鸿很肯定地想,从小在世家长大,他见惯了金钱情欲的戏码,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而且因为弟弟的事,他查过洛阳,也看过照片,当时对他的感想只有不屑。

    这种打着医生的招牌以色事君的事他见得多了,叶展鸿根本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见到洛阳,他才知道自己以前都想差了,也明白弟弟为了他动用家族势力的缘由,只是他用错了办法,想要留住一个人的心,武力是绝对不管用的。

    「请坐。」

    思绪在瞬间千般回转,叶展鸿已把自己最初准备软硬兼施,给伯尔吉亚家族一个下马威的想法全部删掉了,脸上浮出微笑,非常绅士的请洛阳和敖剑落座,稍微寒暄后,他说:「这次请洛先生来,是想向你赔罪的,有关那次绑架事件,纯属舍弟无礼,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洛阳微微一笑:「原来那件事叶先生已经知道了,那难道不应该是叶先生带令弟来敝府登门赔罪吗?怎么反而要我们自己过来?」

    看到叶展鸿眼中一闪而过的尴尬,敖剑眉头微挑,他发现随从有随从的好处,就是他什么话都不需要说,只管看戏就好,本来他还对刚才洛阳和叶展鸿见面时表现的惘然有些不快,现在已全没有了,洛阳个性刚直,他一句话就点中了叶展鸿的死穴,证明对叶展鸿的做法相当不满,这是个非常好的开端。

    叶展鸿的原意当然不是赔罪,而是立威,不过即便他在商界混得世故圆滑,对洛阳这种直接了当的询问,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笑了两声,说:「赔罪为主,其次还是为了舍弟的病情,他因为绑架受到了惊吓,精神方面出了很大问题,我听说洛先生在歇斯底里症方面也有研究,所以想请你看一下。」

    洛阳转头看敖剑,心想不会是那天敖剑下手太重,把那个浪荡子打傻了吧?后者却低头品咖啡,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他只好说:「我是医生,为病人治病是分内之事,不过我想知道林乐的事该怎么解决?」

    「林乐?」叶展鸿微微一愣,随即脸上堆起歉意的笑:「关于那件事,我很遗憾,俊杰年纪还小,许多时候做事不经大脑,不过闹到伤亡的程度他也没想到,而且他现在连自理都有问题,根本无法承担法律责任,不如这样,林乐希望要多少赔偿,我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覆。」

    绑架案之后,叶展鸿查过洛阳,知道林乐住在他那里,甚至把员警屡次找叶家的麻烦也算在洛阳身上,不过现在他对洛阳有好感,那些小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对他来说,兄弟在某种意义上讲也是竞争敌手,所以对于叶俊杰精神错乱的事,叶展鸿并没在意,他担心的是伯尔吉亚家族趁机打压他们,现在这样说,一是为了示好,二是为今后交往打基础,想要追求人,他不在乎花点钱。

    洛阳冷笑,连句道歉都没有,轻描淡写就把自己置身事外,还真像这个男人的行事作风,没想到轮回几世,换做怎样的身分,他这份冷漠都丝毫没有改变。

    「钱如果是万能的,叶先生你今天就不会请我来了。」话不投机,洛阳不想再跟叶展鸿多谈,站起身,淡淡说:「我下午还有约,不能待太久,还是先看病人吧。」

    叶展鸿还没聊够,不过怕强留惹人不快,也急忙站起身,敖剑朝他摊摊手,很抱歉地假笑道:「我的私人医生脾气不太好,请叶先生千万别见怪。」

    「不会,我就喜欢洛先生这种直率有个性的人。」

    叶展鸿笑得也很假,想到这个私人医生差不多就等于私人陪床时,心里酸酸的不知什么感觉,如果早跟洛阳遇见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让他喜欢上自己,可是现在要想从伯尔吉亚家族里抢人,恐怕就有点困难了。

    看到了叶展鸿笑容后的不甘,敖剑不用法力也猜得出他现在的想法,他笑了笑,说了句非常打击人的话。

    「我也非常喜欢。」

    叶俊杰的房间在楼上最高层,他们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尖锐喊声传来,叫声中透满了绝望惊恐的情绪,似乎叫喊者正处于惊恐的悬崖边缘,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去,跌个粉身碎骨。

    洛阳转头看叶展鸿,叶展鸿苦笑:「他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厉害,很怕见人,可是房间里没有人他又吵得更凶。」

    「他怕一个人独处?」

    「确切地说他怕黑暗,怕打针,医生每次给他打镇静剂,他都会挣扎得很厉害。」

    来到病房门口,洛阳惊讶地发现大门上方贴了几道驱邪符籙,叶展鸿解释道:「家人都说俊杰的病是鬼魅作祟,所以请人做了法事,不过完全没有效果。」

    洛阳看了敖剑一眼,很明显叶展鸿是在怀疑他们,不过他们跟绑架案有关,被怀疑也不奇怪,只是这种怀疑对敖剑来说有点好笑,敖剑要是真想杀叶俊杰,那天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下人把门打开,房间四周安了高瓦照明器具,显得异常明亮,医生正在给叶俊杰打针,他被几个人按住,叫得非常凄惨,旁边一位中年女人正在抹眼泪,看模样应该是他母亲。

    通常精神病患者都会抗拒打针,但现在叶俊杰不是抗拒,而是一种异常的恐惧,洛阳走过去,看到他的眼瞳因为惊恐而急剧放大,已到了可以承受的极限,急忙喝止了医生,医生看看叶展鸿,在得到许可后,松开了手。

    被松开后,叶俊杰反射性的挣扎了几秒,便停止了吵嚷,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反抗了,平躺在床上,四肢发出轻微抽搐,那是剧烈运动后肌肉收缩造成的痉挛,眼睛盯着天花板,像失去了水的鱼一样大口呼吸着。

    洛阳本来以为叶俊杰发疯是叶家逃避法律制裁的藉口,现在发现自己想错了,叶俊杰真的疯了,而且疯得很厉害,一个月不见,他就像毒品的深度依赖者,面容枯槁,眼神呆滞,短时间内的突然消瘦,令颧骨非常吓人的突显出来,跟之前那个自命不凡的公子哥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洛阳把药箱递给无影,免得叶俊杰看到后紧张,然后靠近他,轻声问:「你还记得我吗?」

    叶俊杰看看他,似乎有些害怕,抓紧被单,本能地向后缩,洛阳把手伸过去,温和气息传来,叶俊杰犹豫了一下,也伸过手,但随即又缩了回去,把头埋进被里,说:「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再来找我!」

    中年女人看到这状况,想上前阻止,被叶展鸿拉住,洛阳又问:「是谁找你?」

    「鬼,鬼……他要杀我,天一黑他就会来……」

    洛阳伸手摸摸叶俊杰的额头,叶俊杰感受到他的平和,没怎么反抗,他的记忆力很混乱,洛阳感觉到的只有冰冷和黑暗,还有恐惧,再看看周围,阴气不重,也没有修罗的气息,反倒是窗外贴满了道符,看来那个所谓天一黑鬼就来的说法只是出于他的臆想,不过,如果说叶俊杰的疯病是因为被修罗惊吓所致,经过治疗,他应该慢慢好转,怎么会越来越严重?

    洛阳用定神咒语让叶俊杰睡着后,走到旁边,女人急忙跑过去,看着叶俊杰,抽泣说:「他好久没这样入眠了,每次让他睡,他都觉得好像要被杀一样。」

    洛阳问旁边的医生,「他每次睡多久?」

    「就算打镇静剂,也不过几小时,我们帮他做过睡眠测试,资料上下浮动很大,他即使处于睡眠状态,大脑也相当活跃,也就是说,患者二十四小时都没有真正休息过。」

    看到洛阳轻易就让患者睡着了,医生很吃惊,被他询问,急忙拿来病历资料,洛阳流览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包药,将药粉分开包成几小包,递给叶展鸿,说:「放在他枕头下面,隔一天换一次,如果他还不舒服,再跟我联系。」

    叶展鸿本来想多问一些有关用药的事,不过想到那样就没藉口再联络洛阳,于是话到口边,变成:「谢谢。」

    「把灯光改弱一些,病人希望有亮光,但亮度太强烈,反而适得其反。」

    洛阳说一句叶展鸿应一句,反倒把真正的主角撂在了一边,直到走到院子里,无影把宾士开过来,叶展鸿才想到怠慢了伯尔吉亚家族的主人,很歉然地对敖剑说:「这次事出匆忙,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叶先生太见外了,我们在这里的生意才刚起步,还有许多需要仰仗的地方,今后还请多多提携。」

    一番话说得既谦逊又冠冕堂皇,叶展鸿心情大好,两人在车旁客套了一会儿,反倒是洛阳先上了车,冷眼看他们谈笑风生,等握手道别时已经熟络得像多年的知交好友。

    傲剑上了车,车开出去后,他脸上依旧留着微微笑意,不过银眸却分外阴沉,洛阳知道那是算计的表现——傲剑笑的时候,大部分都跟死亡联系在一起。

    「您早就知道叶展鸿就是素臣的转世吧?」他问。

    洛阳对八卦新闻不感兴趣,更没想到叶展鸿的前世会跟自己有连系,但作为经常出席商界聚会的敖剑,不会不认识叶展鸿,可能正因为认识,他才有意让他们错开,避免让他们在酒会里碰面。

    还真是处心积虑呢,洛阳冷笑想。

    「素臣?」敖剑瞥他,「是谁?」

    在前面开车的无影本能地向后扫了一眼,很想知道主人在装糊涂时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可惜中间幕帘挡住,他什么都看不到。

    洛阳却笑了,淡淡说:「是啊,素臣是谁,我差不多也忘记了。」

    或者说,根本已经无须再记起,叶素臣只是少年时偶然踏入他心中的某个人,情愫刚生时一段朦胧的恋情,仅此而已。一个向往完美真挚情感的人,和一个在爱中加附了太多私心的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那是场不可能有结果的恋情,而对于叶展鸿,刚才他只是单纯的震惊,还有就是,一丝丝的恼火。

    对敖剑明明知道却故意不提醒的恼火,明知在一千二百年前,当自己把玉佩掷还给那个男人时,也将付出的感情一起甩开了,却还为这种事跟他呷干醋。

    「那再好不过了,」敖剑在对面意有所指地笑道:「遗忘,是老天赐给我们保护自己的最好武器。」

    说得真有哲理,只是不知道如果哪天自己忘记了他,这位修罗大人是否还可以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番话?

    或许,他对叶素臣并不是遗忘,而是遗漏,漫长的岁月里,他跟敖剑之间经历了太多的风雨,相比之下,那份年少轻狂的恋情不过是记忆中随意涂鸦的一笔,早就在岁月长河里流失得不知去向了。

    他甚至记不太清他跟叶素臣是怎么认识的,或许是出于相同的医学家世背景,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相识了,不过跟他们洛家这种民医不同,叶家出身官医,历代都在太医院供职,所以有时候可以找到民间无法找到的药材,叶素臣帮过他几次忙,感谢他雪中送炭的情谊,又敬佩他的医学才华,于是就那样慢慢喜欢了。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叶素臣接近他是奉了父命,想从他口中套出药神的秘密,叶家想稳固在太医院的最高职位,药神是最好的筹码,后来他无意中得知叶素臣早有婚约,便和他翻了脸,叶家索性放弃了迂回战术,直接勾结朝中官员,给他们家定了个私藏流寇的罪名,洛家一门数十口,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

    如果不是傲剑出手相救,他早就死了,他在修罗界苦练武功,就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手刃仇人,武功、法术、甚至生存的勇气,都是敖剑亲手教他的,这位修罗君主是那时候除了仇恨之外,可以支撑他活下来的唯一力量。

    对他来说,敖剑是不寻常的存在,他一直都很敬重这位君主,直到那晚敖剑把他召至寝室,将授剑换成了调情,他才明白对方那样悉心的传授,其实也是有企图的,敖剑跟叶素臣唯一不同的是——前者在他濒临绝境时给了他生存的机会,而那份绝望是叶素臣给他的。

    当时的心情至今都记忆犹新,因为敖剑的提议让他大失所望,但更多的是愤怒,他大声道:「我拒绝!」

    敖剑脸色很难看,他知道,因为迄今为止,从未有人拒绝过修罗王,也没人敢那样做,杀气在周围旋绕,让他的左瞳剧痛起来,他几乎以为下一刻自己就会在修罗王的法力下齑粉一般的消失,但敖剑并没那样做,而是冷冷道:「我记得当年定契时,你说过可以为我做任何事。」

    「我说过,这个誓言永远存在。」他傲然道:「所以我可以听命做您的侍宠,但那并非出自属下自愿!」

    「你在说本王胁迫与你?」

    敖剑语调轻淡,他却可以听出内里的铿锵杀气,忤逆王者在修罗界将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他这些年来不知见过多少,不过愤怒之下的顶撞已无法挽回,他知道一旦自己应下,今后就再也无法回头,所幸的是以敖剑的高傲性子,不屑于强迫之举,所以他只有赌一把,跪在对方膝下,垂下的眼帘遮住已变色的眼瞳,他冷静地道:「是。」

    许久都没得到回应,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扶了起来,敖剑看着他,脸上浮着淡淡的笑。

    「洛阳,在本王面前,你是不需要跪的。」

    惊讶于敖剑的温和,他反而有些拘谨,原本的愤怒消失了大半,他懊恼地想,也许自己错怪了王,他跟叶素臣终究是不同的。

    垂下的发丝被轻轻理到耳后,敖剑注视着他,若有所思地道:「这些年你的法术增长很多,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

    「王……」

    「想回去看看吗?」傲剑看上去心情很好,似乎已将刚才被顶撞的不快抛开了,微笑问他,「一晃十年,也该是报仇的时候了。」

    柔和话声轻松挑起了内心深藏的恨意,他立刻用力点头,敖剑拍拍他的手,提示:「没沾过血腥的兵刃没资格称为兵刃,拿起你的剑,将叶家加附在你身上的仇恨全部还给他!」

    他怔了怔,眼前依稀闪过那段被血染红的记忆,心房不受控制地猛烈鼓动起来,茫然问:「是杀戮吗?」

    「是,杀戮是修罗的宿命。」敖剑温柔鼓励他,「相信我,洛阳,你一定可以成为出色的修罗。」

    那一刻,杀机就像魔咒一样印在了他的心头,仇恨被血激燃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叶家所有人,把当年他们对洛家所做的事,完完整整,全部奉还!

    第九章

    就这样,他在敖剑的陪同下回到了京城,十年的时光,在这片土地上刻下了岁月苍凉,他惊讶地发现,当年繁华如锦的京城竟变得异常凄凉,洛家惨遭灭门,早是断垣残瓦,但叶家也没落了,门庭冷落,枯叶铺地,早已不复当年奢华。

    他问了邻人才知道,一年前京城大旱,导致瘟疫横行,叶家族人死了大半,后来他们在朝中供职的家人犯了事,被削去官职,叶家便就此败落了。

    「他家媳妇生孩子生了两天都生不下来,那么多学医的,却个个没办法,大家都说是报应,活该他们家绝后。」

    不知叶家还做了什么恶事,以致于邻舍如此憎恨,洛阳此时只觉得满城荒凉,连带着那股仇恨也变得落寞起来。

    当晚,他来到叶家,叶家大门虚掩,有半扇门轴断了,随着夜风微微晃动,发出空洞的吱呀声,门前落叶被风卷起,更添了几分凄凉,洛阳默立在门口,想起十年前这里的繁华,想起自己曾付出的感情,想起才不久前发过的要血洗叶家一族的誓言……这些,也都在夜风中慢慢沉淀了下去。

    身后传来淡淡的冰冷,是傲剑的气息,在无声警告他莫要犹豫,修罗王一向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他知道自己耽搁得太久,于是推门走进,这里他曾来过许多次,轻易就到了内堂。

    家丁看到他,以为他是主人请来的大夫,很殷勤地把他引进后院,才踏进去他就听到妇人凄惨的叫声,那个男人站在并不明亮的房间里,很烦躁的来回踱步,听到家丁禀报后,一脸欣喜地跑出来迎接,当看到是他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却什么都没说,眼中露出的绝望证明他已经认命了。

    洛阳也默默看着男人,拇指按在剑柄上,做出了弹剑的动作,却始终没有拔出。

    因为他不敢肯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叶素臣,十年不见,应该没太大变化才是,可是男人却偻腰驼背,满头苍发,一张脸布满了疤瘌,这个他十年里一直念念不忘要杀掉的人,若是走在路上,擦肩而过时,他可能连瞥都不会瞥一眼。

    很可笑的结局,如果他连仇人的样貌都认不出,那么,他恨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他曾对洛家所做的狠毒之事?

    「药神真厉害,这么多年你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呢。」

    许久沉默后,男人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先开了口,声音嘶哑,跟他记忆中的浑厚嗓音完全不一样,男人看着他,眼眸中流露出艳羡倾慕,还有认命后的如释重负,看他不说话,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那件事,我很后悔,我奉父命……没想到会搞成这样子……」

    也许是吧,洛阳想,男人不是恶毒到极点的人,也许真的有喜欢过他,但那份喜欢远远抵不过权欲的诱惑,当人心完全被欲望遮住后,所谓的仁义道德只是一纸空谈,随时都可以丢弃。

    他什么都没说,只冷冷看着叶素臣,也许叶素臣没说谎,但这些并不能抹杀他曾犯下的罪孽,可是看着这个刚过而立就已经老态龙钟的人,他深刻怀疑,自己把十年时光都放在虚无的仇恨和报复上,究竟值不值得。

    「我一直觉得你没死,一直都在等你来取我的命,十年了,我没等到你,却等到了瘟疫,我们家现在没剩几个人了,这些都是报应……你想怎么做,都随你吧。」

    或许是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男人喃喃地说,他没求饶,可能认为求饶也无济于事,也可能已经厌倦了这种落魄的日子,却又没勇气自我了断,所以更期待死亡的降临。

    洛阳眼眸扫过四周,几名妇孺不知道他是谁,躲在房门后偷偷看他,有个孩子嘴巴裂开,似乎想哭,被母亲死命捂住,妇人眼中流露出的惊恐在月下一览无遗,让他想起十年前洛家被灭门时,家人眼中相同的目光。

    心头一震,寂静中仿佛被人当头棒喝,让他猛地从黑暗中清醒了过来。

    原来,此刻的他跟当初的叶家没什么两样,十年汲汲于仇恨,让他忘记了身为医者的初心,也忘记了为人的良善。

    屋里妇人的哀啼声逐渐变低,像是明白自己已到了油灯枯竭的时刻,打算放弃了,时辰却仍然残忍地往前慢慢移动着,操纵着生与死的来临。

    心绪激烈翻滚着,身为医者的良知在黑暗里挣扎,他想毁了那个愚蠢的想法,却怎么都做不到,冷汗溢湿了内衣,仿佛此刻的他也站在生死之间,一手是死亡之剑,一手则是医者之心,彼此激烈冲突着,逼迫他立刻做出抉择。

    「带我去看一下!」

    恍惚中,像是有人引导着他似的,说出了他深藏已久的想法,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让他的心立时沉定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冷风拂过,他感觉很轻松,仿佛一直以来积在心头上的憎恶仇恨也被风一起拂开了,定定神,像是确定自己没有选择错似的,他重申:「带我去看一下!」

    男人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呆在那里不动,洛阳没再理他,迳自抬步走过去,但没走两步,就感觉衣袖被扯住,随即手臂疼痛传来,凄厉冷风旋过,在他的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你好像忘了你来的目的。』

    夜空寂冷,却冷不过男人的话声,这是来到人间后,修罗王第一次跟他说话,相当不快的语调,他知道修罗王看出了他的想法,毫无疑问,他的行为忤逆了修罗王的初衷,王想将他训练成无情无欲的修罗,可是他现在的做法分明是在挑衅——这十年来的调教全都白费了,他是人,永远都无法变成恶鬼。

    洛阳脚步略微一顿,却没有回头,这辈子他从来没走过回头路,经历了灭门、逃生、死亡,他改变了很多,但也有一些是不管怎样都无法改变的,那就是他身为医者的本心,这份初衷从他刚学医时就记住了,也许暂时被仇恨蒙住,却无法真正忘记。

    意念像是传达到了傲剑那里,他没有再阻拦,洛阳走进里屋,女人生产的地方,浓重的血腥气加重了死亡来临前的冰冷,被请来的几个稳婆像是也都放弃了——只要有过接生经验的人看到这种场面都知道,这种逆产,往往是一尸两命,坚持,也不过是让活着的人更遭罪而已。

    「这是我们第三个孩子,依旧保不住,这一次连她也熬不过去了,真是报应呢……」

    叶素臣越过他,走到妻子身旁,抚着她的额头喃喃说道,这种对生命毫无期待的态度让洛阳很生气,世上的确有生死轮回,但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该轻言放弃,这是身为医者最低的准则,枉他行医多年,却连这点都做不到。

    产妇已到了垂死边缘,神智都散了,看状态已经坚持不了多久,洛阳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照药神上所记载的医术救人,那种方法太凶险,迄今为止只是作为一种医术传承下来,洛家以前都没有人做过,对于从未碰过的领域,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人不行了,老爷,还是准备后事吧。」

    稳婆的一句话让洛阳本来犹豫的心绪猛地沉定了下来。

    在死亡面前,他该做的是尽力将病人救回,而不是顾虑自己的信心,没时间给他犹豫,脑子里飞快回想着书中的记载,跟叶素臣借了行医药囊,用银针顺妇人的眉心人中等穴位依次扎下,帮她提神,又让稳婆换来新的温水,解开妇人的上衣,随后拿出银刀,抬手,准备下刀。

    「你……」男人被他的举动弄愣了,呆呆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想你妻子有事,就照我的话去做。」他冷冷吩咐。

    逆产的唯一办法就是剖腹,洛阳也只是在书中看过记载,不过书中知识跟实际情况完全不同,剖腹产子是很惊骇的行为,他也没有十足把握,只能照书中所说的那样一步步来。

    不过还好,最后婴孩终于成功取出来了,汗水溢湿了衣衫,他没在意,把孩子交给稳婆,又用特殊丝线将妇人腹部缝合,那丝线是用修罗界常有的藤蔓制成的,柔韧坚硬,修罗们都喜欢把它盘在兵器护腕上增加杀气和力度,没想到杀人的东西,有时候也可以用来救人。

    救人后,他交代了叶素臣之后需要注意的问题,便转身离开,男人抱着孩子追上来,冲到他面前拦住他,期期艾艾了半天才低声谢他救了自己的孩子。

    「不,是我该谢谢他。」看着这个刚刚来到人世间的婴儿,他说。

    无视男人投来的讶异目光,洛阳淡淡一笑,婴儿纯净清澄的眸光可以洗却所有杀意和仇恨,让他豁然醒悟,身为洛家子孙,他活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也许,他永远无法如敖剑所期望的成为真正的修罗,哪怕心里揣了再多的仇恨,他的初心,也始终是医者。

    洛家世代行医,为医者,救人才是他应该做的,如果他今晚血洗叶家,那他跟当年叶家的人没什么不同,他可以在跟修罗对决中毫不犹豫地斩杀对手,但面对妇人幼童,他永远都无法拔出手中的青锋。

    洛阳从怀里掏出玉佩,那是当年叶素臣赠给他的定情信物,漂亮的蟠龙玉,夜风吹过,将沉淀的往事拂起,然后又随风一起消散,留下的只有这枚玉佩,他把玉翻过来,玉后刻的「仁」字在月下泛着柔和的光芒。

    洛阳将玉佩掷了过去,男人伸手接了,轻轻抚摸玉石,眼眸深沉,不知是否也想起了曾经那段开心的往事。

    「其实药神里记载的医学精义你早就知道了,它一直就在你身边,你却从来没有在意过。」

    天底下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医术,为医者,仁为首,只有仁心,才能造就高明的医术,可惜叶家舍本逐末,为了名利遗弃了身为医者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说在来之前他是满怀杀机的话,那么此刻,他想,自己该释怀了,叶家已经为他们做的事受到了惩戒,他不该再继续背负这份仇恨,也许看淡放开,才是父辈最希望他做的,他已经糊涂了十年,不可以再继续糊涂下去。

    洛阳转身离开,这次男人没有再拦他,只是在他身后说着什么,他没有留心去听,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

    月色昏暗,深夜的街道更是凄凉,洛阳走出叶家,就看到长长的青石街道尽头,一道黑色身影立在那里,没有杀气,也没有怒气,却让人感觉到寒冷,修罗王负着手冷冷看他,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庞,却将寒意毫不留情地散发出来,他感觉到了恐惧,于是急忙加快脚步走过去。

    敖剑没有给他靠近的机会,他走到一半,阴风就突然袭来,重重打在他脸上,他无法抵御阴风的戾气,被扯着向后重重甩去。

    「没用的东西。」

    他听到远处传来不屑的斥责声,却无法反驳,那掌阴风很戾,轻易就伤了他的心脉,他好久才回过神,挣扎着想爬起来,就见眼前一晃,黑影已经立在了他面前,蹲下身,盯住他的银眸里杀意隐现。

    「王……」

    下巴被狠狠捏住,制止了他的说话,他看到有血滴在那只手上,是自己口中流下的血线,敖剑也看到了,阴冷神情稍微缓和,抬起另一只手,帮他拭去嘴角的血迹,温声道:「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话音懒散轻柔,像平时教他练功时的语气,虽然是责备,却不乏宠溺,他甚至可以听出那话语中含着的笑意,敖剑俯身靠近他,距离很近的贴靠,他几乎可以看到映在银瞳里的自己,心无法控制地猛烈跳起来,他喘息说:「抱歉……」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敖剑轻笑出声,仿佛真的没把他的忤逆放在心上,可是掐住他下颔的手却向下移去,按在他的喉咙部位,然后,慢慢向里收力。

    无法呼吸的不适顿时席卷而来,敖剑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让他感到全身像同时被利刃刺入,痛不可挡,却又说不出话来,发丝被撩起,敖剑轻轻帮他理顺着凌乱的鬓发,而后抓住他的右臂,从手肘顺延直下摸到他的指尖,白皙颀长的手指,刚刚还拿过银刀救人,敖剑抚摸着他的手指,继续柔声说:「可是你刚才的表现却让我很生气。」

    说话同时,手上加力,洛阳听到手腕脱臼的声音,可是全身剧痛之下,脱臼的痛感实在算不了什么,对视着敖剑投来的视线,他突然发现这是自己头一次这样认真注视对方的眼瞳,漂亮夺魄的银瞳,可惜,除了漂亮外,什么感情都看不到。

    洛阳感觉心冷了下来,敖剑个性有多冷漠他很清楚,但他一直都对自己很好,这份好迷惑了他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地去依赖,现在才明白,那些好比施舍都不如。

    「原来你也是怕死的,真让我失望。」

    看到了他眼中的惧意,男人发出惋惜的嗟叹,「我厌倦你了,洛阳,相对来说,我更喜欢十年前的你,至少那时的你更像修罗的同类,而低贱的人类,不配留在本王身边。」

    男人的话语说得轻柔无比,洛阳却感觉到了死亡的侵袭,恍惚中听任对方抚摸自己的发丝,温柔得像怕吓别他,喉咙却被扼得更紧,男人不给自己一丝缓和的余地,正如他刚刚说过的,对于厌倦的玩物,他已经不需要了。

    眼瞳受不了阴气的侵蚀,突然剧痛起来,仿佛下一刻便会碎成破片,眼眸湿润了,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这种痛让他忆起了十年前,他跟修罗王定契的那一刻。

    水珠落在男人手背上,他感觉扼住自己喉咙的力量略微松了松,还以为王改变了主意,等他转过头时,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远处一道身影飘忽在黑暗中,那是修罗王的侍从无影。

    车在伯尔吉亚家宅门前停下了,敖剑制止了无影要将车开进去的举动,看看在对面合目养神的洛阳,他知道洛阳想到了什么,没去打断他,冲无影摆摆手,示意他把车继续往前开。

    那晚应该谢谢无影的出现,否则他盛怒之下,说不定会杀了洛阳的。

    用了不肯定的字眼,是因为他并不了解自己当时的心境,他不在乎叶家人的死活,事实上,任何人的生死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只除了叶素臣,他想看到洛阳毫不留情的杀掉他,出于某种嫉妒的心理,所以,当看到洛阳救人时,他心中那份不快就达到了顶峰。

    他无法容忍洛阳的做法,因为这打乱了他原本想看好戏的心情,那是跟闺房情趣不同的忤逆,床伴不听话,他还有耐心慢慢调教,但如果洛阳连最基本的杀戮都做不到,那他根本不配为修罗,他那样做,无疑是在间接告诉自己,自己把十年光阴花在无谓的事情上,没有用的东西,不如直接除掉,可是看到洛阳痛苦,又有那么一点下不了手,这种无法理清的心绪强烈困扰着他,让他忍不住去迁怒。

    「什么事?」

    对于无影的打扰,他是异常不快的,宠物惹恼了他,他正在让他品尝触怒自己所必须承受的痛苦,玩性却被中途打断,不过最后他还是放开了洛阳,无影突然拜见,一定是有事,惩戒不听话的宠物他有的是时间,不会因此耽误正事。

    因为法力收回,加附在洛阳身上的疼痛骤然消失,冷汗渗满额头,虚弱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无影眼神扫过他,这些年修罗王一直对他另眼相待,他还以为在王的心中,洛阳是不同的,现在才明白原来都一样,忤逆了王,他的下场同样会很凄惨。

    目光冷冷射来,觉察到敖剑的不悦,无影急忙按捺住胡思乱想,施礼后小声道:「有叛兵趁王不在,包围了郡城闹事,请王回去主持大局。」

    敖剑挑眉冷笑,他早知城中有珑天的人,也知道他们想动手,所以才故意找藉口带洛阳来人间,没想到他们真的这么沉不住气,他刚离开,那些人就忍不住动了手,虽然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当叛乱真正发生时,他又很不快,因为他现在更想解决洛阳的事,难得的闲情被搅了,他忍不住将怒火全部迁怒到了洛阳身上,眼神扫过匍匐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悦地想,一个人类,却把自己的心情搅得一团糟,就这么杀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是谁走漏的消息?」他冷冷问。

    「属下查过,应该是魇姬。」

    敖剑眉头微皱,问:「是谁?」

    无影百年不变的表情破开了一道裂纹,看看主子,很想问那个三个月前还备受主子宠爱的女人,一转眼就被忘记了吗?

    「她是……」无影很吃力地措辞,生怕一不小心就激怒主子,「修罗和魇魔之子,您曾宠幸过她一阵子,后来她触犯了您,被您重伤后逐出修罗界……」

    描述得如此清楚,敖剑记起来了,那个不自量力的女人,人长得不怎么样,占有欲却出奇的强,敢在他面前讥讽洛阳的身分,被他训斥后,怀恨在心,竟暗中对他动用魇术,妄图控制他,这做法终于触恼了他,废了她的道行,要不是魇姬逃得快,早被他杀了。

    「所以她现在投靠珑天了吗?」他冷笑。

    「是,属下查到她现在在鬼蜮城附近,据说有人在那里看到了王遗失的青洛剑,她一定是想去夺剑,拿去讨好她的新主子,属下是否要派人将她抓回来?」

    「背叛者的命运是死亡。」敖剑冷冷道:「杀一个妖魅,需要修罗亲自动手吗?」

    无影不敢说话,敖剑也没再问他,银眸扫过洛阳,他似乎已缓了过来,脸色虽然还是很难看,却不像最初那么惨白,跪在地上,露出几分纤弱,敖剑心一动,豢养了这么久的宠物,就此除掉,实在有点可惜,不如换个玩法,也是很不错的。

    「还好吧?」

    他走过去,蹲下身扶住洛阳,话语中流露出的关切好似刚才令对方痛苦不堪的人并非是他,洛阳显然不明白他的用意,看着他,变成琥珀色的眼瞳里露出茫然。

    「这么任性,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帮洛阳将脱臼的手腕对了回去,看到那只原本白皙的手腕红肿起来,突然觉得很不顺眼,于是用法力帮他抚平伤处,道:「这次也不能全怪你,谁让你是个善良的人呢。」

    语气温和,却掩不住内里的嘲讽,洛阳没有回应他,但眼瞳里渐渐凝起的淡漠让敖剑知道,他已经对自己有了戒心,这个发现让敖剑很不快,不过按捺住了,温言道:「去鬼蜮城将青洛剑取回来,杀了那个背叛本王的人,做得到吗?」

    洛阳静静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敖剑笑了,「修罗对付敌人是绝不会手软的,这次别再让我失望。」

    「是!」

    洛阳想起来,被他按住了,上下打量着,很失望地叹了口气,「人类还是太弱了,一点小创伤可能就会导致死亡。」

    意料之中的,他看到了洛阳眼瞳里闪过的倔强和傲气,这让敖剑心情好了些,这才是他喜欢的感觉,他不喜欢弱者,不管是属下还是敌手,越强,他才越会有征服的快感,有点意思了,他想。

    「魇姬法力所剩无几,不过以你现在的功力,仍非对手,此去鬼蜮城,恐怕诸多凶险,我传你些法力保身。」

    他温柔说着,握住洛阳的手上加力,洛阳没想到他会突然传功,身体微颤,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敖剑法力高强,以他半个修罗的躯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传功,只觉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骨骼像要被震碎了,无法坐稳,蜷曲着,抱头缩倒在地。

    敖剑无视洛阳的痛楚,扬起手继续将法力源源不断地送出,洛阳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痛苦地仰起头,就看到一抹墨黑物体将他围裹,强行进入他的全身骨骸,那是属于修罗王的灵力戾气,一点点侵入他的躯体,而后跟他的法力合二为一,太过于霸戾的灵力,让平常身躯难以承受,痛苦之下一头青丝慢慢变成灰白,又化成银灰,随着他的蜷曲散乱了一地。

    许久,敖剑收回了灵力,看着伏在自己脚下的洛阳,他缓缓抬起头,痛楚让瞳色变得深红,看到一头散乱的白发,微微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复杂,却什么都没说,敖剑感觉到他身上的冰冷气息,那是自己传给他的灵力,很亲切的感觉,让敖剑忽然想到,这其实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占有吧。

    「会慢慢变回来的。」他温和地安慰道:「你只是一时经受不住而已。」

    「谢谢主人。」

    洛阳话声清冷,却充满力量,是他的灵力加持的作用,至少跟魇姬相遇,不至于落败,他可不想自己调教的人输得太惨烈,但是能不能在鬼蜮城里活下来,那就要看洛阳的造化了。

    敖剑挥手,示意洛阳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中,才转过头来,无影仍旧面无表情地立在一边,只是心中颇为艳羡,能够得到修罗王的法力,除了是一种认可外,还等于可以少花许多时间去辛苦修炼,没想到这个殊荣被洛阳得去,可是刚才听了王对洛阳的指派,又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

    见修罗王转身离开,他急忙追上,请示:「属下要不要派人暗中……相随?」

    无影话到嘴边,把保护二字改掉了,他现在抓不住修罗王的心思,为了不出差错,凡事都要提前问清,现在因为那个流言,许多鬼魅都围聚在鬼蜮城,如果大家知道洛阳是王的亲信,难保不对他动手,洛阳的生死与他无关,他只担心自己办事不力的话,日后会被王迁怒。

    「不用,」敖剑冷笑:「如果他连起码的自保都做不到,也不需要再回来了。」

    「可是……」无影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青洛剑在鬼蜮城出现的那个流言是您吩咐传出去的,怎么还让他……」

    敖剑没说话,只脚步微微顿了顿,无影立刻噤声低头,却听到夜中传来轻笑,再抬头时,敖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里,无影看着眼前淡漠的夜色,突然激灵打了个冷颤,猛然醒悟过来——方才主子传给洛阳灵力,只怕没安什么好心吧?

    第十章

    洛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大床上,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围很静,他闭着眼定定神,想起下午自己去帮叶俊杰看病,谁知回来途中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看来封存灵力的做法真的很糟糕,一点小劳累就会导致疲倦,沉睡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可是之后发生了什么,突然之间他居然想不起来了。

    洛阳换了套衣服,去楼下,敖剑不在,他问了小安才知道敖剑送他回来后就出去了,看到小安一脸暧昧的笑,他知道少年又把事情想歪了。

    晚饭敖剑才回来,无影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一个碧绿色的古董盒子,小安上前帮忙打开,见是一对宋瓷,晶莹碧透的梅子青,瓷釉柔润如玉,颇有收藏价值。

    商界交际免不了这种场面上的赠送,洛阳见敖剑出手阔气,猜想对方应该有点来头,忍不住问:「这次是谁面子这么大,让您破费?」

    「应该说是你的面子大,让叶展鸿舍得花大本钱。」

    「叶展鸿?」

    「是啊,」敖剑将一封信笺交给洛阳,微笑道:「真是意外惊喜。」

    刚才他们从外面回来,正碰上叶家的人来送礼,就破敖剑半路截了下来,来人把信交给他时,还一副怕他毁掉的样子,让他觉得好笑,叶展鸿真是小看他了,他的肚量还没那么小,而且早晚会被戳破的谎言,他是不屑于说的——做坏事的精髓,要嘛就闹得轰轰烈烈的天下人尽知,要嘛就永远不要被人知道。

    听说这是叶展鸿送的礼,洛阳很惊讶,展开书信看了,信上寥寥几笔,说是为答谢洛阳为家人诊病,特意相赠对瓷,人如青瓷,希望他喜欢,洛阳看完后一笑,随手把信给了敖剑。

    贵重而又不落俗套的礼品,不可能是临时买来的,多半是叶展鸿的珍藏,他就这样拿来轻易送人,看来为了认识自己,费了些心思,不过很遗憾,他对这些冷冰冰的东西不感兴趣,见小安喜欢,便转手送给了他,小安很开心地抱着宋瓷去了自己房间。

    「人家的一番心意,就这么送人不太好吧?」

    敖剑在旁边看到洛阳的举动,心情大好,毫无疑问,洛阳不拖泥带水的行事作风无形中取悦了他。

    「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看着只会让人心闷,还不如送走。」

    「我不知道你会无聊到对着一对瓷器发闷。」

    「我是在说您。」洛阳微笑回道。

    「我也没那么无聊,不过既然人家下了大本钱,这个病你是一定要治的。」

    医者父母心,不管叶展鸿有没有送礼,他都不会拒绝,现在问题是他还不知道病因,说:「如果叶俊杰的歇斯底里症是惊吓所致,我会建议叶展鸿找这方面的专家为他治病。」

    「如果他是被人诅咒的话,那你可以建议让叶展鸿找张神棍,反正以叶家的财势,不怕出不起钱。」

    敖剑随口调侃,可惜洛阳没听出来,反而认真地回道:「可是我并没有看到阴鬼和诅咒的怨念,反而是叶俊杰的思维非常混乱,这是歇斯底里症的最基本表现。」

    敖剑知道只要谈及医理,洛阳的精明果决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不过这种偶尔的天然呆症状很可爱,他忍住笑,提醒:「叶展鸿和叶俊杰不是亲兄弟。」

    「您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时候人的欲望比任何鬼神和法术更深不可测。」

    敖剑说话一向点到即止,不过洛阳已经听明白了,要让一个人精神出问题有很多办法,不一定非要法术,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的医术再好也没用。

    「接下来你有得忙了,」敖剑耸耸肩,对洛阳玩味地说:「叶展鸿可能更希望你做他的私人医生。」

    敖剑没说错,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洛阳一直都很忙,那天用了他的药,叶俊杰难得的安静入睡,叶展鸿为此把他当神医看,几乎每天都请他过去,不过洛阳心里清楚,他的药只是普通的安神定惊药物,关键是包药的纸上写有避邪符籙,叶俊杰会睡安稳,多半是符籙的效果,所以这种办法治标不治本,如果找不出病的根源,等符籙效果过去,叶俊杰会再次发病。

    这几天他通过观察,发现叶家兄弟关系并不好,叶家长辈很宠溺叶俊杰,曾一度想栽培他为下一任总裁,要不是叶俊杰自己太不争气,说不定叶展鸿坐不到现在的位子,所以表面上看,叶展鸿照顾得很周到,但正因为太周到了,反而给人虚假的感觉,每次把他请过去,跟他聊的私事要远远多于询问叶俊杰的病情。

    这让洛阳感到厌烦,他只想帮人治病,对叶展鸿的事完全不感兴趣,偏偏最近敖剑心情很好,对于他被纠缠的事,很大度的没表示任何不满,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根本没把叶展鸿看成对手。

    「洛阳,是不是我说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埋怨把洛阳从沉思中唤醒,他回过神,才想起现在自己正在饭店里吃晚餐,跟叶展鸿两个人。

    认识没几天,叶展鸿便自动把洛先生的称谓改成了洛阳,对他这种自来熟的行为,洛阳直接无视了,他只是在后悔今晚没拒绝叶展鸿的邀请,叶展鸿说想跟他谈叶俊杰的病情,结果从头至尾都在聊一些不相干的话题,对于这种半欺骗的行为,他没中途离席已经很给对方面子了。

    「叶先生,你不是说要跟我谈你弟弟的病情吗?」他问道。

    「慢慢来嘛。」叶展鸿笑嘻嘻说:「反正饭局才刚刚开始,我们有的是时间聊。」

    这次洛阳连敷衍的笑都懒得给,说:「抱歉,我晚上还有工作要做,没办法待太久。」

    「伯尔吉亚家的门禁还真严呢。」见洛阳不快,叶展鸿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实俊杰的病没什么好说的,我觉得他能保持现在这种状态已经不错了。」

    这几天经过治疗,叶俊杰虽然没有好转,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了,对叶展鸿来说,这种状态就够了,他既不必特意杜撰名目帮叶俊杰躲避纵火罪责,又不用担心自己在公司的地位被影响。

    至于那次绑架事件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他并不想知道,伯尔吉亚家族不好惹,他没必要去硬碰硬,比起这个,他现在更想追求洛阳,甚至想过要花多少钱跟伯尔吉亚家族合作,才能让敖剑将他的私人医生转手,这个目标目前看来有点棘手,但如果可以轻易追到,又怎么能称得上高岭之花呢?

    叶展鸿的这些龌龊想法洛阳不知道,但他不喜欢叶展鸿对家人的冷漠态度,话不投机,他索性低头品饮料,叶展鸿却不肯放过他,饶有兴趣地问:「作为伯尔吉亚公爵的贴身医生,你是不是做得很辛苦?」

    「为什么这么说?」

    「听说今晚有个很重要的商界酒会,敖剑会携新女友参加。」叶展鸿察言观色,说:「据说他最大的嗜好就是换女伴和跑车,前者似乎还换得更频繁些。」

    洛阳对这种旁敲侧击的暗示感到好笑,顺着他的话说:「的确如此,有身分的男人都喜欢这样。」

    「那也未必,我就是个长情的人。」

    洛阳这两天查过叶家的相关资料,叶展鸿在交友方面也许不像敖剑那么夸张,不过离长情还差太远了,他懒得回应,正想找话题敷衍过去,谁知叶展鸿突然伸过手来,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

    很无礼的举动,洛阳有些不快,准备用法术稍稍惩戒他一下,就在这时,旁边传来脚步声,有人大叫:「叶展鸿,你这个混蛋!」

    高级餐厅里很静,这一声无异于平地惊雷,叶展鸿刚转过头,就见眼前亮光闪过,一杯冰水全泼在了他的脸上,拿杯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左边颧骨上方戴了半片面具,怒瞪着他,眼里射出恨恨的怨气。

    「你……」

    男生的打扮很怪异,叶展鸿猜到了他是谁,但突然之间叫不上他的名字,脸上身上沾满冰水,又被周围的人注视,他感觉很狼狈,没去跟男生计较,急忙拿过餐巾擦拭衣服,林乐却没打算放过他,又冲上前一拳头挥过去,被赶过来的叶家保镖拦住了,他揍不成人,气得大叫:「你们叶家杀人放火,没一个好东西!」

    林乐的双臂被保镖反掐在身后,大庭广众之下,没有叶展鸿的命令,保镖不敢动手打人,不过暗中加劲,故意把他的手往后硬拧,林乐痛得说不出话,小安跟着追过来,看到他们几个打一个,急忙叫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快住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叶展鸿很恼火,急忙给保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把人架出去,林乐却怎么都不肯走,正推搡着,洛阳低声喝道:「松手!」

    声线冷峻,那几个保镖本能地放松了手劲,眼神转向叶展鸿,看到他点头,才放开了林乐,林乐还想再冲上去动手,被洛阳拦住,对叶展鸿说:「今天先到这里,再联络。」

    说完,不等叶展鸿回应,就带林乐快步走出去,小安跟在后面,三个人出了饭店,往前走不多远,林乐就气呼呼甩开了洛阳的手,瞪着他,一脸的痛恨失望。

    洛阳没在意,说:「有什么不高兴,你可以直接说,发怒动粗是懦夫的行为。」

    「我是懦夫,也强过你为了几个臭钱每天跑去给坏人治病!」

    洛阳没回应,小安却听不下去了,抢先说:「林乐,你不可以这样对洛大哥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

    见林乐气得眼圈泛了红,洛阳很无奈,真还是个孩子,想事情一根筋通到底,他说:「我是医生,治病是我的责任,跟金钱无关。」

    「那你陪叶展鸿喝酒聊天也是治病吗?不就是因为他们有钱?你口口声声说帮我讨公道,暗地却跟他们交往!」

    「林乐!」看林乐越说越过分,小安忍不住叫住他。

    洛阳用眼神制止了小安,对林乐说:「我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把两件事分开来看,有人生病,我会帮他治病,等他病好了,如果确定罪行与他有关,我也会为你讨回公道,而且就算叶俊杰有罪,也与叶展鸿没关系,你这样迁怒是不对的。」

    根本就不是这样,那些一开始说帮助他的话根本就是在骗人,亏他还那么相信!

    林乐愤怒地盯着洛阳,可是在他平静的注视下,明明心里满是怒火,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他很痛恨自己的口拙,拳头握得紧紧的,猛地转过身向前冲去,小安想去追他,被洛阳叫住了,说:「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下也好。」

    「可是……」小安很担心地问:「他会不会再不回来?」

    洛阳不知道,有时候他觉得林乐就像当年的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仇恨,可是等走过去,再回头看时,却发现曾经那么看重的事情原来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他希望林乐能够把仇恨放下,可是现在看来,放下二字,并不容易做到。

    所以他希望林乐能够把仇恨放下,可是现在看来,放下二字,并不容易做到。

    「你们怎么会过来的?」他收回思绪,问小安。

    「我不知道,林乐今天收了工,突然说要来这边转转,然后就看到你们在一起吃饭,他问我你这几天诊治的病人是不是叶俊杰,我就……」

    「就说了?」

    小安心虚地点点头,「我本来想瞒他,不过我感觉他问我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了,只是要确认而已,所以就坦白告诉他了,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冲动地跑过去。」

    洛阳没怪小安,只能说是林乐心机太深,他带小安回到自己的车上,开车回家的途中,让小安给林乐打电话,可是连打几次,都没人接听。

    「希望他不要做傻事啊。」小安叹了口气,关上电话。

    应该不会,叶家守卫很严,林乐就算想报复也进不去,而且叶展鸿知道林乐住在自己那里,不会太为难他,洛阳开着车,问:「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故新闻?」

    「有啊,事故很多呢,有自杀的,还有原因不明的猝死,最离奇的是有人在密室中被杀,他的家人听到他在喊救命,等冲进去时他已经死了,门窗都关着,他家又位于高楼,凶手不可能杀人后逃匿,警方怀疑他的家人给假口供,家人则说是警方办事不力,总之闹得很凶。」

    像是明白洛阳想了解什么,小安顿了顿,又说:「不过他们都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市民,彼此之间也没有连系,唯一的相通点是案件几乎都发生在晚上,所以我才担心林乐。」

    发生在晚上?叶俊杰也很忌讳夜晚,甚至睡眠……

    洛阳琢磨着,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那天在墓园看到的诡异身影,尘封的记忆在与叶展鸿见面后慢慢被揭开,他终于想到了那个身影是谁,甚至明白了林乐身上怪异的阴气是怎么回事。

    「小安,这段时间你不要乱走,想看什么书,让无影借来给你。」

    「喔。」

    小安虽然不明白洛阳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但见他脸色郑重,便什么都没问,乖乖点头答应下来。

    林乐一口气奔出好远,直到确定没人追上来,才慢慢停下脚步。

    其实根本就不会有人追来,因为他的存在无足轻重,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没人会在意。

    一个人呆呆伫立在黑暗的街道上,他自嘲地想。

    风从身后刮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林乐打了个寒颤,他没有回头,而是挺直腰板,让自己不显得太脆弱,默默感觉着冷风越过他身旁,在他面前停住,阴森气息聚拢到一起,很快化作人形,美丽出众的容颜,却是带人下地狱的魔鬼。

    「真糟糕呢,连你喜欢的人都不帮你,反而对你的仇人那么好。」

    女人嘴唇微翘,很可爱的表情,可是配上那对像冰一样凝固住的眼珠,就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林乐没看她,恨恨说:「不用你管。」

    「你让我教你杀人法术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可你的法术根本不灵,除了杀几个普通人之外什么用都没有,我到现在只能吓唬吓唬叶俊杰,连他身边都靠近不了!」

    「这已经不错了,别忘了叶家出身黑道,他们身边有祖先神灵庇佑,你现在快把叶俊杰逼疯了,难道这不比杀他更解恨?」女人不以为意地说:「再说,叶俊杰会好转,都是因为洛阳救治,那个人一直在骗你,也许你该考虑……」

    「不可能,我不会杀洛大哥!」

    「我没让你杀他,」而且她也不认为林乐能杀得了洛阳,想起当初因为洛阳而遭受的苦难,她心里又忍不住涌起杀机,脸上却依旧笑着,柔声教唆:「你可以进入他梦中,让他对你有好感,那他就会听你摆布了。」

    这次林乐没反驳,明显心动了,沉默了一会儿,问:「那怎样才能杀了叶展鸿?」

    女人一愣,随即咯咯笑起来,「你连叶展鸿也不肯放过,是仇恨,还是嫉妒?」

    林乐不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杀机中包含了对叶家的仇恨,还有嫉妒叶展鸿可以博得洛阳的好感,就像他嫉妒敖剑一样,可是对敖剑,他什么都不敢做,甚至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他知道只要敖剑愿意,他随时可以杀掉自己,跟敖剑拼,他还太嫩了,但至少他可以杀了叶展鸿,也许这种做法有迁怒的成分在里面,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从杀第一个人开始,他就无法再回头,也不想回头。

    看到了林乐眼中溢满的仇恨和杀机,女人很满意,复仇的种子一旦种下,它就会自己慢慢散播蔓延,自己只需旁观,收取想要的果实就好。

    「杀叶展鸿比杀叶俊杰要难,一个人的精神力越强,就越难被操纵,而且他的杀气太重,要杀他,你要嘛再增强实力,要嘛需要合适的武器。」

    增强实力林乐知道,就是让他杀人,通过嗜杀增长灵力,但是武器他不懂,问:「你是指法器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也算是法器。」

    想起往事,女人眼神有些飘忽,为了那件神器,自己变成现在这种模样,可是却连它真正的样子都没见到,这样想着,心中就愈加憎恨,缓缓说:「它是柄剑,青色的剑,可以斩杀这世间最强的生灵,据说它现在在敖剑手里。」

    「青色的剑?」林乐想了一下,问:「是青铜铸的剑吗?」

    「我没见过,传说见过它的人没有活下来的。」女人眼神扫过林乐,「这柄剑并不好拿,你有兴趣了?」

    「我可以试试,任何事,没试怎么知道一定不成功?」生怕女人改变心意,林乐急忙说道。

    想到如果他拥有那样的武器,不仅可以轻易杀死叶家的人,连杀敖剑都成为可能,林乐就无法掩住兴奋,拳头再次紧紧握了起来,这一切都落在女人眼里,她不认为林乐能找到青洛剑,但同样不相信修罗王遗失了青洛剑的流言,否则他也不可能镇住珑天,所以她费尽心机利用珑天的元神唆使修罗恶鬼联手击杀敖剑,却没想到那些废物根本不是敖剑的对手,更别说逼他使出青洛剑。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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