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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霜栖寒月 作者:狸点

    第19节

    他准备绕道东南方向,然后再折回昆仑主路。

    直到骑马走出三天的路程外,他才戴上青龙面具,手提傲雪剑,公开亮出了魔教青龙使的身份,在众武林人士间,从容地穿行而过。

    他曾预料过,青龙使不好当,也为此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他从未想过,青龙使,竟会如此的不好当。

    当他骑马至客栈,刚想进门点一间上房,略休憩片刻,再继续赶路时,坐骑突然毫无征兆地口吐白沫,横躺在了地上。

    紧接着耳后便是一袭风声,再接着,是各种兵器,各般武艺,如同事先约定好了般,几乎同时,招呼在了自己的身上。

    外围是暗器与弓箭的协助,内围是近身武器的击杀,下毒、偷袭、设陷阱……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周钰恒狼狈地穿梭于追杀者的刀光剑网间,得不到片刻的喘息与反扑的时机。往往前脚刚被下过毒,匆忙间余毒未清,后脚就招来了一串的暗算。

    凭借周钰恒的实际武力,论单打独斗,他应该不至于轻易输给场上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他武器用得不顺手,招式又不太熟练,加上对敌经验太少,又不愿伤人,只会一味的逃跑……种种劣势综合下来,从气势上便先弱了别人三分。

    更何况,这些人是打从心底想要置这位“魔教青龙使”于死地的,此刻抓到“青龙使”落单的机会,简直恨不得豁上性命,杀之而后快。

    周钰恒一路从东南向西北昆仑方向逃窜,遇到了越来越多的不认识的“仇人”。

    每个人上来就先马上一句“魔教妖人陈欺霜”,再例行寒暄似的增一句,“你还记得被你杀死的xxx么?我是来替他报仇的。”

    然后,每个人都会被自己的一脸茫然无辜气到怒火中烧,转而攻势愈加地猛烈了起来。

    每个人都在憎恨和咒骂着“陈欺霜”,但是每一声咒骂却像刀子般一刀刀钝割着周钰恒的心。

    ——只有我知道,他曾经是一个多么心地善良的孩子。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当这过街老鼠,被别人整日喊打喊杀?

    药效一点点开始在体内扩散。

    这是一种含有罂粟成分的兴奋剂,重伤时吃一粒,可以暂时忘却疼痛,麻痹神经。

    距离昆仑二十八日之约,也只剩下了短短的两日。

    “我怕是赶不上了吧?但是我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会将傲雪带到昆仑。”周钰恒出手抚摸着傲雪的剑身,宝剑在剑鞘内嗡鸣作响。

    “陈欺霜在这里!”有声音在大喊。

    ——原来你是在示警啊!可真把好剑。

    周钰恒原地站稳,拔剑出鞘,雪亮的剑身在他身上映出了一道凛冽的寒光。

    第29章 第二十七章

    “对不起啊,小美女。”周钰恒拂过傲雪剑冰冷的剑身,“今天要让你见血了。否则,我怕是很难逃出这里,完成约定了。”

    周钰恒手腕一转,剑身抖出一朵剑花,迅速地抹向了身前人的颈项,一蓬鲜血喷jian在他的脸上。

    紧接着,剑尖前刺,戳穿了另一个人的心肺。他双脚蹬住,拔出剑身,借后仰之势,从上到下将身后之人一分为二。

    ——原来,这就是杀人的滋味。原来,你一直呆的,就是这样的地狱。

    周钰恒想起陈欺霜曾无数次冷汗淋漓地从睡梦中惊醒,他将灭影死死地抓在手里,几乎寸步不离。自己轻拍着安抚他时,他总是一副欲哭未哭的可怜模样。

    人血是热的。鲜红、腥臭、黏腻、令人作呕!

    而他是美好的、纯真的、善良的,却被迫一直活在这种丑陋当中,被反复撕扯着伤口,揭开伤疤。

    ——该死!他怎么能忍住难过,勉强自己,对我笑得那么开心。

    周钰恒再次摸出了小药瓶,用嘴咬开瓶塞往嘴里倒,却发现,已经什么都倒不出来了。

    他笑了笑,随手将瓶子摔在了墙上,瓶身碎裂,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当心!魔教妖人有的是邪恶妖法,诸位小心他的同伙!”有人在暗处大声警示。

    此时此刻,周钰恒的手已经抖到握不住剑了。

    哪里还有什么同伙?他给花谢秋的佩玉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更何况渭南县根本就没有什么翠烟阁。至于鸢姨,应该早已住进了悦福客栈。

    花谢秋唯一能求救的,恐怕也只有他赶过来的同门了。

    周钰恒边打边退,一个不察,小臂上先挨了一剑。再一个转身,脸上也多出了一条划痕。

    “嘶—”,周钰恒一摸脸上,蹭了一手的血,顿时心疼得要命。

    ——我要是因受伤而丑得不堪入目,跟白元奉不像了,那么,他就会不要我,重回白元奉那厮的身边去了吧?

    ——其实,我反倒该感谢白元奉的有眼无珠。又或者该感激他的刻意怜悯?和青龙毫无间隙独处的那段时日,简直美好得像是偷来的。

    ——但是,可恶啊!那个混蛋除了长得帅以外,到底还有哪一点过人之处?难道我终生只能当别人的替代品么?

    我到底该不该替青龙争取一下?

    ——不甘心!

    我捧在掌心里的珍宝,凭什么要对他人倒贴?更何况,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更了解、更关心、更爱惜他?!

    没有!

    既然没有,我又凭什么要放手?!

    周钰恒用力的挥舞着傲雪,大蓬大蓬的鲜血在他眼前绽开,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反倒是思绪,先一步不受控制地四处飘散了出去。

    他一会儿想到了陈欺霜在青城被众人围攻时的孤立无援;一会儿想到他失去意识时,浑身是伤,满眼是泪地蜷缩在自己手下,边喊疼,边咬紧牙关小声啜泣;一会儿想到十五月圆夜,船上那个青涩甘甜的回吻;一会儿又想起了那条小小的身影曾坚定地护在自己的身前……

    ——我还没来得及为他做过些什么。

    周钰恒渐渐感觉到耳边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视线里也阵阵虚影,时不时地变黑。他呼吸间除了铁锈味,再也闻不出其他的味道。只能竭力控制着身体,不让身体下滑。

    但渐渐的,四肢也开始不听使唤了,甚至连眼皮都沉重到难以撑开。

    ——失算了!我竟然要食言了。

    ——我还没替他找好下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傲雪剑“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周钰恒喉咙刺痛,口内发苦,眼前一片漆黑。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护住了胸口,慢慢地向后倒了下去。

    “快上!陈欺霜要不行了!再给他一剑。就能要了他的命!”

    “对!杀了他!大家上啊!”

    “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几声兴奋的喊叫声,吵得周钰恒更加迷糊,却又更加地清醒。

    ——如果我顶着“你”的名义死了,你是不是就能从此解脱,不再受苦了?

    ——这算不算另一种名义上的同生共死?

    周钰恒边想着,边弯起了眉眼。

    他焦距不定的眼波内,流淌着令人心动的爱意。

    “你们、也配、伤他?!都给我去死!”

    怪异、y冷、诡谲且带着透骨寒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忽不定地向小巷卷来,随着话音落下,万千虚影也跟着悄无声息地涌了进来。

    他们扑朔迷离,令人难捉行迹,于频繁的起落间,急转骤停。

    血水顷刻间四jian而出,无数声哀嚎闷在了嗓子里。

    狭窄幽暗的小巷被清洗得干干净净,重新又归于寂静。

    “朱雀!小五!是我,我来了!”陈欺霜扑过去接住了周钰恒后坠的身体,慌乱地摇晃着他,“你醒一醒,你别睡,你快醒醒。”

    周钰恒紧闭双眼,没有回答他。他的鲜血shi透了陈欺霜的双手。

    陈欺霜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他麻木而机械地出手替周钰恒点x,ue止血,喂他吃下疗伤的丹药。

    他想抱着周钰恒起身时,却怎么都站不起来了。

    ——快啊!你快点儿站起来!你不想救他了么?你快动一动!你这个废物!你这个废物!你这是在耽误时间。

    他心里急促地催促着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眼前也一阵阵地发黑。

    他张开嘴想呼唤影卫过来帮忙,但他却发不出声音来。

    ——求你了!陈欺霜!他还活着!你快冷静下来。

    他内心清醒得很,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一样,从高空指挥着r_ou_体。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紧接着是全身。

    一股血腥气涌上了口鼻。他猛的咳出了一口鲜血。

    “您没事吧?”周钰恒的影卫关切地询问,在他看来,陈欺霜是在喂下周钰恒丹药的一瞬间,才咳出的血。

    内心的度日如年,在旁人看来,也不过只一瞬。

    但这口血却似打开了身体的开关,陈欺霜总算是能动了。

    他摇头示意无碍,双手平托着周钰恒,将他贴着,靠近了胸口。

    周钰恒依旧是温热的,呼吸虽然微弱,但是很均匀。他嘴角带着笑意,就像是困极了才入睡那样,平和而安稳。

    ——你这个混蛋!

    陈欺霜轻轻地笑着,脸上尽是shi漉漉的眼泪。

    ——你必须活下去。你答应过我的。你要长命百岁。

    周钰恒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很多埋在记忆深处的影像。

    在橘色昏黄暖灯的破庙里:斑驳的四壁,“呼呼”漏风的窗户,面目和蔼的一对儿神像,还有一把握在手中带来的、粘得分不开颗粒的水果糖。

    陈欺霜静静地站在那里,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虚虚实实,影影幢幢,却始终都在开朗的笑着。

    周钰恒也随着他笑了起来。

    小小的陈欺霜伸出手来牵他,将他的指骨捏得隐隐作痛。

    「你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了?」

    「你没了父母,以后我来照顾你、当你的家人……我这不是哭,是替你心疼。」

    「你别怕,我把他们都打跑了。……嘶,不疼的,我习惯了。看着吓人,几天就好了。」

    「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可真好看。……收下了我的聘礼,以后就只能嫁给我……长大后,你当我的新娘子吧。」

    「你看,我给你带了猪蹄膀。刚出锅,我放在怀里带出来的。可香了。……我不吃。我吃过了。这个是给你吃的。」

    「你长大后,还会回来找我么?」

    ……

    「青龙,陈欺霜。……朱雀使客气。唤我青龙就好。」

    「我不记得了。」

    「我自小跟在教主身边,自然凡事都要听他的。」

    「朱雀使不必介怀。」

    「小伤,不碍事。劳朱雀使挂心。」

    ……

    「真的不买。我穿不了太干净的衣服……求你,别替我熏香,会暴露位置的……那些小玩意容易掉,不方便,我不能带。」

    「朱雀。那个……芙蓉酥,很好吃。如果方便,能麻烦你替我再带一些么……多谢。」

    「朱雀,你帮我看看,这个字念什么?……能怪我么?半年前教过的字,谁还能记得?……那个,这次,你能在教内留几天?……哦。……没有没有。我随口问问的,再说,你不是答应要教我作诗的么?」

    ……

    “周钰恒,你醒一醒。”

    “你不能有事……你不是答应我,要陪我在富安镇一直住下去的么?……你说过要带我看最灿烂的桃花、赏最皎洁的明月,品最香醇的美酒……你不是从来不食言的么?”

    “周小五,我们拉勾说好了的……你不能骗我。”

    “你不能丢下我。我现在……只有你了。”

    ——别哭!你别哭。

    ——你不要为我而哭。

    作者有话要说:

    &9829;感谢时间——感谢第十七枚收藏。

    照例记录在小本子上。【笔芯】

    换季时节,容易感冒。请小伙伴们多保重身体,勤喝水、多锻炼什么的。

    ——又是一个贴肥r_ou_的好时节啊!要是灵感也能像这不断增长的体重般来得这样轻而易举,那该多好【笑哭】。

    第30章 第二十八章

    “主人!您醒了!太好了!您终于醒过来了!主人您别吓我了,下次您再去哪,百灵一定死缠住您,跟您走!”小百灵扑过来,死死地攥住了周钰恒的被角,将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哭成了一对儿大核桃。

    “我在这儿。”看到周钰恒转动着眼睛四处找人,陈欺霜连忙靠近床头。他伸手刮了刮周钰恒的鼻子,“你可太丢人了啊。让人追得到处乱窜。以后再出去,可别说你是魔教的。”

    周钰恒低咳着笑,他张开了嘴,却发现只能徒劳地抽气,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先别急着说话。你一次吃了太多的药,现在整个喉咙都是肿的。大夫说你休息几天就会好。”陈欺霜的眼睛也有些肿,加上他又在勉力地笑着,使他本来就丑得要命的人p面具变得更加扭曲难看。

    小百灵动作麻利地将周钰恒扶了起来,喂他先用温水漱口,再喝一点点的米粥护胃,最后才将温得合适的中药,服侍周钰恒喝下去。

    她边干活,边叽叽喳喳地把近日的情况全部汇报了一遍。

    原来那天晚上,去接周钰恒的陈欺霜与影卫,正好遇上了向外求救的花谢秋。这才刚好及时赶到。

    现在周钰恒正身处昆仑山脚下的悦福客栈。是血盟教自己的产业。

    今天正好是二十八日。

    杜秋吟等女眷已经安排好人手进行保护了。

    毕先、黄离与花谢秋一大早结伴上昆仑打听比武情况,应该也快回来了。

    鸢姨曾来探过病,不过那时,周钰恒还没有醒。

    刚刚,百灵已经托小厮向她报过平安,并转达了周钰恒的问候之意。

    小百灵贴近周钰恒耳边小声的说:“您浑身是血被带回来时,影卫们差点集体拔剑自刎谢罪。您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好歹也要想想我们。”

    她说着又红了眼眶,轻摇着周钰恒的胳膊撒娇着埋怨:“下次您别带黄离了,他哪里有百灵这么聪明乖巧又贴心。如果是百灵在,绝对要拼死护住主人,不会让主人受一点儿伤。”

    周钰恒费力地抬起了胳膊,用手摸了摸百灵的小脑袋。

    “远远就听见你这边有说话声,猜你差不多该醒了,果然是。”毕先人未到,声先至。客栈内外都能听见他的大嗓门。

    黄离则从一进门起,就悄无声息地跪在了门口。用静默无声的态度,表示自愿接受主人的任何责罚。

    周钰恒抬头用眼神示意陈欺霜,陈欺霜会意地点了点头,上前两步,扶起了黄离:“你先站起来说话。”

    “主人,这一次全是因为黄离的失职,害得主人差点儿、差点儿就……主人,请您狠狠地责罚黄离吧!”黄离说着也红了眼眶,挣扎着重新又跪了下去,重重地将头磕在了地上,摆出了一副长跪不起的姿势。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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