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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嘉年——左篱(96)

    而这样的郭嘉,在投奔曹操之后,没过几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司马懿根本无法理解的人。
    什么是士为知己者死?什么是倾心相付虽死不惜?明知道自己去就是送死,还义无反顾,九死无悔,这种可怕的感情司马懿完全不懂,也不想懂。
    无利可图还去做,就是愚蠢至极。而愚蠢的下场,就是和郭嘉那样,呕心沥血为人卖命十多年,却孤零零的死在了荒漠,家中仅留下一个幼子,得来曹操的几些封赏,便没了。
    重新坐回案前,司马懿拿起曹丕来之前看得那份战报。
    正如曹丕所说,与江东一战所有的事,曹操都交给了荀攸负责。论常理,荀攸为谋主,负责自无不妥。论实情,贾诩自得知张绣身死的消息后,就更加谨言慎行,除非非答不可,否则根本都不会让人想起他;而他司马懿,被曹操毫不客气地征辟到丞相府,却从来都没有得到曹操信任,不给委以大事,也是意料之中。
    其实,依司马懿看来,单就眼下赤壁一处而言,已是不必再挣扎的必败之局。曹操号称八十万大军,但真正带来的不过五六万,又有许多人水土不服感染了时疫,许多人根本不习水战;反观江东,则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两相交战,谁会占上风,显而易见。
    此事,荀攸劝过曹操,贾诩劝过曹操,甚至他也劝过曹操,可已被接连大胜冲昏了头脑的曹操根本听不进去,还是一意孤行。现在,曹操又将全盘之事交予荀攸于必败之局绝境逢生,可并非是荀攸的专常。
    最擅此事之人,已经死了。
    所以,他现在还看这些情报做什么?
    这么一想,司马懿顿时又没了看军报的兴致。然而过了片刻,他又耐不住心中难以说明的感觉的催促,将军报又一次拿起。
    究竟是不忍郭嘉赔上性命都要达成的曹操的大业彻底埋葬于此,还是不希望曹丕所希望的他父亲的大业在此功亏一篑,又或者二者都不是,司马懿自己也说不清。
    罢了罢了,就当是提前为大败的曹军布置退路吧。
    毕竟谁都不想死在赤壁。
    所有人都觉得赤壁一战,曹军的八十万大军会输得一败涂地。司马懿如此认为,贾诩如此认为,周瑜如此认为,孙权如此认为,诸葛亮如此认为,哪怕曹操自己,都如此认为。
    那一夜,正如无数次经历的那样,黄盖诈降,点燃了曹军的船只。东风的助推之下,大火沿着连接各船的铁索蔓延,将船烧的噼里啪啦,天地几乎都被照的恍如白昼。
    赤焰之中,连同船只一起埋葬的,还有就此统一天下的大业。
    等等!待大火灭去后,带着士兵来检查战场的周瑜看着船只的残骸,脸上由大胜带来的笑容渐渐隐去,
    这船上,没有曹军尸体。
    几乎一具都没有。
    一个月后,将重军驻守在荆州各郡的曹操,终于马不停蹄的回到了阳翟那处熟悉的宅院。他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因为日夜兼程杂乱的衣衫,近乎于奔跑的快步向宅中那处独立的小院子走去。
    可当他真的来到院子前,却生生顿在了紧闭的院门前。
    他缓缓抬起手,想要去推开院门,却又瑟缩在了几寸之前。那只常年拿剑,将天下都近乎握于掌中的手,竟因为一扇木门,在微微的颤抖。
    嘎吱一声,木门被从院内拉开。
    嘉听到声音,以为是张将军回来了,没想到是明公啊。春季和煦的阳光中,故人言笑晏晏,一如往昔,嘉
    话未说完,已被一把拥入怀中。力道之大,近乎让郭嘉觉得身体被双臂锢的发痛。
    然而,只有这实实在在的疼痛,能够向二人证明,这不是一场无数次在夜晚才会做的黄粱美梦,待天命日出,一切便会烟消云散。
    不知过了多久,郭嘉感觉曹操的手臂松了些。他拉着曹操的手,直起身,望向曹操已经不再发红的双眼,道:
    其实,嘉听说明公明知道会输还去打赤壁,结果被周郎烧的一败涂地的时候,本是打算永远都不再理明公了。
    意料之中看到曹操听到此话轻皱起眉,郭嘉在曹操打算说话之前继续道:
    不过呢,嘉又一想,阴险狡诈的曹孟德,怎么当真会放下江山大业,不思瞒天过海的计策,惟天命是从呢?
    说到此,郭嘉突然破颜而笑。他笑得恣意,笑得张狂,笑得仿佛不知方才将他紧抱之人的眼泪已然将他背后的衣衫打湿。
    没关系,南边那块地方,嘉陪明公,重新打回来。
    第114章 第114章
    距中原千里的朔北,漫天的黄沙与风雪阻断了离人归乡的道路。再无力支撑随大军登白狼山袭取柳城的郭嘉,躺在简陋屋室的小塌上,凭轩窗望着外面的景色。
    即便在城内,天地仍旧带着荒漠中的死寂与枯败,黄沙漫天,风雪萧萧,阻断了离人归乡的道路。
    郭嘉觉得身体并没有那么乏力,从心到四肢似乎都蕴含着一股他已经遗忘的力量,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的病已经好了,仍旧可以如旧年那般策马扬鞭,随主公饮马黄河,征战天下。
    可他很快就又一次呕出了血,胸口并不痛,让他以为现在将手和衣襟的鲜血淋漓是一场错觉。但他知道,现在的平静才是假象。
    回光返照,病入膏肓,无力回天。
    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并不似往日咳嗽时痛的撕心裂肺,也没有那些黑漆漆的药汁苦涩。
    他躺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着。
    那在北方的战场,现在战况如何了呢?
    那他期待了多年的南方荆土,又该是何种美景万千?
    他知道,尽管凶险,尽管天时地利人和曹操都不占优势,但曹操还是会取得胜利。这场胜利,不仅仅是为了将袁家残余势力一网打尽,更多的是为汉家扬威于四夷,遏制住北方蠢蠢欲动的异族。
    汉征西将军主公当初成为扬汉家天威的大将军的志向,在这一战终于成为了现实。
    而在这之后,是否主公就能放下汉室呢?
    呵呵
    郭嘉不禁轻笑了几声,笑中染着血腥的味道。
    郭奉孝啊郭奉孝,死到临头了,你怎么还惦记着曹操。他能否放下汉室,能否打下荆土平定天下,将来是当周公还是当王莽,都是你死后的事情了,你有什么好关心的。
    究竟当初在郊野外的那个曹孟德,哪里打动了当初只为了来见一眼老友的自己的呢?
    或许是因为人当时刚打了场败仗,失去了大将和精心栽培的长子又只能自己跑到荒野独自难过的样子,太可怜了吧。
    思绪更加混乱,意识渐渐远去,无力抵抗的疲惫让眼皮愈发的沉重。
    其实,他真的不必担心曹操的。或许他的死会让曹操难过,但胸怀天下的曹操,永远不可能因为一个谋士绊住脚步。很快,军师祭酒这个职位就会有新的人,天下英才俊杰那么多,曹操总能找到替代他的人。
    其实,这一辈子,他虽然觉得被曹孟德坑去了一世安稳,但也算是活的轰轰烈烈,快意风流。曹操是个好主公,也是个好知己,既让他的谋略有用武之地,又为他遮挡了足够多的朝野杂事,这样的人,他遇上了,相伴了十一年,怎么想,都是幸事。
    其实,他真的,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他将驻足于北土,曹操将涉足南疆。他停留在了建安十二年,可曹操还将开辟一个新的盛世,在这片即将将他埋在的土地之上。或许哪年曹操想起来了曾经还有郭奉孝这个人,还会到他坟前给他浇壶酒。渗透青坟的酒液,必然如那时已海清河晏的天下一般,清冽而绵长,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得此,乱世离人,幸甚至哉。
    放下最后的执念,郭嘉放纵自己跌入无尽的黑暗。
    再醒来时,是一片荒野,介于新绿与枯黄之间叶如丝状的野草遍野而生。
    狂风瑟瑟,却不觉寒;蒿草遍地,无闻其香。估摸着自己应当的确是死了之后,青衫谋士反而有了兴致,开始悠哉游哉的向前漫步,边走边打量这亡者之地。
    荒野之上的天空永远是昏暗的,层层叠叠的乌云让日光似都已一叶障目的将此地遗弃。渐渐的,他身边笼起了白雾,越来越浓,直到几乎将他的视线完全遮挡。这样的白,冰冷而令人恐惧,无法望见前路,就意味着哪怕前路是坎坷泥泞也好,荆棘丛生也好,甚至是万丈深渊,也只能盲目的往前走去。
    不过他都已经是死人了,就算跌下悬崖,还能再死一次?
    郭嘉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不过,跌下悬崖,可的确不是件好事。他自认自己没有文若那般温润端庄,但也称得上是清俊风流,若是跌下悬崖再死一次,血肉模糊的,可就太失风雅了。
    骤是狂风席卷而起,携茫茫白雾一同远去。方才的荒野不知何时已全然变了光景。郭嘉抬眼望去,水光粼粼之上,一座连接不算宽的河两岸的白玉桥静静的伫立。
    一白衣之人一手端着玉碗,一手扶着桥栏,缓缓从桥上走下。如瀑的青丝拖曳在身后,如同玉桥一般不似人间色的姣好面容上,盈着若有似无的浅笑,虚无而飘渺:
    身已过蒿里,魄已渡雾泽,你已是一缕孤魂,凡尘种种,尘缘牵绊,与你无干。速速饮下这碗汤,过了桥转世去吧。
    嘉能先问个问题吗?完全没在意来人之前的话,郭嘉悠闲随意地抱着臂,问道,君乃须眉身,亦或巾帼色?
    白衣人道:天地万物,皆生于道。道无色,无味,无形,无喜,无怒,无情,无悲,遑论阴阳。
    好吧,嘉明白了。郭嘉抿抿唇,又问道,那嘉能再问个问题吗?你手里那碗汤,苦吗?
    不苦。白衣人平静的回答道,忘却前尘本是乐事,你在凡尘,必从未饮过如此甘甜的汤。
    之前主公和文若哄嘉喝药的时候,也是这番说辞,结果呢即便身死,那苦涩的汤药的滋味似乎已经刻入了骨髓,郭嘉一想起来,就觉得口中又开始发苦,嘉能不能不喝?
    不置可否,嘉便当你是答应了。
    除了飘渺的笑容,面容不见波澜的白衣人终于微微蹙起了眉:不饮下这汤,便不可走过这座桥,便再没有来生。顿了顿,想到眼前这人奇怪的执着点,又补充道:这碗汤,真的不苦。
    郭嘉闻此笑道:其实嘉到真的不是怕苦。就是方才想了想,还是觉得隐隐不安,有些事,还是放不下。既然所有死去之人都会来到这里,前往来世,那嘉便在此地多等些时日,等曹孟德到了,问问他平定天下后,他究竟是改朝换代了,还是真那么傻当了一辈子周公。得到答案,就算汤是苦的,嘉也肯喝。
    白衣人的笑容已然随着郭嘉的话完全消失。他在这里蹉跎了无数光阴岁月,见过无数亡者,但像眼前这人这般笑嘻嘻的给他不断添麻烦的,今天真的是第一回。许是想早些解决这个麻烦,
    他一挥袖,桥下临岸的一处河水瞬间换了模样。
    若你真想知道后面的事,便在这里看吧。
    郭嘉依言走到河边随意的坐下,望向湖面:
    正如他所料的,曹操果然取得了与乌丸一战的胜利,并兵不血刃地得到了袁熙与袁谭的首级。当他看到大胜而归的曹操看到他早就失去生气的尸体时,嚎啕大哭的样子时,心猛地一揪,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宛城外可怜兮兮的曹操。
    他最受不了这般样子的曹操。在他心中,曹操是百年一遇的名世者,是众横驰骋的英雄,是气吞山河的霸主。这样的人,理应当永远意气风发,睥睨万物,怎么能因为一个谋士毫无形象的痛哭流涕呢?
    当初就是看曹操打了败仗,失了儿子和大将哭的太可怜了,他才一时心软,下定决心,从此之后绝不让再让曹操败一场仗,结果从此赔上了一辈子。结果今日他才知道,原来哪怕打赢了,仅仅死了个谋士,曹操还会哭的这般令人心中发涩,酸楚难忍,闻者为之悲伤。
    相与周旋十一年,阻险艰难,皆共罹之。又以其通达,见世事无所凝滞,欲以后事属之
    原来,主公还有这般打算啊。还好嘉逃得快,否则为你曹孟德赔上半辈子,还要再被托孤再赔上半辈子,那这辈子,嘉可真要全赔给你们曹家了。
    不过,大胜凯旋,结果却缟素而归,还和文若写这些,实在是太不吉利了啊,亏得主公你还有个小名叫这个。
    在北征乌丸的那年冬天过去之后,如他们约定的那般,曹操率领大军踏足南土。荆州不足为虑,刘备无枝可依,至于江东孙氏,若以急兵攻之,就算不可一战得胜,但也足以撼动江东士人对孙氏的忠心,假以时日,天下定将一统。
    然后,本以为很快就可以看到曹操将天下平定的郭嘉,就看到了曹操既不顾荀攸贾诩缓进的劝说,也没有在孙刘联盟建立之前以急兵相攻,而是带着不怎么熟悉水战,又疫病渐生的大军慢慢悠悠的顺流而下,吞并在赤壁沿岸。看着孙权下定决心抗曹,看着周瑜带兵赶回,看着孙刘联盟建立,看着庞士元献上铁锁连环之计,看着黄盖诈降,东风乍起
    千里舳舻被点燃的大火,即便映在水面上,也悲壮的惊心动魄,将一腔天下一统的豪情壮志,燃烧殆尽。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郭嘉不断的自言自语安慰着自己。不过是一场败仗而已,曹操不过是最近没吃过败仗而已,在这之前他遭的白长多了去了,不也很快就反败为胜了吗?再说了,周瑜那一看也不像个长寿的,刘备也是个但凡得了点功业就会急功近利的。大军多休养几年,再卷土重来,照样也可以。
    然后他看到逃过华容道的主公,仰天长叹:
    若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哀哉奉孝!惜哉奉孝!痛哉,奉孝
    不,一切都是他的错。
    若他能提前想到江东有周瑜在,孙权不可能被张昭等人裹挟意见向朝廷投降;若他能在刘备还在许都的时候就将他杀之后快;若他当时好好喝药,好好听大夫的话不偷着喝酒,好好的养着身体多活些时日,哪怕仅仅是一年,让他与主公同赴赤壁
    河水之上,赤壁之后的故事还在继续。先败赤壁,后丢荆州,几次率军南下,几次无功而返,天下,终成三分之势。
    那可是曹操啊,是曹孟德啊,他怎么可能不力挽狂澜,怎么可能与天下霸业失之交臂。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建安二十五年的夕阳残晖中,河面恢复了本来的样子。白衣人看向郭嘉,问道:心事已了,可来饮汤了?
    郭嘉缓缓从岸边站起。披散的青丝将他的表情半遮,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他唇边噙着的浸透凉意的浅笑。突然,他抬起头,一双澄澈的眸子望向白衣人:
    除了过桥,可有他路?
    白衣人眉头皱的更紧了:你若不肯饮下汤,走过桥,便将不入轮回,堕于一世
    真的?!郭嘉惊喜道,那还不将方法快快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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